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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闻亭丽抹了把泪说:“邓院长。”

    邓毅铁青着脸思量片刻,回到办公桌前拿出一份文书,将闻亭丽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慈心医院为父亲出具的伤情报告,底下有邓院长和汤普生的署名。

    “我刚准备让汤普生亲自将这份伤情报告送到巡捕房去,以此来督促警察办案,”邓毅沉着脸说,“但如果真是白龙帮在保行凶者,你父亲的案子恐怕就不好办了。小孟说得没错,白龙帮一向为本地官僚和商人所忌惮,倒不是他们有多大权势,而是手段肮脏,谁惹上都是一身腥。”

    闻亭丽先是一脸愤恨,接着面色便慢慢黯淡下去。

    邓院长却是面色坚定:“别担心,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要想让你父亲的案子得到公道处置,唯有搬出让白龙帮也忌惮三分的人,但政府官员多半不肯沾惹□□的事,而商户里头,全上海恐怕也只有陆家不买白龙帮的账了。”

    “陆家?”

    “就是南洋陆家。陆家的根基在南洋,白龙帮的手伸不到那么远,听说那位姓曹的帮主非但不敢招惹陆家,还千万百计想要搭上陆家做些远洋生意。若能请陆家的人出面,这事或许是另一种局面,但——”

    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蹚这样的浑水呢。

    闻亭丽哑然无声,邓院长却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你等一会儿,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第011章

    第

    11

    章

    闻亭丽忐忑上前:“您已经帮了我们家太多的忙,我不想让您为了这事欠人家人情,尤其不想让您为了我家的事得罪白龙帮。”

    邓院长好笑又心酸。

    “你这孩子,白龙帮也不是人人都怕的。事关一条人命,总不能眼看着行凶者逍遥法外。陆家我虽不熟,法院和律师界我倒还有几个老朋友,我先跟他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闻亭丽在一旁惴惴等待,电话一打通,邓院长便含笑对那边自报名字。对方果然很热情,隔着话筒也能听见那“沙沙沙”的高昂语调。然而讲完这通电话,邓毅的面色却丝毫未见好转,她拿起桌上的电话簿翻了翻,又拨通了下一个号码。

    这回却是打给圣玛丽医院院长办公室。

    “高院长,我是邓毅。”

    这次比上次聊得更久。

    放下电话,邓毅许久没有说话,灯光下,她那一头银发尤显老态,闻亭丽忙扶着邓院长坐到沙发里,又跑到一旁帮她倒茶。

    邓毅思索着说:“现在比较麻烦的是,邱大鹏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如何逃避法责,经圣玛丽医院当晚的急诊科医师诊断,他身上几处肋骨均有骨折,而且他一口咬定是被你父亲打的,甚至还托圣玛丽医院的医生向法租界的巡捕房报案。”

    “他胡说八道!”闻亭丽又惊又气,“那晚邱大鹏从我们家出来时,跑得比兔子还快,陈叔叔和周伯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邓毅缓缓摇头:“他二位是当事人,邱大鹏说不定还会揪住这一点反咬你父亲早就想找他麻烦,如今法租界已经接了邱大鹏的报案,万一那边的公审局最终判他只是自卫,到头来没准会让你父亲承担邱大鹏的医药费。”

    闻亭丽听得浑身血流直冲脑门:“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怕,明天我约几位律师朋友碰碰面,这件事我会管到底的。”

    邓毅人如其名,问题越棘手,她的表情反而越坚毅,这一态度,也深深触动了闻亭丽的心扉,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好,我都听您的,我回去等消息。”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是打算劝说邓院长不再插手此事的,现在她明白了,这种话对邓院长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任何时候,邓院长都不会退却的。

    一念至此,闻亭丽泪盈于睫:“‘慈心’、‘慈心’,我算是明白贵医院这名字的深意了。我真幸运,能遇上您这样的好人。”

    邓毅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一株幼苗?而我这老太太却已是一棵苍天大树,如今你这株幼苗遇到了风雨,大树怎能不帮着遮挡一二,等将来你也长成参天大树了,自然也会帮助其他幼苗的。”

