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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说着便起身说:“我?就不打搅各位谈事情了,我?先告辞了。”

    高庭新万想不到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还?没叫闻亭丽动心,眼看?她要走,匆匆撂下一句:“我?去送送闻小姐,麒光,你?跟陆先生先聊。”

    他?追上去没多久,就听到花墙后头传来一声惨叫。

    陆世澄微吃一惊,孟麒光则猛地推开椅子起了身。

    “我?去瞧瞧。“陈管事疾步带人过去。

    下一瞬,陈管事扶着闻亭丽从花墙后绕过来了。

    闻亭丽面?色惨白,脚下还?一瘸一拐的?。

    高庭新有点惭愧:“本想跟闻小姐再说几句话,没想到竟吓得闻小姐绊了一跤。看?样子崴到脚了,这可如何是好。”

    闻亭丽摆摆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高先生不必自责。”

    陈管事令人扶住闻亭丽,对陆世澄解释说:“阿诚做事不够细心,花墙后头的?石头散了一地,闻小姐刚才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手脚全都?擦破了皮,只怕还?伤到了脚踝,我?马上请路易斯大夫上门帮闻小姐看?看?。”

    孟麒光从刚才起一直没吭声,这时冷不丁对高庭新说:“何必让陆公馆帮忙找大夫,人是你?吓倒的?,你?好意思袖手旁观么,还?不快亲自把她送去医院?”

    高庭新如梦初醒:“是是是,此事因我?而去,我?这就开车送闻小姐去医院。”

    陈管事叫去的?人早已经回来了:“已经叫人给大夫打电话了。”

    说话间用请示的?目光看?向陆世澄,眼看?陆世澄没有反对的?意思,陈管事忙令人将闻亭丽送到客室等候。

    闻亭丽半推半就地被送到了一楼东侧的?客室。

    坐下后,她低头看?看?胳膊上的?伤,又看?看?微肿的?脚踝,虽痛得厉害,脸上却微露笑意,刚才若是不借着高庭新追上来的?机会摔一跤,自己岂能顺理?成?章留在陆公馆。

    捡视完身上的?伤,就发?现?这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草坪,坐在床边,刚好能看?见陆世澄几个所在的?位置。

    隔着窗户,远远看?见高庭新取出一沓东西递给陆世澄。

    看?样子,他?们三人还?有的?聊。

    趁这机会,她迅速环顾自己所在的?房间,整洁归整洁,却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想在这儿找线索大约是不可能了,她又朝门外的?走廊看?了看?。

    这间房出去,就是小客厅,而小客厅的?左手边就是陆世澄的?书房,但刚才她进来时曾专门留意过四周的?格局,走廊两边分别还?有三个房间。

    要不要借这机会四处转一转?闻亭丽的?心一阵急跳。上次厉成?英同她说,刺杀邓院长的?那位凶徒背部中了枪,不尽快医治的?话很快就会丧命,假如那人被藏在陆公馆,说不定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刚起身,陈管事带着一个老妈子过来了,进来看?见闻亭丽立在床边,讶道?:“闻小姐要出去?”

    “我?想借用一下盥洗室。”

    陈管事不疑有他?:“让刘妈带你?去吧。”原来房里就有一间盥洗室,只是房门藏在衣橱后头,所以刚才她没能发?现?。

    闻亭丽就这样被老妈子架着去上了趟厕所。

    出来后,陈管事指了指身边的?小桌:“路易斯大夫应该快到了,闻小姐若是疼得慌,可以先用热毛巾敷一敷。”

    桌上搁着一个托盘,里头堆着热气腾腾的?湿毛巾和西洋金创药。

    闻亭丽忙说:“劳您费心了。”陈管事笑着欠了欠身,留下老妈子照看?闻亭丽,自己先走了。

    这下闻亭丽连出去转转的?理?由都?没有了,百无?聊赖坐了一阵,她把目标瞄准了房里的?老妈子。

    “您吃过晚饭了吗?”她热络地开了腔。

    刘妈谨慎回道?:“吃过了。”

    闻亭丽忽道?:“咦,您真像我?家?的?一个亲戚,您该不是南京那边的?吧?”

