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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别看李弘业模样和性子都软,但轮到该上重典的时候,一样不会手软。

    李弘业安慰道:“杜先生,别担心。突厥不破并州城,洛阳兵马是不会过黄河的。”

    杜乔一时失笑,一叶障目,他居然没有一个孩子看得透彻。

    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哪怕朝中君臣担忧山西局势,如今明面上的兵马足以应对,若此时征调洛阳兵马北上,才是腹背受敌。

    南衙兵马过境,河东可以放开道路,甚至提供一定的支援,因为吴岭父子能约束得住手下人。

    换做洛阳兵,新仇旧恨一起算,两边不知明争暗斗到何种地步。

    地头蛇是好惹的吗?

    若突厥破关南下,山西和河东之地,注定成为一片焦土,洛阳兵马渡河驱逐胡虏,大义当前,其他的也无需顾及了。

    杜乔笑道:“还是你想的透彻。”

    李弘业并不自傲,“不是我想的,二叔和四叔闲聊时说起的。”就在知晓呼图集兵南下之后。

    集兵之法坏处颇多,但好处显而易见。一旦突破南衙诸卫和并州大营的联合防线,眼前的山西和河东就是一片坦途。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结果,表兄弟俩只是简单地带过并未深入讨论。

    若战事当真演变至此,他们两人恐怕都已经折戟草原,生前哪管身后事。

    冯睿达没指望李弘业如今的年纪能披甲上阵,只嘱咐他,若并州守不住,就在心腹护卫的护送下返回长安。待长成后,再来报这个仇。

    杜乔心道柳琬现在着急上火,不知冷静下来之后能否想明白这个道理,得找个机会向他透透风。

    嘴上说道:“今日难得出来,不如我们去汾河边走一走。”

    如今大军出征,城中空虚,料想李弘业往后一段时日别说打猎了,连出城都少有机会。今日能在外头多玩一会,也就不急着回家陪两只小宠物玩耍。

    李弘业眉眼弯弯,“好。”

    这一段路程距离并不短,两人一路骑马前行,顺便欣赏沿途风光。

    说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春色未尽展,大地犹带几分萧瑟,景致略显单调。

    李弘业依旧高兴得紧,手里握着一把小弓,随时准备搭弓射一些小猎物。

    并州水草树木比云内繁盛,但人烟也更稠密,大路沿途哪有野鸡野兔的踪迹。

    直至汾河映入眼帘,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沿岸的植被茂盛,远比其他远离水源的地方多了一丝春意。

    李弘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河面上的几叶扁舟所吸引。

    两艘间隔有一定距离却并排航行的小船,船首上各站着一个黑衣人,高高抛起手中的渔网。

    渔网入水后不久,船头便聚集了更多的人,他们齐心协力,拉动着渔网,其余的人则奋力划桨,向着水边的临时码头驶去。

    第

    1548章

    升官许愿

    李弘业轻声道:“是右武卫的渔船。”

    右武卫将靠水吃水这一优秀传统,在并州发挥得淋漓尽致,冬季凿冰捕鱼,开春后就划着渔船去河上撒网捕鱼。

    为此引发朝堂一阵不痛不痒攻讦,说他们与民争利,抢占小民生计。

    这话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民生疾苦的御史言说的,右武卫此举顶多算是抢了渔霸的生计。

    他们不曾占了整条河,只截取了其中一段而已。

    他们在汾河上捕鱼,周边其他几条河流不曾沾手。故而并州城内还能时不时有河鲜尝尝味。

    并州上下对此不置一词,反倒是长安城中跳的欢。

    右武卫若当真下手争利,就不是下河扑鱼,而是直接在码头上明抢了。

    按照段晓棠的原有观念,占河捕鱼并非军人自力更生的手段,但这已经是眼下这最有效且无危害解决四卫饮食平衡的手段。

    杜乔目光深沉,说道:“眼下天气不热,鱼肉风干后尚且存得住。说不定还能往草原上的军队输送一部分。”

    放眼望去,军土们正忙着将渔网中的鱼儿捡起,放入盛满水的大桶中。那些过小的鱼儿,则会被就近扔回河里。

    李弘业:“草原上少有吃鱼。”

    觉得话语不够准确,补充道:“草原上的牧民。”

    杜乔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李弘业在边郡不是白待的,解释道:“他们的传说中,鱼是马的灵魂,河里有多少鱼,草原上就有多少马。为了保护马匹,就不吃鱼了。”

    杜乔一语中的,“其实是因为他们不会吃鱼吧!”

    草原上的牛羊肉烹饪起来相对简单,鱼鲜的处理则麻烦得多。

    若传说当真有灵,恐怕南衙诸卫和并州大营会带上大片的渔网北上,誓要竭泽而渔。将草原上的鱼和马一网打尽。

    若当真如此简单,他们何至于费尽心思造出一个“羊吃马”的策略呢!

