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庄旭:“看着吧!”武俊江:“段二和范二还在陈仓呢!”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废物点心上司。
庄旭:“我们笨嘴拙舌能说什么,交给世子!”
吴越这会估计忙着“偶遇”几个出身南方的重臣,试探他们的立场。
武俊江见庄旭不着急,知道他们早有应对之法,放下心来,问道:“这是什么?”有嚼劲还带一丝甜味。
庄旭:“地瓜干。”
武俊江:“和地瓜烧什么关系?”
庄旭:“应该是同一种东西吧!”
武俊江举起剩余的半根,思考怎么酿成酒。“哪来的?”
庄旭:“万福鸿买的,世子给他女儿买来磨牙,我也拿了点。”
武俊江:“表侄儿,你也磨牙?”
庄旭:“恨不得吮血,只能磨牙了。”
帅帐内,吕元正和宁岩捧着两张大纸琢磨。
见两人入内,吕元正招呼道:“来啦,看看。”
武俊江:“什么东西?”
吕元正:“殷相公的奏折。”刚从宫里抄出来。
留守大营的几位将官,文化水平基本过关。
武俊江先问结论,“怎样?”
吕元正:“文人曲笔而已。”
初看没有任何问题,赞一句文采斐然。若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翻出不少问题,只是现在没有左厢军的详细数据,无法一一比对。
写文章他们是外行,但读、写战报,他们是专业的。一场战事的弯弯绕绕,只要战报是真实呈现的,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一丝猫腻。
宁岩:“斩首俘虏没有实数。”
亲临一线的将领,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千余、百余,谁知道余多少。
这不是急行军的遭遇战,他们在陈仓城中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点。
若一座城中有数千弥勒教徒,至于被左厢军从一座匪寨里翻出来?长安早知道风声了。
范成明信中言明,烧掉大半条街,吞噬百余人性命的大火,只被轻轻带过。
单看奏折,只以为是意外起火,随即被扑灭。
吕元正:“若照殷相公的分法,左厢军的功劳至少被抹掉一半。”
计量军功他更专业,不止要计算战场的斩首俘虏,还要考虑对战局的影响。
只这一半军功,足够南衙向殷博瀚发难了。
宁岩:“段二的战报何时能到长安?”
吕元正:“等三两日。”
武俊江吐口气,“那就看看这几日,长安的风向还能怎么变!”
关中一隅一场只有一两千人的民乱,对长安百姓而言,激不起多大的水花,弥勒教变成一个名词,几千人只是一个量词,他们更熟悉通过诗文认识的殷博瀚。
长于文才的印象进阶为文武全才,结合殷博瀚的年纪,说一句大器晚成都行。
不说街知巷闻,至少消息灵通的文人都听到风声,普通百姓知道殷博瀚是谁?
白秀然放下门帘,隔绝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大堂,来到祝明月的专属办公室,问道:“能行吗?”
春风得意楼第一次执行赚钱以外的任务。
祝明月淡定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几人招架得住。”
白秀然笑道:“殷相公会感念你的恩德。”
祝明月:“他哪会知道是我。”
除了春风得意楼,祝明月同时在数个文人聚集处放出消息,以此时粗陋的追踪技术,除非运气寸到家,否则外人抓不到她实质的把柄。
白秀然:“外头已经开始写歌功颂德的诗文了。”
祝明月:“到时候石灰刷了便是。”一键重置,非年非节,找个粉刷匠容易得很。
白秀然:“就这么一直替他扬名下去?”
祝明月:“先吹两天风,再变风向。”维持热度。
殷博瀚扬名,最受刺激的是与他地位相等的高官,突然跑出一匹黑马,危机感倍增。
听说皇帝初听到消息时,大为欣喜,只是报喜信的是吴越,偏叫他拔得头筹。因为右武卫的战报粗陋,吴越为了替属下争功,建言先缓一缓。
人人都想知道陈仓变乱的前因后果,偏偏限于通讯条件,打听到的已经是不知多少手的消息,大部分还是被祝明月污染过的。
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先前陈仓附近的商道堵住了。
距离当事人最近的就是三司属员,尚未有消息传回来,勉强算在正常范围内,他们没有时时和总部保持联系的自觉性。
唯独龚彦表现沉默,陈仓之事没那么简单。
长安热门话题从活圣人殷博瀚该进文庙还是武庙,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陈仓被屠城了!
