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依旧挺起胸膛,话却没几分底气,“我们出钱。”杜乔是个穷酸,花钱的事向来不参与,别人出钱除外!
白旻迟疑道:“那就问一问吧!”
有杜乔和段晓棠在并州,这件事压根瞒不过知情人祝明月。
快马送信,哪怕一来一回,也能赶上春耕。
到了夜间,依旧是父子二人的谈话时间。
白隽摩挲着水杯,低声问道:“大郎,你觉得杜长林此人如何?”
此间只有父子二人,白旻无需隐瞒自已的想法,“既是被二郎引为挚友,其人本事才干颇有独到之处。”
迟疑一会,“只是出身委实太低,将来前景有限。”
白隽放下杯子,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有些晦暗不明,“杜长林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信奉‘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换言之,过于理想化。
“年轻人信这些不是坏事,他若非家中无人帮扶,何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反而是杜乔有此遭遇,不曾变得偏激狭隘,仍旧保持豁达宽广,更为难能可贵。
白隽谆谆教导,“大郎,你总觉得高门子弟平步青云,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可曾思量,他们路子宽广,不缺白家这一个伯乐。”
遑论效忠,说不定占了便宜就抽身而去,随时改换门庭。
以孙无咎为例,孙家朱紫无数,姻亲故旧盘根错节。以白隽所知,背后就能牵出好几个三公九卿级别的人物。
孙无咎若是费心去钻营,总能找出一条路子。只是他在家族被边缘化,又要赌一口气,这才来投奔白家。
他的退路有的是,杜乔却只能孤注一掷。
第
1541章
托付红薯
白隽语重心长,“高门子弟确有长处,但不可否认寒门庶族亦有出彩人物。”
白隽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白旻如今这点小毛病,是因为他的教育偏差导致的。
国公世子要继承家业,要维护权威,要代表家门对外交际……这一切,导致白旻一直被困在他的圈子里。
白隽这一支若是一直被困在长安,自无不可,但现在形势变了。
白隽:“并州大营上层军权依旧被高门把持,但你可知有多少中层将官出自寒门庶族?”
军功,是寒门子弟实现阶层跃迁最为直接且有效的途径。尽管这条路并非绝对公平,但相较于文官体系,它至少为寒门子弟提供了更多的机会。
并州大营抵御边患,战事频发,细论起来,中下层比快要固化的南衙将门还要强些。
白旻躬身谢过白隽教诲,“儿子明白了!”
人皆有偏好,但为了大局,装也得装出一个礼贤下土的模样。
看在白湛的面子上,白旻大张旗鼓地派人给杜乔送去一份丰厚礼物。
送往的地方不是馆舍,而是李宅。杜乔已经提前搬到了这里。
李君璞此时正坐在堂前,一丝不苟地用布巾擦拭着剑身。衔蝉奴和锦斑奴一左一右地趴在他脚边。
院子里,李弘业正挥舞着一把长枪,虎虎生风。
杜乔对兵器并不了解,只注意到剑鞘和剑柄的样式、颜色,与李君璞往常用的那把有所不同。
李君璞注意到杜乔若有若无的打量,缓缓将剑身横举,说道:“这是我大哥的佩剑,北征时用的那一把!”
军武中人不可能只用一类武器,甚至固定只用某一把兵器,因为现在的锻造和保养技术,压根跟不上。遑论某些有收藏癖好的人。
如今,李君璞手握李君玘北征时的佩剑,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杜乔原本说的是待李君璞出征之后再搬过来,如今急急慌慌入住,自然是因为去了一趟白府,周围打探的人不胜其扰。
毕竟其他白家座上宾说起来都有些身份,唯独杜乔,位卑职低,实在引人注目。
杜乔也怕有人深挖下去,在此时注意到红薯的事情。
杜乔在李君璞身旁坐下,问道:“玄玉,你和云内还有联系吗?”
李君璞轻轻点头,“嗯。”
杜乔放松道:“我从太平带了一些土仪,你着人送去云内吧!”
既然白家已经决意推广红薯,有些事情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但以目前的效率来看,今年之内要想将红薯推广到偏远的代州,显然不太可能。
官场中人说的“土仪”向来不“土”,但杜乔口中的土仪可能真的是土。
李君璞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杜乔悠然地望着天,“红薯种,酿地瓜烧的红薯。”
饶是李君璞这般的聪明人,一时也想不明白,杜乔为何要送给自已酿酒材料,难道因为自已好酒?
