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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在守护她,而这种无声的守护似乎比一万句鼓励的话?更让人暖心。

    她顿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昂首对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等我好消息吧。”

    再进去时,闻亭丽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看不到陆世澄的身影了,

    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一楼办公室已来了不少?同事?,

    闻亭丽径直到楼上办公室去寻黄远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一大帮人簇拥着一位艳光四射的女郎进来了。

    闻亭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玉佩玲竟然比荧幕上还?要漂亮十倍!

    大厅里的几个同事?也像集体丢了魂似的,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玉佩玲。玉佩玲旁若无人跟身边人说笑:“那就是陆世澄?嗬。”

    一个“嗬”字,

    却?比直接夸赞还?要让人浮想联翩。

    她身旁的经理笑着接话?:“过眼难忘吧?陆家的二爷三爷就是出了名的相貌标致,

    这位陆小?先生比他两位叔叔模样还?要好,尤其是那份清雅和沉稳,

    真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当真是神?仙似的人物!得亏是托生在陆家,这要是托生在穷苦人家的肚子里,嘿嘿,凭这相貌,少?不了是名动一时的名伶之流。”

    闻亭丽不大喜欢听?人用这种口吻谈论陆世澄,瞟瞟那人,看着像玉佩玲的经理。

    玉佩玲懒眼含笑:“他一大早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

    话?说戛然而止,几个人看见了楼梯前的闻亭丽。

    玉佩玲眼睛一亮,驻足打量闻亭丽。

    闻亭丽殷勤地做起了自我介绍:“玉小?姐好,我叫闻亭丽,是——是黄金影业公司新招的演员。”

    玉佩玲倒没?什么架子,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大大方方对身边的经理说:“黄远山挑新人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

    那黑瘦经理戒备地瞅一眼闻亭丽,就示意玉佩玲看身后。

    只见另一拨人从?大门?口进来,当中是个穿藕荷色长裙的小?个头女人,正?是小?蝶君,陪同小?蝶君进来的黄远山和黄金影业的几位元老,以?及三位制片人。

    小?蝶君是一张标致的方圆脸,杏眼、柳眉、俏鼻,即便不说话?亦含着三分笑意,让人一望就心生好感。

    望见前方的玉佩玲,小?蝶君嘴边的梨涡动了一动。

    “你也来了?”

    “我不能来么?”

    “那我走?。”小?蝶君说走?就走?。

    众人哄堂大笑,黄金公司的几位元老上前忙将小?蝶君请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可是业内出了名的好朋友,这玩笑可开不得。”

    小?蝶君这才捉住玉佩岭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两个人笑吟吟手挽着手向上走?,大伙众星拱月围上去,期间除了黄远山急匆匆对闻亭丽丢了个眼色,其余的都没?空搭理她。

    闻亭丽不以?为意,只好奇周曼如和乐知文什么时候来,在楼下稍站了一会,就听?楼梯上“咚咚咚”一阵响,黄远山带着大队人马再次下楼,说是周曼如和乐知文的车已经停在楼前了。

    周曼如一进来,闻亭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周小?姐不大爱说话?,气质有些懒懒的,五官也显得有些平淡,但她的身段和风韵却?比前面两位女明星更出众,站在人群中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似的,一举一动间仿佛有艳光流淌。

    闻亭丽看得移不开眼,她看过周曼如的每一场戏,不管是哭戏还?是滑稽戏,每一幕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一直觉得周曼如是年轻一辈中最有灵气的女演员。

    乐知文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亦是打扮得最朴实的,穿一件男式西洋白?衬衣配驼色背带裤,气质清冷,待人却?相当有礼貌,她一眼瞥见闻亭丽,立即拨开身边的人群朝闻亭丽走?来。

    闻亭丽开心地迎上前。

    “好久不见。”

    “听?说你如愿考上了圣约翰的声乐学院,恭喜恭喜。”

    “我记得你上的是沪江大学,医科对么?”在这个漫长的暑假,同一届的学生们见面总少不了这样提问,即便乐知文也不例外,她这样问,可见自那次比赛结束后一直很关注闻亭丽的动向。