    闻亭丽百感交集,忍不住伏在邓院长的膝上放声哭起来,老人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哀切和富于同情,仿佛能抚平这世上所有的创痛。

    哭了好一会,闻亭丽心中释然不少,赧然用手帕擦干眼泪:“我明天要去务实中学报道了,我会好好念书的。这几日忙着搬家,原本担心没人照料我父亲,结果刚才护士告诉我可以雇佣护工,一天只要十个铜板,这下好了,我上学时也能安心些,还想问您给我爹用了什么药,他刚才睡得可香了。”

    邓毅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处方给闻亭丽看:“昨日医院到了一批英国的新药,其中一种营养针正是你父亲急需的,另外还有一种止痛药也有助于缓解您父亲的疼痛,只要营养和睡眠能跟上,相信你父亲会恢复得稍快些。”

    闻亭丽面色一亮:“这是不是说我父亲的病有希望治好?”

    邓毅想了想说:“暂时还说不定,刚才查房,你父亲的几处指标都没有大的好转,但情况也没有明显恶化,再治疗一段时间看看。”

    等闻亭丽回到病房,周嫂已经搂着小桃子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睡着了。

    闻亭丽怔怔地坐到病床边,黯淡的灯光下,父亲的脸蜡黄得出奇,那凹陷的脸颊和眼窝让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真人,倒像香烛店里相貌诡怪的蜡像。

    才几天,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枯竭成这样,还好现在用上了新药,这让她心中再次升起了希望,低下头去,把脑袋抵着床框,用很小的声音唤道:“爹。”

    闻德生本像一具死尸般无声无息,忽然一个激灵,仰起下颌,慌乱而又茫然地应道:“爹在这。”

    闻亭丽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眼泪扑簌簌滴落到地板上。

    “我回来了,我想看会儿书。”

    “好,你尽管用功,别管爹。”闻德生稀里糊涂地说。

    闻亭丽擦干眼泪,回身抱过书袋坐到一旁的小桌子前,慈心医院照例每晚十点熄灯,再过几分钟就看不了书了,她提前用洋火点亮一盏煤油灯,专心做功课。

    闻德生在床上默默听着女儿翻书,幽幽地道:“亭丽,万一爹好不了了……”

    “胡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邓院长今天刚给您换了新药,她说只要不恶化就有希望。”

    “真的?”闻德生眼睛微亮,“难怪觉得身上舒爽了好些。”

    他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默默盯着天花板,没忍住再次开腔。

    “店里那些剩余的布料和机器,差不多能抵四百大洋,你雇车将东西运到洋布市场去找一位姓王的老板折卖,他是爹的老熟人,不会敲我们竹杠的。剩下的钱,都锁在钱柜里。”

    没听到女儿吱声,闻德生转过头,就看到女儿一动不动坐在桌边,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他模模糊糊望了女儿一回,突然惨痛地笑起来。

    “爹是个没用的男人,娶了你娘之后,没让她过几年好日子,她一走,我连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假如这回爹有个三长两短,今后你和小桃子可就无依无靠了,爹——”

    闻亭丽猛然接过话头:“既然您知道我和小桃子无依无靠,又怎么舍得死呢?小桃子才三岁,我刚要去全市最好的女子中学念书,您就不想亲眼看着我考上大学?”

    她的嗓腔分明在颤抖。闻德生仍注视着女儿,眼泪却静悄悄顺着耳根淌下来。

    “真能考上大学?”他换了一副振奋的语气,“你这孩子虽然聪明,却向来不大喜欢用功,我们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你要真考上大学,爹头一个到你娘牌位前烧一柱高香。”

    “瞧着吧。”闻亭丽信心满满举起手中的课本,“我不但会考上好的大学,还会出大名、挣大钱、做大事——早晚我会成为一个像邓院长那样了不起的人!”

