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段晓棠断然拒绝道:“不会。”不喜欢吃的东西,都不会做,原则性问题。
冯睿达仿佛童话里专门引诱人的巫婆,“鹿肉细嫩,你不尝一下,简直白活。”
段晓棠总不能说她吃过鹿肉,实在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坚定道:“没兴趣。”
孟章一语道破天机,“冯四在乎哪是鹿肉,是鹿血酒。”
四周一阵窃笑。
鹿血酒什么功效,还不清楚吗?
冯睿达格外有底气道:“你是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鹿血酒哪有血豆腐好吃!”
他发誓,昨天那头鹿的确是这么处置的。
可以把他死去的爹拉出来做背书。
冯睿达的保证,所有人都将信将疑,他算哪门子君子。
南衙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走到外头压根没人信。
跷脚牛肉只要将原汤熬好,牛肉腌制入味,其他的程序都不难。
白智宸“补货”充足,段晓棠直接吩咐拉去厨房改刀,她只等着调料码味就行了。
范成明捧着碗,站在锅边哀怨道,“牛肉要腌多久?”
段晓棠轻笑,“少说一刻钟。”
范成明百无聊赖,“等那么久啊!”望眼欲穿。
段晓棠打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范成明:“我现在不想吃热豆腐。”
他们临时来并州,冬菜没多少。
伙头军日常做的菜色,不是各种各样的豆腐就是豆芽,人都快吃成一颗豆子了。
段晓棠无奈道:“要么等,要么啃生肉,你选一个?”
范成明递出碗,“给我添碗汤,我去找梁五他们玩。”
孰料此时梁景春正在一个角落,同一位并州将官说话。
范成明从背后叫道:“梁五。”
两人一起转过头来,都是很熟悉的面容。
狄正青恭敬地行礼道:“范将军。”
范成明面色一愣,连忙摆手笑道:“顶着这么一张脸,突然讲礼数,有点不大习惯。”
“你们慢慢聊,不打扰了!”
迈着小碎步,跑回去找段晓棠。
狄正青一脸困惑,“景春,你舅舅……”
在长安欺压上司?
梁景春解释道:“范二和舅舅都为人豪迈,不拘小节。”
总不能说两人关系复杂,从未形成过真正的上下属关系。
论官职,武俊江早先高于范成明,但看在范成达的面子,又不能对其颐指气使。
后来范成明跃居武俊江之上,但他这个的主将只是摆设,还要仰仗下属立功。
加之武俊江脾气大,两人就没有寻常上司下属之间明确的等级区别。
范成明对内向来是一副认搓认揉的“团欺”形象,两人走在一处,旁人也不会当他是上司。
段晓棠见范成明跑过来,“还不能吃。”
范成明不接话茬,压低声音道:“武将军在并州有一个亲舅舅,你知道吧?”
段晓棠点点头,“听说过。”
范成明吸一口气,“我没想到这么像。”
段晓棠淡淡一笑,“外甥肖舅嘛!”
范成明忧心忡忡,“长安一个并州一个,怎么搞?”
段晓棠安慰道:“放心,武将军会处理好的。”
两边都打不上照面,压根不是问题。
范成明摇头道:“你看他心里憋的那口气,往后肯定要和长安的舅家撕一场。”
段晓棠:“他三十多了,不是三岁,还用你操心?”
和武俊江收拾外甥大众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不同,这种伦理问题,向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属于最难断的家务事之一。
关键是武俊江羽翼已丰,能够做出顺从本心的选择。
照段晓棠来说,这种几十年都没相处过血亲,若为人本分厚道,当亲戚处着也没事。
若是奸猾的,远远避开就是,以大吴的交通条件,他们可以一辈子不打交道。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开始下萝卜……正要往上铺肉时,陈彦方忽然过来。
范成明招呼道:“彦方,来点!”
陈彦方摆手道:“不用。”
将官们吃食不忌,吴越尚在守丧茹素,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总不方便大吃大喝。
陈彦方说起正事,“世子请几位将军过去。”
范成明眼睛落在锅面上,认真思考,吴越是否看不惯他们大吃大喝,特意来搅局的。
若是往常,范成明真会连锅带盆一起端去,但眼下……算了,放吴越一马。
范成明只能留下一句,“给我留点。”
四卫主事的人都被叫走,哪怕明知吴越是召心腹议事,但总忍不住好奇。
独独将并州派系的将官撇开,总让人心生忧虑。
陈彦方适时补上一句,话语中透露出几分安抚的意味,“请其他将军暂勿离开,世子先与范大将军等人商议王爷的身后事,再谈并州大营的事务。”
至于能否安众人的心,暂且不提。
第
1244章
河间烈王
这段时间吴越的表现,就是一个大号的木鱼,敲一下响一声。
除了处置吴岭的身后事,再未主动插手过其他事务。
反常即妖。
吴越独坐花厅上首,照理说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夏天最适合,冬天过来简直是遭罪。
但吴越遭逢大变,行为异于平时,可以理解。
段晓棠见他衣裳穿得厚实,身前点了火盆,也就不多话了。
冬天要保暖,也要透气,祖宗是这么说的。
吴越的手指轻轻掠过案头的几封密函,开门见山道:“朝中已议定父王的谥号。”
简短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声惊雷,震醒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段晓棠觉得虚名不重要,但其他人显然不是这般看法。
因为这代表朝廷对吴岭一生的盖棺定论,更是吴越与南衙未来行动的风向标。
范成达忐忑道:“哪个字?”
