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吕元正一大早派遣亲兵各位将领传话,让他们收拾齐整点,别把那副小叫花的作派摆出来。今天他们要去白家赴宴,千万别丢了南衙的脸。这让初融入右武卫集体的秦景有点懵,将军和叫花子差距有点大,是能放在一起说的吗?
段晓棠只能找补道:“人在没有条件的时候,就容易破罐破摔。”
卢照半点不留情面,“谁说你们是叫花子?”
段晓棠摊手道:“右屯卫薛大将军。”
大将军金口玉言,右武卫、右屯卫上下集体认领。
段晓棠拿出几根牛肉干塞到荷包里,递给两人,“这种宴席菜色怎么样不知道,但流程又臭又长,说不定上菜的时候,菜都冷了。你们拿着填填肚子吧!”
秦景看到荷包上始终如一的食铁兽纹样,伸手接过,“多谢。”
卢照同样接过来挂在腰间,好奇问道:“白家的饭菜到底怎样?”
在长安时,白湛曾经邀请过自已去他家做客,可惜未能赴约。并州再见时,白家的饭菜就成了狗都不吃的代名词。谁能不好奇呢!
段晓棠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卢照惊讶道:“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段晓棠和白家过从甚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家饭菜的滋味。
段晓棠交底道:“我大概就是刚从匪寨里出来时,在白家庄园里吃过几顿饭,味道嘛,说实话,一般般。”
话音一转,“不过大户人家的宴席是脸面,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
1459章
一字之差
右武卫一行人收拾齐整,吕元正负手站在帅帐前将所有人的形容装束都检查过一遍,谁叫他的属下全都随性得紧,不得不防啊!
待逐一审视完毕,吕元正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出发吧。”
额外交代一句,“待会除了范二,其他人多吃饭,少说话。”
一群刺头,要么不耐交际,要么不善交际,与其开口说错话,不如让他们闷头吃饭来得稳妥。
吕元正又想到一件事,“范二和石韵往后留守并州,待会抓紧机会多认识一些并州的人,套套交情。”
宁岩终于明白有一个既要又要还要的上司的苦楚,待会这饭他吃还是不吃,话说还是不说?
转念一想,他就是个单纯的打手,不该抱有那么多期待,把人脸和姓名职务记住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给范成明发挥,那是他的强项。
众人在大营门口汇合左骁卫一行人,一齐向白府行去。左武卫和左候卫的人马,和他们前后脚到。
白湛和一些白家的年轻后辈站在大门口迎客,一溜俊俏的小白菜,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府邸内外早已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仆人们身着新衣,忙碌地穿梭其间,将精心准备的年货一一摆放妥当。
宾客们身着华服,或骑马,或乘马车纷至沓来。白家子侄恭敬地迎接每一位贵客,引领他们步入装饰得如诗如画的大厅。
大厅内的巨幅屏风上绘着寓意吉祥的山水花鸟图案,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覆盖着洁白的绸布。各式佳肴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宾客们按照官职高低、亲疏远近,在白家人的指引下,或独坐一案,或两人同坐。
今日武俊江留守大营,四卫将领穿插着来坐,于是段晓棠右边是范成明,但因为他化身花蝴蝶满场飞,座位空着,再往前就是冯睿达,左手边则是宁岩,再往后便是秦景哥俩。
女客则在隔壁厅堂,由尉迟柔妙负责招待。
段晓棠环视厅中,发现许多面孔都颇为陌生,似乎从未在王府的点卯或是宴会上见过。
无奈范成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宁岩又是个闷葫芦,只能伸长脖子同冯睿达打听,“冯四哥,那些生面孔是什么人?”
