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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三司不止一次拖后腿,怨念不是一星半点。

    范成明沉思片刻后,缓缓吐露,“行宫恐怕比三司更不干净。”

    那个突然出现禀报宫女失踪的下属,就是最显眼的破绽。

    唐高卓谨慎回答道:“属下旁观三司审讯行宫上下,或许与元家牵连甚深。”

    吴越眉头紧锁,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细细道来。”

    唐高卓如实禀告,“有人招认,元家曾借行宫之地,宴请并州官员。”

    声音逐渐低沉,讳莫如深道:“席中伺候的是元家女婢还是宫人不得而知。”

    太岁头上的土,早就被人动过了。

    厅中一众人等齐齐望着脚尖,思考远在长安的吴杲,冠帽上的颜色深绿还是浅绿。

    吴越转头望向范成达,语气中带着几分迫切,“父王可曾查过行宫?”

    范成达笃定道:“并未。”

    行宫是皇权的延伸,不涉地方政务军务。时间精力有限,吴岭自然不会在这上头浪费功夫。

    不曾想漏掉一条大鱼。

    行宫的独特角色,让它在并州拥有非凡地位。竟因为宫监位低而一叶障目。

    吴越用手轻轻支撑着额头,显得有些疲惫,“还有呢?”

    唐高卓低声道:“郁寺丞请范将军和靳校尉明日往行宫一行。”交代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

    吴越无奈地问道:“范二,你们今日究竟做了些什么?”

    把范成明放出去,吴越已经做好只问结果不问手段的准备。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范成明的脑瓜子。

    范成达这会不只眼睛落在脚尖上,腰都快弯下去了。

    肖建章在一旁强忍着笑意,不考虑事后影响,范成明的确解决了问题,顺便解决了人。

    吴越挥一挥手,“行了,你回去同靳校尉交代一番,把明日的关过了。”

    反正锅已经甩出去,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安全的。

    范成明仰头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范二霸王什么场面没见过。

    王府的通气会结束后,段晓棠并未立即返回大营,而是前往林婉婉所在的小院。

    林婉婉歪倒在榻上,五官皱在一处,斟酌道:“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我怀疑幕后黑手是个女人。”

    强调, “或者说人生经历和女人有莫大关系。”

    段晓棠眉头微皱质疑道:“因为手段下作?”

    林婉婉摇头,“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阴损下作亦或光明正大都无所谓,关键是有效。”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

    “假如吴七没有提前应对,是否会遭受重创?”

    段晓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沉默表示了默认,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猜和女人有关?”

    林婉婉笃定道:“直觉。”

    话音一转,“但我不认为真的是一个女人在操控一切。”

    段晓棠挑眉,“为何?”

    以女性的同理心来解释不可能,因为对大部分贵妇人而言,自她们以下的,无论男女都不算人。

    林婉婉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以我们现在能接触的贵女为例,秀然和范大夫人无论在夫家娘家都算说得上话了吧!”

    “但你觉得她们可能买通几个朝廷部门的官员,千里外对一个新晋亲王下手吗?”

    段晓棠神色凝重,知道林婉婉说的有道理,“她们能拿出的筹码太轻了。”

    雁过留痕,无论成与不成,这些参与的官吏,下场都不会太好。

    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和正三品的大将军,前者只是尊荣,后者才是实权。

    段晓棠猜测道:“所以是一个女人通过丈夫或者儿子行事?”

    为什么不猜父女?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父女关系相对薄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观念深入人心。

    林婉婉摇头,“非也,非也。”

    “常见的是,女人和女人斗,男人和男人斗。”

    像俞丽华上次走到台前,旁敲侧击阻拦应荣泽仕途,并不多见。

    “吴七虽然不招女人喜欢,但也没有平白无故祸害过人吧!”

    段晓棠点头,这点底线,吴越还是有的。“那你怎么说?”

