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靳华清打破砂锅问到底,“孙三,你是哪个意思?”两种解释都很合理,但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询问作者本人。
众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转向孙安丰,差点将他看紧张了。
孙安丰犹豫了一下,“对仗工整,顺口就说了。”没其他深刻含义。“妙文偶得之。”
段晓棠打趣道:“孙三,你整天写诗,如果都能保存下来,将来岂不是可以凭借这些诗文,还原你每天的经历,遇见的每一个人?”
“诗史啊!”
范成明补刀,“等你老了,记性不好,还可以翻阅这些诗文,回忆年轻时的风采。”
唐高卓不禁笑道:“说起想当年的时候,这些都是证据。”
范成明立刻提出要求,“记住,写我的时候,要写得英明神武些。”
这句话一出,屋内不论是摸鱼的还是摸泥的,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范成明。
脸呢!
你和这四个字,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但范成明若是脸皮薄,也混不到今天。
右武卫作风“灵活”,不是说来听听的,顿时一堆人围在孙安丰身边,提出各自的人设要求。
范成明都敢提英明神武,他们提个英俊潇洒、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不算过分吧!
孙安丰嘴上答应得好好好,背地里决定坚守文人的节操。
为何要为五斗米折腰,他又不缺米。
卢照抢了给试验品上色的活计,偷偷和秦景说道:“荣国公戎马征战半生,却有个好文不善武的儿子。”
不闹心吗?
孙安丰在营中负责哪些事务?文书处理、教书、讲话本……有一样和武事沾边的吗?
秦景轻轻点头,“还好。”
至少很让孙文宴安心。
卢照拿着孙安丰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颜料,小心用刷子往试验品上色,反复几次也蹭不上多少。无奈找段晓棠询问,“上不了色!”
段晓棠过来看一眼,很快想到法子,“先用石灰水刷白再上色。”
屋内没有现成的石灰,等待的过程中,卢照凑到木板边上,查看现在的进度,太行山脉已经初具雏形,立体而逼真。
卢照环手抱胸,说起废话文学,“前一阵表哥和我穿过太行山来并州,当时觉得它极为陡峻,现在看果然如此。”
立体的沙盘,比平面舆图上简单画上一座山,写上太行二字,更为震撼。
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它的规模有多大。
吕元正说道:“这还不是完整的,沙盘只做了山西及其以北的地方,河东那部分不曾包含在内。”
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武俊江说道:“俊江,上色之前,请你舅舅来看一看。”
他们捏的山水,靠的是过往的见识,到底不曾亲自考察。
右武卫只有段晓棠、宁岩领兵出去过,但不是每一寸土地都曾踏足,比不得狄正青在本地几十年的经验。
闭门塑的沙盘,总有一天要拿出去展示,先将瑕疵之处修补完善,总比公开场合被人看出问题好。
武俊江爽快应承下来,“好。”
就在这时,相娑罗在门外探头探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卢照和他并不相熟,隐约知晓有些佛学背景,不知是不是酒肉和尚还俗,经常不在营中,不知借调去哪儿干活。
实际上相娑罗出去不是干活,而是假私济公,借着参禅礼佛的名头,摸一摸并州佛学界的底细,尤其是那些通晓突厥语的和尚。
毕竟光靠他一个人,哪怕有把金嗓子也撑不起偌大的俘虏营。
这次的俘虏可不能一杀了之,并州有的是矿山,缺人得紧。
弥勒教,殷鉴在前。此处的“殷”可作两种解释。
连向来看起来老实的和尚,都不能全然信任,可不得先摸摸底么。
为防遭人蒙骗,相娑罗私下学习突厥语,这是他除了梵语之外学习的第二门外语。
日常对话勉强能应付,翻译经书就是奢望。
他在并州各大寺庙盘桓多日,哪怕通晓突厥语的大师,似乎也没有意向翻译经书。
现在相娑罗遇到难题了,想找上司征询意见,推开门一看,一屋子上司。
谁懂这种感觉啊!
照理说相娑罗只是将官中最低阶的长上,但因为专业特长,以及老实的性情,在一堆格外跳脱的同僚间独树一帜。
被各位上司纷纷高看一眼,毕竟这是将来会为他们“负重前行”的人。
全永思招呼小舅子,“九郎,回来啦!”
