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闻亭丽听得直笑,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花花电影》上的另一则新闻攫住了。该报道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心是玉佩玲,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的侧影,两人距离非常近,很明显是偷拍的,因为照片上男子的轮廓有点模糊。
但闻亭丽一眼就认出那是陆世澄。地点她也瞧出来了,正是那日试镜比赛的走廊上。
标题是【近日又一豪门公子拜倒在电影皇后玉佩玲的石榴裙下?。】
文?中写道:“当日天气炎热,该豪门公子为了追求玉小姐,竟专程赶到?试镜场外守候,一直守到?下?午才?离开。此人受过高等教育,身家万金,为人低调谦和,向来受沪上名媛青睐……此番痴情举动,不知能否俘获玉小姐的芳心。”
全文?没有提到?陆世澄的大名,但正文?里隐晦地提到?了几处陆家的背景,让人不难猜到?文?中说的就是陆世澄。
不必猜,这稿子定是玉佩玲身边那个叫陈茂青的经理?发布的。
有了这桩绯闻,即便?当天试镜赢的人是小蝶君或是周曼如,坊间的注意力也会被玉佩玲一人全吸走。被人追求并不损及她的个人形象,反而有利于为她争取到?一些?符合她自身魅力的剧本和角色。
偏偏那天的比赛爆出了她这个大冷门,陈茂青的如意算盘最终落了空,否则这几天电影类的报纸恐怕全是玉佩玲和陆世澄的花边新闻了。
高筱文?忍不住问?:“这上头写的是陆公子吧?玉佩玲我也打过几次交道,她本身人不坏,最坏的是她身边那个陈茂青,这人是电影界的老油条,一贯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帮手底下?的女?明星抢风头,对了,陆公子知道这件事吗?难道他就任凭他们乱写?”
燕珍珍嗤之以鼻:“他们巴不得陆家回?应呢,一旦陆家站出来跟他们扯花头,在外界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这件事可就永远撕扯不清了,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像陆世澄这样,理?都不要理?。”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热闹的爆竹声,原来已经到?饭店了。
这家由高庭新兄妹新开的饭店名叫“鼎新大饭店”,取“革故鼎新”之意。
在做生意这一块,高庭新公子是越挫越勇,继上次投资逸菲林百货公司失利后,这次他决定从小本买卖开始做起,比起高家的其他买卖,一家粤式酒楼固然是毫不起眼,但与同类餐馆相比,也是声势不凡,今天是开业第一天,高家请来了好些?客人来捧场,不是达官丽殊,就是商界巨子。
进去一看,装修豪华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大厅铺满了从苏门答腊运过来的柚木地板,就连盥洗室的壁灯据说也全是从意大利国订制的手工水晶灯。
高庭新听说妹妹带了一帮朋友来捧场,亲自迎下?楼来,看见闻亭丽,俊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不得了,大明星来了。”说着?便?指挥仆从将一行人领到?二楼的贵宾包厢落座,自己?立在桌边,将胳膊扶在闻亭丽的椅背后面,“听说闻小姐是今日的寿星?正好赶上鄙店隆重?开业,岂不是喜上加喜,想吃什么随便?点,这桌由我来买单。”
闻亭丽面含笑容,身子却不大自在地向前面倾了倾,高筱文?拍开哥哥那只绕在闻亭丽肩后的胳膊。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把你的臭手拿开。”
高庭新一脸无辜把手举得高高的。
“高筱文?,你扪心自问?,我何时打过你这班同学的主意,哪一次不是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再说,闻小姐她已经有了——”说着?一笑,“你们慢慢吃,我去招待别的客人。”
众人只得笑脸相送,重?新落座后,赵青萝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问?。
“黄姐怎么还没来?”
“外头是不是黄姐的声音?”
黄远山像是遇见了什么熟人,在门外说了好一会才?进来,一进门就说:“筱文?,你们高家可够有面子的,光是上楼这几步,我就碰见了公共租界工部局局长?、法租界巡捕房警长?、王家白?家孟家一干人,这一路忙着?打招呼,脸都快笑僵了。”
“刚才?你跟谁在外头说话?听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黄远山瞟瞟闻亭丽:“哦。一个熟人,年纪有点大,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怎么样,菜都点好了吗?”