杜乔进一步解释,“红薯可以酿酒,也能喂猪。猪能吃,想必人也能吃,产量应该比荞麦、莜麦高。”
李君璞被最后一句打动,“当真?”
杜乔难得迟疑一瞬,“我在太平试种是如此,但云内苦寒……红薯能不能活,尚是未知数。”
李君璞考虑一会,“我派人送回去,分予县中百姓试一试。”
杜乔闻言,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种植简略交到李君璞手上,只嘱咐一句,“千万别种到城外去。”
李君璞在小院吃过几回红薯,到并州也尝过白智宸山上捡来的红薯,现在杜乔郑重其事地交托给自已种子……
李君璞心中一阵疑惑,“红薯有何特异之处?”
杜乔卖个关子,“等它在云内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我再告诉你。”
李君璞不入局,“想来晓棠也知道。”
杜乔笃定道:“你猜,她会不会告诉你?”
李君璞愈发肯定红薯事关重大,否则相关人等不会对此遮遮掩掩。
左右种点粮食不是坏事。
不多时,冯睿达抱着一坛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嚷嚷道:“二郎,来,喝酒!”住得近就是好,串门都轻而易举。
杜乔问候道:“冯将军。”稍稍打过招呼就要离开,给兄弟俩留出说话的空间。
冯睿达挽留道:“杜郎君,别走啊!一块喝!”
对李君璞让杜乔住自已家这事,冯睿达没有半点意见。他再不着调,也知道孩子要跟好人学,杜乔的人品还是过硬的。
杜乔对自已、李君璞的酒量有数,但冯睿达的深浅就不了解了。
加之文武有别,哪里晓得冯睿达在武将堆里是什么名声。以往光知道他私德不修,段晓棠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模样。
酒一碗一碗地喝,到最后,杜乔连怎么回房的记不清楚了。隐隐约约听见冯睿达说了一句“白八是个老实人”,旁的再也不记得了。
好不容易洗把脸人清醒些,杜乔脚步飘忽地迈进正堂,只见李君璞难耐地坐在里头,手指不住地按着太阳穴。
冯睿达坐在一旁嘲笑道:“二郎,你在云内过的什么苦日子,连酒量都不比从前。”
李君璞无奈地按着额角,“小酌怡情,大醉误事。”
他现在有的是正经事,不必再如从前一般借酒消愁。
冯睿达没好气道:“酒量不行就认了吧!”
杜乔进门和众人打过招呼,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尽量不招冯睿达的眼。
四个人的朝食,分成两份。冯睿达和李弘业的饭食丰富多彩,肉饼、汤面、白水羊肉……应有尽有。李君璞和杜乔面前就只有两碗黄澄澄的小米粥。
待遇天差地别。
卢照手拎着一个包裹步入,惊讶地说道:“这会才吃饭呢!”
冯睿达拉长声音打趣道:“哎呀,这不是秦三嘛,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作为长安作死纨绔中难得的幸存人员,冯睿达还能不知道,眼前人到底姓什么吗?
李君璞才不理冯睿达的阴阳怪气呢,回答卢照先前的疑问,“昨天喝多了!”
卢照将袋子放到李君璞旁边,“晓棠让我带给你的,她和表哥被王爷叫去王府议事,一时来不了。”
过不了两日,李君璞就会跟随白智宸所属的这一支偏师,先行出发。
冯睿达眼尖,哪怕看不到袋子底部的伤药,也能通过微微露一个头的东西分辨出来历,“列巴!”
第
1542章
一路南下
冯睿达发誓,他对列巴没有偏见,反而对它的功能保持万般敬意。恨不得给每个仇家脑袋上来一块。
卢照连忙解释,“这不是普通的列巴,里头加了干果,周营长说是庆功宴专用版。”
李君璞微微颔首,加没加干果的,他都吃过。
冯睿达劝道:“二郎,你就收下吧!”
话损到没边了,“这可是个好东西,既能防身又能做武器,比并州大营的橼头饼强多了!”
卢照不得不警告道:“冯将军,你这话千万别去营里说。”
冯睿达耸肩道:“说了又怎样,老子这回出征,也吃这玩意。”怨气犹如实质,笼盖整座府邸。
白智宸领军出发后数日,其他大军也要相继拔营,如今各个营地都开始了紧张的干粮筹备工作,后勤人员们忙得不可开交。
恰时,冯睿达的亲兵前来禀告,“王爷召集诸卫及大营将领去王府议事。”
冯睿达皱眉道:“难道又出事了?”