冯睿达摆弄着酒盅,轻嗤一声,“还能是谁?并州大营军将留在城中的家人。”兼人质。
作为并州的主将,白隽过年,自然要邀请属下同乐。
冯睿达暗道一声,白隽和吴越都是属乌龟王八蛋的,冒险的前提是造出厚厚的保护壳。
厅中上首并排设有两个座位,吴越位尊,但今日白隽是主人,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两人同坐上首。
吴越果然是压轴出场,白隽并未先出现在厅内,而是亲自到大门外去迎接他。
如今名分已定,上下分明。但如长安某些人设想中龃龉不曾发生。两人都是以和为贵的做派,尤其白隽,同谁都有几分交情。若当真翻脸,就是冲着埋人的目的去的。
并州的两位大佬携手入座,宴会正式开始。
院子里烧着竹枝,噼里啪啦作响,为这喜庆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热闹。
白隽身着锦衣华服致辞,“值此新岁初临,祥光盈门之际,吾心甚喜。往昔一年,赖上下齐心,诸般事务皆有所成。”
这话已经不仅仅是贴金了,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并州去年一年什么鬼样,在座诸人能不清楚吗?
偏偏白隽就是有本事将这些事情都裱糊得漂漂亮亮的,“然边患未息,烽火犹存。新岁既临,吾等不可有丝毫懈怠。当勤练武艺,磨枪砺剑,使军威愈盛。更要守望相助,同袍一心,如手足之亲,共御外敌。”
“大吴之恩泽庇佑吾等,万千黎民之期望系于吾等。愿新的一年,皇天护佑,大吴军威远扬,边关靖平,吾与诸君同建殊勋,共载青史!待功成之日,荣耀归乡,亦不负此生!来,共饮此杯,贺新岁,祝大吴昌盛,并州常胜!”
众人纷纷举杯,齐声贺道:“大吴昌盛!并州常胜!”
后半句南衙诸将说得不知有几分真,中央军和地方大营的较劲一直都存在,不过如今大家既然已经绑在一条绳上,也只能期望明年并州大营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了。
大厅中央的位置清空,舞乐进场。乐师们奏响了丝竹之音,旋律悠扬动听,宛如天籁之音,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和谐。舞姬们身着华丽的服饰,跳起轻盈柔婉的绿腰舞,如同弱柳扶风般翩翩起舞。
宴席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细腻糕点、肥美羊肉,清蒸鱼鲜,烤鹿肉……应有尽有,但大多是并州本地的做法。
范成明终于回到座位,依旧对此不满,颦眉低声道:“不是说吃长安菜吗?”
白湛骗人。
宴席上的菜品虽然既有并州的也有长安的,但以并州菜居多。
冯睿达闻言笑道:“这算什么?没给你按洛阳席面的规格来办就不错了。”
范成明挑眉道:“洛阳席面有什么特别的?”
他还真没在洛阳吃过席。
冯睿达在洛阳时,跟着李君玘混过几场宴席,知之甚详,“不管什么席面,先上八个凉菜,那是必须的。”
段晓棠反倒对菜色挺满意的,甚至在其中吃到一部分熟悉的味道。白家的厨子,不愧是在春风得意楼进修过,炒菜的水平大有长进。只是单看分量,可能做大锅菜的手艺还有待进步。
随着宴会逐渐进入高潮,不少人都选择绕过中间的舞乐团队,满场敬酒。
段晓棠周围倒是一片清静,因为范成明主动出击去了,段晓棠和宁岩都是性情内敛,不善交际的人设,再往前的冯睿达,手上没几两本事,不敢往他身边凑。
段晓棠轻轻放下筷子,手执一盏散发着暖意的苦荞茶,笑意盈盈地望着上首被众人簇拥敬酒的两人,有时候上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围众人纷纷随波逐流,举杯畅饮,他们早已习惯段晓棠的行事风格,对她以茶代酒之举,并未过多苛责,心意到了便好。
偏偏冯睿达记吃不记打,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做菜倒酒调味,偏偏宴饮滴酒不沾。究竟是不能饮,还是不愿饮?”
一字之差,其中意味,却大相径庭。
第
1460章
相女婿经
段晓棠轻轻举起那只精致的茶杯,唇角微微翘起,意味深长道:“这件事现在还重要吗?”
时至今日,能逼她喝酒的人少之又少,要么不计较要么不在意。那些身份地位低于她的人,自然不敢有丝毫冒犯。她向来我行我素,何曾在意过他人的看法和脸色?