    “闻小姐认错人了,我?是青浦本地的?。”

    闻亭丽再次歪头端详刘妈:“实在是太像了,我?那位婶婶年轻时可漂亮了,您当年一定也是个美人。”

    刘妈忍不住笑道?:“闻小姐说笑了。”

    话虽如此,却含笑抬手理?了理?鬓发?。

    闻亭丽依旧是一副认真凝视她的?神气:“我?才没有说笑。我?那婶婶也跟您一样是鹅蛋脸,大眼睛,可惜我?没带她的?照片,您自己瞧了估计也会说像的?。”

    “真有这么像?”刘妈疑惑。

    “真有这么像。”闻亭丽很肯定地点头,“她面?皮还?没您白呢,我?都?不敢猜您当年有多好看?。”

    刘妈苦笑着说:“年轻的?时候是还?过得去,现?在么,老菜皮一张还?有什么可说。”

    “老?”闻亭丽讶笑,“您可一点也不老。”

    刘妈觑着闻亭丽,这孩子的?表情是那样的?真诚,让她心里既疑惑又欢喜,不由问道?:“闻小姐猜我?多大岁数。”

    “四十多岁,最多四十五。”

    “哪有!”刘妈皱眉笑道?,“都?五十多了!十八岁进的?陆家?,一转眼都?快四十年了。”

    闻亭丽一震:“五十多?您看?着实在年轻。您这些年一直在陆家??东家?一定待您很好吧。我?妈说,只有日子过得极顺心的?人才会显年轻。”

    “是很好。”刘妈叹息,“前后三位陆先生都?待下人极好,尤其是我?们这位澄少爷,那叫一个斯文和气哟。可是东家?再和气也没用,我?这辈子还?是没少受气。”

    半个钟头后,刘妈已经将闻亭丽视作自己的?半个知?心人,对其大吐苦水,从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说起,一直说到更不成?器的?小儿子,一个劲地发?牢骚。

    闻亭丽耐心聆听,每当刘妈说到委屈处,她就会充满同情安慰几句,刘妈颇受触动,话题也就越扯越远。

    “所以您的?小儿子跟陆小先生差不多大?”

    “同一年出生的?。”刘妈感慨万千,“但澄少爷自小就懂事,自己一个人也能玩,也不吵也不闹的?,不论学什么一遍就能学会,不像我?家?那个,除了捣乱别的?都?不成?。”

    闻亭丽诚心诚意地说:“我?听老人说,这样的?孩子坏就坏在懂事晚,但只要懂起事来,比谁都?孝顺体贴,所以您不用发?愁,您的?儿子日后一准不会叫您失望的?。”

    刘妈多多少少被这话安慰到了:“不指望他?们孝顺我?,少叫我?受点气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不知?道?我?这两个不肖子这些年闯过多少祸,记得有一年,我?那小儿子喂坏了三爷最喜欢的?一匹马,亏得澄少爷拦在头里,不然这崽子准被三爷狠狠排揎一顿,只是澄少爷原本就跟三爷不亲,这一来,三爷就硬说澄少爷是为了气他?才如此,老太爷听见这消息,就以忤逆长辈的?名?义,叫澄少爷在外头罚跪了一下午,可怜澄少爷本就有哑疾,被冤屈了也没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只膝盖都?跪青了,唉,这事说起来都?是我?们的?过错,儿子闯祸,我?这当妈的?也跟着没脸。”

    闻亭丽一怔,陆老先生处事竟如此不公么?

    “那时候您的?小儿子多大?”

    “十岁。”

    所以陆世澄当时也才十岁。

    陆老先生为着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竟毫不留情地处罚尚未成?年的?长孙,为的?还?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实在是出人意料,陆世澄父母早亡,陆老先生即便要偏心,也该更偏疼无?人照拂的?长孙才是。

    转念一想,上次黄远山就说过,那位陆老先生一向更偏疼南洋姨太太所生的?儿子,再加上陆世澄小小年纪就成?了“哑巴”,遇事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倘若那两位叔叔能言善道?,自然有各种办法挑拨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由此可见,陆世澄成?年之前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她

    “咦”了一声:“对了,说到陆三爷,我?来陆公馆几次,好像从来没见过陆老先生和陆三爷,这地方?如今是陆小先生一个人住么?”