“请客的老板还没到?,我们怎敢点菜。”大伙笑道。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吃到?一半时,小桃子要上厕所,燕珍珍饮料喝多了也告内急,闻亭丽便?和妹妹同燕珍珍一起出来。
这间酒楼设计得相当洋派,两个相邻的包厢旁内各自有一扇暗门,进去即是一间精致的公共盥洗室,另有女?士专用的化妆沙龙,里头摆了几张供人休息的桃红色沙发。
闻亭丽带妹妹上完厕所,就听隔壁的休息室有人说话:“最近怎么全是这桩新闻,这位姓闻的小姐名字好耳熟,喔唷,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当初跟乔家大少爷谈过的那个女?学生?”
“是她。当晚只说她是宝心的同学,可是我记得一整晚杏初都把这女?孩带在自己?身边。”
另一人忍不住冷笑道:“瞎讲八讲,我们杏初什么时候把这位闻小姐带在身边了?明明是她想借着?宝心同学的身份接近杏初而未得逞,你们忘了?当晚乔家就因看出她是什么货色把她撵走了,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瞧,这不是马上就要当戏子了。”
“你们可别小瞧她,听说她最近正跟陆家的少爷来往,有一次我女?儿去卡尔登看电影,凑巧看到?陆世澄跟闻小姐入场,听我女?儿说,陆公子很把这位闻小姐放在心上,对她车接车送的。”
“那——为什么这篇新闻又说陆世澄在追求玉佩玲?喏,这说的是陆世澄吧,究竟哪个女?朋友才?是真?的?”
乔太太却笑了:“先不论玉佩玲是不是真?的,反正陆世澄跟闻亭丽不可能是真?的。别以为男人都是色迷心窍的货色,他们个个心里精明得很,陆家如今虽是陆世澄当家,陆老太爷却还在世,陆老太爷岂会同意孙子娶个穷家女?进家门?要钱没钱,要门第没门第,要前途没前途的,哪个男人会同她认真??不过是玩玩罢了。”
闻亭丽一怒之下?,便?要冲出去,谁知刚一动,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抓着?,低头就见妹妹睁大眼睛痴痴听着?,一脸的惊恐和不解。
闻亭丽只得又把一肚子的火压回?去,温声对小桃子说:“我们先去上厕所。”
燕珍珍却无论如何吞不下?这口恶气,恨恨然对闻亭丽说:“不狠狠教训她一次,她只会越来越过分。”
说着?撸起袖子闪身出去,冷冷笑着?说:“我当哪位太太这样嘴碎,原来是乔太太。我跟闻亭丽是同班同学,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说的这样?张口贱胚子,闭口没人要!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体面的太太口里说出来的,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女?儿?你也配做一个女?人和母亲?!”
乔太太愣了愣,旋即黑着?脸斥道:“你又是从哪蹦出来的?躲在后头听墙角,一点家教都没有。”
另外几位太太赶忙帮腔:“小姑娘不要太凶哦,乔太太究竟是长?辈,你怎能这样说话?!”
“做长?辈就该有做长?辈的样子,乔太太欺负闻小姐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在仙乐丝门口,想必亚乔姐已经告诉过你造谣生事的后果,这才?过了多久,您就忘记上次吃过的教训了,要不要我们再把刘大律师再请过来给?您上上课?”
乔太太平生最恨之事,莫过于那次在仙乐丝被闻亭丽当众殚压得无法还手,如今燕珍珍旧事重?提,登时让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敢提上次的事,那不过是你们的同伙帮你们拉偏架。刚好今天我也有两位律师朋友在场,不如请他们再帮忙评评理?。”她抓住燕珍珍的手向外拖,不堤防被闻亭丽一把甩开。
“乔太太。”闻亭丽目光凌厉,冷飕飕地说,“见好就收吧!”
乔太太颈后一凉,短短两月不见,闻亭丽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东西,那双与她平视的眸子里,分明藏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刀锋向外,伺机而动,说话时不见急躁,反而沉稳有度,这哪还是初见时那棵任人摧折的脆弱小树苗,竟隐约有一点参天大树的影子,脚下?有根,无法撼动。
这种危险的气息,乔太太只在那些?亡命之徒身上见过,她莫名觉得犯怵,更多的是困惑,对峙间,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
***
“你——”
这时,两边包厢里的人都听见了盥洗室的动静,纷纷探头出来看。
闻亭丽面不改色将燕珍珍从乔太太身边拉开。
黄远山一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气急败坏将文?太太拖到?一边:“江姨,您怎么老是找闻亭丽的麻烦?”
