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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可是刘亚乔不在律师事务所,闻亭丽只得?先打道回府,刚进家门,电话响了,是赵青萝和燕珍珍打来?的。

    “闻亭丽,你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们。”

    没隔一个钟头,两人就气?势汹汹杀上门来?了,赵青萝将一个厚厚的布包塞给闻亭丽。

    “这是什?么?”闻亭丽一怔。

    “钱啊,我们可都听黄姐说了,刘老板已经着法租界公审局告你了,一旦开始打官司,不论你是输是赢,对你只有坏处,这是我和燕珍珍临时凑的,一共是四千大?洋,别嫌少?,待会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会有不少?同学帮忙的。”

    闻亭丽眼圈一热:“你们这是要干嘛!事情还没到这地步,我是不会认赔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电影公司的老板向来?跟报社关系好,当心他利用?舆论大?肆败坏你的名声?,眼看《南国佳人》就要上映了,将来?还有无?数部电影等?着你拍。为?着你的前途考虑,只有想?办法先把事情压下去。”

    “可是——”

    燕珍珍不容分说手帕的钱塞给闻亭丽:“要么还有一个息事宁人的办法,那就是跟刘老板签卖身契。别说你不肯签这份不平等?条约,我和赵青萝也不会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闻亭丽不忍心再拂好朋友们的一片好意,二来?也怕厉成英那边计划有变,只好由好朋友陪着去筹钱。

    这一下午,她们四处奔波,务实中学那帮老同学里头不乏家境出色的,但交情总归没那么深,陆陆续续找了十几个同学,勉强凑到三千大?洋,远远不够,最后?倒是邹校长听说闻亭丽遇到难题了,主动令人送来?五千大?洋。

    闻亭丽感动不已,忙要找邹校长当面致谢,可惜老人家年底太?忙,等?她们赶到务实中学时,老校长正忙着跟校董开会,在外头等?了一个多钟头也没能见上一面。

    三人悻悻然回来?,高筱文突然找上门来了。高家千金出手不凡,一进门就甩出一张两万大?洋的支票。

    “放心,我这张支票可是真的。”高筱文有点蔫头搭脑的,“昨天的事算我对不起你,我真没想?到宁波颜家也能垮成这样。”

    她并不清楚昨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当是颜家准备用?一张假支票骗闻亭丽免费拍广告,自己不但没能帮上朋友的忙,还害得?朋友差点被骗。

    这让高筱文深觉没面子。

    怕闻亭丽不肯收,又?强调道:“就当是傲霜粉膏的广告费。前一阵你那样卖力地在剧组帮我做宣传,这一月柜台上粉膏销量足足比上月多了两成,你又?一贯讲义气?,这笔广告费从来没有开口同我要过,这次干脆一次性结清,往后你还得继续卖力帮我做宣传,听见?没有?”

    闻亭丽还能说什?么,只得?先收下,几人盘腿坐在闻亭丽的床上数了一数,共是三万两千大?洋,加上闻亭丽手头的积蓄两万四千大?洋,也才五万多大?洋,依然不够。

    晚间,黄远山找到闻家。

    闻亭丽应声?开门,不禁愣在当地。

    “月姐!”

    月照云站在黄远山身边,笑着说:“没打招呼就来?了,不怪我们冒昧吧?”

    燕珍珍听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月照云,眼睛都直了,乐憨憨冲上去握着前辈的手,半晌都舍不得?撒开,黄远山趁这功夫接过周嫂端来?的茶,对闻亭丽说:

    “上午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照云是个仗义人,她听说片场失火的事,早就说要来?上海一趟,今天到上海后?又?听说你准备跟刘老板打官司,马上让我带她来?找你,说是要帮你一起想?办法。”

    月照云正色对闻亭丽道:“刘梦麟的难处我能理解,但他的做法实在太?急功近利了些,演员这一行,最忌讳随便签合同,头两年我也见?过两个颇有天资的新?人,都因为?涉世不深被一纸合约束缚住,从而被迫去演一些不入流的片子,我和远山讨论了很久,这场官司不能打,一则,官司往往一打就是好几年,这期间,刘梦麟会联合其他电影公司的老板封杀你,即便将来?你胜诉了,你的演员之路也会彻底葬送。