众所周知,吴越不爱动弹,临时召集诸将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亲兵却只是摇头,表示他只是前来传话的,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李君璞站起身来,“表哥,我和你一块去。”
伸手在李弘业的盘子里抓了一块饼填肚子,至于旁边更顶饿的列巴,以后有的是它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卢照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呢?要不要也去?”
杜乔一锤定音,“去。”
卢照当即转身,紧跟在兄弟两人的身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厅堂,转眼间只剩下两人。
杜乔举起羹勺,缓缓说道:“弘业,快吃,稍后我们去温书。”
李弘业恭谨地应道:“是,杜先生。”
众人一齐赶到王府,将领们被引入正堂,其他人只能去平日等待的房舍休息。
唯一能破例的,只有白湛这个靠爹的关系户。
卢照在休息室中,与几位相熟的校尉打听起情况,“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茂瑞摇了摇头,说道:“先前还好好的,梁国公忽然带着人来了。”
言下之意,问题可能和并州大营有关。
卢照转头问向另一个可能知晓的人,“孙二,怎么说?”
孙无咎经过最初的震惊,已然平复下来,先打一个哑谜,“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正堂之内,该到的人都已经陆续到齐。
郭承泽面向众人说道:“据草原探子传来的消息,呼图此次将集结大军,一路南下。”重音在“一路”上。
这时候没人在乎郭承泽口中的探子,是大营派出去的斥候,还是太原郭氏在草原上发展的“客户”。
洪明知脱口而出,“他疯了?”
千军万马,甚至十万兵马,听起来威风凛凛,但其中风险重重。
十万人,比十万只羊可难管多了。
南衙和大营为何分兵再分兵,除了缺少帅才和门户之见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吴没有一口气灭亡突厥的心气。
四路大军,最重要的任务是将突厥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暗地里打的是搂草打兔子的主意。
突厥这一路少说十万兵马,洪明知敢打赌,他们大小贵族内部的矛盾,绝对比大吴更加严重。
呼图也不怕半途闹内讧散伙。
郭承泽默叹一口气,“你们在草原上埋的探子若是够机敏,这几日也该收到消息了。”无非先后的事。
这种事南衙诸将只有听的份,并州大营有历史优势。
吴越轻轻弯曲两指,敲击着身侧的桌案,发出“扣扣”的声响。
室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吴越缓缓说道:“如今我们该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呼图集兵一路南下之事。”
人人都看得出其中的疯狂,对大吴军队而言最大的危险则是,任何一路大军单独遇上,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有全军覆没之虞。
众人最熟悉作战方式,都是多路出击,无论中原北伐还是草原南下,皆是如此。
敌方的领土又不是自家后花园,当然是灵活机动,随时能脱身为上。
至于大吴军队学呼图的做法,集合一路北上硬碰硬?
别想了,走不出大吴的国境线,他们就得散架。
一屋子人闹哄哄地讨论,你方说罢我登场。
最终的结论依旧是保持原状,只是微调一部分路线,将相邻两路大军的距离保持在两日路程内,以便随时呼应,并且向外广洒斥候以获取更多情报。
至于如何向地方和远在长安的吴杲通报,还得看更多的情报传回,确认真实性后再做决定。
诸将回营各自做准备,白隽微微靠在椅背上,感慨道:“呼图此举,看来王庭内部不太平啊!”
吴越亦有同感,“可惜我与国公,不曾深耕草原。”两人都是临时被赶鸭子上架。
将领只要知晓如何打仗即可,但对吴越、白隽这种偶尔要在朝堂上玩心眼的人而言,看到的却是呼图这个大可汗位置坐得不大稳当。
可惜两人初来乍到,没有可靠的人手。若是能有两三年时间徐徐图之,说不定真能在背后给呼图捅上一刀。
右武卫将官回营,范成明瘫在椅子上喋喋不休,“他们就这么挤挤挤在一起,老子准备那么多‘好饼’,谁来吃呀?”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怨念。
吕元正显得淡定许多,“外头总有散兵游勇。”他不嫌鱼小。
不吝于开出丰厚的赏格,“钓鱼队若是能把加了料的豆渣饼送进可汗的王帐,我给他们记首功。”
第
1543章
祭拜仪式
鉴于官职比不过人,诸将只能对吕元正乱开空头支票的行为保持缄默。
虽不知道突厥王庭是何种规矩,只看身边两个实打实的王公,吴越和白隽,便能推测一二。
他们会吃来路不明的食物,还是从敌军缴获而来的?
哪怕突厥规矩粗浅些,或者说没他俩那么“苟”,也不可能不分来路吃东西吧!
连范成明都知道,要荣华富贵,就得有所吃有所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