    李弘业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此。”

    云内周边亦有河流,但当地百姓哪怕偶尔钓上一两条鱼,收拾出来的成品也相当不堪,许多连腥气遮盖不住。

    再往前骑行好长一段路,就是杜乔此行的目的地——白家的羊毛作坊。

    虽然杜乔理论上是恒荣祥的股东之一,甚至间接持有并州分号的股份,但他此刻并未上前,而是站在安全距离之外静静地观察。

    正如白湛所言,羊毛作坊并未占用良田,选址在河滩附近的一块沙石地上。

    贸然开渠风险甚大,就如四野庄一般,在河边架上几架水车,将河水源源不断地提升到堤坝后的水渠中,再流入作坊之内。

    如今,作坊的四周已经围上了简陋的围墙。

    杜乔的目光越过围墙向内望去,许多建筑物已经拔地而起,但无法分辨哪些是工坊,哪些是仓库。

    见门口有不少人口、车辆进出,想来如今已经开工了。不知今年能为长安总号供应多少原料。

    杜乔指点道:“这里是恒荣祥的并州分号。”

    李弘业跟随李君璞在云内待了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一点内情。

    李弘业点了点头,“以后云内的羊毛,都会运到这里来,比长安近得多。”

    就在这时,一行车马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只看他们的配置和仆役的打扮,就知道绝非普通的商队。

    李弘业眼神锐利,一眼就认出来,“是白大公子。”

    人皆有亲疏远近,李弘业会称呼白湛一声“白二叔”,但轮到交情泛泛的白旻,大多时候都是公事公办的“白大公子”或者“白世子”。

    白旻独立接管并州的第一天,百忙之中抽空来视察羊毛作坊,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杜乔举目望去,车辚辚,马萧萧。白旻在并州的做派,哪怕比不得白隽谨慎,但也不遑多让。

    他除了在武功庄园和白旻近距离接触过一次,在并州白府是第二次。

    不曾见白旻在长安出行是何种排场。但直觉他并非如此兴师动众之人,难道当真是因为并州地处边镇,局势不稳,故而才需要重重保卫?

    杜乔心底明白,白旻如此重视,并州分号不说生意蒸蒸日上,至少不会遭人贪污截留。换言之,他年底的分红,还能再多几个子。

    杜乔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此刻,早已回城的范成明将自已的“团伙”聚到王府,召开了第一次碰头会议。

    自从吴越离开后,并州王府的使用权暂时落到了范成明手中,成为南衙四卫的办公场所。

    因为右武卫有“文武双全”组合,其他三卫的留守人员在各方面就削弱不少,主要承担的任务不过是守营和转运。

    范成明作为临时负责人,看着手下一群虾兵蟹将,除了宁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顺手点了几个小纨绔,让他们以后跟在自已身边。并州大营、地方官府、本地土族、白家各方面都要“照料”到。

    诸事系于一身,范成明居然有点分身乏术的感觉,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应对。

    哪知道有朝一日,范二霸王也会成为稀缺品。

    范成明分派完任务,然后让人各回各营,有事来王府碰头。

    转头就去偏院,在吴岭灵前上香,嘴里念念叨叨,“王爷,你知道七郎给我压了多少事吗?不仅是公事,还要盯着给你烧的窑。”

    “光吩咐人办事,也不知道涨点俸禄!”

    陈锋抬眸不语,他早知晓范成明的性情。

    孰料范成明并没有放过他,问道:“陈统领,你说是不是?”

    陈锋低声道:“俸禄是朝廷依照官阶评定的。”

    范成明当然没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只是变着法向吴岭许愿要升官而已。

    第

    1549章

    战后布局

    范成明若没点厚脸皮,恐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俸禄都是往后的事,我这次给营里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武将军他们可千万给我争点气。”

    毫不掩饰自已蹭下属军功的心思。

    陈锋到底是个实诚人,没追问范成明究竟给突厥人准备了哪些花样,联想到王府里先前的一出又一出,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范成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这回办这么多事,赏赐得多要点。”

    抬起下巴对着棺木道:“王爷,你在底下要是闲着,可得给七郎提个醒。”

    吴岭生前,范成明肯定不敢这么放肆。但现在人躺在棺材里,还不是任他说话,反驳不得。

    范成明今日来,不是寻吴岭“聊天”,而是特意来找陈锋的。

    手搓着衣角,纠结不已,说道:“陈统领,我今天和左候卫的人说话,才知道肖将军收了梁国公的重礼。”

    “这事儿,你知道吗?”

