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范成达剑芒暴涨,与秦景的剑尖在半空中猛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最终,两道身影同时后退数步,稳稳站住,校场上尘土渐渐散去,露出了二人依旧挺拔的身影。
庄旭难以置信道:“平局了?”从小视如天神的表姐夫,遇上对手了!
冯睿达猛地在他头顶敲一下,“你这眼神,果然只能当个熊罴!”
庄旭被敲得懵了一瞬间,转动头颅,用眼神无声地向四遭同袍询问。
宁岩答疑解惑,“范大将军从一开始就是收着力出招的。”
十分或者九分的秦景,对上七八分的范成达,平局。
杜松单论武艺无法与当世一流的猛将相提并论,但多年锻炼出来的眼力不差,“秦仲行差在经验和威势。”
前者好理解,秦景毕竟比范成达小了将近十岁,十年的经验需要时间来弥补。
后者则是一种心理暗示,多年身居高位养出的气度和从容,是还没有触摸到权力核心的秦景所不能比拟的。
或许十来年后,秦景有了范成达的年纪阅历,亦或坐到他的位置,武艺会更上一层楼。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秦景躬身道:“多谢范大将军指点!”
范成达满意地笑道:“你不错!”
卢照和尉迟野看得心痒不已,哪怕明知不敌,也想去捋一捋范成达虎须。
可惜没这机会了!
佛跳墙该出锅了!
众人立于校场之上,仿佛已能嗅到那令人垂涎的香气。
一个个顾不得形象,争先恐后地往伙房的方向奔。
现在轮到周水生头痛,先前没料到多这些白吃的嘴巴。
大缸熬煮,即便从每人三碗减至两碗,也让他心如刀割。
第
1415章
关于忌口
冯睿达凝视着半人高的大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把营里最大的翻出来了吧!”
范成明接过话茬,“就这,吕将军还不知足呢,琢磨着换个更大的。”
周水生手持一柄小巧精致的锤子,小心翼翼地敲打缸顶上的封泥。
刚才那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鲜香”,原来只是众人心中的臆想罢了。
孙安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喃喃自语:“春风得意楼可以预定佛跳墙,价格昂贵人还多。”
说起来愤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订到一坛,结果赶上出征了!”
靳华清在一旁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孙三公子,豪气干云!”
夸赞过后又犯贱,“那你订的汤还作数吗?”
孙安丰气道:“我哪儿知道。”
薛留赶忙出来打圆场,“好在在并州喝上了。”
与此同时,火头军开始将刚出锅的汤品,盛在配不上它身价的粗瓷盆里,端到每一桌上。
除了首桌外,其他将官各自按照亲疏远近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
正经的饭食,除了一锅内容丰富、香气四溢的汤品,另外配上几道菜,冬日艰苦,条件也就这样了。
这样的配置,定然比不上其他豪奢将官的做派,但架不住右武卫的东西实惠在里头啊!
段晓棠喝到久违的佛跳墙汤,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舒畅起来。
卢照头一次见到如此金亮的汤汁,正准备慢慢品尝。
孰料刘耿文催促道:“快喝,喝完我们去盛第二盆。”
若是按照风雅之人的说法,这群人此刻的吃相堪称狼吞虎咽、囫囵吞枣。
但这群“莽夫”懂什么?
一桌人快速喝完第一碗,剩余的汤底各自盛出半碗,刘耿文立马端着汤盆去加汤了。
卢照喟然道:“我头一次觉得肉竟然如此乏味。”
段晓棠轻声道:“这可是佛跳墙。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卢照灵光一闪,“齐地海边海货晒干后堆积如山,若是把它们运到内地来,岂不是一条现成的发财路子。”
段晓棠正色道:“但有两个问题,内陆人吃不惯海味,也未必会做。”
卢照低头盯着手中端着的汤碗,觉得段晓棠说得有理。他在齐州待了将近两年,一日三餐难免接触到海鲜,但也吃不惯。
佛跳墙是头一个如此让他满意的海鲜汤品。
隔壁桌上,众人打趣相娑罗,“相九,你觉得佛跳墙这名如何?”