第
1097章
干巴噎人
陈仓和殷博瀚绑在一块上了长安城两天的头条,加之历史原因,天子脚下亦有一定知名度,不至于让人提起来,问一句这是哪里的小地方。
屠城从古至今都是恶行,关中之地陈仓古城,谁敢丧了良心行屠城之举。
殷博瀚,一介文人。若有屠城之事,焉能捷报。
平乱的右武卫不可能,虽然他们曾在慈州杀俘,但山高水远,在关中名声还是不错的。
从陈仓过来的商旅言之凿凿,陈仓周边十室五空,城中家家挂起白幡,街面上压根没几个活人行走……
许多人没去过陈仓,却可以想见其间的荒凉。
耳目广泛的关中大族,消息开始汇集到长安,那夜的内情不清楚,但陈仓遭遇浩劫是不争的事实。
再审视殷博瀚花团锦簇的奏折,所有人心中都冒出无数个问号。
此时平定陈仓变乱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右武卫左厢军战报终于姗姗来迟递送长安。
吴越拿到战报的时候,只想到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
其他人看到吴越拿出厚厚的地一沓东西,眼睛微微睁大,确定这是军报?
往常那些武夫为了不为难自已,一个个恨不得不写战报,突然这么长有点不习惯。
吴杲一目十行将战报看完,“嘭”地一下扔在御案上,心中只有被愚弄的愤怒,殷博瀚他怎么敢的……文武双全的活圣人,莫非以为他当真可欺。
吴杲问道:“右武卫左厢军现在何处?”
吴越:“回陛下,右武卫在陈仓停驻三日,局势稳定后离去,继续剿匪了。”
吴杲心知,右武卫并非不忘本职,而是和殷博瀚的矛盾难以调和,不得不走。否则通篇战报,详尽是详尽,暗地里却处处针对殷博瀚奏折的含混之处。
吴杲:“范成明怎会在陈仓?”
此次关中剿匪只有一位主将,范成明段晓棠官阶相同,不可能一同出征。
吴越早准备好说辞,“先前去绛州平乱,范二着实辛苦,请假出去玩一趟松快松快。此番左厢军查出弥勒教线索,但身负剿匪之责,便托范二帮忙向后续前来办案的官员转交人犯。”
年轻贪玩人之常情,这是吴越的心腹,吴杲并不打算追究。
那夜若没有范成明居中联络,陈仓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呢。
吴杲召来一位内监,“念。”那么长的战报,一个个传看费时间。
一位嗓音洪亮的内监站出来,照本宣科,一字一句念出来。
白隽坐在众人中间,方才晓得那夜怎一个乱字了得。
右武卫的战报包括整场战事各处节点,不止他们一家所作所为。
冯翊郡兵炸营的前因后果,比邻而居的扶风郡兵因担忧牵累自家,只敢少许精兵出营,封堵四处出入口。
两支郡兵互相牵制,扶风郡兵拦住了疯狂的冯翊郡兵,却再无暇顾及东城门。导致弥勒教在内应支持下,打开东城门。
弥勒教徒放出木栏狱中的囚犯,在城中四处纵火,诸多官员被围堵在县衙内,中枢瘫痪……城中乱作一团。
最关键的是,殷博瀚说范成明是“受命”,但战报里,范成明却是自行其是召唤右武卫入城支援。
这也解释了,为何一支强兵当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说不清楚的地方也就这一处,右武卫的兵马为何会在殷博瀚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陈仓城外。
其他地方都表现得坦坦荡荡,各处交战地点的伤亡情况,从重伤俘虏交接到县衙,短暂的时间内,不治去世的人数都有记录。
殷博瀚奏折内被含混带过的大火,亦有清晰的描述,县令左敏达现场指挥救火,左厢军支援,百姓接力,历经两个多时辰灭火。
陈仓最繁华的一条大街,烧毁房屋三百余间,从火场中抬出尸体一百六十五具,受伤四百二十七人,失踪八十六人。
连后来入户排查找出的尸体,桩桩件件都有下落。
到底谁才是真正办事的人,一目了然。
殷博瀚到底多大的脸,说是他运筹帷幄之功。
从战报中侧面透露出他当夜的作为,被安个无能的帽子的都是轻的。
木栏狱,多新鲜的词。
右武卫生动还原了木栏狱的情况,几根木条,几个带刀的衙役,能看住近千人?