    “是沪江大学,但我的分数不够上医科。”闻亭丽笑着说,“最后改报的教?育系。”

    乐知文还?待说话?,一位制片人亲自跑过来招呼:“乐小?姐,会客室茶点都准备好了,请移步上楼。”

    众人不容分说拥着乐知文走?了,闻亭丽不得已也跟着上楼,抬头眺望走?在最前方的周曼如,心里只遗憾刚才没能跟周曼如搭上话。

    二楼设有灯光间、化妆间、服装间及演员休息室,此外还?有一间宽敞的摄影室,此次试镜就安排在摄影室里。

    落座后,黄金影业的几位老板迟迟不肯开场,玉佩玲忍不住打个呵欠:“黄老板,要不早点开始吧,下午我还?要赶去杭州参加西湖大剧院为我举办的影迷见面会呢。”

    她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俏皮劲儿,让人没?办法生气。

    “马上马上!”黄远山当即示意几个助手下楼,这架势分明在等人。

    小?蝶君等人面面相觑,导演在此、制片人在此、相关剧组人员也都在此,还?能有什么重要人物没?到场。

    忽有一位工作人员进来对着黄远山使?个眼色,几人齐刷刷出席,不多时,黄远山等人陪同一位女子进来了。

    闻亭丽眼睛倏地睁大,女子圆脸短发,笑容可掬,正?是上回在游乐场见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月照云!”有人率先出声。

    在座的即便没?见过月照云本人,也一定听?过她的大名,她是当今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之一,光是一本《红尘韶光》就卖了数十万册,前年三通公司将该书改编成电影,上映后票房居然超过了当时最受欢迎的美国笑片。之后又有几家公司陆续将她的三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均获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

    现在业内流传着一个迷信的说法,就是月照云的书相当旺票房,并且极其能捧角儿,因此各大公司几乎是抢着购买。

    玉佩玲身边那位姓陈的经理第一个跳起来。“月女士是何时来沪的?!您下榻在何处?和平饭店?哎哟,和平饭店的房间太?小?了,我们再重新帮您安排食宿如何?这是佩玲,她早就想认识月女士了。”

    小?蝶君身边的助理也不甘示弱,也挤上前道:“月女士,这边请坐。”

    月照云像是不大习惯这种场合,目光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黄远山义不容辞帮着解围。

    “好了好了,月女士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平日?她也不大出来应酬,我们也是三请四请才把月女士请到上海来的,大家别太?热情,当心把人家吓跑了。”

    月照云顽皮地对众人指指自己额头上的汗:“诸位甭见笑,月某一到人多的场合就出汗,尤其在美人面前爱紧张,这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改一改。”

    她说话?时有着北平人特有的爽朗和幽默,屋里的人不由都笑了。月照云被安排坐在飞迪儿的杜老板身边,可是她一坐下就欠身同对桌的周曼如打招呼,周曼如也一改方才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主动离开自己的座位,亲亲热热地握着月照云的手说话?。

    闻亭丽不由想起周曼如主演的第一部戏就是由月照云某书改编的《春申往事?》,周曼如从?此得爆大名。看样子,在那之后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黄远山又拉着闻亭丽和乐知文上前介绍。

    月照云跟乐知文显然也相识,一开口就叫“小?文”,可是她在跟闻亭丽打照面时,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闻亭丽不免心生忐忑,迄今为止她跟月照云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在陆公馆,当晚月照云在人堆里看着她和陆世澄离开,另一次则是在游乐场,自己又是和陆世澄在一起。

    也不知这两次都给月照云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好在她最不怕的就是跟人套近乎,立刻在肚子里预备了一番话?,打算一开口给月照云留下一个好印象。

    “月女士,我——”

    这时黄金影业的大老板刘梦麟走?过来剪断了话?头:“月女士,茶来了,快请这边坐!”

