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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吴越到南衙坐班,一大早被出乎意料的消息,冲击得无以复加。

    饶是吴越见识过无数场面,一时也觉得心惊不已。

    不由得联想到背后的惊涛骇浪。

    他非孤舟,一样担心是否会在风暴中船毁人亡。

    这时候,吴越格外希望吴岭能在。

    哪怕他不言语,也是遮风避雨的大树。

    范成明在校场找到段晓棠,招呼道:“你那营啸的条陈写完了吗?七郎在问了。”

    段晓棠老实答道:“差不多了。”

    范成明拉上人就走,“拿给他看看,若赶得及时,还能送到王爷跟前讨个好。”

    钻营的劲头演得十成十。

    范成明拉上两手空空的段晓棠,毫无阻碍地进入南衙。

    吴越坐在屋子中间,右手支住额头,大半个身躯藏在阴影中,叫人看得不真切。

    陈彦方将房门合上。

    范成明三步并两步上前,问道:“七郎,出什么事了,遮遮掩掩把我俩叫来。”

    吴越放下手,面色凝重道:“殷博瀚死了!”

    范成明先惊后喜,“咦,哪位好汉干的?”

    吴越轻飘飘道:“自杀。”

    段晓棠摇头道:“他不是会自杀的人。”

    畏罪畏贬都不可能。

    殷博瀚身上攒着一股劲,要奋力往上爬,哪怕踩着成山的尸骨。

    贬官的旨意已下,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殷博瀚绝不会自杀。

    段晓棠试探说道:“被自杀?”

    吴越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范成明:“那手段有点高了。”

    要把一个前任宰执的死亡现场,伪装成自杀,难度不是一点两点。

    范成明趴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脑袋凑到吴越跟前,问道:“有线索么,谁干的?”

    吴越嫌弃地身体向后仰,手往前伸隔开两人,说道:“昨夜,宫中太监去了一趟殷府。”

    段晓棠、范成明惊愕地瞪大眼睛。

    吴越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隐诛!”

    皇帝杀了殷博瀚。

    范成明下巴差点合不上,“不可能吧!”

    “不是已经下了旨意,去且末和孙二作伴么!”

    虽然默认殷博瀚不可能平安到且末,但明面上没杀他。

    皇帝厌恶殷博瀚办事不力,但不到要他命的地步!

    如今的结果,所有人都袖手旁观,任其自生自灭。

    包括皇帝,不杀也不保,任由三司“秉公”断案。

    段晓棠冷静下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才让皇帝迫不及待,要在长安的地界上,了结殷博瀚。

    最恨殷博瀚的是陈仓百姓,路上安排花样百出的刺杀,还没有一一登场。

    高坐钓鱼台的皇帝,为何先按捺不住出手了。

    吴越唇角嗫喏几下,缓缓开口,“殷博瀚去陈仓前,见过齐王,并留下了诗文。”

    齐王吴愔,皇次子。

    吴皓薨逝后,论嫡论长都该是他。

    但皇帝不愿分薄权柄,吴皓的太子都是死后追封。

    段晓棠:“他写了什么?”

    吴越:“有国皆传圣,无家不见王。乾坤资佑启,日月仰光华。”

    一首平平无奇的应制诗。

    在殷博瀚的文集中,大概只能混到中下。

    段晓棠第一个结论,“对仗挺工整。”

    再然后,“乾坤、日月……”有点敏感啊!

    范成明一脸迷惑道:“什么意思?”

    吴越只道在皇帝看来是何意思,“齐王颇有贤名,合该执掌日月乾坤。”

    范成明的下巴彻底掉地上了,“姓殷的武事一团糟,但不该在文字上栽跟头啊!”

    词臣出身,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他写一封花团锦簇的奏折,逼得右武卫只能罗列详实数据,才能与之比较。

    范成明:“他被人诓了?”

    吴越:“据说殷博瀚领了清查弥勒教的皇命后,路上遇上齐王。一来二往,齐王求诗,殷博瀚也半推半就地写了。”

    但他吹捧太过,写得过火了。

    若是宫宴之上,受皇帝差遣,为诸位皇子作诗,光明正大,谄媚一些也无妨。

    做儿子的再优秀,也是做父亲的教子有方。

    但这首诗却是“私相授受”,吹捧靠拢之意,一览无余。

    殷博瀚是御用文人,相当于皇帝的文学禁脔。私下为旁人写诗,本该留有一些余地。

    从这首诗中,殷博瀚显然相当看好吴愔日后的前程,隐隐有示好之意。

    再结合殷博瀚在陈仓急功近利的作为,很难不让皇帝怀疑,他的近臣背叛了他,投靠了儿子,卷入夺嫡之争。

    急怒之下,下了杀人的命令。

    而殷博瀚压根无法辩解,因为他真有这意思。

    范成明:“齐王这口热灶,想烧的人不少。”

    殷博瀚不过是做了一个大众化的选择。

    吴越:“前日齐王庶子满月,满长安的皇亲国戚家都去了,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范成明脱口而出,“你去了?”