冯睿达缓缓点头,“说得有道理。”
话音未落,却又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与戏谑地问道:“你当真酒后乱性?”
段晓棠闻言身体一个激灵,手掌情不自禁地掩住杯口,抬头望向冯睿达探究的眼神,笑道:“冯四哥,不能因为你喝酒栽过,就想让别人也体会一次呀!”
冯睿达一听这话,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目光变得锐利而审视,“你怎么知道我喝酒栽过?”
段晓棠微微愣住,是啊,无论是她趁冯睿达酒醉时给了他一记手刀,还是李君璞在酒中下药将亲表哥送入大牢。以冯睿达的本事,李君璞想不付出些代价把他关起来,最高效的办法就是下药。而他此前刚好和林婉婉要过一些迷药,打着给可怜的老管家治失眠的旗号。
理论上这些事,要么冯睿达本人不知道,要么不该是段晓棠这个邻居该知道。
这时候把李君璞牵涉进来,显然不合适。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不退反进,“冯四哥,我不过随口猜测一番,你居然不打自招了,还得练啊!”
追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栽的,快跟我说说,引以为鉴。”
冯睿达扭过身子,白了一眼道:“想看我笑话,你还不够格。”
嘴上这么说,但不管白家提供的酒饮有多醇厚,冯睿达都不准备再喝了。指着段晓棠的茶杯,吩咐席间伺候的婢女,“她喝的这种茶,也给我来一杯。”
段晓棠低头忍住笑意,免得刺了冯睿达的眼。
后半程的饭菜早已凉了大半,段晓棠也就搁下筷子,慢悠悠地喝茶。暗地感慨,冬天的席面要么上小火锅,要么在盘子底下加一个小火盆保温。固体酒精没有,木炭总有吧。
再抬头望去,只见吴越和白隽两人身边围着几个心腹之人,相谈甚欢。尤其吴越频频点头附和着白隽的观点,似乎对对方的言论颇为赞同。
宁岩在一旁小声嘟囔道:“他们该不会是在商量征讨突厥的事情吧?”
其他人的心思都太过深沉难以捉摸,段晓棠只专注地观察着范成明的神情。转头对宁岩道,“宁将军,你看范二的脸色,像是听迷糊的样子吗?”
宁岩对范成明的了解并不浅,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判断道:“迷糊是有的,但不是那种完全听不懂的迷糊。”具体内情,右武卫懂的都懂。
等范成明左手酒杯右手酒壶回来,段晓棠连忙问道:“上头在说什么呢?”
范成明两手一摊,无奈道:“梁国公在讲他的女婿经。”
伸长耳朵偷听的卢照一脸迷惑不解,“女婿经,什么东西?”
范成明翻个白眼,“就是怎么相女婿。”
他是真没想到,吴越和白隽兴趣爱好南辕北辙,竟然会在这上头有共同语言。
卢照以前只听说过相马经,没想到有一天相女婿也成了一门学问。
他现在孑然一身,不禁好奇道:“怎么个相法?”
范成明如数家珍地念叨着,“家世品行之外,一定得看相貌,别以为男人的长相不重要,长得丑了,女儿不喜欢,还影响外孙的相貌呢。”
宁岩点了点头赞同道:“白家的几个女婿都是一表人才。”
徐昭然存在感高,是因为他和南衙来往密切。
宁岩继续问道:“还有呢?”
范成明一本正经道:“两姓联姻,通家之好,得考察对方三代。”
卢照猜测道:“说的是门风吧?”
范成明摇了摇头,门风在第一关就筛查过了。“寿数。”
压低声音道:“这应该和白家的特殊情况有关。”新添上的。
白家祖传风疾,这方面总是格外看重。再说这也很重要啊,总不能一大家子短命,嫁过去几年就守寡了吧!
宁岩难得开起玩笑,“该叫俊江来听听。”
武家女孩多,选女婿可是个大问题。
卢照咂舌道:“当女婿是地里的大白菜,随意挑拣呢!”