牲畜都知道越栏逃跑,何况活生生的人,难怪当夜一群身无寸铁之人会去攻打县衙。
右武卫的战报,干巴得比他们的列巴更噎人,细致得要命,一群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本能地更信任这一份说法。
因为它没有那么多腾挪的空间,一处作假牵连所有。
两份文书放在一起,简直绝佳的讽刺。
唯一的问题是,是何缘故促使右武卫不给宰执面子,非得打脸。
总不可能两个年轻将领年少气盛。
吴杲带着几分气,问道:“殷博瀚何在?”
一位官员起身回道:“回陛下,照先前的奏报,殷相公该是今日从陈仓启程。”
比右武卫晚些时日,但从处置民乱事件上,称得上快刀乱麻。
当然也可能是陈仓现在没有那么多人口可杀了。
早有户部官员报出陈仓的户口数,不晓得多少年前的老黄历。
右武卫战报加加减减,那夜伤亡人数至少占陈仓城中近一半人口。
怪不得外头传言,陈仓被屠城了呢。
随着右武卫战报入长安,披露出当夜更多细节。
鉴于写得又臭又长,少有人会全本抄录,只能摘录要点。
岑嘉赐被林婉婉揭破内心的隐秘和不甘,躲进国子监书楼里读书,徜徉书海,的确比掂量人心更轻松。
每日早出晚归,错过不少新鲜消息。等他反应过来,殷博瀚三不朽之名已经传遍长安。
作为接近权力场的国子监学子,除了表达崇拜,更多是思量此事对朝堂格局有何影响。
时人重乡土,殷博瀚若能再进一步,势必要大力提拔南方土族。
岑嘉赐眼神落在书柜角落的药包上,纠结要不要去探望殷鸣。
但不待他纠结出结果,坊间消息又为之一变,陈仓被传遭屠城。
第
1098章
披麻戴孝
各处消息汇聚到长安,最准确的是陈仓周边土族的书信,以及从陈仓过来的商旅。
少有人知晓陈仓经历怎样的人祸,但一夜之间勾销许多户口却是不争的事实。
国子监内讨论得激烈,论私殷博瀚从前来过监内讲学,论公文武有别。
如今谁是谁非,鉴于双方当事人都不在长安,只能让吃瓜群众来辨别。
曲正奇知晓些内情,“殷相公是殷十二郎的叔祖,段将军是林大夫的表亲。”
二人中间七拐八拐,还有一重救命之恩。本有做通家之好的可能,哪想到会掐起来。
右武卫的战报明面上陈述事实,实则暗指陈仓之乱全因殷博瀚引发。
鞠雅健顶着一头卷曲的毛发问道:“陈仓之祸,因何而来?”
容承运轻蔑道:“还能是什么,庖厨不杀鸡,改杀人了。”
他吃过拘那夷鲜花饼的苦,加上瞧不起段晓棠庖厨出身,新仇旧恨一叠加,愤懑之言脱口而出。
公允来说,军队在战争中失控行血腥之事常见,加之右武卫有杀俘的前科。
人心偏向,右武卫天然不占优势。
曲正奇:“人正经出身是河间王府的护卫,右武卫的列巴立过大功,终结杨胤之乱。”
座中其他人齐齐想翻白眼,谁记得它本质是食物。
列巴和鲜花饼,并称长安两大杀器。
岑嘉赐隐于众人中间,冷眼看待。一群年轻的土子不曾思量背后的利益关联,只关注其间是非黑白。
难道这一次又是南衙找由头对付宰执?
柳恪抱着一本书从藏书楼方向过来,曲正奇连忙喊道:“柳二!”
国子监学子对殷博瀚多少有些了解,但段晓棠神秘多了。流传在外的事迹无非两条,微薄的出身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极其善战。
此人少有参加长安各类宴饮,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国子监内偏偏有一个对他极其熟悉的人。
柳恪过来时就知道同窗们想问什么,早有准备。
曲正奇急忙问道:“段将军为人如何?”
柳恪不急不缓反问道:“弥勒教线索本是右武卫发现的,先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右武卫短短几年内骄人的战绩,与殷博瀚几十年的令名相比,不值一提,尤其在国子监这等文风盛行之地。
只能另辟蹊径。
先前风平浪静,现在惊涛骇浪。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咂舌。
至少说明右武卫懂得克制,并非肆意妄为的莽撞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