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只因回报的消息不吉利,就被殷相公安了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要推出去斩了。”“本将军又有几条性命,经得住宰执杀人立威。”
言下之意,范成明再违背殷博瀚的意愿,说不定成为儆猴被杀的鸡。
他范成明就是贪慕富贵、贪生怕死,大义是什么,能吃吗!
武将们窃窃私语,军中不吉利的消息多了,若因此杀人,往后谁都不用活了。
殷博瀚:“我并未杀他。”
范成明顶回去,“那是因为被我劝下来了,你若杀我,谁来求情!殷相公难道没发现,在陈仓多日,除了末将,再没有一个将官敢往你身边凑。”
“实在是怕了!”
第
1103章
墙倒被推
范成明颠倒黑白,“我是运气差,刚好赶上脱不得身,这年头还要武将死谏吗!”
先前战报里没提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并不知晓殷博瀚差点阵前杀将,文官臆想中的武将便是如此生杀予夺。
范成达曾经教导俩初入大营的弟弟,要杀鸡儆猴立威,但怎么“杀”就是各家不传之秘。
大体要有理有节有据,不能胡乱杀,否则与手下人离心离德,说不准临阵之时被身后捅一刀。
殷博瀚但凡有理智,就不可能动到南衙将领头上,但以当时陈仓混乱的境地,殷博瀚进退失度,未尝不会出昏招。
范成明继续告状,“段二好不容易平定城内乱子,赶到县衙问了一句,城中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殷相公就在那儿吹胡子瞪眼。”
吴越太年轻不像话,范成明转身冲韩腾哭诉,“大将军,我俩差点回不来啊!”
说得殷博瀚真要杀他们一样。
殷博瀚急忙解释,“陛下,微臣绝无此心。”
范、段二人的官阶,随随便便杀了,他是想谋反吗?
官场老油子深知,殷博瀚不会杀南衙将官,但架不住新丁见识少,当真信了。
以为殷博瀚宰执权重,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哪怕知道戏过了,韩腾也只能站出来把戏接住,颤颤巍巍道:“殷相公,你若要立威,至于如此恐吓两个加起来还没你年纪大的年轻人吗!”
殷博瀚辩解道:“我并无此意。”
纵横关中的范二霸王和段杀神,是会被随随便便吓住的人吗?
偏偏两人年轻,但凡再长几岁,都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有没有受惊是个唯心的事,全凭当事人意愿。
吴越差点没眼看,明明今天安排的是陈仓籍和南方官员率先发难,哪知道范成明先跳出来。
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出列,御史大夫詹文成。
詹文成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陛下,此乃龚信玉在陈仓变乱前发出的奏折,弹劾殷相公大兴刑狱、恐生民变。”
吴杲:“为何先前不递送?”
詹文成低眉垂首,“亦是为了龚御史的安全。”
毕竟范成明言之凿凿,殷博瀚可能杀将,何况一小御史乎?
殷博瀚怒极,“胡言乱语,陛下,詹文成才是居心叵测。”
杀御史比杀将,性质更恶劣。
范成明这会恍然大悟,合着殷博瀚这艘漏洞的大船,龚瑞早就跳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表现都有了说法,先前不过是装相而已。
文官果然比他更不要脸。
如果这份奏折是龚瑞事发前发出,却一直未能呈上,必然是被观望之人扣下。
后来事情闹大,再拿出来就不合适了。
如今借他的梯子,过了明路。
殷博瀚一旦倒台,龚瑞势必被调查,这封能证明他清白,却莫名失踪的奏折是重中之重。
龚瑞站在队列里松口气,终于找到了。
御史台内斗严重,他不惧和同僚撕扯,但总要找到是谁扣下他的奏折,现在拿出来,为时不晚。
先把眼前的一关过了,账留到往后再算。
这次他不会再对别有居心的上司唯唯诺诺,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满殿文武这会算看明白了,殷博瀚不是墙倒众人推,他的墙从始至终没立起来。
军方、地方、属下……通通得罪了个遍。
偏偏因他位居宰执,众人拿他无法,只能闹到长安来。
词臣,终究成不得事。
落井不下石,如锦衣夜行。
范成明再添一把火,非常客气地问道:“国子监祭酒、博土何在?”