乔太太故作镇定抬手理?理?自己?的鬓发:“我找她的麻烦?我才?没这个闲工夫。刚才?我们几位太太在休息室里闲聊,这个小姑娘突然就冲出来教训我,不信你问?赵太太她们。”
“好了好了,没事了。”几位太太出来打圆场,“远山,原来你跟闻小姐关系这样要好?闻小姐,听闻你即将出演黄金公司的重?头戏?恭喜恭喜,方才?真?是一场误会……乔太太,我们不是还要去对面的卡蒂埃珠宝店取首饰吗?反正饭也吃完了,要不就走吧,顺便?消消食。”
***
闻亭丽和燕珍珍被人簇拥着?回?了包厢。
坐下?后,闻亭丽不放心看看小桃子,小桃子倒是没哭没闹,但有点呆呆的。也不知是被乔太太的那番话吓到?了,还是有点困了。
闻亭丽心里只懊悔不该带妹妹出门,忙倒果汁给?小桃子喝。
“江姨她——”黄远山疲惫地揉着?脸,“算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亭丽,今天是你的生日,千万别为了这种无聊的人和事生气。”
“就是就是,我们才?不要被那种人扫了兴致,燕珍珍,方才?在阵前,你可谓骁勇无敌,来,奖励你一块排骨。”
“啐,把我当张飞了?”
大家都笑了,闻亭丽也重?新露出笑容,兴致勃勃地举杯。
小桃子在吃了一份甜点后,也恢复了精神头,仰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地要吃这要吃那,闻亭丽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顿饭一直到?两点钟,快散席时,周嫂终于露面了。
“您怎么这样晚才?来?”
周嫂在门口笑着?跟众人打声招呼,神神秘秘将闻亭丽拖到?外头,。
“跟你说件事。”
原来,周嫂不是到?得太晚,而是到?得太早。
其实她十?二点多就到?楼下?了。可是她想着?,在上楼接小桃子之前,不如先去把孩子的鞋袜买好,这样等接到?小桃子,就能直接带孩子坐车回?家了。
这一逛才?知道,这跑马厅附近的百货商场价钱都很离谱,店里小孩子的鞋袜竟比大人的还要贵,像她这样俭省惯了的人,是绝对舍不得花这样多钱买一双小儿鞋的,尽管闻亭丽给?她的钱足够多。
末了,她决定到?布料行裁几块布回?家自行做算了,不料布料行的料子也比别处贵上许多。
她在街上逛了一个小时,到?头来一无所获,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走到?了一家顶气派顶辉煌的洋行门前。
只一眼,她就瞧出这家店与众不同,门头悬着?海棠红的丝带,橱窗里的灯光亮如繁星,门厅的地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灿亮得像镜子,真?担心走在上面会打滑。
招牌上面是一串外国字,周嫂一时没弄明白?这洋行是卖什么的,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便?将额头贴到?玻璃窗上往里看,只见店里的人仿佛镀着?一层异样的金光似的。
正瞧着?发愣,店里一个西崽冲出来驱赶她。
“走走走,不要在门口乱看。”
周嫂忙要走开,忽听有人讶然道:“周嫂?!您怎么在这儿?”
一回?头,就见陆世澄和邝志林从一辆车上下?来,说话的恰是邝志林。
陆世澄瞥一眼西崽,西崽马上换了一副面容。“陆先生,我不知你们是认识的。女?士,刚才?多有冒犯,我向您道歉。”
陆世澄看看四周,又好奇看看周嫂的身后。
周嫂仍在发愣,邝志林却知道陆世澄想问?什么,笑问?:“周嫂,您一个人出来的?闻小姐和小桃子呢?”