相娑罗打个机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卢照微微扭头,发现是个面熟的将官,似乎是右厢军的。
右武卫将官综合素质高,加之是吴越的心腹卫营,不少将官都借调到王府,亦或在本地衙门中做事,未必会常驻营中。
比如孙安丰,作为秦景前东主的儿子,卢照就少有在营中见过他,不知道在忙什么。
靳华清抓狂,“说点我能听懂的!”
相娑罗淡然道:“豪奢。”
靳华清疑惑道:“佛家不是讲求清心寡欲吗?”
相娑罗淡定道:“你要不问问孙校尉,君子远庖厨作何解。”
这缸汤又不是他亲手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食客而已。
孙安丰没想到简单喝个汤,会给自已增加教学任务,轻轻把包袱一甩,“不如问问长生,他吃翘脚牛肉时在想什么?”
道家有五荤三厌四不食的忌口规矩,无论从哪边算,牛肉都是忌口中的大忌。
薛留轻声道:“好吃。”
进一步解释,“不吃牛肉是因为耕牛耕地为善,国家律法不允许宰杀。但草原野牛不耕地,律法允许捕猎食用,为何不能吃?”
靳华清默默点头,“说得有道理!”
薛留自有一番见解,“若野牛穿上鼻环,去田间为农人耕地,那就不能吃了!”
说到底,薛留和相娑罗都只是红尘俗世人。
卢照默默听着一群年轻将官谈笑,拨弄着碗中的冻豆腐炖鱼,神情恍惚道:“他们想的说的,和一般的将土不一样。”
卢照自小在军中长大,兵痞子常说哪些话题自是清楚,升官发财、杀人放火、女人……通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粗俗事。
段晓棠笑道:“都是闲的。”
哪怕看在佛跳墙汤的份上,用餐时间偏长,但时间也很快混过去了。
大部分蹭饭的将官一抹嘴就不认人,抬腿就走。
只有四卫的核心将领留下来,齐聚右武卫帅帐,对着舆图反复推演着战术。
段晓棠自知能力不足,这种涉及数万人的大兵团战役插不上话,自觉溜边,蹲在后面和范成明等人分享右武卫新晋头号美食——米花糖。
范成达指着舆图未曾描画的部分,“突厥王庭过冬之处在偏北之地……”
“咔咔!”
范成达摒除杂念,继续道:“突厥制度不同于中原,未必会集兵于王庭再出兵。”
杜松补充道:“阻卜在时,几次南下,都不是从王庭出兵。”
肖建章迟疑道:“但呼图新继位……”
不管两方制度差异有多大,但权力的运行逻辑是相同的。
新王上位必须立威!
“咔咔!”
范成达大吼一声:“别吃了!”
吴越本来看范成明等人吃得那么香,悄悄摸摸往米花糖上摸的手,忽的收回来。
范成明缩着脖子道:“不都说随便聊聊吗?”
我们也就随便吃吃。
递出一块米花糖,“哥,你要不尝尝,很好吃的。”
范成达剜一眼吕元正,上梁不正……也怪不到吕元正头上。
右武卫就这做派,韩腾在时,也和将官们一块吃。
范成达接过,把甜甜的米花糖当做恨之入骨突厥人,狠狠咬一口,“咔咔!”
气氛这才算缓和下来。
杜松与肖建章却婉拒了这份好意。
杜松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肖建章背疽初愈,方才连佛跳墙都只是浅尝辄止,其他的陌生食物,无法确定是否发物,能不吃就不吃。
众人经过一番推演,罗列出多种可能的战术方案。
吴越拍板,“改日与并州大营商议,听一听他们的说法。”
他们与突厥相杀多年,比客军作战的南衙诸卫强得多。
范成明提出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如果突厥集兵十余万只挑一路南下呢?”
众人早知范成明是什么货色,故而没人嘲笑他。
第
1416章
隐秘快感
吴越幽幽道:“呼图获得他梦寐以求的权势,却将丧失草原骑兵最强的优势!”
机动。
陈彦方在门外回禀,“王爷,长安信至。”
能用“长安”代指,要么是吴杲的密旨,要么是薛曲等人的消息。
吴越曾特别嘱咐,这样的信件,必须第一时间呈上。
吴越轻声道:“拿进来!”