    “二则,我和远山已经打听过了,这次刘梦麟是有备而来?,为?了将损失减到最低,他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社会人脉,法律界、租界公审局、报社,三管齐下,官司期间,你会迎来?铺天盖地的舆论谩骂,不把你的名声?彻底弄臭,他是不会罢手的。即便你赢了又?如何,还不是输得?一败涂地。从长远计,这次只有先认栽,钱,还可以再挣,前程毁了可就不划算了。”

    她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票子递给闻亭丽。

    是一张一万银元的银票。闻亭丽烫着了似的站起身:“不行。”

    “你忘了那天晚上在四马路对面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月照云意味深长望着闻亭丽。

    闻亭丽哑然。

    “天赋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理应好好珍惜,更何况,有人帮忙是好事,这不会证明你的弱小,恰恰证明你的价值,拿着。”

    这话倒是跟孟麒光那晚所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闻亭丽嗓子眼里点发哽,黄远山笑嘻嘻递过来?自己的支票。

    “那天给你你死活不肯收,这回总该肯收了吧?说起来?当初要不是我执意要找你拍《南国佳人》,你也不会遇到这桩糟心事,这算是我欠的,不过我得?事先声?明,这钱将来?是要还的。”

    如此一来?,终于凑到了九万多大?洋,转眼已是夤夜时分,在闻亭丽的再三劝说下,朋友们才告辞回家。

    闻亭丽独坐在客厅里出神,对着这堆金额不等?的银票,心灵时而激荡、时而温暖,被一股柔情密密实实包围着,几度感慨得?想?要落泪。

    回想?这一年来?认识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活像是过了几辈子一样那么久,庆幸的是,她的心境没有变得?沧桑,反而越来?越有勇气?面对生活。

    沉湎良久,她慢慢收拾好情绪,把目光落到墙上的电话上。她知道,倘若厉成英那边一切顺利的话,有个人该来?找她了,下一秒,就听“铃铃铃”一阵响。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罗殊红沙哑而惊慌的声?音,“我们找个地方见?面好不好?”

    倒还不算无?可救药。闻亭丽松一口气?:“那么,地点我来?定。”

    一个钟头后?,她和罗殊红在一家白俄人开的小酒馆碰面,这家店白日关门,傍晚才开始营业,之后?一整夜不打烊。

    店里人不多,她们挑了一个单独的包间进去坐下,提前买好单,嘱咐店家不要过来?打搅,白俄人忙应了,两人相对而坐。

    几日不见?,罗殊红瘦了一大?圈,脸色奇差,厚厚脂粉也盖不住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心神不宁地绞了一会手指,从小手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桌上。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派人跟踪我的?”

    闻亭丽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什?么相片。

    一张相片刚好拍到罗殊红从邓天星的家里出来?。第二张则是罗殊红跟邓天星在兆丰公园的偏僻角落里讲话,罗殊红正要将一叠钞票塞给邓天星。

    第三张,也是最关键的一张,背景在高家的晚宴上,镜头对准闻亭丽的背影。

    看得?出拍摄者非常欣赏闻亭丽,因为?构图的角度很美。

    但由于现场人来?人往,镜头不小心把闻亭丽身边另一位女宾客也摄了进去,这位女宾客不是别人,恰恰是当晚应邀参加高家晚宴的罗殊红,她也在台子前面拿香槟,却奇怪地将左手抬起来?,对着闻亭丽的香槟杯弹了一下指甲。

    若不深想?,谁也不会想?到这动作是在下毒。

    “出事后?,我向高大?公子讨来?了当晚的宾客名单,先圈定怀疑范围,再托人暗中打听是否有目击者,结果就是这么巧,潘太?太?的侄子当晚带了一台德国相机来?,他给我拍了好多张照片,刚巧捕捉到你投毒的一幕,可惜拍摄时刚好有朋友来?找他说话,以至于他没有亲眼注意看到你的小动作,但这张相片已经足够控告你蓄意谋杀了,你无?从抵赖!”