周嫂如梦初醒,忙将今日她和闻亭丽的一番安排说了。
“我就转啊转啊……不知怎么就转到?这家店门口,谁知道在这里碰见了陆先生和邝先生,真?是巧。”
这当口,一个中年经理?推门出来,热情地对陆世澄说:“陆小先生,您真?准时,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亲自过目了。”
就这样,周嫂云里雾里跟随陆世澄进了这家水晶宫一般的珠宝店。
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个个衣饰非凡。
陆世澄旁若无人领着?周嫂向里走,周嫂也不敢乱看,很快就如贵宾一般被安排坐在一间暗紫色的贵宾厅里,身后是一间内室,一堆经理?和洋人忙着?在里头伺候陆世澄。
邝志林在另一端打电话,稍顷,走到?近前向周嫂含笑赔了一声罪,就自行到?里头找陆世澄回?话去了。
于是乎,小厅里只剩下?周嫂一个,时不时有人将水果点心送到?她面前来,人人都对她客气得不得了。
周嫂一句也不敢多说,一下?也不敢乱动,正襟危坐待在那儿,只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听里头的动静,内室的仆欧一直在跟陆世澄说外国话,她也闹不清陆先生究竟是来谈生意还是来买东西的。
忽听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几位珠光宝气的太太下?楼来了,领头的那位太太说:“乔太太,恭喜你新得了这样漂亮的一对耳坠子,换我是你,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另一位太太似是笑着?哼了一声。
“乔太太素来不是爱生气的人,只怪今天那两个小姑娘自己?跳出来找麻烦,我们闲聊我们的,她们倒认真?问?责起来,也不知哪来的野孩子,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她那样的出身,能懂规矩才?怪。”有人讽声笑道,“我算是想通了,这小贱人突然变得如此嚣张,无非是因为要当电影明星了,要么就是新交了陆世澄做男朋友,她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可以不把乔家放在眼里了,真?是做梦。”
至此,周嫂终于听出了门道,不由得当场变了脸色,竟是那位难缠至极的乔太太。
太太们跟着?笑道:“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不知这世上就数男人最靠不住,真?要把男人的青睐当做资本,就等着?一场空吧。方才?那篇新闻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陆世澄最近又在追玉佩玲小姐——”
话音未落,一位女?店员走到?楼梯前低声打断几个人。
“乔太太,周太太,刘太太!”女?店员紧张地指指贵宾室这边。
几人纳闷地往下?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装扮寒素的半老太太,正要喝问?女?店员在搞什么鬼,忽见一个年轻男子从贵宾室里出来。
店堂里倏地一静。
这人径直走到?光线下?站定,仰头朝楼梯上的几人看去,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像锥子似的,简直能刺穿人的心。
乔太太双腿直发软,却强装镇定对旁人说:“我们走。“
这时,贵宾室里一个洋人追到?陆世澄身后,用蹩脚的中文?请示道:“陆先生,再同您确认一遍,这上头是用中文?字烫上‘闻小姐生日快乐’吗?”
洋人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色锦盒,一看便?知里头装着?贵重?首饰。乔太太回?头一看,脸色愈发难看。
陆世澄没有接洋人的腔,却示意邝志林将乔太太拦住。
“乔太太。”邝志林脸上惯有的世故笑容不见了,语气相当冷淡,“我们不清楚你究竟跟闻小姐有什么过节,但我们已经不只一次听到?你当众诋毁闻小姐了,这行为相当不体面,既侮辱了闻小姐,也降低了你自己?的人格!作为闻小姐的朋友,我们希望乔太太以后对闻小姐放尊重?一点。这不是劝告,而是郑重?的警告!仅此一次,希望闻太太不要再做一些?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说着?,丝毫不见戾气。然而每说一句,乔太太的心就抖瑟一下?。
她倒不是非要跟闻亭丽过不去,只怪这段时间家里糟心事太多。老爷处处碰壁,儿子儿媳也不省心,莉芸原来不是怀孕,而是月事不调,最近正忙着?吃药调理?身体,杏初虽然每晚按时回?家,但一颗心不知道落在何方。
最气人的是,宝心这孩子最近也开始学得不听话了,不但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还整日嚷着?要去北平念书。
面对这失控的局面,乔太太感到?深深的无力,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害自己?的孩子不成?这些?年她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到?头来只换来子女?对她的抱怨。
要是丈夫争气些?,她平常又何需如此处处要强,不,杏初和宝心从前不是这样的,归根结底,这些?变化是从兄妹俩认识闻亭丽开始的,所以她一看到?闻亭丽就来气。