    刘妈点头:“三爷现?在一个人北平,老太爷则大半时间住在南洋。”

    “陆三爷为何不在上海住?”

    “三爷跟我?们少爷——”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多,刘妈陡然顿住了,忙不迭认真一番回想两个人刚才的?对话,悬着的?心落了地,闻小姐从头到尾不过是接她的?话而已。

    她讪讪地说:“瞧我?,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问闻小姐要不要喝水。”

    “我?不渴,就是脚上有点疼。”闻亭丽伸手摸摸托盘里的?毛巾,“毛巾有点凉了,能不能请您再帮我?弄条热的?来,我?想趁热敷一敷。”

    这孩子说起话来莫名?让人觉得亲切,刘妈忙不迭说:“这房里没开水,我?去后厨房弄点热帕子来,闻小姐在这等一等。”

    刘妈一走,闻亭丽便一瘸一拐挪到了门边。

    ***

    这时,外头三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了。

    高庭新说:“改日高某陪陆先生去虹口参观参观,逸菲林这个游乐场值不值得出资,陆先生一看?便知?道?。”

    陆世澄翻了翻他?们带来的?文书,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刘妈端着托盘从公馆东侧的?小客厅出来。

    他?正要收回目光,一怔之下,忽又将视线挪回去,定定看?了几秒,随即转头找寻陈管事的?踪影,陈管事大约是在忙别的?事,也不在附近。

    再看?一眼刘妈出来的?方?向,又看?看?拉着窗帘的?客房,他?瞬间做了个决定,举了举那份计划文书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又抬起腕表看?看?时间。

    高庭新和孟麒光都?是人精,见状忙笑道?:“既然陆小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就不继续叨扰了,陆小先生独具只眼,相?信不久就会给我?们回消息。”

    陆世澄起身跟二人握手,令下人领他?们出去,在原地略站了一站,掉头朝另一侧走。

    孟麒光转头若有所思望着陆世澄的?背影,又看?了看?主楼的?东翼。

    “在看?什么?”高庭新好奇。

    孟麒光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走吧。”

    陆世澄径直踏上台阶,朝厅内一看?,陈管事果然不在里头。

    他?迅即转头看?向书房,门关着,走过去轻轻拧开门把手,里面?并无?人影。

    出来后四下一顾,确定这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默了默,他?扭头看?向东边客室的?方?向。假如一个人要从陆家?弄东西,此刻无?疑是个好时机。

    毫不犹豫地,他?轻步向闻亭丽所在的?客房走去,地毯够厚,步伐很稳,一路走过去半点声音都?无?。

    即将到门口了,忽向后一收,尽管视线收得够及时,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闻亭丽正坐在床边捧着她的?小本子在读单词。

    她今日穿着洋裙,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就那样垂落在床边,脚下原本穿着一双白袜子和黑色娃娃头皮鞋,现?在左边的?鞋袜都?脱了,露出雪白的?脚面?,脚踝处略有些红肿。

    她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留在客房里背单词。

    陆世澄不免有些懊恼,在门外怔立几秒,正要转身离去,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一旁的?门把手,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刘妈?”

    闻亭丽一跳一跳出来了,见是陆世澄,不由有些吃惊。

    “陆先生?!”

    陆世澄只好佯装无?事回头看?向闻亭丽。

    他?无?法向她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倘若声称自己是过来寻陈管事,闻亭丽也知?草坪上有的?是下人,要传话不必他?亲自过来。

    可要说他?专门过来探望她的?伤势,他?和她好像没那么熟。

    在他?踟蹰的?这当口,闻亭丽仿佛也察觉空气中的?不对劲,狐疑地望他?一眼:“您是来找我?的??”