众人只见陈彦方双手捧着一封薄薄的信件,步伐稳健地走进屋内。
范成达的目光如电,轻轻一扫便认出了薛曲的笔迹,揣测着信件中的内容究竟为何。
吴越拆开信件起来时,眼睛越瞪越大,面色如霞,猛地站起身,怒喝道:“他们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又把大吴、把朝廷当成了什么!”
因为说的太快太急,吴越血气直冲脑子,竟又跌回了椅子上,口中喃喃,“国蠹禄贼!”
范成达赶紧上前,轻拍着吴越的背部,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晕厥过去。
吕元正冲到门外,让亲兵将在四周消食闲逛的将官们驱走!
温茂瑞听出方才是吴越的声音,心中猜测何事会让他如此动怒。
要知道吴越此人向来对外维持人淡如菊、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形象,大部分时候你都可以当他是死的,何事如此勃然大怒?
吴越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信纸也随之滑落在地上。
范成达顾不得许多,捡起信纸,放在眼前仔细起来。
吴越此时情绪起伏太大,必须有人从旁参谋。哪怕是吴杲驾崩的丧信,他也担得住。
然后众人就见范成达腮帮子紧咬,显然也被气得不轻,只比完全失态的吴越略好一些罢了。
范成达压下胸中愤懑,咬牙切齿地代为发号施令,“你们出去!”
连吕元正这个主人家都被撵出去,屋内只留了两位大将军。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虽然满心疑惑,却也只能乖乖听话。
往日沙场驰骋的将领齐齐望天,眼中弥漫着迷茫,却无一人开口,只尽职尽责地当门卫。
复又用眼神交换意见,吴杲驾崩还是乱臣贼子篡位?该不会现在的长安已经改朝换代了吧!
调动仅有的文学知识,如果谋朝篡位,吴越最后就不会骂国蠹禄贼,而是乱臣贼子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但国应该还是在的。
范成达将信纸交到杜松手上,杜松看一眼座中失力又失神的吴越,迟疑了片刻后才接过来仔细起来。
薛曲在信中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的看法和情绪,只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杜松却看得勃然大怒,喝骂道:“一群混账!”
吴愔不是个好东西,但现在跳出来的这些牛鬼蛇神,又是什么好货色。
这也是段晓棠等人唯一听清楚的话,剩下只有窸窸窣窣的零碎声音,显然三人在商议对策。
范成明站得腿都麻了,大门终于打开。
吴越恢复平时的模样,语调平静,却平静得像发疯,那是从胸腔,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四卫,一切如常!”
说罢,甩甩披风,率领一众护卫离开。
范成明立刻发挥心腹的主观能动性跟上去。
嘴上说如常,但现实不可能一道命令而修正。
先前快快乐乐地喝着汤吃着糖唠着嗑,现在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范成达带走了左武卫和左候卫,好在还留下了一个杜松在原地给众人答疑解惑。
杜松平静道:“黄环失踪后,一直藏身于齐王郊外的田庄,近日被路过的滕王射杀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并州,已经抬到明面上!
段晓棠冷笑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对联: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魑魅魍魉,四小鬼各具心肠。
如今这些大王岂不是各个都心怀鬼胎!
杜松瞟见段晓棠的表情,暗道右武卫只有这个算机敏人。再看反应慢一拍的吕元正,真是活该被下克上。
日后段晓棠若是拳打老韩腾,脚踢吕元正,强占右武卫,一定投她一票。
实际吕元正只是一时没想起黄环是何人,等他想起来后,浑身都是一激灵!
杜松抬脚离开,路过武俊江时,见他依旧一脸迷惑的模样,忍不住呼老部下脑袋一下,“想不出来的事,就别想了!”
转身郑重嘱咐众人,“记住,一切如常,以不变应万变。”
吕元正见杜松走远了,方才踹一下椅子,记不清方才是谁坐的,“娘的,这还怎么如常!”
“段二,你留一下!”
他就知道,除了打仗,其他事靠不上武俊江和宁岩。
这种敏感事,张口就是忌讳,只能靠自已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