    林婉婉摊了摊手说道:“要么黑手人生经历和女人极度相关,最可能就是‘长于妇人之手’,导致行事风格……”

    斟酌几次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道:“小家子气。”

    段晓棠沉吟道:“范、杜两位大将军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谁会使用这样的手段。”

    林婉婉爽快道:“当然想不出来,一旦被揭露就是社死。”

    社会风气崇尚刚烈,人可以死,但不能背负这样的污名而死。

    但凡有一丝罪魁祸首的线索,谁都得躲得百八十丈远,并找机会把人按死。

    万一他冲我下手怎么办?

    与之相比,范成明给人下蒙汗药的行为,都称得上伟光正。

    撇开靠山被人下黑手,地位岌岌可危的问题外。

    林婉婉更关心自已的处境,本来想搭顺风车跟着公干的官员返回长安。

    现在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那她该怎么办?

    段晓棠环手抱胸陷入了沉思,“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不仅是段晓棠的困扰,也是并州上层人物都在思索的难题。

    外围的猜测,谁会刺杀吴越;知情的,思索谁恨不得给吴岭父子泼污水。

    这场权力斗争的真相究竟如何,谁又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行宫内临时牢房,直接借用地上的建筑,单人单间,称得上高规格囚禁。

    郁修明领着两个随员,走进正中央的屋舍,恰是苏文德的临时落脚处。

    进门见苏文德手捧一本从行宫馆藏借来的《论语》,读得津津有味。

    郁修明叹一口气,“少卿如今倒是自在。”

    苏文德涉案避嫌,轮到他被架到火上烤。

    郁修明初以为只是简单的刺杀案,这种事何须三司出手,四卫自可顺着线索追查。

    直到大人物纷纷离场,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女尸,揭开她身上裹的呢子披风,才知道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险恶用心。

    仕途的终点,或许就停在今天了。

    此刻由衷羡慕“腿长”的同僚们,他们只是被人当做了刀。

    而他这把刀,或许将在并州折戟沉沙。

    苏文德轻描淡写道:“修身养性罢了。”

    轻轻合上《论语》,此书内容,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只是读其他书,可能引来无端猜疑,才选择最基础的《论语》打发时间。

    实则心底已经将关中、江南的富庶州县都盘算过一遍,看哪个地方适合自已。

    第

    1310章

    为官之道

    经此一遭,刚热乎的大理寺少卿位置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郁修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那个从刑部出去的将官,回王府禀告案件进展去了。”

    现在行宫是我们一手遮天。

    郁修明躬身行礼道:“恳请少卿明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苏文德一时不慎落入圈套,但他多年在刑部锤炼出的敏锐与老练,非常人所能及。

    苏文德轻轻挥手,示意身后的两名随员退下,这两人是郁修明特意带来,证明他们“清者自清,无私无畏”的。

    待门扉重新闭合,室内恢复了宁静。

    苏文德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与无奈,“本官涉案,便不问你审讯供词了。”

    郁修明面露难色,纠结万分,“下官实在无从着手。”看谁都像案犯。

    苏文德淡定道:“此案背后的推手,定是长安城中的某些势力。出京公干的几个官衙,就我们和兵部稍微干净点。”

    因为他们是在吴岭丧信公开前离开长安的。

    提醒道:“礼部已然浮出水面,成为了众矢之的,但宗正寺亦不可掉以轻心。”

    郁修明紧抿双唇,回想起审问宗正寺官员的情景,虽在言语上有所牵连,但实则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苏文德从郁修明的反应,窥见了几分端倪。解释道:“女尸衣衫不整,显然对方的目的并非取小王爷的性命,而是污他名声。”

    至于“污名”之后,藏着什么杀招,暂不在考虑范围内。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刺客的话题,因为他们都已看穿,那不过是吴越用来掩饰真相的幌子罢了。

    苏文德沉声道:“梁国公掌控并州大营,军事上能制衡南衙四卫。”

    “但真正能从宗法孝义的角度,把小王爷推向万劫不复之境的,唯有范阳郡王。”

    这是大宗正,吴越的叔伯长辈。

    “所以关键时刻,必然有人向范阳郡王进言,推他出面来收拾残局。”

    当然打得旗号定然是年轻人不知事,长辈出来为他料理。

    苏文德多年在刑狱上打转,阴私构陷的手段不知见过多少。

    郁修明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背后可能是宗室内斗!