    第027章

    第

    27

    章

    陆世澄当机立断从她手里?抽走单词小本子,

    在上头写了一行字。

    【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闻小姐,所以过来看看你走没走。】

    闻亭丽神色一松:“您要问我什么?”

    忽然想起自?己脚下未穿鞋,她脸一红,

    忙说:“您稍等一等。”

    说着像刚才那样一跳一跳退回去,嘴里?道?:“您过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还以为是刘妈呢。”

    她顺手把门?关上。

    陆世澄就?这样被晾在了走廊上,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四周,没记错的话,

    这好像是他的陆公馆。

    好在他只在门?外等了一会,

    闻亭丽就?重?新把门?打开,

    这回她穿好了鞋子。

    “您说吧。”穿上鞋袜后她似乎疼得慌,

    说话时只能倚在门?上。

    陆世澄望一眼她的脚,体谅地?指了指房内的沙发。【进去坐,

    我问完就?走。】

    闻亭丽却有些腼腆:“没关系的,您在这儿说吧。”

    陆世澄想了想,便要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字,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路易斯大夫,

    请这边走。咦,

    少爷怎么也在这儿?”陈管事震惊地?看看陆世澄,

    又看看闻亭丽。

    闻亭丽忙说:“陆先生有话要问我。”

    陈管事未再多问:“这位是路易斯大夫,他看外伤很有经验的,闻小姐进去吧。”

    又对陆世澄说:“少爷是先问话呢,还是先请路易斯大夫给闻小姐看病?”

    陆世澄瞥向闻亭丽,问完他便可以借故离开了,

    但她似乎疼得厉害,

    出?于?礼貌,只好指了指房内,

    先给她看病吧。

    这当口刘妈回来了,见状,忙放下托盘扶闻亭丽进了房间。

    陆世澄不便跟进去,就?那样再一次被晾在了走廊里?。

    房间里?,闻亭丽正用英文跟路易斯大夫交流自?己的伤情。

    她语调轻快,英语说得也很合文法。

    陆世澄边听?边想,不必猜,路易斯大夫很快也会变得话多起来,果然没一会,路易斯的口吻就?不似刚进屋时那样严肃,甚至还“嗬嗬嗬嗬”地?笑了两声,刘妈也对闻亭丽颇有好感,进屋后一个劲地?帮忙递水递药。

    陆世澄插起了裤兜向外走,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一回身,才发现陈管事仍站在自?己后头,从陈管事满脸讶色的模样来看,俨然也对闻亭丽这出?众的交际能力感到吃惊。

    陆世澄率先离开走廊,陈管事回过神说:“快七点了,我让他们将少爷的晚饭呈上来。”

    二?十分钟后,路易斯大夫提着医箱出?来了。

    “胳膊和膝盖上的皮外伤已经弄好了。比较严重?的一处伤是左踝软组织的水肿,不算重?,刚才我给密斯闻做了包扎和固定,休息几天问题不大的。”

    陆世澄跟路易斯大夫握手致谢,陈管事让人送路易斯大夫出?去。

    客厅重?新恢复了寂静,趁着眼下清闲,陆世澄到书房里?回了几封信,不久就?有下人在偏厅摆晚膳了。“澄少爷,晚饭好了。”

    陆世澄刚出?来,就?看见刘妈扶着闻亭丽出?来。

    闻亭丽一面艰难挪步,一面说:“刘妈你别送了。路易斯大夫都说我的伤一点也不重?,况且上药之后也不疼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左边的脚踝上缠上了纱布,远看活像包着一颗大蒜。

    抬头看见陆世澄站在偏厅的餐桌旁,她忙停下来说:“多谢陆先生帮忙请大夫,对了,您刚才要问我什么事来着?”

    陆世澄自?是无话可问,但如果不问,他先前的行径就?显得极其鬼祟、极其可疑了,刚好他心里?有一件事疑惑很久了,便煞有介事令人将纸和笔拿过来,忽一眼看见桌上的饭菜。

    但都到这个时间了,问完话就?叫她走,实非待客之道?。

    只好写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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