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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段晓棠十指在胸前缓缓交叠,缓缓说道:“必须加强和友军的联系。”

    在广袤的草原上,光跑是跑不过突厥人的。

    武俊江:“我们旁边是范大将军和梁国公。”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他们看起来都还算可靠。

    白智宸那一路,基本上集合了并州大营的散兵游勇和边缘军队,不折不扣的偏师,没指望能在战场上发挥多少作用。

    范成明苦着一张脸,“现在苦的是留守。”

    万一前头四路大军没拦住,迎接并州城的就是灭顶之灾。

    若他是呼图,也得选并州下手啊!

    一来报去年战败之仇,二来周边哪座城池能比得上并州的富庶和战略地位。

    原先把河东、河南的郡兵调来,主要是为了防备内部有人生乱,确保他们的后路无忧。

    如今看来,果真要承担起守边之责了。

    范成明盘算着,“南衙四卫,留守人员最多是右武卫,但总共加起来也就五千余人。”

    庄旭:“前方军寨还有一部分兵力负责督促辎重转运。”进可攻退可守。

    范成明:“并州大营该是更多一些。”

    即便如此,以并州城过往的武装强度而言,也近乎于是一座空城了。

    如果加上豪门部曲和民夫,短时间内能武装出数万人,但那种安全感,绝非同一层次。

    作为南衙留守的最高阶官员,范成明不由得瞄了一眼他真正的底气,宁岩。心稍微落了一点。

    吕元正另辟蹊径,说道:“若有事,可以去寻陈统领商议。”

    虽然习惯称呼为统领,但陈锋正式挂的官职是王府典军,换到军中,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将军。

    一朝天子一朝臣,时局没变换得那么快。如今陈彦方只是副典军。

    亲王府在编护卫八百人,河间王府必然是满员的。

    吕元正估量,说不定还有多的。再加上吴越留给陈锋的后手,也是一支不大不小的力量。

    范成明纠结不已,“陈统领那批人马,是为了保护王爷灵柩。”

    吕元正:“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可以寻他商议。他跟随王爷多年,哪怕少有说话,但看人看事、知道的肯定比常人多。”

    两人自动“调节”频道,称呼一点不带打岔的。

    范成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各支军队“沉迷”于最后的准备不能自拔,连段晓棠和李君璞都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就到了第一支军队开拔的日子。

    并州文武官员及土族在城门之上为白智宸等人送行。

    这支军队此刻兵马并不强盛,他们会沿途北上,收拢麾下军将的人马,集合之后,自朔州出关。

    段晓棠遥遥望着队伍中李君璞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腰间的位置。

    当初李君玘北上时在想什么,如今的李君璞又在想什么?

    段晓棠排除杂念,最终唯想的是平安而已。

    三日后,天色尚未破晓,营中的将土们便已在校场的一角集结完毕。

    费过好大一番力气才平整好的土地,此时被掘出一个小坑。

    吕元正双手毕恭毕敬地将酒水和谷物放进坑中,正经的仪式上,没必要搞些右武卫特色。

    将土们虔诚地跪拜在小坑周围,齐声道:“佑我军旅,平平安安,战必胜,行必畅。”

    这套仪式称之为祭地,祭祀的对象自然是土地神。

    段晓棠在军中数年,第一次遇见。过往她没资格,多是由吴岭、韩腾等人在宫中代劳了。

    庄旭解释,这种仪式,多是用于攻伐之地与军营驻地条件相差极大的情况下。

    通常这件事都包括在祭天里,但现在图的就是一个礼多人不怪。他们远征草原,不得先求自家神灵保佑吗?

    秦景提供可靠证据,当初东征时,他们从扬州拔营时,同样举行过祭地仪式。

    祭天一般人不能做,但祭地就没那么多限制。

    就连江南大营在东莱决定回师平逆那一晚,时间那么紧迫。孙文宴都挤出一点空当,在营地里刨了一个坑。

    当时两卫没这个意识,一是主事人年轻没经验,二是返回中原和他们习惯的作战环境大致相类。

    段晓棠只得感慨,人要真迷信起来,比林婉婉的三板斧繁琐多了。

    通常说来,出征前祭祀的对象通常是天地祖,如今为了赶时间,只能各自便宜行事。

    祭地之后,众将官出营去王府汇合。吕元正嘱咐留守营中的将官清点兵马,待时辰一到,即刻拔营出发。

    此刻并州大营的将官们应该在各家的祠堂里,对着祖先牌位,摆上各色祭品。

    祈愿:“不孝子孙某,今承君命,率军出征,愿祖先庇佑,得胜归来,光宗耀祖!”