相娑罗抿了抿唇,扫视几位分管上司,他归属右厢军,范成明只是挂名,实际主将是武俊江,待接手俘虏营后,又将挂在庄旭名下。
相娑罗做出抉择,挣扎地说道:“范将军,属下有事禀告。”
屋内众人闻言,纷纷一愣,随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继续自已手中的事务。
待范成明和相娑罗去屋外商议事情的时候,用余光打量两人的动作姿态。
毕竟右武卫有一条不曾明文的规则,我方保证,非必要情况,不首先出动范成明。
至于“非必要情况”的定义,右武卫保留最终解释权。
卢照本来在门口最近的位置,一不留神,头上就又多了几个脑袋。
靳华清判断道:“相九自小修心养性,能让他失态的事,少之又少。”
李开德远远见范成明的言语动作愈发夸张,套用段晓棠的言语,喃喃道:“瓜,大瓜!”
温茂瑞顺势接道:“包熟吗?”
第
1426章
察觉有异
范成明和相娑罗说完话,迈着小碎步兴高采烈地朝吕元正所在的方向奔去。
吕元正当即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范成明不顾满屋子炯炯有神的眼睛,拉住吕元正的胳膊,“吕将军,借一步说话。”
吕元正微微颔首,两人遂移步至一旁。
众人只听见吕元正隐隐约约说道:“这是地方上的事,与我们并无瓜葛。”
范成明不服气,“什么并州刺史、晋阳县令,现在封印作甚,拉出来干活啊!”
“若相九猜测为真,那些人都得死,查抄出来的东西三七分,我们七地方三,正好过年了,将土们的压岁钱还没着落呢!”
吕元正一阵无语,你们出将入仕,俸禄赏赐拿到手软,竟还惦记着那点儿压岁钱。
无奈摆手道:“这事我不管,你自去问王爷的意思。”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范成明点了点头,“行!”
随即招呼人组建班底,“华清、高卓,还有老项,你们几个跟我走,再叫上几个庸脂俗粉。”
转身出门时,范成明拉上卢照作为备选,“阿照也一块去吧!今晚或许不回营了!”
待一群人风风火火离开,段晓棠幽幽道:“又是个没有底线的夜晚。”
光看这些人的配置,就知道乐子大了。
武俊江打听道:“吕将军,发生何事?”
吕元正到底是个正派人,轻嗤一声,“难以启齿。”
不过提到,“我们右武卫,往后大概不受西天欢迎了。”
武俊江领会意思,替众人翻译一遍,“定是佛门又惹出了什么麻烦!”
宁岩严阵以待,“弥勒教重现江湖?”
武俊江摇了摇头,暗道若是以造反为证道途径的弥勒教,出动的就不会是范成明了。
吕元正长叹一声,“藏污纳垢啊!”
在场众人皆历经世事,自然不会认为佛门就是世外清净地,他们征讨过弥勒教,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段晓棠接替卢照的工作,往试验品上刷石灰水,待其干透后,再仔细上色。
问道:“这次是坑蒙拐骗哪一条?”
吕元正沉吟良久,“大概是骗吧!”
另一头吴越对此事可有可无,范成明与其说是替天行道,不如说看热闹不嫌事大,顺便赚点零花钱。
不过心腹待遇还是有的,吴越让人去请白湛和新任晋阳县令过来。
这点小事,不值当出动白隽和并州刺史,也不宜出动。
吴越只负责组局,待人到齐后,便用浓重的鼻音说道:“本王身体不适,你们自已商量吧。”
说罢,转身回去休息了。
范成明脸上挂着笑意,凑近道:“白二公子,古县令,眼下正有一桩功劳要送与你们。”
白湛早见过范成明的做派,“范将军,尽请直言。”
范成明捂住胸口,故作痛心疾首之态,“此事实在耸人听闻,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白湛不绕弯子,“范将军,你要什么直说。”
眼睛扫过余下几位将官,有的眼熟有的面生,无疑都是出自右武卫。
范成明正色道:“查抄之后,我要分七成。”
他抄过的家不少,其中的门道自然清楚得很。
查抄!不是件简单的事!