吴越轻启薄唇,吐出一个字,“烈!”
往后称呼吴岭,就该是河间烈王。
吴越的心绪没有波动,比起一个烈王,他更愿意要生疏却活生生的吴岭。
段晓棠见其他人隐隐的激动神色,唯独自已和范成明一脸迷茫。
总不能是说吴岭脾气暴躁吧!
杜松面对两个绝望的文盲,扶不起来也得扶,解释道:“以武立功,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是个上等的美谥。
段晓棠脑子转了好几圈,隐约明白,这个“烈”字,肯定了吴岭一生为国为百姓立下的赫赫战功,还褒扬了他高尚的品德与对国家的忠诚。
段晓棠不认为,在世俗意义上,吴岭是个品行高尚的好人,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一生为国为民的确无愧于心。
范成达问道:“朝廷是否派遣官员来并州?”
吴越平静道:“礼部和宗正寺官员,不日将来并州,提前将馆舍收拾好吧!”
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
吴岭的一生已尘埃落定,而吴越的未来,将翻开新的篇章。
吴岭留下遗言,吴越灵前继位,到底要经过朝廷的正式册封。
所以吴越现在只是嗣亲王,故而不主动对并州事务发表看法。
礼部和宗正寺前来,一是为了拜祭吴岭,二也是为了册封吴越。
礼仪可以俭省,甚至回长安补办,但名号越早定下来越好。
名不正则言不顺。
皇太子或许希望皇帝驾崩,自已独掌大权。
但吴越一点没这个心思,吴岭为他遮风挡雨,父子之间配合良好,他完全没有上位亲王的想法。
以前还能忙里偷闲,现在只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从此后,他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没有父亲了。
自家的大事说完,吴越略微放松一些,歪靠在迎枕上,缓缓说道:“并州大营的主将议定了。”
这个人选,不仅南衙,并州大营的将官们私下都讨论过。
南衙的猜测相对靠谱些,讨论的都是的符合入围资格的人选。
并州直接把官谱翻出来,把朝中官员依照爵位官职从高到低一个个排列。
全然不管对方从文从武、年纪长幼……实在抓瞎。
韩腾、李弘业官职爵位够格,但他们能来吗?
并州大营名声在外,一般人可不敢往上凑。
肖建章连吃了几日药,背不痒心底痒,好奇地问道:”世子,是哪一位?”
吴越淡淡道:“梁国公。”
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惊讶的涟漪。
这个人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白隽因为各种原因,总在第一轮出局。
照理说吴越杵在这儿,加上并州大营的险要位置,最该安排一员猛将。
范成明五官皱成一团,撇嘴道:“这下老少病弱凑齐了。”
吴越:少、弱。
白隽:老、病。
吐槽得十分贴切,成了这段择官过程中最具讽刺意味的注脚。
其他人竟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并州大营只有庸才,没有将才。南衙将官只能顾上自已,新主将的谋略、眼光就十分重要。
范成明当初被殷博瀚坑得太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心有余悸道:“梁国公领过兵吗?”
段晓棠笃定道:“领过。”
范成明将信将疑道:“真的。”
段晓棠:“应该是很早以前,那时候好像还没孩子。”
那确实有些年头了。
范成明只想问一句,多年不征战,手生否?
动辄二三十年的往事,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资历最老的杜松。
杜松先回忆二三十年前自已在作甚,然后发现和白隽没有交集点。
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
段晓棠补充一句,“好像是在南方。”
并州却是典型的北方战场。
段晓棠:“梁国公说他年轻时英俊倜傥不让徐大,勇冠三军,一手箭术出神入化。”
范成明第一次见到比自已还能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梁国公和你说的?”
段晓棠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和儿女追忆往昔。”
范成明追问,“白家姐弟几个信了?”
段晓棠:“这种时候除了捧场,还能做什么。”
吴越:“梁国公早年箭术的确超群。”但现在拉不拉得开弓都是个问题。
并州人不清楚内情,但长安人知道另一件事——白隽身体不好。
这也是为何众人第一轮就将他排除的重要原因。
吴越对段晓棠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慎重问道:“梁国公的身体,究竟如何?”
段晓棠深思熟虑片刻,“不作就不会死。”
白隽的身体自该好生保养,和吴越当一对饭搭子。
但真到战时,哪顾得上那么多,急行军、饮食无度……
对白隽而言,都是在赌命。
但排除这两个不利条件后,白隽简直赢在起跑线。
并州大营是白家的老底子,现在也是其中最大的一方军头。
他本是并州人,有利于安抚并州上下。
同时深受皇帝信任,多年屹立朝堂不倒,手腕纯熟,有利于修复并州和长安的关系。
吴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