    “突然这样有志气了?”闻德生听得咧嘴直笑,“好好好,爹一定好起来,爹等着看我女儿扬名立万的那一天。”眼睛里装满了对女儿的疼爱。

    ***

    第二天,闻亭丽天不亮就起来,到公共水龙头前洗漱一番,又躲到厕所换上一套淡竹色短袄和长裙,出来后对着镜子将自己一头黑亮的鬈发梳成高高的马尾,意气风发坐车到务实女子中学报道。

    务实女子中学坐落于法租界,离慈心医院甚远。闻亭丽换了两趟车才到地方,一下车,就看到许多穿着淡蓝色短袄和黑葛华丝长裙的女学生陆续进校门。

    她在校门口驻足,抬头看,务实中学的校门是红砖铸就的,整体风格比秀德洋气许多,校内面积也要大上好几倍,校舍多,花园极为别致,处处显得端庄清雅。

    校门旁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xx年,由陆鸿隽先生捐建。”

    闻亭丽想了想,务实女子中学既是由陆家所创办,这位陆鸿隽先生想必是陆家的某一代当家人。

    她整了整书袋的肩带,大步跨进校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惊讶道:“咦,闻小姐!”

    闻亭丽回头,就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短发女子坐在汽车里冲她打招呼,似乎唯恐闻亭丽不认得自己,这人摘下鼻梁上的西洋墨镜,对闻亭丽粲然一笑。

    “我,黄远山!黄金影业的导演,上回我们在乔家见过的。”

    第012章

    第

    12

    章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学生全朝闻亭丽看过来。

    “黄小姐。”闻亭丽朝黄远山迎去。

    “你不是在秀德念书吗,什么时候转到务实来的。”

    “就今天。”闻亭丽笑了笑,她不大想聊这个话题。

    黄远山说:“我来找你们学校艺术部的主任谈个事情,没想到她不在,只好又出来了,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我请你——”

    闻亭丽指了指校门口,很为难地说:“下次好不好?我快迟到了。”

    “那就不耽误你报到了,我们回头再聊。”黄远山回到车上一踩油门,驱车朝大马路的另一头走了。

    闻亭丽返身进校门,校工却一把拦住她:“小姑娘,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闻亭丽从书袋里取出

    “转学生接纳书”给校工看,这才获准进去。

    几个女生一听闻亭丽是转校生,纷纷帮她指路:“我们邹校长这段时间在北平开会,你可以先去找米歇尔女士,她是主管教务的副校长,平时在思远楼的一楼办公,诺,看到那幢小白楼了吗?就是那里。”

    没想到同学们一个个都这么热情,闻亭丽异常高兴向大家道了谢,按照指引寻到了米歇尔副校长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往内望,就看到一位穿着雪青绉纱旗袍的洋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办公。

    咦,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金发洋人。

    “校长好,我是从秀德女子中学转来的。”

    米歇尔抬起头。她大约四五十岁,剪着学生式的短发,一双精明的蓝眼睛,鹰钩似的鼻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色眼镜,面孔瘦削方正。

    闻亭丽想起来了,她在乔家的晚宴上见过这洋人,当时这个人在花园里跟乔太太很亲热地说着话,两人关系似乎很不错。

    米歇尔也在打量闻亭丽,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将她从脚看到头,淡淡说:“进来吧。”

    她的中文十分流利,假如没看见她的面孔,光听这声音准会以为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在说话。

    闻亭丽走过去将手中的转学接纳书和学籍一并放到桌上,弯腰向米歇尔行了一礼。

    “学生叫闻亭丽,这是我的学籍证。”她甜甜地笑。

    “成绩单呢?”米歇尔端起手边的咖啡盅漫不经心喝一口。

    “噢,在这儿。”闻亭丽忙拿出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单。

    米歇尔对着成绩单看了许久,这才慢条斯理放下咖啡:“马马虎虎吧。务实历来以向社会和更高学府输送优秀人才为己任,除了严抓学生的功课,还会定期对学生进行品行评估,凡是行为不端的,都会立即劝退或开除,闻小姐来务实念书可以,但一定要严格遵守学校纪律。”