    罗殊红听得?冷汗涔涔,忽然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面孔哭起来?:“我——我并不知道那是毒药,邓天星把那药片给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那只是泻药,夜里你要拍《南国佳人》的最后?一场戏,他想?要让你拉肚子,最好拉到没办法进棚,以黄姐的性格,多半会开车送你去医院,剧组也会乱套,他再趁乱溜到楼上的观片室把《南国佳人》的胶卷偷出来?烧掉,如此一来?,整个公司都会认为?你是丧门星,以后?绝不会再捧你,但我完全?没想?到他要谋害你的性命。”

    闻亭丽冷冰冰望着她。

    罗殊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晓得?,事到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但我发誓我句句是真话。我真后?悔自己被一个瘪三迷了心窍,我——我也分不清自己是爱他,还是可怜他,想?当初,他要是不帮我争取‘南淇’这个角色,也不会弄到那样惨的地步,好好的一个电影明星,一下子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我一方面对他有愧,另一方面也觉得?你和、你和陆世澄太?过心狠手辣,所以一被邓天星撺掇,我就萌生了同他一起报复你们的念头,但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要你死,真的。”

    闻亭丽用?无?比讽刺的目光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认为?邓天星那样做是为?了帮你?他那是为?了他自己!一个人要是爱你,怎会撺掇你帮他害人,将来?一旦东窗事发,邓天星定会毫不犹豫把你推出去替他顶罪。”

    罗殊红沉默一阵,再次捂着眼睛哭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我怕——我怕他的鬼魂来?找我,我也怕白龙帮那边知道我帮过邓天星,一并找人把我灭口,我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我爹,我爹堂堂烟土大?王,知道我如此不争气?,说不定被我活活气?死,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日子,我日里夜里都在后?悔和煎熬,有时候真想?死了才好。难怪我爹总说我聪明面孔笨肚肠,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她哭着哭着,把手掌从脸上拿下来?,拿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定了闻亭丽:“闻小姐,我差点害得?你没命,原本是没脸乞求你原谅的,但我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你,那晚我听说片场失火,心都揪成一团,后?来?看到你安然无?恙,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她抹了把眼泪,毅然从自己的银色小手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将其推到闻亭丽面前。

    “我知道刘老板最近逼你逼得?紧,但冤有头债有主,此事我难辞其咎,如今邓天星和邱大?鹏都死了,我也不好老躲在后?面不出来?,这是十二万大?洋,你拿着吧,就当,就当是我——”

    她低下头:“我用?这钱赎回自己的良心。”

    闻亭丽下意识望向她的手,罗殊红的右手无?名指平常总戴着一枚鸽子蛋金刚石戒指,这会儿手指上却光秃秃的。

    罗殊红咬唇缩回自己的双手:“我不敢让家里知道这件事,偷偷将我那些常戴的首饰拿到典当行卖掉了,还——”

    还从库房里偷了一些母亲不常戴的首饰,七凑八凑才凑够这些钱,当然这些话用?不着跟闻亭丽交代?。

    闻亭丽二话不说将银票收好,罗殊红一愣。

    “怎么,罗小姐以为?我会不好意思收吗?”

    罗殊红愣愣地看着闻亭丽,忽然苦笑道:“你真是……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她再次低下头,心灰意冷地说:“这场火灾害得?公司那么多同仁跟着遭殃,我只有尽量弥补,钱我已经赔了,闻小姐若是还要告我,我也绝不会抵赖,痛苦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彻底想?通了,与其日夜担惊受怕,不如直接来?个了断,我等?你的电话。”

    她走了,失魂落魄地走了。

    闻亭丽百感交集望着她的背影。出来?,朝对街走去,那边有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走去,二楼的的窗户黑洞洞的,她知道厉成英和刘护士长在房间里等?她。

    上楼后?,她将刚才的事对她们说了,厉成英帮她仔细检查银票:“是一家现存现兑的老字号,没什?么问题,她应当是诚心诚意要赔偿,所以没拿支票。”

    刘向之感叹道:“一步错,步步错,还好残存的良知拯救了这位罗小姐。小闻,你想?好了吗?究竟还要不要控告她谋杀未遂?告的话,我们着手做准备。”

    闻亭丽摇摇头:“这一告,罗殊红可就一辈子甩脱不掉一个杀人犯的名声?了,漫漫人生,谁能不犯错,她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弥补了,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何况她父亲罗坤龙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一告,只会弄得?两败俱伤,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可不想?主动树敌。”

    厉成英点头:“小闻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了,也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份证据我们会帮你继续保留。”

    闻亭丽也是此意。

    第二天天还未亮,闻亭丽就让公司司机来?接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昨天朋友们送来?的银票一一还回去。

    中午,她在沪江大?学门口的小书店见?到了刘亚乔。

    刘亚乔开门见?山:“我才知道你遇到了这样大?的麻烦,这样,你马上带我去见?你们刘老板,他现在是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以博取社会上的同情,打官司我有信心帮你打赢——”