    闻亭丽再一次被晾到了一边,她自己倒没?什么,黄远山却?有点看不过去了,她忙让底下人帮闻亭丽在乐知文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找才注意到,其他四位女明星桌面上都有錾金的名牌,闻亭丽面前连张纸片卡都没?有。

    换作旁人难免生恼,闻亭丽却?是个心大且自信的,非但没?有因此感到自尊心受损,反而兴致盎然在那儿打量平日?里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几位大明星。

    黄远山在上首含笑开腔道:“鄙公司的《南国佳人》即将开拍,该片投资高达十二万大洋,严格按照好莱坞的规模进行筹备和制作,力图打造一部具有影响力的精品电影。导演正?是黄某,制片人则是飞迪儿公司的几位前辈,编剧则是名作家月照云女士,摄影师大家也都认识,(注)是美国纽约电影专科学校毕业的,如今在业内鼎鼎大名的郑小?璋先生。去年上座率最高的《怒潮》一片就是由他掌镜的……”

    众人面上无风无浪,但闻亭丽明显感觉到一股暗流开始悄悄涌动。在摄影棚里待了这几月,她对业内的情况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心知凭这片子的投资规模和制作班底,足以?打动任何一位当红演员。

    “该戏的主角南淇是一位性?格复杂的女性?,自十六岁学生时期登场始,至三十一岁香消玉殒结束,戏份贯穿全片,对演员的演技和形貌挑战极大,公司经过多番讨论,一致认为选角一事?需慎之又慎,征集了多方意见,最后决定通过试镜的方式选定女主角,鄙公司的罗殊红小?姐原本也是参选者之一,但因为昨日?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早她已主动申请退赛……总之,非常荣幸能请来上海电影界最优秀的青年女演员参加试镜,为求公平起见,比赛将采取公开试镜及公开打分制。与会者有上海电影协会翁主席、卡尔登影院戴.罗恩经理……”

    黄远山的助手谭贵望将剧本一一分发给四位女演员。闻亭丽对这剧本早已烂熟于心,接到手里也没?看,黄远山却?在上头对闻亭丽使?了个眼色,闻亭丽纳闷翻开,一下子傻眼了。

    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三幕戏。

    “鉴于敝公司的闻小?姐在预选期间就将剧本背熟了,为求公正?,这次不再用原剧本,而是请原作月照云女士根据女主角的性?格重新拟了三段戏,都是独角戏,分别是南淇十六岁、二十四岁、三十一岁时的生活场景,每场戏八分钟……”

    闻亭丽越听?越觉得心慌,比起几位女明星,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熟知剧本,现在连这优势也没?了。关键是,三段戏里有两段需要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来展现情绪,可她的胳膊——

    不容闻亭丽多想,一位同事?就过来让她去化妆室做准备。一个姓赵的场记气咻咻闯进来说:“楼下来了好些报社的记者。”

    举座哗然。

    “不是说好了要保密的吗,究竟谁通知的报社?”

    乐知文淡讽瞥向对面的小?蝶君和玉佩玲,玉佩玲冲小?蝶君翻了个白?眼,小?蝶君却?似笑非笑盯住这边的周曼如。

    只有周曼如淡定自若翘着二郎腿手里的剧本。

    闻亭丽的眼色也跟着几个女明星转来转去,起初她料定这帮记者是玉佩玲的经理找来的,后来又怀疑是小?蝶君放的风,现在么,她已经彻底糊涂了。

    她只看出,这角色大家都想抢。

    “实在拦不住了!刘老板,黄导演、顾老,要不让他们上来吧。”

    “限定三十名记者上楼,每家报社分一个名额。还?有,稿子发出之前得先让我们公司的公共事?务部先过目。”黄远山掏出手帕擦擦汗。

    在四位女明星去往化妆间时,三十名记者将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周小?姐,您因为受伤的缘故有半年多没?拍过戏了,此次来黄金影业参加试镜,有什么想对影迷们说的吗?”