    闻亭丽从书袋里抽出一封信交给米歇尔:“这是秀德的班主任黄云老师为我写的推荐信,黄先生是复旦教育系毕业的,一向对自己的学生很负责,您看看这信就知道,学生过去在秀德表现很不错的。”

    米歇尔长并不肯接那封信,只微微一笑:“作为负责管理学生风气的副校长,我对每一位转学生的情况都必须提前进行了解,闻小姐是什么样的品行,我早已做过调查。”

    虽是含笑的语气,但她的神志却没有参与这笑。闻亭丽又想起那一晚米歇尔和乔太太交谈甚欢的情形,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忐忑,刚要说些什么,米歇尔打断她道:“好了,你先去领校服,待会直接去三年级的‘求真’班报道。”

    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的学生手册之类的物事向前推了推。闻亭丽松了口气,抱起那堆资料说:“谢谢米歇尔校长。”

    “等一等。”米歇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帮你转学的那位监护人只帮你缴纳了学费,还需你自己补缴学杂费、伙食费和课本费。”

    桌上放着一张单子。几项费用交起来,竟高达一百大洋,闻亭丽对此早有准备,但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务实是出了名的贵族女子学校,学生们一年四季均有定制的校服,除此之外,学校里的餐食似乎也极尽考究。

    好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要读了,但一百大洋总归不是小数目,若是能申请到校方的补助,那就更好了。

    “闻小姐有困难么?”米歇尔很温和地发问。

    “是有些困难。”闻亭丽坦然承认,“不知道学校有没有针对贫困学生的补助措施?”

    “有是有。”米歇尔意味深长笑了笑,“但今年上半年的名额已经派完了,况且学校里的各项奖学金历来只针对学习顶优秀的孩子,以闻小姐现在的成绩么……”

    她含蓄地叹了口气。闻亭丽却从这番话里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忙再次向米歇尔确认:“学校经常会有一些奖学措施对吗?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米歇尔却说:“我还有事要忙,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问你的班主任。对了,如果今天之内缴不齐费用,学校会默认你自动放弃入学资格。”

    闻亭丽只得捧着那堆东西出来,寻到学校账房缴了费,又去生活部领了四套校服。

    三年级只有两个班,闻亭丽的新班级叫“求真”,另一个班叫“兴国。”

    她轻手轻脚走到求真班的课室门口,立即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讲台上是一位穿蓝布旗袍配红针织衫的女老师,看得出她脾气很好,即便讲课时也是一团和气。

    闻亭丽提前就打听到这是求真班的班主任,名叫柳苑华。

    “柳老师好。”

    “是闻同学吧?快请进。”柳苑华热情地将闻亭丽领进教室。

    又朗声介绍:“这是从秀德中学转来的闻亭丽,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新同学了,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哗啦啦急雨似的一阵响,每个人都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打量闻亭丽,闻亭丽含笑一一回应,柳苑华在掌声中将闻亭丽领到最后一排,对一个胖乎乎的鬈发女孩说:“燕珍珍,让闻亭丽坐到你旁边。”

    燕珍珍耸耸肩,慢吞吞从旁边空着的课桌里掏出一大堆自己的杂物,柳苑华溺爱且嗔怪地瞪了燕珍珍一眼,等闻亭丽坐下,俯身对她说:“把国文课本拿出来,我们刚讲到第十三课。”

    下课后,柳苑华带着闻亭丽找到自己的柜子。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杂物柜。你可以把校服和课本先放在这里。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没有?那是娱乐厅和盥洗室,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经常在那里从事一些淑女化的休闲活动。食堂在振华楼后面,所有学生都需在学校用午餐,走读生也不例外。”

    带着闻亭丽四处参观一遍,这才将她送回闹哄哄的课室,闻亭丽一坐下来就忙着整理课本。

    燕珍珍托着自己的圆脸蛋,在一旁懒洋洋打量闻亭丽,冷不丁来了句:“我认识你。”

    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扔了一块曲奇饼。

    “噢,是吗?”闻亭丽笑了笑,回眸看她一眼。

    “我看过你们学校的演出,他们说你是秀德的校花,他们还说你……”燕珍珍故意打住话头。

    闻亭丽自顾自摊开书温习刚才的笔记。燕珍珍等了半天,始终没能等到闻亭丽接茬,不由撇了撇嘴:“没劲。”

    她赌气对着窗外自顾自吃了几块曲奇,一时没忍住,又转过头来。

    “喂,我说你,你就不好奇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么?”