白湛和古阳华听后,不得不正视起来。
白湛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可以。”
并州地界上,能落到查抄地步的,一定是大案要案。
白湛过往信誉不错,范成明姑且信了,终于放出饵料,“相九,你来说。”
相娑罗自范成明身后出列,自我介绍道:“在下相娑罗,右武卫长上。”
说起案情,“家中笃信佛学,常于并州各大寺庙礼佛。”从名字就能看出来。
白湛眉头微挑,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右武卫的底细吗?亲自剿灭了弥勒教,营中竟然还有常常出入寺庙的将官。
相娑罗缓缓说道:“听闻安业坊净业寺香火旺盛、求子颇为灵验,于是便前去参拜。”
正因为净业寺性质特殊,才被安排在相娑罗考察序列的末尾。
白湛来并州数月,虽然已成亲,但暂时没有生子的打算,故而并不知城中有这么一座寺庙。
古阳华上下打量相娑罗,见他身上有一丝出尘的气息,不知是否成亲,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寺庙求子的模样。
相娑罗继续说道:“我自幼出入各大名山宝刹,但入净业寺后,却察觉到了异常。”
白湛颦眉追问道:“是何异常?”
相娑罗不急不缓道:“寺中僧侣多为年轻男子。”
听到此处,白湛第一反应是有人借寺庙藏兵藏甲,待非常时刻,立时举兵。
相娑罗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诧异和不解,自顾自说道:“眼神飘忽,总是偷瞄那些长相姣好的女施主。”
古阳华判断道:“显然是六根不净。”决定找个机会查查净业寺上下的度牒。
相娑罗发现的问题不仅于此,“净业寺在子孙堂供奉一尊送子观音,据说凡是求子的妇人前往子孙堂祭拜后,便能心想事成,顺利怀孕。”
“但祭拜的流程有一些特殊,子孙堂左右两侧各有四间净室。求子的妇人在家中斋戒七日后到子孙堂拜佛祈祷,并独自在净室内休息一晚。”
“如此一来,便能如愿以偿!”
请原谅白湛没有求子的经验,也不掩饰自已的“无知”,直接问道:“有何不对?”
相娑罗捋下左手腕的念珠,双手合十道:“我假借祭拜之名,进入过数间净室,察觉地板有异。”
古阳华急问道:“何处有异?”
相娑罗平静道:“有些地板下面是空的。”
相娑罗平日出门,都会带上棍子防身,敲敲打打一番,察觉声音不一样。
相家祖先出自佛门,借由佛学修身养性,自然也清楚佛门藏污纳垢的手段。
在座的众人皆非愚钝之辈,相娑罗所省略的细节,大家心照不宣。
好消息:不是谋反叛乱。
坏消息:但若事情为真,伤风败俗,的确够得上查抄的标准。
白湛撇过头,他需要时间缓缓。
古阳华本就不够精神的身体再萎靡一截,一想到迎接他的牢犯大礼包,再如何难缠,都还能推到三司身上。
但今日之事,一旦处理不当,他会被全城妇人的唾沫星子淹了。
这县令,委实没什么做头。
不由得有几分怨怪范成明,为何非要捅出来,大家一起装聋作哑不好吗?
不痴不聋,不做阿翁。
不知不晓,当个便宜爹娘……是有点受不住。
第
1427章
敷衍妆容
白湛默默地吐一口气,平白觉得自已老了好几岁。“范将军意欲何为?”
范成明咂咂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七成不白拿,捉贼拿赃,这事我帮你料理了!”
白湛微微点头,神情凝重地提出要求,“一定要小心行事,务必隐秘。”
若此事稍有泄露,那些曾在净业寺祈求子嗣的妇人……后果不堪设想。
范成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这还用你交代。”
转而提出了一个要求:“我需要一处安业坊的宅子,用来藏匿人手和办事。”
并州乃是边关重地,宵禁只有更严格的,自然是近水楼台才便利。
白湛一口答应,“没问题。”
白家在安业坊没有产业,但他可以问人借。
白湛领着一行人来到安业坊一处三进宅院前。
羊华宏站在门口,冠冕堂皇地介绍,“这是一位表亲的私宅,听闻二公子、古县令宴请范将军,特意出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