    转念想到,前日吴越不是在右武卫么。

    吴越:“杜氏去了。”

    婚丧嫁娶才是大事,区区一小儿百日,实在不该搞成如此阵仗。

    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应当,名分更重的吴皓不也一直压着没封太子吗,顶多有个监国的名头。

    吴愔的声势,让皇帝产生了危机感,恰逢近臣“背叛”,双重背刺。

    段晓棠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只觉得讽刺。

    祝明月最开始想搞殷博瀚,就是琢磨从文字中挑刺。

    结果此人谨慎惯了,偶有瑕疵都无伤大雅。

    加之祝明月过不了心理关,文字狱这头猛兽一旦放出来,第一个遭反噬的就是春风得意楼。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第

    1146章

    何其讽刺

    结果殷博瀚果真栽在文字上。

    段晓棠心心念念想让殷博瀚偿命,皇帝的确把他杀了。

    却是因为殷博瀚卷入了夺嫡之争。

    何其讽刺!

    吴越沉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殷博瀚位高名盛,却没有实权。

    皇帝若要打压吴愔,只动一个殷博瀚,连杀鸡儆猴的效果都达不到。

    因为此前没人知道殷博瀚投靠了吴愔。

    往后将不断有人卷入新一轮风暴。

    范成明撇嘴道:“这不是早预料到了吗?”

    皇帝有好几个儿子,吴皓家还有三个小王。

    吴越叹息一声,“先前懿德太子身边人,多是贬斥。”这次直接杀人了。

    虽然殷博瀚死不足惜。

    现在想,吴皓的旧人只是贬斥,就是为他们保存力量吧。

    段晓棠不由得联想到,徐父被贬后,白秀然的喜悦心情。

    徐家幸好跳车跳的早。

    三个臭皮匠顶不上一个政由葛氏的诸葛亮。

    除了旁观这一场即将酝酿开来风暴,别无办法。

    吴越会和吴巡通气,将几位在长安的大将军请来南衙议事。

    三令五申又老生常谈,让他们管好自家大营,别去外头掺和。

    过去吴岭篱笆扎的严,南衙诸卫和朝堂没多么紧密的关系。

    只要他们谨守自身,就不会卷进去。

    段晓棠离开南衙时面色不悦,范成明同人解释,“七郎嫌她字写得难看,让重新誊抄一份。”

    段晓棠也知道自已挂脸,回营只会让其他人想入非非。“我回家休息半日,若是急事就去家里找人。”

    范成明知她心绪烦乱,“回去好好休息,宁将军在营中呢。”

    段晓棠嗤笑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眼看吴越也被这事难住了。

    范成明悄声道:“还能怎么办?离这个王那个王远些。”

    押不对宝,就是九族消消乐。还不如做观望的墙头草。

    林婉婉归家时,见到一幅奇景。

    非休沐日的工作时间,段晓棠居然在门外,拿着一个藤球,逗李弘安玩。

    为什么没有柳三郎,三郎也是要读书的,现在是他的学习时间。

    所以只有连幼儿园都够不上的李弘安,才能放肆地玩耍。

    段晓棠拿起一个藤球抛出去,李弘安噔噔噔地跑去追。

    捡到球又拿回来,让段晓棠再扔出去。

    听说这个有点像训狗的游戏,是李君璠父子间最喜欢玩的。

    既然人家父子都没有意见,段晓棠更不好插嘴,只能“勉为其难”陪着玩一玩。

    段晓棠见小伙伴回来,问道:“今天收工这么早?”

    林婉婉问心无愧,“医馆没什么大事,待着也没用,回来和邻里交流交流感情。”

    林婉婉在街坊四邻间,发展了几个麻将搭子。

    林婉婉:“怎么回来这么早?”

    段晓棠:“忽然觉得有些累,回来歇会。”

    林婉婉见段晓棠面无异色,把脉也没有异常。

    看来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林婉婉也不多问,只道:“那你多陪安儿玩会,若是哭闹起来,就送回家。”

    段晓棠不屑道:“还用你说。”基操。

    等祝明月回来时,李弘安也玩累了,任由乳母抱回家。

    小伙伴们坐在一块,段晓棠扔下一个惊雷,“殷博瀚死了。”

    祝明月第一反应,“没听到消息。”

    结合段晓棠提前回家的时间点,不该错过。

    段晓棠:“我让广富换装去殷府周围查看过,没有挂白。”

    吴越的消息肯定不会错。

    祝明月:“秘不发丧,人什么时候没的?”

    段晓棠:“大概昨天半夜。”

    祝明月:“出什么事了?”里头肯定有猫腻。

    祝明月虽然答应段晓棠,尽量让殷博瀚偿命,但经过实际操作,发现在现有体制下,想让人罪有应得难于登天。

    明的不行来暗的,刀口舔血的生意祝明月不做,但不妨碍她观察黑道义土和陈仓百姓的动态。

    他们在赴任途中,给殷博瀚安排惊喜大礼包的事,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不管人怎么死,总之人死才能万事消。

    但从段晓棠的说法来看,其中内情重重。

    吴越的消息来源不知,但肯定保真。

    段晓棠将半截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林婉婉感慨道:“善泳者溺。”

    祝明月:“没想到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争储夺嫡的戏码,三人不知见识过多少。

    单论手段,比长安土著们,丰富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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