    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说出“列祖列宗”四个字时,远比敬告天地更为郑重。

    今日众人到王府,不是为了见吴越,而是面告吴岭。

    在大吴,即便官员面圣,也无需跪着回话。

    所以至今,段晓棠都没正经长跪过几次。

    吴岭一言一行为人敬仰,加之死者为大。如今众将官一丝不苟地跪在他灵前。

    金丝楠木棺在黎明的微光中熠熠生辉,灵前各军特色干粮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

    吴越穿着明光铠跪在首位,身后是四卫的主将,再往后众将官按照官阶高低依次排列。

    段晓棠俯首叩地,心中默默祈愿,王爷,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出征顺利,还这片土地数年安宁!

    保佑你最后的儿子能借这次凯旋,在朝堂上挣得一片立足之地。

    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段晓棠恍然抬头四顾,却只有风吹过。

    灵堂重归于寂静,于此处留下的只有陈锋一人。

    范成达和杜松一左一右护持在吴越周围,余下的将官呈雁翅状跟在后头,一路浩浩荡荡地前往城外晋祠。

    第

    1544章

    泉水老柏

    日子是长安钦天监择定的利于出征的良辰吉日。

    祭天的地方,却是吴越和白隽共同选定的。

    原本最适合的地方是行宫,皇权至上,各项设施齐全。

    吴越和白隽对行宫的印象都不好,吴越都在琢磨是平地起坛亦或在城外找座山丘行事。

    白隽却说,并州有一处现成的地方——晋祠。

    在并州这片地方成为汉朝的代国之前,在礼仪初蒙时,它是周朝的封国晋,意义绝不一般。

    更值得一提的是,过往并州大营秉皇命出征,时常在此处举行祭天仪式。关键是,每战必胜,兆头极佳。

    吴越只管同意,余下的事情都交给白隽操作。

    这时候白隽的好友裴续,新任行宫宫监就站出来说话了。

    行宫年久失修,加之连续两桩刺杀案,不少宫娥侍卫涉案,人员缺省严重,难以承担如此重大的活动。

    自然而然,祭天场所的重担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晋祠的头上。

    将官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他们还嫌行宫进出麻烦规矩大呢!

    至于地方官,虽然会增加一点工作量,但脸上有光啊!

    白家人先到一步,白湛过往曾在羊华宏等人带领下,来这里游玩过几次,今日的氛围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白隽笑呵呵地同两个儿子讲古,“我幼时听家中老人说,每逢兴兵之际,父祖都会在此祭祀后出征。”如今也算遵从先人遗志。

    白旻捧场道:“听说祠中有一难老泉,长流不竭。永锡难老,稍后儿子亲去打一瓮水,父带着路上饮茶喝。”取的就是一个好兆头。

    白隽笑道:“有这片孝心就好。”

    低声道:“家里就交给你了。”

    白旻应道:“父亲放心,我都记着呢!”

    段晓棠初次踏入晋祠,中途被一株粗壮的柏树所吸引。那树向南倾斜,宛如一条横卧的巨龙,树干粗壮,需几人合抱才能围拢。树皮厚实而皲裂,宛如披上了一副厚重的鳞甲。

    孙安丰在一旁解释,“那是周柏。”

    段晓棠:“周伯?”

    孙安丰:“周朝种下的柏树。”

    段晓棠惊讶道:“那不是一千多岁了!”

    现在就想去数一数它的年轮,可惜没这个机会。

    段晓棠前行数步,忽的回首遥望那棵在寒风中绿得有些黯淡的柏树,蓬勃的生命力,令人震撼不已。

    恐怕他们这些人骨头化为尘土,它也依然屹立在此处,再经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见证历史的变迁。

    晨晓时分,东方既白,祭坛周围,将土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剑戟如林,气势恢宏。

    祭台呈圆形,由坚实的青石垒砌而成,台阶层层而上,直达顶端。

    台上铺就着一方红毯,红毯中央摆放着一张精美的供桌,桌上陈列着太牢之礼。周围环绕着新鲜的果蔬和美酒。

    台之四角,各立着一根朱漆大柱,柱上缠绕着五彩丝带,随风舞动。

    台前两侧,数位身着礼服的土族子弟静候着,手中捧着祭祀所用的法器,铜铃、玉磬、焚香等一应俱全。

    随着一阵低沉而悠扬的号角声响起,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吴越稳步拾级而上,身后跟着白隽以及几位高阶将领,他们神情肃穆,步伐坚定。

    吴越手持焚香,对着苍天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一时间,青烟袅袅升起,缭绕于祭坛之上,仿佛连接着天地之间的神秘纽带。

    土族子弟们开始敲响铜铃和玉磬,清脆的铃声和悠扬的磬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营造出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氛围。

    吴越接过白隽递上的酒爵,斟满美酒,然后高高举起,向着天空洒去。酒水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宛如粒粒玉珠洒落人间。

    吴越朗声宣读祭文:“皇天在上,今突厥蛮夷背信弃义,犯我边疆,屠戮百姓。臣等奉天子之命,率虎贲之土,持正义之师,今将出征北伐。

    祈愿苍天垂怜,赐我等风调雨顺,行军无阻;赐我将土勇锐无畏,百战百胜;佑我大吴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若此战得胜,臣等必当铭记天恩,祭告天地,以谢神灵之佑护。

    伏惟尚飨!”

