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相僧达问道:“九郎日后就被钉死在这位置上?”总要问一问职业前景。
全永思:“并非如此,俘虏,尤其是大批的俘虏不常有。九郎平日还是做普通将官。”
“若接手俘虏营后处置得当,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吕元正说长上给低了,就是保证。
“右武卫在这上头狠栽过跟头,绝不会亏待九郎。”
相僧达明白,俘虏一事之上牵涉右武卫两位将军的富贵前程。
万一他们在前线按捺不住“屠刀”,一而再再而三,就是吴岭出面,也不好保人。
他们手指缝里漏一点,都足够给相娑罗垫上好几层台阶。
全永思见相僧达隐隐有意动之色,身为姐夫的自觉让他必须提醒一句。
“事发之时,我并不在前线,二位将军的压力不曾亲见。当时管理俘虏营的是右屯卫翁将军,彼时他的情况很不妙。”
相僧达不曾上过前线,相娑罗又是军旅新丁,两人完全无法想象,当俘虏数量一旦上去,会埋藏多大的雷。
相娑罗:“姐夫,翁将军如何不好?”
全永思:“担惊受怕,要死要活,瞧着比前线鏖战的将领还沧桑。”
翁高阳在外头没多大名声,从另一方面证明,他是一个各方面都极为“正常”的将领。
排兵布阵,能征善战是基本要求。
这样的人被逼到如此失态的地步,可见管理俘虏有多棘手。
全永思担心他们妖魔化,解释道:“这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俘虏人数与兵力相当,任谁来都危险。”
相娑罗:“姐夫,当初高僧入俘虏营讲经,具体如何讲?”
全永思叹一口气,“我去找左厢军的人打听过。”
为小舅子的前程,也是竭尽全力了。
“他们只负责找来僧侣,交代说些导人向善的经文,自已人在外围把守,具体说了什么,这么久过去,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将官们只管“派活”,内容由高僧自由发挥。
这会想来是无知者无畏,若是僧侣中间混入一个弥勒教徒,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有一个懂行的自已人审核内容。
全永思:“九郎今日说的经书流畅是流畅,却太阳春白雪,一般人听不明白,遑论将道理记在心上。”
固然有将官们潜意识里抵触有关,但现实的俘虏们,只有更抵触的份。
相娑罗接受指导意见,垂着头道:“我明白了。”
全永思将空间让出来,由着叔侄俩思量。
书房外头种着一排花草,全永思拨弄枯叶缝隙,找寻据说相僧达花了大价钱移栽的一种植物。
佛教五花六树之一的文殊兰。
没找到任何与兰花相似的植物,难不成没养活?
相僧达将人请入书房,相娑罗郑重道:“姐夫,我愿意一试。”
相僧达:“试一试也好!”
论公能将相家祖传的武艺和佛学结合在一处,论私,能让相娑罗避开一部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饶是养气多年,相娑罗到底年轻,心底有一问,不得不问。
“姐夫,若是我不接这担子,营中会如何?”
全永思:“那你就安安心心做一个普通将官,靠征战爬上去。范将军会在长安各大寺庙中寻摸后备人选,大概率是武僧。”
现找人学不大可能,要有文化底蕴还不排斥佛学,军营中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孙安丰第一个表示强烈反对,远在江南的孙文宴若知道右武卫把他不争气的儿子调教成半个和尚,非得来长安亲自讲道理。
相僧达略有些不服气,“九郎更符合要求。”
无论武艺还是佛法,都更上乘。
全永思:“营中也是更看好九郎。”
相家学佛信佛,却并非笃信。说到底他们扎根红尘,信仰带了几分功利。
吴越回到王府时,见乳母抱着哭闹的宝檀奴哄,杜和儿穿着一身外出参加宴饮的衣裳,站在一旁干着急。
吴越脱去外袍,将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哄,问道:“怎么哭了?”
乳母面露忧色,“下午打雷,小娘子想是吓着了。”
吴越急道:“一直哭到现在!”
乳母连忙道:“小娘子哭累了,会歇会。”然后再哭。
吴越仔细听宝檀奴的哭声,没有嘶哑干涩,可见乳母说的为真。
杜和儿暗道,三岁看老,周岁亦可看小。干打雷不下雨,宝檀奴往后必是个猴精不吃亏的。
第
1144章
鱼和熊掌
宝檀奴若是高兴,杜和儿有心陪她玩耍一会,享受母慈女孝的滋味。
但孩子哭闹起来,她只能站在旁边束手无策。
宝檀奴哭声渐弱,快进入偃旗息鼓阶段。
吴越挥手,让婢女仆役退下,问道:“今日情形如何?”
杜和儿今日代表河间王府出去赴宴。
别说一个侧室有没有这个体面,河间王府论资排辈下来,她排第三,有朝廷的正式诰命。
宝檀奴不算,连玉碟都没上。
杜和儿:“齐王幼子百日,各个皇亲国戚府邸都派人贺喜。”
吴越拧眉道:“齐王府并未大操大办。”
他的宝檀奴别说满月百日,连周岁都不会办。
杜和儿点点头,“和王府一般,遣女眷出面。”说到重点,“多是当家的夫人娘子赴宴。”
河间王府是没有办法,杜和儿身份尴尬,却是女眷中身份最高者。
她出面,无论进退都有话说。
总不能让吴越亲去贺喜,他和齐王的关系,没那么亲近。
姓吴的都是宗亲,添丁进口,哪怕只是个庶子,也是喜事。
吴越轻声道:“贵戚有哪些?”