    闻亭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珍珍一愣,抚掌笑了起来。

    “好好好,是个有趣的人。”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主动同闻亭丽握手,“我叫燕珍珍,你第一天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又将手边那盒精美的曲奇罐推到闻亭丽面前:“这是我爸爸从比利时国带回来的,比飞达咖啡馆的曲奇饼好吃,你尝尝。”

    闻亭丽一尝:“真的很好吃哎!”

    又埋下头去记笔记。燕珍珍凑过去一看,恰是刚才柳老师课上讲的要点。

    “要不要这么用功嘛。”

    闻亭丽扭头问她:“正要问你呢,我们学校都有哪些奖学金项目?”

    “奖学金?你问这个干吗……我想想,大概每年期末考了第一名的会有奖学金,季考第一名也有。”

    她指了指前排一个高瘦的女学生,小声说:“比如她,陈晓虹,她就是公费考进来的,她爸爸去年病逝了,家里很困难,但因为她每次都考第一名,所以这两年她光是拿回家的奖学金比她哥哥在书局做事拿到的薪俸都要多得多。话说起来,学校对于真正优秀的学生历来是很大方的。”

    闻亭丽敬畏地望向前方的背影,先前在课堂上,她刚听过这位陈晓红回答问题,旁征博引,举一反三,这样厚的底子绝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赶得上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助学项目吗?

    ”

    “有啊。”燕珍珍将钢笔放在自己的人中和上唇之间,一会儿把笔架起来,一会儿放下去,玩得不亦乐乎,“譬如代表学校拿到全市级别的奖项,学校也会大肆嘉奖,去年‘兴国’班有个叫孟林的,因为在中西私塾那帮老学究举办的咏梅诗词大赛得了第一名,学校一下给她发了五百大洋的奖励,美其名曰‘育英奖学金’。”

    五百大洋?!闻亭丽眼睛一亮。

    “这事当时在各大报纸上大肆宣扬了三天,估计你也听说过。不过育英奖学金得先经过陆家的人批准才发放。”

    说着,燕珍珍向上指了一指,“就是我们学校的大校董,陆老先生。”

    闻亭丽越听越感兴趣,等不及就要去图书馆借报纸查看最近都有哪些话剧比赛。

    “你是认真的?喂,你先等等,学生不能私自参加校外的比赛,必须提前经过校董会批准,可是最近陆老先生好像不在上海,难不成你打算去找那位陆小先生签字?万一真拿了奖,岂不是要亲自从他手里领取支票?”

    闻亭丽讶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老头子就算了,陆小先生可没比我们大几岁,听说他今年才二十岁,而且相当有个性,我可不好意思找那样的人当面要钱。”燕珍珍苦恼地皱眉笑起来。

    闻亭丽被她这样子逗得直笑,好奇地说:“为什么说他很有个性?这位陆小公子很不好打交道吗?”

    “不不不,听人说,这陆小先生顶好打交道,只不过他做事很有原则,刚接掌陆家,就给十几万工人大发补贴、增加员工休假、改善宿舍条件,最后还大搞什么分红制度,把他祖父气了个半死,当时人人都说陆公子是个败家子,料定陆家的产业会迅速缩水,没想到才半年,橡胶厂和糖厂的效益就翻了一番,从此,自上到下都对陆小公子心服口服。可是头半年,陆家当真是腥风血雨,外界都以为陆小公子会扛不住,没想到他硬是若无其事撑下来了,所以大家才说他有魄力有个性。”

    燕珍珍顶会讲故事,闻亭丽听得津津有味,这时,柳苑华带着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过来找闻亭丽。

    “这是教务处的陈先生,她有事找你。”

    闻亭丽不明就里,忙放下笔随柳苑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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