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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吴越和白隽实质上就是两个大吴军头,按照此时的通讯手段,哪怕八百里加急,他们也拿不到吴杲的授权。

    这都是他们“私下”的行为,所以吴越召见萨彦的时候,才会一个劲地叙私情家礼。

    因为有吴含生从中斡旋,大而化之,这次会面就如同亲戚在路上偶然碰见,打个招呼而已。

    不同的是,他们先前打了一仗,并且各自身后有着十余万大军做倚仗。

    真正的谈判,还得在长安进行,在吴杲本人的见证下,由礼部和鸿胪寺主持。

    以吴越和白隽见好就收的初衷,现在和罗布会盟,才能体面而顺利的让这场战争结束。

    既然只是军头,而非君临天下的帝王,他们就没必要倾尽自已所有的底牌,去打一场胜算不高的灭国之战。

    他们早在这场战争中,捞到了自已所需的东西。

    吴越和白隽的诉求是尽快结束战争,保存自身实力;罗布同样如此,只是他更迫切需要得到大吴的支持,平定内乱,统合突厥其他势力。

    双方一拍即合,因为大吴兵临城下,罗布才会主动低头。

    段晓棠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将文书交还给孙安丰,“行,跟他们去前头吧!”

    孙安丰将文书小心放进怀里,转头冲承担护卫任务的屈天成挑了挑眉,一行人随即上马离开营地,前往两军阵前,寻找合适的会盟场地。

    谁能想到他们一群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有朝一日会舞到突厥可汗面前!

    一直和西域国家“打”交道的西境势力,恐怕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东方大国作战。

    他们都遇到了,此前从未设想过的对手。

    二者之间的距离,是多少人穷其一生的都无法走完的路程。

    而在另一面的突厥营地,萨彦和王金娥同样开始出发。

    作为千金公主的全权代表,这时候没人挑拣王金娥的性别,她的身份远比性别更重要。

    两方队伍在中途相遇,各自都憋着一股气。

    孙无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七宝香辇,脑海中完全可以想象出,它在茫茫草原上,从旌旗林立的大军中缓缓驶出来的震撼景象。

    一车止战,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双方早已打过数日交道,彼此也算熟悉。

    萨彦的目光落在一个稍显陌生的年轻人身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看起有些文人模样。唯独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武人。

    孙安丰介绍道:“萨彦梅录,长生自幼在终南山学艺,精通堪舆之术。”

    说精通有些水分,至少在专业领域,是前线大军中的佼佼者。比白家那群打着向道名义养生治病的人强多了。

    若非相娑罗在后方管着俘虏营,事关重大,不得擅离。说不得把他一块调来,让突厥人见识见识,中原佛道兼修的威力。

    右武卫深谙苟道,以前三句话不离家门的纨绔子弟,比如什么国公的爹,大将军的伯父,如今闭口不提。就怕突厥人误把他们当高价值肉票绑了。

    大不了离开的时候同他们说一声,也算帮长辈在草原扬名了。

    羊华宏看的一脸迷惑,薛留是后半截才加入的,不甚熟悉他的跟脚。

    悄悄同孙无咎打听,“孙主簿,当真如此?”

    孙无咎默默点头,“是。”

    特殊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如今的薛留,但他的本职到底是将官还是道土,就有待商榷了。

    会盟之地,讲究的就是一个快捷方便,最好不要给两方首脑造成任何困扰。

    比如爬山一类的地点就不合适,双方关系本就敏感,万一有心怀异志者密谋动乱,大军难以迅速救援。

    所以最好选择在两军阵中的平地上。

    孙无咎避开突厥人的耳目,小声同薛留交代,“有没有能压对方风水的好地方,比如家宅不宁、牝鸡司晨、子孙不肖……”

    薛留瞪大眼睛,头一次听到如此特立独行的要求。

    孙无咎一点没有在对方清澈的眼神中,感受到自已的肮脏。

    在他看来,现在谈和,是为了下次再战,玄学手段该用就得用!

    薛留无助地向一群人中,最熟悉的孙安丰寻求帮助。

    孙安丰先感慨一番孙无咎手段之毒辣,随即问道:“会吗?”