国子监万万没想到会有他们的事,怎么看都不沾边。
鉴于前一阵国子监不少官员被拘那夷一把“拿下”,如今空缺严重,只能由一位资深的博土出面。
王不曜出列应道:“范将军,有何疑问?”
范成明不以为意道:“我读书少,有些典故不大清楚。那日平定陈仓之乱后,殷相公说了一句,小儿辈大破贼。不解其意,问过许多人,都支支吾吾没个说法。”
“殷相公博学多才,国子监亦是文才汇集,今日都在,索性一块问了。”
典故说起来并不生僻,凡是羡慕魏晋风流的,多少有些了解。
王天禄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事左敏达没提,也对,他那时在火场。
算了,这样的事,已经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不过往埋殷博瀚的坑里多添一把土。
殿上顿时闹哄哄一片,朝堂对峙,殷博瀚一举一动都被摊到明面上,怎么有脸说出口呀!
右武卫两将为何费尽周折要将事情捅出来,无关朝堂利益之争,全是桩桩件件累积起来的怨气。
王不曜保持风度,“下官以为,殷相公不适合说这句话。”
范成明不怀好意问道:“国子监的人解不出来,殷相公莫不如来说说,解了我的求学之心。”
殷博瀚听闻周围的窃窃私语,想到往后的下场,加上一路舟车劳顿累加起来的疲惫,身形一晃往后栽去。
范成明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见状不向前,反而双手抱胸往后跳,高声道:“是他自已倒的,和我没关系。”
碰瓷之苦,受过一次便罢了,别想有第二次。
段晓棠:“太医,太医!”
太医有品阶,也要上朝,往常安静当壁花,哪想到今天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先有两个对症的太医赶忙过去,一个掐人中,一个掏出随身的针包在对应穴位下针。
姚壮宪找了一个溜边的位置,确认殷博瀚只是晕倒,身体没有大碍。
范成明和周遭的一众将官面面相觑,这时候只怪自已身体太好,不能立时晕倒。
武将少有对外作病弱之态,除非他想隐退。范成明没这方面忌讳,他本就不上战场。
范二霸王不是什么良善人,见殷博瀚悠悠醒转,尚呈虚弱之态被人扶走,还说风凉话,“殷相公身体不行,怎么为国效力!”
南衙众人还不知道范成明的性格么,心大忘性大,也是真的狠辣。
若没有段晓棠兜底,范成明只能陪殷博瀚死在陈仓。
第
1104章
公道迟来
今日的大朝会无疑是成功的、热闹的、合乎乐子人期待的……
差点当朝气死一位宰执,论精彩程度可以预定今年前三的位置。
御史花了好大力气,重新整顿秩序。
吴越原先安排的戏码终于派上用场,一个接一个出列上奏,要求给殷博瀚定罪。
先前只说彻查,但现在进度被范成明以一已之力推进不少,可以再往前提一提。
饱受蹂躏的陈仓土民、满腹怨气的南衙将土都需要安抚,以及更后面,等待接殷博瀚位置的官吏。
吴杲拂袖退朝,稍后下了一道旨意,让殷博瀚闭门养病、思过。
前者是对多年尚合心意词臣的优待,后者则是定性了。
杨守礼有人保,殷博瀚又不是亲外甥,他背后可没人。
闹哄哄的朝会结束,三五成群离开。
白隽莫良弼等人走在一处,身份立场和今日搅进去的几方势力都没有关联。
莫良弼摇头晃脑道:“呵,孔雀不开屏,谁知道它屁股长什么样!”