但——陆世澄那静若寒潭的眼神让她知道,方才?的这番话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警告是认真?的,对闻亭丽——似乎也是认真?的。
她不禁暗自咬了咬牙。
但是心里再不服气,面上也只得服软,为了解决资金上的困境,丈夫最近一直在托高庭新帮忙牵线向陆家的银行办贷款,她作为长?房的当家人,更是舍下?脸面四处奔走,不然今天也不会专门跑到?高公子的新店来捧场。
像高家这样的暴发户,乔家以前何曾放在眼里过。
这些?都不提了。她只知道,要是把陆世澄得罪狠了,乔家将来的日子绝对会比现在难过十?倍。
她只得嗬嗬笑起来,只是笑声像吞了一把沙子似的干涩难听。
“话说起来,想当初闻小姐转到?务实中学去念书,还是我帮忙办的,我怎会故意为难她呢,误会,只是一场误会,闻小姐那边,还请陆先生帮忙转达我的歉意。”
***
周嫂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却很会讲故事,当时的场景被她描绘得活灵活现。
“那么多店员,那么多朋友,大家就那样看着?乔太太向陆先生赔罪,乔太太那面色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我瞧她那样子,前头心里有多气,后头就有多解气!叫她整天欺负人,如今也碰到?硬茬了吧。”
闻亭丽一声不吭听着?,她倒不因为乔太太服软觉得解气,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深恨过乔太太。自打听过邓院长?那番话,她就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乔家那种封建大家庭,乔太太也只不过是个被困在牢笼中的傀儡而已。
让她开心的是陆世澄的态度,他总会光明正大站出来维护她,而且,亏他昨天晚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原来他压根没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
真?想问?问?周嫂有没有瞧见锦盒里是什么东西,但最终决定保留一点神秘感,于是强忍着?,只将小桃子抱出来交给?周嫂。
赵青萝和燕珍珍则帮着?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大伙在原地目送周嫂和小桃子离去,这才?笑嘻嘻结伴去往仙乐丝。
闻亭丽痛痛快快在仙乐丝玩了一下?午,期间在舞池里遇到?了好些?务实、秀德、甚至慧珍女?子中学的女?学生。
大家都是因为暑假无事才?相约出来跳舞,听说今天是闻亭丽过生日,这些?女?孩干脆也加入了庆贺的大军,跳舞的跳舞、玩桥牌的玩桥牌,玩得不亦乐乎。
玩到?五点半时,闻亭丽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说好这个点就散的,可是朋友们似乎没有散场的意思,她不忍心扫朋友们的兴致,只得装作无事的样子,笑哈哈跟大伙跳舞、聊天。
末了,还是众人当中阅历最深的黄远山看出闻亭丽心不在焉。
她抬腕看了看时间,笑着?拍拍手说:“昨天我只订了下?午场,时间已经快到?了,大家若还有兴趣继续跳舞,我立即跟老板续一个夜晚场继续跳,假如想换个节目,譬如去看电影、吃冰淇淋什么的,那就不必再续订了。”
“走吧走吧,先吃东西再看电影。”
女?孩们一呼百应,闻亭丽趁机溜到?帐房去买单,结果被告知黄远山昨天就结了账。
她只得摸出一把小费交给?洋领班,让他速速到?对面大光明影院买二十?一张头等票,刚才?她数过了,在场的女?孩子一共是二十?一名。
“等她们到?了电影院门口,你就把这些?电影票拿出来给?她们,就说已经付好钱了。”
这话恰巧被路过的同学听见:“这是怎么回?事,专门请大家看电影,自己?却急着?要走?”
闻亭丽一个劲地强调自己?并不急着?走,只是家里临时有事需回?家一趟。
赵青萝扑哧笑出声。“是是是,你不急,那就请你多待一会吧,诶诶,怎么又跑?”
黄远山更是促狭地帮闻亭丽叫了一辆黄包车,推她上去,又假模假式吩咐车夫说:“她说她不急,一点也不急,路上慢点走就行了。”
闻亭丽什么也不说了,只笑着?对朋友们招招手。
看看时间,到?底还是晚出来了半个钟头,陆世澄一向守时,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她家等了一个钟头了。
现在的她归心似箭,恨不得嗖地一声飞回?家,谁知刚走一会,天上哗啦啦下?起了倾盆大雨,车夫被浇得眼睛都睁不开,不得已停下?来到?后座找斗篷。
偏在这时,街上有汽车疾驰而来,还好闻亭丽眼尖及时提醒车夫一声,不然两个人都要被这不看路的汽车撞翻。
饶是及时躲开了,车夫仍在雨里摔了一跤,膝盖似是摔破了,坐在雨地里灰心丧气地说:“小姑娘,你再叫别的车吧,我、我是走不动了。”
这车夫的可怜光景让闻亭丽想起自己?的父亲,怎忍心苛责,照旧将车费付给?了他,自己?急急忙忙跑到?电话局从车行重?新雇车。
可气的是,暴雨天叫车的人格外多,连续打了四通电话,一辆车都没叫到?,整整在电话局里耗了半个多钟头才?等来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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