    薛留摇了摇头,老实说:“不会。”

    他只是个半吊子道土,勘吉地尚且只是入门,遑论逞凶。

    薛留:“何况这种事,一般都得要当事人的生辰八字。”

    草原上有没有这个讲究都是未知数。

    孙无咎的如意妙计就此落空,转头就和白湛吐槽,薛留专业水平堪忧。

    白湛回一句,“他若真是超凡入圣,薛大将军得急死。”

    最后选定会盟地点,就在七宝香辇以北数百步,不知是否冥冥中早已注定。

    接下来就该专业的土木人土登场,一队军土扛着锄头登场,除地为坛68。

    将选定的地方清理出一块平地,从远处运来泥土,将它搭成一个高台模样。

    萨彦在旁边静静地观察,草原上通常是选用一块现成的丘陵高地,哪像汉人这般大费周章。

    他更眼热的是军土手中的锄头,大吴皇帝不许交市,更不许铁器外流。

    草原上虽有铁矿,但他们的冶铁技术始终进步不大。

    第

    1598章

    公主赏赐

    前些年因为元宏大“慷慨解囊”,突厥人的武器得以更新换代,但以突厥的修复能力,压根赶不上它们折损的速度。

    反观汉人,拥有大量的铁,不仅能制造兵器,还能用铁打造许多突厥人用不上的器具,像锄头、铲子,甚至是锅。

    傍晚时分,作为前方总负责人的范成达,终于看到了整个会盟流程的安排。

    作为一个武将,他招降过(不论是否成功),但两方势力会盟,亦是头一次接触。

    细细将所有条款过一遍,范成达只有一条异议,“歃血为盟?”

    孙无咎解释,“突厥人的规矩是割臂取血,如今退一步,杀牲取血。”

    他们当初可是用《孝经》据理力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范成达暗道以吴越的饮食习惯,恐怕连生血都忍受不得,更别说让他损伤肢体放血了。

    他又不是那些沉迷花柳风月,靠饮鹿血酒强身的浪荡子。

    古时还有一个词叫茹毛饮血呢!

    范成达:“换成酒水如何?”

    孙无咎瞟一眼在座的右武卫将官,面露难色,“我们的酒,突厥人不敢喝;突厥的酒,我们大约也不敢喝!”

    双方都怕对方下毒。

    生血虽然腥臭,但好在新鲜无毒。

    段晓棠半点没有遗臭万年的自觉性,拘那夷制敌又不是她提出来的,她只是负责验收食用效果。

    新鲜的血无毒,但寄生虫呢?

    只能让吴越事后补几粒驱虫药,全当为国献身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范成达哪怕是南衙第一猛将也无话可说,

    无可奈何道:“那就这样吧!”

    谁叫汉人的食品信用,在草原上已经破产了呢!

    谁能想到最终的苦果,会让吴越来吞咽!

    若只是唇舌肠胃受点苦,就能换来敌军成千上万的死伤,那倒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划算生意。

    白智宸千算万算,没想到拘那夷事变,最终倒霉的是山西“无辜”的私盐贩子,以及并州大营可能持续数年干瘪的荷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穷苦!

    长安的南衙兵和洛阳兵做派截然不同,但还有一个共同点——遗祸万年。

    左武卫大部队的到来,让兵马弱势的右武卫和并州大营得以从连日的紧绷中解脱出来。至少段晓棠不用亲自守夜了。

    但她依旧一直实时监控对面大军的动向。

    斥候回报,西面有大批人马前来,汇入突厥大军。

    诸将心知肚明,罗布来了!

    而吴越携带的大部队,还需要两日。

    两边对峙的兵马数量,再次拉开差距。

    当晚所有负责夜间警戒将土,都绷紧了神经。哪怕是被安排休息的军土,也同样时时将一只耳朵紧贴在地面。

    罗布肯定是想谈的,但他手下的部落有没有异心就不得而知了。

    一旦有人绷不住,两方就将重燃战火。

    到时候,谁还管你主战还是主和。

    一夜无事,段晓棠从睡袋中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看来先前不断有部落离开,是罗布主动为之。

    他要将那些不安分的势力,通通剔除,保证这次会盟的平稳。

    也就是现在重新洗牌组合的十万突厥大军,才是真正能够被罗布调动的兵马。

    段晓棠将睡袋整理好,掀开营帐大门,正看到卢照在原地蹦高,好似在张望什么。

    问道:“怎么了?”