    “听?说最近大东银行的麻老板在追求玉佩玲小?姐,不知此事?确否?玉小?姐讲两句。

    “小?蝶君!小?蝶君看这边!您跟玉佩玲向来是劲敌,这次您有信心赢过玉佩玲吗?”

    “乐知文小?姐请留步,九月中旬您就要开学了,有没?有想过大学的功课会跟拍戏产生冲突,您打算如何化解这一矛盾?”

    闻亭丽耳朵被吵得要炸开,好在她这边人少?,只在走?廊里卡了一会就顺利摸进了化妆室,其他几位女明星则各自被围堵在某角落接受采访,依闻亭丽看,采访只不过是幌子,这帮记者起码有一半是影迷,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各大报纸少?不了为自己偏爱的女明星说话?,到那时候一场舆论恶战在所难免。

    好不容易安置好这帮记者,比赛顺序上又出现了摩擦,四位女明星都以?自己另有安排为由,纷纷要求早点上场,可她们又都不肯第一个试镜。

    之后在选择化妆间时也不消停,女明星们自己都还?没?说话?,经理们就不容分说争抢那间最靠里的两间独立化妆间。

    这样闹来闹去,试镜一直拖到九点多才开始。

    不出所料,闻亭丽被安排在第一个试镜,不必说,这又是出自三位制片人的授意,像闻亭丽这样的小?角色,自是越早下场越好。

    为了不让大家看出自己是带伤上场,闻亭丽特意挑了一件长袖的旗袍换上,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一下妆容,就匆匆上场了。

    一进去,就感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设来,席上依次坐着翁主席、刘梦麟、黄远山、三位制片人,每人拥有独立的打分权,分数最多者胜出。

    月照云女士则作为重要嘉宾在旁边观看比赛。

    闻亭丽望望席上,又望望外廊上的记者们,她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周遭的氛围告诉了她这一点,席上起码有三位重要评选人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呵欠,记者们的目光更是透着漠然和挑剔,这让她产生一种感觉:接下来不论是随便走?个过场,抑或是奋力拼一把,都改变不了结局。

    是错觉,她旋即告诉自己,不努力到最后一刻才不要认输。

    “闻小?姐,开始吧。”黄远山尽量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开腔。

    第一场戏只有一行字。

    【十六岁的南淇放学回家,意外发现母亲又咯血了。】

    根据闻亭丽的理解,这场戏的重点在那个“又”字上。

    “又”——说明南淇的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咯血,那么一味的惊慌失措是不对的,这里的南淇必须表现出一种富于经验的担忧。

    这个尺度很难把握,演过了就显得假,演得不够又无法打动人。闻亭丽只在脑海中回想父亲住院时的光景。不,不是父亲第一次被邱大鹏重伤,而是后头病情加重的那几次。

    当时自己是怎样一种情绪来着?

    或许是那段经历给闻亭丽留下的刺激太?深,她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进入了状态。

    这场戏一演完,制片人不再频频打呵欠了,屋内外一阵鸦雀无声。

    很快进入第二场戏。

    【二十四岁的南淇望着桥下的滔滔的江水,无数次想纵身跳下,但最终,求生的意志让她走?下大桥。】

    关于这幕戏如何演,闻亭丽先前在化妆间里独自揣摩了许久,二十四岁的南淇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论生活带给她什么样的苦难,她都坚强地扛了过去,这次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居然让南淇彻底丧失了生活下去的信心,相信不仅仅是日?常生活的痛苦,或许还?有来自亲友的背叛和欺骗。

    闻亭丽想象着“南淇”这一路走?来的心理状态,泪花不知不觉从?眼角冒出来。

    屋子里的人尽可能用挑剔的眼光看待闻亭丽的表演,但她脸上的的确确表现出了一种真切的悲痛和绝望,真得不能再真。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淇摇摇晃晃走?到桥头,表情空茫地望着下面,仿佛有风吹来,吹涩她的眼眶,她木着脸立在桥头,无意识圈紧自己的胳膊,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猛地抖动了一下。