范成明微微颔首,“就是呢,梁国公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自身稳固,什么样的好女婿找不到。”
段晓棠没想到因为子女的幸福婚姻生活,叫白隽摇身一变成为“选婿成功学”导师,还能给旁人上课,输出经验了。
范成明继续道:“底子在那儿,哪怕一时不成器,也能扶持一把……”
卢照年轻气盛,“那要是扶不起来呢?”
段晓棠耸一耸肩,轻描淡写道:“那就换一个呗!”
一直在旁偷听的冯睿达一巴掌拍在段晓棠背上,“怎么说话呢!”
虽然冯睿达本人行事作风颇为放荡,但却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他就是胡作非为。骨子里还是认同公序良俗的,因为他是得益者。
哪怕大厅内点燃炭火松了外袍,但两三层叠穿在一起。但段晓棠毫无防备之下被冯睿达一记毫不留情的铁砂掌拍得身体前倾,深刻怀疑他是公报刚才被堵得说不出话的私仇。
段晓棠平白挨了一巴掌,四周一干同僚没一个为她主持公道。
虽然段晓棠是秉持着这种思想,虽然吴越和白隽肯定能干出这种事……但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啊!
否则白家的女婿岂不是人人自危,一个做得不好就要被“换”。
真那么好换,武俊江至于受那么多气吗?不伤筋动骨一番,难以善了。
范成明忙不迭地撇清关系,“梁国公可没说过这话。”
宴席散去,客人或回家或回营。
卢照跨坐在马背上,忍不住从怀中掏出牛肉干,细细品味起来。起初,桌上的佳肴还算可口,但冬日里菜肴冷却迅速,即便玉盘珍馐,一旦失去了温度,美味也大打折扣。
像他这种实心来吃饭的,都没怎么吃饱,更不用说那些专注于饮酒社交的人了。
吴越将段晓棠叫上马车,车厢内香炉内燃着淡淡的梅花香,仿佛将梅花的清逸之姿再现,消解了吴越身上的酒气。
吴越低声问道:“刚才宴席上,冯四为何对你动手?”
段晓棠先把调子定好,“他和我闹着玩的。”
第
1461章
新年宴饮
吴越直言不讳地质问:“你做错了什么?”
他只用余光瞟见,段晓棠“挨打”后,周围一圈右武卫的人,没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失人心到此地步!
段晓棠苦笑道:“范二学梁国公的相女婿经,我就说实在扶不起来,干脆换一个。”
常人说女人如衣服,衣不如新,到底只是压箱底放着。在段晓棠这儿,女婿连件衣裳都不如,直接丢到一边。
吴越不禁哑然失笑,“幸好只有自已人听见。”这些人还都知晓段晓棠是什么脾性。
若是传出去,添油加醋一番,说不定以为段晓棠是在挑拨白家翁婿之间的关系。
段晓棠头靠在车壁上,忍不住说道:“我心里明白,梁国公说的符合世情,甚至称得上拳拳爱女之心。”
“但婚姻这种事情,就像鞋子一样,合不合脚只有自已知道。有时候,即便是长辈,也不应该过多地指手画脚。”
自由恋爱还是一件稀罕事,更多的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夫妻之间的婚姻,大多是在一个大的利益框架下达成一致。
段晓棠眉头紧锁,纠结地说道:“但若实在过不下去,也不必顾及什么面子,该离就离,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吴越不评论话对不对,只是从字面上挑了些毛病,“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
段晓棠立刻换了一个说法,“没必要为了一棵歪脖树,放弃整片大森林。”
吴越扭过头,“更不中听了。”
低声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宝檀奴。”
段晓棠忍不住纠正一个说法,“打铁还需自身硬,不是说家族,父母兄弟不可能倚靠一辈子,关键得看自已本事。”
举一个鲜明的例子,“白大娘、白二娘我不了解,白三娘你清楚,白四娘那也是狠下过一番苦功的。”现在应该被白旻发嫁了吧。
“最终立身如何,都得看自已的。”
吴越反问道:“就像你和祝娘子、林娘子?”
哪怕经历惊天剧变,也能摸索着继续走下去。
段晓棠无奈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吴越哪怕知晓这只是段晓棠一二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特意“点”自已,但还是有些气闷:“你出去,我要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