    闻亭丽握住刘亚乔的手背:“不,谢谢你亚乔姐,我不考虑打官司了,月姐她们说得?对,此事一经闹大?,对我自己的前途毫无?益处,我还指望在这个行当做出一番事业呢,钱我已经筹集到了,但我怕刘梦麟再用?别的歪招为?难我,所以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前去。”

    刘亚乔想?了想?:“我的建议是,这十万大?洋你可以给他,但你得?以入股的形式交到公司账户上,这样将来?公司分红也有你的一份。”

    闻亭丽眼睛一亮,真不愧是律师,竟能想?出这样好的主意。

    两人赶到公司,一起去楼上找刘梦麟,与昨日来?时不同,今天闻亭丽的气?势明显高了一大?截,她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桌前。

    “刘老板,这是我的律师。钱,我也带来?了。”她很气?派地将一部分银票拍在桌上,又?塞回自己的包里,“接下来?的事,先由我的律师刘小姐来?跟您谈。”

    刘亚乔朝刘梦麟欠了欠身,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本人目前在包亚明律师事务所任职,这次闻小姐向贵公司注资买股的事将由我全?权负责。”

    听着听着,刘梦麟的脸渐渐由黄转黑,而后?由黑转红,最后?变成了紫胀的猪肝色。

    “注资入股?分红?”他气?不打一出来?,从抽屉里摸出一份文书甩到刘亚乔和闻亭丽面前,“先不说这个,谁告诉你闻亭丽只需赔偿十万大?洋了?”

    闻亭丽和刘亚乔面面相觑。

    就听刘梦麟瓮声?瓮气?说:“闻小姐,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上面明明写的是十三万现大?洋。”

    闻亭丽猛地一拍桌子:“刘梦麟,你别欺人太?甚!”

    刘梦麟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反正你也找了律师来?了,不如让这位律师小姐看看我是不是在‘欺负’人。这可是公司账房和天祥律师事务所一起核算出来?的数字。”

    闻亭丽紧张地望向刘亚乔,刘亚乔认真核对桌上的合同。

    “怎么样?”闻亭丽忍不住小声?问刘亚乔。

    刘亚乔使眼色让闻亭丽同她先走。

    出来?后?,刘亚乔面色很严肃:“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死无?对证,法租界那边又?多了一些新?的人证和物证,方方面面对你很不利,刘梦麟作为?此次火灾的最大?损失方,随时可以抬高加码,给我一下午时间,我研究研究再来?找你。别担心,总有办法解决的。”

    闻亭丽心神不宁地等?到五点钟,刘亚乔那边暂时还没消息,剧组的前辈倒是打电话来?催她了。

    “你怎么还没出发,公司来?了好多记者和名流,刘老板正命人到处找你呢。”

    闻亭丽一拍脑门,她完全?忘记今天是公司的迎新?年会了,这种场合她向来?重视,忙打起精神打扮起来?。

    在去往公司的路上,她在心里暗中分析目前的局面,

    她对亚乔姐的能力相当有信心,但她没忘记对面刘梦麟找的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天祥律师所的大?律师,对方手下光是打杂的徒弟就十来?个,时间又?这样短,就算亚乔姐有天大?的本领,也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到突破口。

    其实有了罗殊红的这笔赔偿金,不论是十万大?洋,抑或是十三万大?洋,她都随时付得?起,但她委实不想?惯刘梦麟的臭毛病,可若是不肯妥协,她就只有跟公司签卖身合同,再要么就是打官司。

    她心事重重推开车门,不料一下车,无?数支闪光灯对准她。

    “闻小姐!看这边!对于《南国佳人》的票房,你自己可有什?么展望没有?”

    闻亭丽立即绽放出玫瑰般明艳的笑容。

    她天生就适合名利场,越是人多的场合,越是能让她大?放异彩。每回面对镜头,她都会兴奋到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但现在,她脸上的笑容越甜,心里就越烦,稍后?避开人群,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手里端着一支空酒杯,像个哲学家那样对着墙壁沉思。

    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仿佛来?了什?么大?人物,换作平日,闻亭丽一定会扭过头看热闹,眼下却没这个心思。

    勉强捱了大?半个钟头,她终于等?不下去了,跑到后?头给刘亚乔打电话,刘亚乔却说:“刚要联系你,法租界公审局已经撤销你那桩民事诉讼了。”

    “什?么?”