    很快,她的额头冒出了大颗冷汗,脸色更是煞白?,与此同时,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强烈复杂的情绪,她开始崩溃恸哭,嘴唇和下巴难以?控制地颤抖。

    只这几个动作,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南淇”刚刚遭受过一场毒打,她全身上下都是伤,所以?,她的行动是如此困难,所以?,她的痛楚里还?含着一股强烈的惧怕和恨意。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表演,却?让人忍不住误会这女演员是真的受了伤,太?逼真了,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哆嗦都能让人跟着心头一紧。

    在座的只有黄远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面在心里为闻亭丽喝彩,一面暗骂闻亭丽为了表演不顾自己的死活,有那么几次,她担心得差点从?席上跳起来,最终因为怕影响闻亭丽的状态,又强按着坐下。

    这场戏演完,屋内屋外不复方才的平静,而是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嗡响个不停。

    身为文艺界人士,大伙都知道优秀演员往往能将悲痛等不同情绪展现得惟妙惟肖,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躯体上的“疼痛”演得如此逼真的。

    方才那一幕,让人不知不觉跟着咬紧牙根,他们开始用全新的目光认真审视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

    到第三场戏时,周围投来的目光里,隐隐约约多了一份期待。

    黄远山反倒担忧起来,假如最后这场不比前两幕戏发挥得更好,只会让人产生落差感,反倒不如“一开始不够好,后头好”来得好。

    另一方面,演员是能感知观众对自己的期待的,压力一大,就容易发挥失误。

    她紧张地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她没?猜错,闻亭丽的的确确在发愁该怎样表演。

    【三十一岁的南淇独自坐在黄昏的房间里抽烟,抽完一根烟,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没?有前因,没?有交代任何背景,没?有人知道南淇为什么这样做。

    编剧月照云甚至没?有花笔墨描写南淇此刻的表情和情绪。

    这场戏给了演员最大程度的发挥空间,却?也让人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二十四岁那次扛过去了,三十一岁的这一次为何走?得如此决然?

    一个人独坐在窗前抽烟时,“南淇”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一直揣摩到最后一刻,闻亭丽都还?没?有拿定主意该怎样演绎。

    “闻小?姐,时间到了。”

    闻亭丽硬着头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道具,“窗前”有桌有椅,她若有所思走?过去坐下,当二号镜对准她时,状态瞬间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衣服也没?换,眼神?和姿态却?足足苍老了十岁,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甚至透着点油滑的感觉,坐姿也有点“不正?经”,一手抱胸,另一手懒洋洋夹着烟。

    众人看得大气不敢出,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南淇”跟前两幕戏的“南淇”联系在一起。

    “南淇”静静对着窗外吐烟圈,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相反,她十分豁达和平静。

    低头掸掸烟灰,她的鼻腔里哼起了歌,歌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渔光曲,曲调有点悲伤,可她哼唱得很轻松。

    哼了半截,不知想起了什么,南淇“哧”地一笑,接下来,她没?有再吸烟,也没?有再哼歌,只是夹着烟管在那儿想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倒像一座木雕,她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悲,只有一片空白?,她安静到连头发丝都垂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到此处,场内有人不由自主松松自己的领口,太?压抑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感压在心头上,这女人的神?态活像是陷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那是生活中的的沼泽,现在的南淇,正?随着沼泥缓缓沉没?,没?人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不少?人被这一幕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忧恐,生活的路从?不平坦,自己的沼泽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可是,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累坏了,因为只有最深的绝望,才能让肢体产生这种麻醉性?的失力感。

    直到被香烟烫到了手指头,南淇才有了一点反应,但她并没?有立即撒开那根烟,而是机械地转过头盯着它看,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空心人。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嘴边却?勾起一丝厌世的笑,随手丢掉香烟,倾身到抽屉里摸出一把匣子枪,动作很从?容,表情也很随意,就像平日?里在抽屉里找脂粉一样。

    随后,她闹着玩似的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桌子上有面小?镜子,她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俨然在找寻一个最合心意的位置。

    突然间,她毅然扣响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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