    官场之上,互赠年礼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能因为南衙和大营门户有别就拒绝往来。

    真正让范成明留心的是,肖建章的礼单厚度和吕元正不相上下,而吕元正的礼物,又与范成达相差无几。

    虽说两人都是掌管一卫的临时主将,但在韩腾中风的前提下,资历最深的吕元正升任大将军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肖建章和他,甚至其他两卫大将军相比,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

    若说白隽“一视同仁”,但他这些年官场也不是白混的,其中分寸怎么可能拿捏不准。

    范成明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只能遵照吕元正的指点,前来找陈锋探讨。

    陈锋瞥了一眼吴岭的棺木,微微点了点头,“知道。”

    范成明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陈锋常年待在王府,他能知道此事,必定是吴越告知的。

    不知是说给吴岭听的,还是正面和陈锋探讨?

    吴越并非什么事都和范成明商量,尤其是涉及其他卫营的事务。

    排除白隽反挖南衙墙角的想法……又能是什么呢?

    范成明实在想不通,索性直接问道:“到底为什么?”

    陈锋淡淡道:“这是王爷和梁国公的默契。”

    范成明盘腿坐在蒲草垫上,手指托着下巴,一会儿望向门外的天空,一会儿又瞅瞅吴岭的棺木。

    他脑子是不大聪明,但思路宽广。既然是吴越和白隽默契的决定,他们有什么事非得找上肖建章呢?

    范成明灵光一闪,激动道:“是为了战后!”

    陈锋却不搭理他,闭目养神起来。

    范成明忍不住吐槽道:“这会就开始埋线了!”

    总不能说两个受过忌口之苦的人,格外有话题聊吧!

    并州大营兵员严重不足,如今勉强达到定员的一半。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兵马必定会损失惨重。

    这时候哪怕有地方郡兵顶上去,维持的防线也脆弱无比。

    最好的办法就是临时找一支有生力量加入,比如像曾经柴岳率领的左武卫一般,在冯睿业北征失利后,领兵北上巩固边防。

    从长安南衙调兵兴师动众,最便利的法子就是从现有的四卫中留下一支。

    右武卫是吴越的保命符,不可能留下。

    左武卫和左骁卫都有大将军坐镇。理论上南衙大将军和四大营主将平级,范成达和杜松只是爵位不如白隽。

    白隽只是想找个助力,可不是想给自已找个祖宗。

    数来数去,就只剩下左候卫这个软柿子。

    谁叫肖建章位卑职低,脾气又不够硬呢!

    至于吴越的想法,显而易见。为了边关大局稳定,非得留下一卫,肯定是选择最不亲近的左候卫。

    随着吴岭的薨逝,原先围绕在他身边的势力重新洗牌。

    如今坚定支持吴越的,除了在并州的三卫,就只有在长安的右屯卫。

    吴越手中资源有限,“养”四个卫已经捉襟见肘,盲目扩张地盘并非明智之举。

    只是不知道肖建章本人,是否参透这桩“肮脏”的人口买卖。

    这件事里,除了当事人,唯一“受伤”的,大概就是范成达养小号的打算要落空了。

    范成明作为好弟弟,不由得替哥哥想在前面,南衙还有这么容易捏的软柿子吗?

    范成明一大隐忧去除,继续他的留守之旅。

    随着大军拔营,并州城中安静了不少。不只是人口减少,而是在此时此刻,许多人的声音都不由得压低,不知是何缘故。

    除了范成明一帮不知道兴亡忧愁的小狐狗。

    陈良为分明是过营找范成明分享新发现的,但他的声音却没有降低多少。

    范成明不由得提醒他,“小声点。”

    两人在营房里说话,身边又没有外人,非得搞得像做贼似的。

    陈良为清清嗓子,“我先前不是去拉煤渣么,认识了一些本地小官。”

    去年冬天,陈良为主要负责从各个石炭矿拉煤渣回来和煤球,供各营取暖做饭。

    随着天气转暖,这项事业暂时搁置了,但留下的关系网没断。

    陈良为继续说道:“昨天我遇到一个人,如今在晋阳县衙做事。他说县令收到了白大送的礼,还分了他们一杯酒。”

    范成明觉得腹中的酒虫又在蠢蠢欲动,“什么酒?”

    陈良为:“地瓜烧。”

    范成明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古县令是南方人吗?”

    如今默认淳烈的地瓜烧更适合北方口味,南方人喝不惯。

    正因为如此,古阳华才会将酒分给下属。

    陈良为挠了挠头,“我多问了一嘴,才知道白大这几日把并州大小官衙送了个遍。”

    范成明问道:“什么理由?”

    陈良为摇了摇头,“没有理由,大多是说话时随口提到一句就送了,好似手里东西多得很。”

    范成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感慨,“比他爹还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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