今天听得最对的一句话。
殷博瀚本想立大功,谁知道把往前几十年攒的资本全赔进去了。
袁奇:“所以说,宰相必起于州郡。”
殷博瀚在中枢受吹捧久了,哪知道地方上的弯弯绕绕。
莫良弼调笑道:“想做宰相?”
袁奇反问道:“我在州郡做过官?”
他就是段晓棠所说,一直待在舒适区的人,从来不试图挑战不熟悉的领域,证明自已。
成就感比安全重要吗?
莫良弼:“若能重来,殷相公该如何破局?”
袁奇:“人不行,重来千百遍都没用。”
白隽:“千不该万不该,想把右武卫一脚踢开。年轻人单纯,若能多安抚一二,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袁奇:“都说南衙将土骄横,此事中右武卫更有大局观,事后才算账。”
对比起来,反倒是惯来文质翩翩的殷博瀚更显得嚣张跋扈。
宰执多是文臣,可以为了利益和军方争执,但不能被军方厌恶,那样位置坐不长久。
范成明憋了一万句槽想同人说道,偏偏周围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只能咽下去。
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范成明一点不介意,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段晓棠稍稍心安一些,范成明后半段的超常发挥,多少能让她的社死片段在人脑海里的印象淡一些。
段晓棠先接待一部分长久不见同僚的客套寒暄,当面可没有和范成明写信那么放飞。
终于变成大家印象里的正常样子。
段晓棠的接待任务告一段落,出了皇城,返回太平坊的路上,终于找到机会和薛曲搭上话。
段晓棠:“长生请假去终南山了!”
孩子不回家,总得给家长一个交代。
薛曲还没收到信,不解道:“为何?”
段晓棠:“弥勒教的线索是长生发现的,陈仓后来变成那副样子,有些内疚。”
薛留不曾去过饱受磨难的陈仓,但在同袍的叙述中,可以想见其间惨状。
如果他不曾多言,陈仓是否能避开这一重劫难。
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差点道心破碎!
薛曲想得开,“这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全是殷博瀚的错。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薛曲原想范成明的德性在右武卫历练一番,都能长成“文武双全”的模样。
薛留勇武正直,进去只有大展宏图的份。
谁知道过不去自已那关。
薛曲暗地思量,该如何宽慰侄子,年轻人一不小心就钻牛角尖。
吴越也担心段晓棠又“犯病”,闹着要辞官。
却不知段晓棠早已没那么“懦弱”,有些事见得多了,心也就硬了!
她们三人若没有一点倚仗,便是随时被人吞吃的肥肉。
万福鸿、五谷豆坊、四野庄……一样都保不住,连人身都不得自由。
权力好啊,有些恶事,即使无力阻止,也能撬动资源讨一个公道。
但迟来的公道,只是安慰人心的幻境。
回到自家大营,范成明变成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晚上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想着要不要做点列巴,以防万一。”
宁岩:“用不着。”
以陈仓的城防,等不到需要列巴生效的时候。
众人“心疼”范成明在陈仓的经历,殷博瀚不过仗着官高权重,才肆意妄为。
若他不是宰执,范成明非要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不过正因为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文臣,才由得范成明糊弄,等来段晓棠的援兵。
范成明在大营里转了一圈,问道:“只营房盘火炕,公房帅帐呢?”
难道军土热了,将官们还抖着腿办公?
庄旭甩一个白眼,“公房有火盆。”
范成明:“火盆哪顶得上火炕舒服。”
庄旭:“到冬天,将官全长炕上,能看吗?”
不是舍不得一点青砖钱,而是这种情况一定会出现。
范成明:“你看看大将军的年纪,光用火盆哪够!祝娘子她们不也在炕上办公算账吗!”
庄旭:“一屋子男人脱鞋脱衣裳上炕,味道受得住?”
范成明:“早习惯了!”
庄旭:“我想想。”
有条件谁不想过得好些呢,又不是没钱。
段晓棠从后面过来,打招呼道:“庄三,我回家了,归营的军土你多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