杜和儿擅交际,记性也不差,将来客的身份分辨得清楚明白。
最后补充一句,“除了正经邀请的客人,还有不少攀附之人。”
吴越:“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愿做。”
齐王现在是人人看好的热灶,赶着往上扑的人,数不胜数。
杜和儿心底思量吴越的话语,他愿不愿意锦上添花呢。
夫妻间总不好一直公事公办,杜和儿说起宴会上趣闻,“小公子虎头虎脑,白日里打雷,一声不吭酣睡入梦,客人们都说是沉静之态。”
吴越:“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手掌轻轻在宝檀奴身上拍一拍,“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小孩子不必守那么多规矩。”
杜和儿吐槽道:“妾看齐王府内人人严阵以待,生怕出一丝纰漏。”
好好一场喜事,非得演变成角力场合。
末了,杜和儿感慨道:“小公子玉雪可爱,往后自有一番前程。”
吴越酸道:“吃奶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你看人的眼光向来不怎么样!”
杜和儿疑心他又翻起旧账,反唇相讥道:“世子也不遑多让。”
两人也就仗着宝檀奴尚小,不会学舌,才敢如此呛口。
杜和儿憋着一口气,父母都是俊男美女,孩子长相差不了。亲王子嗣,前程只有更好的。
她哪一点说错了。
夸的是吴越的侄孙,他喝什么酸醋。
杜和儿眼神落在吴越怀里抱着的宝檀奴,难道因为没夸她女儿?
一个是客套,一个是居家过日子,能一样吗!
杜和儿正搜肠刮肚,琢磨几句夸孩子聪明伶俐的话语,将刚才的失言遮掩过去。
孰料吴越非要分个高下,说道:“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强多了。”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杜和儿瞧着吴越派人送来的珠宝,都压不下那股火气,转身坐到梳妆台前卸钗环。
杜嬷嬷过来帮忙,“娘子,为何闷闷不乐?”
杜和儿直言,“和世子绊了两句嘴。”
杜和儿没拿吴越当夫主,吴越又要仰仗她办事,不阴不阳说几句话,犯不着上纲上线。
杜嬷嬷心底默默叹一口气,她亦不知该如何评价二人的关系。
夫妻不似夫妻,亲人更算不上,杜和儿连个傍身的子女都没有,两人缺乏血脉的联系。
但看明面上的待遇,杜和儿在长安女眷中一等一,珠宝首饰流水一般的送。
难怪外头猜测她往后必会扶正。
杜嬷嬷瞧出杜和儿对生育之事有抵触,吴越似乎也没这方面意思。
两人就这么杠着,难道让长子从那些“贱人”肚子里出来吗!
杜嬷嬷拿起檀木梳,轻轻梳理杜和儿的长发,劝道:“娘子膝下空虚,总要为日后考虑。”
杜和儿皱眉道:“他不愿意把宝檀奴给我养,我能怎么办?”
杜嬷嬷:“小娘子哪比得上小公子,如珍似宝养十几年,又要承受骨肉分离之苦。”
孩子当然是亲生的好,但只要想到怀孕生子,杜和儿就忘不了牛韶容的哭喊,以及最后无力垂落的双手。
明明已经认命,在高墙之内枯守十余年,等待母女团圆的日子。
可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死去了。
杜和儿只要想到此处,心就一阵发凉,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忽然想到吴越最后说的那句话,以及略带得意的唇角。
脑中灵光一现,“世子在外头,该不会有红颜知已吧!”
杜嬷嬷大惊,“不可能吧!世子并未在外立私宅。”
随即两人一致明白,这个理由有多苍白。
除王府外,吴越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南衙和军营,这些地方女子止步。
但男人若想偷腥,绕个路的时间都够了。
杜和儿在王府的独特地位,全因她是吴越后宅,唯一一个有名分的女人。
若再有其他人横插一脚,别说子嗣,杜和儿的地位先不保。
杜和儿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二,连道具都是现成的。
吴越虽然不让杜和儿做宝檀奴的养母,但从不阻拦两人接触。
他若出征,宝檀奴必须有人照料。
再者孩子不能长于仆役之手,杜和儿高门贵女出身,言传身教总不会错。
吴越归家时,就看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杜和儿站在几株菊花前,逗弄道:“来,往前走两步。”
宝檀奴站起来,果真只走了两步,又坐到地上。
任凭杜和儿如何呼喊,都只专心琢磨自已的小手小脚。
吴越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把女儿抱起来,“走,去看花。”
宝檀奴不会说话,但认得人,“呀
!呀!”小手用力地挥舞。
两人任凭宝檀奴摧残几支可怜的菊花,只不许她往嘴里塞。
杜和儿见满地残红,意有所指道:“王府这些花花草草,日日夜夜见,瞧着都不新鲜。”
“世子若在外头见着鲜亮的,尽可移栽回府。”
吴越本以为花草只是花草,国子监的事才过去多久,外头的陌生的花草,哪能保证安全。
再看杜和儿兴味的神色,原来并不只是草木。
吴越:“花草鲜妍,却未必适宜王府的水土。”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既是警告也是保证。
第
1145章
文字之祸
杜和儿坐在梳妆台前,用力将头上的玉镂雕丹凤纹簪拔出来,本想扔到台面上。
念及它名贵易碎,轻轻地放上去。
喜爱、感情一样都没有,只因为合适,所以吴越娶了她和牛韶容。
心疼吴越作甚,他用得着可怜?
谁来可怜她!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吴越求而不得的人,会是谁?
理论上,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虽然吴越在女人堆里,名声差了一些,但权势前程足以弥补这一缺点。
有夫之妇算不得阻碍,吴越在外也称不上有德行。
杜和儿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难不成他思慕的是皇妃……
吴越不知道杜和儿的思路拐到哪儿去了,轻而易举将后院的火苗压下去。
杜和儿不在乎宠爱子嗣,但在意她的地位和富贵。
眼下,没有人能撼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