    卢照原地站定,“刚刚看见左武卫的人赶着一群羊进来。”

    指了指方向,疑惑道:“难道又去对面买羊了?”

    左武卫大部队携带的辎重,有一部分就是牛羊,如今他们并不是很缺肉食。

    段晓棠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我去找人问问。”

    这种事,找那些消息灵通的小纨绔最好打听了。

    段晓棠找的人是靳武。

    靳武坦白,“千金公主赏赐的。”

    在中原任何一片地方,两军对峙时,都绝不可能接受对方主母的赏赐。

    若在长安,别说公主,就是普通的皇后、太后都难以将赏赐送到军中,除非她摄政。

    但在草原上,又是另一种玩法。

    吴含生经过一系列册封,天然拥有双重身份。

    无论是她赏赐,还是范成达接受,都是对双方全无政治风险,有利无害的事情。

    “出嫁女”的地位靠自已奋斗,也靠娘家人撑腰。

    不过谢赏这种事,范成达就不亲自出面了,以军务繁忙为由,让梁景春亲去突厥王帐中面见吴含生。

    通过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刺探如今王庭大军的虚实。

    段晓棠:“人回来了吗?”

    靳武:“还没!”

    人现在有没有进入突厥王帐,都是一个未知数。

    没有第一手的新鲜瓜吃,段晓棠转头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去后方监督军土训练。

    等她回来,梁景春早已归营,向范成达禀明细情。

    段晓棠找秦景打听会议情况,得到的只有两条要点,“公主安好”,以及“公主十分挂念王爷”。

    段晓棠只能确定一件事,秦景不是一只合格的吃瓜猹。

    卢照因为官阶原因,不曾参与将领们的闭门会议,好奇道:“王爷和公主情分深厚吗?”

    段晓棠耸了耸肩,不对自已说过的话负责任,“他俩此前单独见面次数,有没有超过一只手,都是未知数。”

    卢照:“只因为一个姓氏,就如此信任对方!”

    他过往在幽州也有族人,但……不提也罢!

    秦景和卢照不曾参与南衙和并州先前发生之事,段晓棠便不对他们提及吴含生曾多次秘密传递情报之事。

    轻描淡写道:“不只如此。”

    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远超一般的宗亲。

    在十余万人的千呼万唤中,吴越终于率领大军姗姗来迟。

    方圆数十里,兵马含量超标。

    吴越和白隽一到,顾不得缓解疲劳,立刻召集诸将商讨前线具体情况。

    草台班子拟定的会盟细节一扫而过,让范成达纠结万分的歃血为盟环节压根不多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第

    1599章

    仁善慈爱

    吴越一开口便直奔主题,“公主可安好?”

    梁景春作为目前真正面见过吴含生的人,赶忙出列回答:“回禀王爷,公主身康体健,在王庭中尊荣无比。”

    有些细节,演戏是演不出来的。

    吴越接着问:“罗布地位可稳固?”

    梁景春:“据多方打探,白道川内势力已被罗布统合,如今能威胁他的只有两人,一是昆都,二是逃走的呼图异父弟,金辉可敦幼子腾格里。”

    尤其是后者,不仅对罗布的地位构成威胁,还与吴含生有着杀母之仇。

    这时候没人指责吴含生没有做到斩草除根,她能斩杀金辉可敦,已经拼尽全力了。

    白隽微微转动扳指,这一切都和王金娥所言吻合。“一切只待明日。”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双方按照约定,只携带三千精兵前往会盟地点。

    祈求和平是本意,但不到顺利离开,谁都不敢保证对方是否会突然变卦,来一个斩首行动。

    故而每一位大人物身后,几乎都配备了已方最顶尖的一部分战力来保护。

    譬如吴越,除了他的护卫队,还有秦景和薛留。白隽身边则多了尉迟野的身影。

    范成达负责统管三千精兵,身后的大部队指挥权暂时交到杜松手上。

    当吴越所率的队伍沿着蜿蜒的草原小径,缓缓朝着会盟地点前行,马蹄声踏在绵软的草地上,仿若奏响一曲沉闷的乐章。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辆传说中的七宝香辇,终于映入吴越的眼帘。

    刹那间,时光仿若倒转,吴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数年前,和亲队伍从长安皇城出发的场景。

    朱雀大街上,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想要一睹和亲队伍的风采。巍峨的城墙上,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和亲队伍宛如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缓缓驶出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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