    “刘梦麟决定不告了。”

    “怎么可能?”闻亭丽脱口而出。

    刘亚乔笑道:“是真的,我也正忙着打听原委呢。”

    闻亭丽唯恐刘梦麟又?在憋什?么大?招,琢磨一番,决定当面去找他探探虚实,可不等?她动身,刘梦麟竟亲自来?找她了。

    “小闻啊。”刘梦麟脸上竟罕见?地挂着一丝愧意,“过去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切莫往心里去。”

    闻亭丽狐疑打量着刘梦麟,前两日这张脸还肿得?像猪头,可现在他非但不肿了,就连嘴角的溃烂也好了不少?。

    “发生什?么事了?”她警惕地问,“您不打算告我了?”

    “不告了不告了。”刘梦麟谦虚地摆摆手。

    “失火的罪名不往我头上安了?”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却不见?一丝笑意。

    “不安不安了——不是,你这叫什?么话,都说了这是一场误会,何苦再说这些赌气?的话?”

    闻亭丽气?得?想?笑,待要追问,忽见?那边一帮宾客簇拥着一个人下楼来?,心里顿时变得?亮堂起来?,对着那人瞅了一晌,拔脚就朝那头走去。

    陆世澄刚走到花园里,就听背后?有个人脆生生对他说:“站住!”

    他想?了一下,在原地停下脚步,然而并未回头。

    闻亭丽从后?头走到他面前,仰头对他说:“我就知道是你。”

    陆世澄没作答。

    “刘老板那里,是你帮我出了钱对不对?”她离他很近,身上也不知涂了什?么,幽甜的气?息拂过他的鼻端,他忍不住把脸转向一边。

    闻亭丽马上挪腾两步,继续将脸庞对准他。

    “为?什?么不说话,不敢回答?还是不方便回答?上次宁肯将整栋房子让给我也不肯跟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次又?为?何要帮我,我有说过要接受你的帮助吗?”

    陆世澄冷不丁开腔:“你不冷吗?”

    闻亭丽愕然随着他的视线低头,刚才为?了追他,她连外套都忘了披,现在身上只穿一件很薄的晚礼服,一阵风冷风吹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不想?生病的话,闻小姐最好还是回屋里待着。”他淡淡说完这话,绕过她向前走。

    她再次追上去,伸直双臂拦在他面前:“十三万大?洋可不是小数目,你不说清楚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和身份来?帮我,我是不会接受的。”

    又?吹来?一阵风,那股寒意直吹进骨头缝里,她扛不住收回手搓搓自己的胳膊,但即便冷成这样,她也坚持不肯回厅里取暖。

    陆世澄顿了一顿,索性把脚下的道路让给她,自己朝另一头走去,可是走了好一段,闻亭丽仍倔强地站在原地,陆世澄对着前方皱了皱眉,终于又?退回来?。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前几日差一点得?了肺炎!”

    “肺炎算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陆世澄果然没再动,闻亭丽笑吟吟朝他身后?那排没人的玻璃房子一指,轻声?说:“那里暖和,你怕我冷,就跟我走。”

    ***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休息室前,一推门,一股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

    “请坐。”

    陆世澄却没坐,只插着裤兜站在桌边。

    闻亭丽也不管他,径直走到柜子前泡茶:“我先给你泡杯热茶暖一暖。这是演员休息室,平时同事们经常在这里休息,有时候还会在这里吃饭,特别是片场出事之后?——”

    她骤然打住这令人扫兴的话题,改而专心沏茶,不一会就泡好了,端着托盘朝他走过去。

    “请喝。”

    陆世澄面无?波澜接过杯子:“谢谢。”

    闻亭丽捧起另一杯茶,坐下来?慢慢喝。冬夜里的热茶汤,就如同酷夏的冰块一样过瘾,喝几口,身上微微出了一层汗,脸色也红润起来?。

    再回望,就看见?陆世澄已经走到窗前向外看。

    她盯着他的侧影,试探着说:“那天我查到我们对门的柳太?太?失踪以后?,就立即给你打电话。许管事却说你去了南洋,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世澄没作答。

    “很好!今晚一个问题都不肯回答是么?”

    陆世澄默然一晌,扭头对她说:“不,你所有问题我都可以如实回答你,但在那之前,能不能也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闻亭丽滞了一滞,旋即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你随便问!我才不会像某些人,老是心口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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