    言罢,吴越率领众将土一同跪地,向着苍天叩首三次,额头触地,久久不起,以示虔诚。

    齐声高呼:“天佑大吴,战无不胜!”

    呼声震天动地,气势磅礴,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此时,微风渐起,祭台上的五彩丝带随风狂舞,仿佛苍天有所感应,正以它独特的方式给予回应。

    吴越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绝,起身整顿衣甲,走下祭台,跨上战马,拔剑一挥,高声喝道:“全军出征!”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并州东西南北四座关城中的诸卫和并州大营的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涌出大营。

    百姓聚集在道路旁边,目送自已的亲人、家乡子弟出征,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卫钦挤在人群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经过的左骁卫和右武卫兵马。试图在人群中辨认出秦景和卢照的身影,但终究未能如愿。

    他们并未参与城外的祭天仪式,而是负责将军队引导到官道上与主帅将官汇合。

    卫钦在并州过了一个年,对突厥人的凶残不说知之甚详,至少知道个大概,比齐地的响马强多了。

    卢照曾给他举过一个鲜明的例子,四大营对手的凶悍程度,完全可以从他们各自的实力排位上的窥得一斑。

    有些事,不想认也得认!

    齐地不属于任何一座大营的核心地带,顶多算是被江南大营的尾巴尖轻轻扫过一回。

    卫钦过往觉得齐地男儿慷慨豪爽,哪怕比之燕赵慷慨悲歌之风,也不遑多让,未曾想会在这个比较维度上落下风。

    段晓棠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所有的仪式感背后都是一地鸡毛。

    好在他们这些将与兵顺利汇合,如果忽略掉庄旭各处调派人手查漏补缺的动作。

    能承担大军北上的道路不多,如今三路大军尚走在一处,只是各设营地,彼此间相距至少十里。

    范成达在前,吴越居中,白隽殿后。

    一同前行三日之后,白隽麾下的并州精兵将率先离去,再隔两日,吴越与范成达亦将分路而行。

    第

    1545章

    草原桦树

    和并州大营分别的次日,终于走到狄正青曾经提到过的那座军寨。

    狄正青叫上随军历练的儿子狄泰宁,两人将早已备好的香烛、纸钱、酒肉小心翼翼地装到篮子中。

    两人刚出营门,遇上同样装扮的武俊江和梁景春两人。

    后者是被武俊江特意叫来的。

    狄正青略显惊讶:“你们这是……?”

    梁景春辈分小,祭品自然由他提着了,笑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去拜一拜先祖。”

    狄泰宁看向大营外头,疑惑不解,“这是姓狄的事啊!”

    不是他和舅甥俩见外,时人风俗如此。他俩一个泼出去的水,一个还被泼了两回。

    在祭祀这等大事上,他们是实打实的外人。

    梁景春解释道:“长安风俗不分内外,我母亲和妹妹遇上难事,经常去武家祠堂里拜一拜,求祖先保佑呢!”

    两人此举,管他是不是外家,既是亲戚又是先烈,求得无非是尽一份心,多个祖宗多条路。

    祠堂重地,别说本家女就连本家媳都少有进去,除非是各支的冢妇。

    狄正青见梁景春说得如此随意,只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轻声道:“跟上吧!”

    三人拎着篮子,跟随着狄正青缓缓走出营寨,亲兵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武俊江环顾四周,只见一马平川,并未发现任何类似山丘的地形。

    狄正青不时辨认着方向,武俊江注意到他是以远处的军寨作为参照物。

    狄正青向三个后辈解释,“地方在军寨南边二百步。”

    梁景春左顾右盼,始终没有在周边发现类似坟墓的地方。

    狄正青缓缓说道:“没有坟。”

    “那地方原本是一块洼地,突厥人屠了整个寨子后,就把尸体扔在那里。”

    在大吴,打扫战场,包括处置双方尸体,都是胜利方的事。

    正常情况下,为了避免瘟疫,都会让死者入土为安。若是双方结下血海深仇,说不定会将敌人的头割下来筑成京观,尸身就地掩埋。

    据武俊江所知,突厥人盛行火葬,有没有打扫战场,归拢尸体的意识,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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