    吴越现在是除皇帝外,皇室最大的掌兵人,牵一发动全身。

    苏文德继续分析,“这么大的事,黄思淼一个人做不下来,必然有同党。”

    “他们或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行事是有默契的。”

    郁修明喃喃道:“可宗正寺……”全是凤子龙孙的“高贵”血脉。

    这般大案,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能查的。

    即便是三司主官联手,也未必能撼动分毫,皇亲国戚以及宰执大臣介入才行。

    苏文德侃侃而谈,“宗正寺先放着,让长安来解决。先查明面上的礼部和行宫。”

    “我们首要的任务,不是追查真正的罪魁祸首,而是维护小王爷的清白。”

    “他安全了,我们就安全了。”

    看着郁修明浑身一激灵的模样,苏文德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满足感。

    新秀又如何,或许到相同的年纪,郁修明在刑名上的成就会超越自已。

    但论及官场之道,他还差得远呢!

    保存有用之身,才能谈以后!

    郁修明不得已透露一丝内情,“黄思淼招认,他是为杨胤报仇。”

    苏文德不屑地哼了一声,“杨胤骨头都没了,这时候来充孝子贤孙。”

    “防着他自杀,这不用我教你吧!”

    口供,可以以后慢慢磨。

    郁修明重重地点头。

    苏文德提示,“还有一条线,大典前后黄思淼都在大殿之中,我等离开后,中间势必会跳出一二‘知情人’。”

    “查,当时不在大殿的所有官吏,无论离开是否出于本职。”

    郁修明补充道:“行宫官员宫娥内监,岂不是更可疑。”

    无需同党,收买即可。

    苏文德沉吟道:“并州行宫藏污纳垢,难保不与人里应外合。”

    郁修明另有一重疑虑,“如果抓到人,招认长安某位大人物……”

    苏文德斩钉截铁,“即刻封存,指认是元家余孽兴风作浪。”

    背锅的人选是现成的,比杨胤靠谱多了。

    郁修明:“可真凶……”

    苏文德打断了他的话,“真凶不需要我们找,南衙的马比我们快多了。”

    指不定吴越的快马这会已经疾驰长安,将此番官员的底细查个底掉。

    郁修明心中默念苏文德的亲切指示,首要任务是维护吴越的清白之身,把三司众人全须全尾捞出来,全身而退。

    以三司过往的做派,大概吴越也不指望他们能把案件查清楚。

    苏文德摆烂道:“若是查出一二线索,找个机会知会小王爷便是,印象能挽回一分是一分。”

    郁修明再度恭敬地行礼,“多谢少卿指点迷津。”

    苏文德摆手道:“无需多礼,救你便是救我。”

    郁修明若是把案子办砸了,他不止是贬官外任,说不定喜提大吴边疆旅行单程票。

    苏文德若有所思道:“我倒是好奇范将军和他的校尉会如何分说。想来他们的口供不涉机密,到时同我学上一二,解解闷。”

    范成明截了他的路,害他可能弄丢少卿之职,但变相地保住了家人。

    苏文德无需再多推演就清楚,如果是他亲手拉开那扇柜门,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全家都要倒霉。

    所以范成明是他歪打正着的恩人?

    郁修明谨慎道:“自是如少卿所愿。”

    苏文德挥手道:“去吧!刑部那个废物应该快回来了。”

    苏文德站在门口微微致意,转身将门合上。

    隐隐听见苏文德一声轻笑,“范二将军,当你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踏进他的陷阱里。”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特意提醒自已。

    郁修明还是低估了右武卫脸皮的厚度。

    靳华清自然地搭在膝盖上,较于上次在古刹中的邂逅,眼前人更显清逸与温顺。

    知人知面不知心,郁修明早过了以貌观人的阶段,公事公办道:“靳校尉,说一说你昨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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