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原来他们中间还有一员“大将”。龚瑞顾不得传说中的草包名声,“范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他刚刚看见范成明带进来的军土,皆是骁勇善战之辈。
范成明不经意地扫一眼,对自已信赖万分的龚瑞,要是吴越身边只剩自已一个将官,怕都怕死了。
也算命不该绝,龚瑞没信错人。
范成明守城不行,但守一座县衙还可以。
范成明扫一眼上首不动如山的殷博瀚,不再顾忌他的态度,赢了就是相公大人慧眼识珠托付信任,败了就是范成明草包不中用。
范成明作为在场官阶最高的武将,绕开殷博瀚的意见,直接下令道:“李开德,把守县衙各处,无论内外,擅自靠近大门者,格杀勿论。”
具体如何布置,李开德自会打算。
李开德:“属下领命。”
范成明冲候在门口的亲兵,仰仰下巴,“发信号吧!”
殷博瀚醒过神来,“有援兵?”
不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而是不在掌控之中的愤懑。
范成明哪里会说实话,“右武卫在赶来的路上,至于能来多少,多久能来,本将军也不知。”
吊儿郎当道:“这会就赌我们在庙里捐的香油钱够不够了。”
旁人打死也想不到段晓棠范成明会干出这么苟的事。
范成明不负责任的话语,让所有人的心七上八下。
殷博瀚声音有些嘶哑,“几百人够干什么!”
范成明悠悠然道:“也不一定是几百人。”
其他人听得一阵胆战心惊,两人这是撕破脸了?不言不语,怎么就开始撕了呢?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县衙大堂外传出,传至城墙处依然清晰可闻。
原先派去驻守的军土,立刻点燃准备好的三个巨大火堆。
与此同时,一队从县衙开拔,全副武装的右武卫军土,前去接管西城门,确保段晓棠部进城顺利。
此刻大堂内所有人都悬着心肝,喊杀声一直没消停过,已然有宵小试探性的向县衙攻击。
兵强马壮者为王,到如今无人指责范成明撂开殷博瀚行事。
但范成明除了最开始呼叫援兵,整顿县衙防务的命令外,再未下过一道指令。
期间陆续有各处兵马送来的消息,却未必全是好消息。
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弥勒教徒、木栏牢里的囚犯、惊慌失措的百姓、大杀特杀的郡兵……可他们这群庙堂官员却无能为力。
黑夜让一切都显得动荡不安。
范成明心底冷哼一声,你们别出去添乱就行了。
没看他都安安静静坐在这儿,等段晓棠来救吗?
第
1078章
此乃人祸
范成明给每一支来汇报消息的郡兵队伍都告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右武卫作为援兵即将入城,让他们各自都灵醒点,别挡路。
地方郡兵的战斗力和南衙精锐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发生冲突,胜负显而易见。
毕竟前头已经有一个炸营的,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除此以外,范成明也做不了更多,他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救不了城中如火的局势,能保住这群大小官员,已经竭尽全力。
范成明的信号发出后不久,西面城墙上的守军立刻发现远方有接连不断地号角声传递。
城中喊杀声不断,但独属于军中传令的号角声总不会错。
郡兵和南衙有杂兵和精锐之别,但大体号令一致。
边飞宇一边赶往右营处置,一边欣喜,果真有援兵到来。
不一会儿,驻守西城墙的守军来报,“远方官道上有火把如龙,具体人数不知。”
众人不禁向大堂外看去,天色依然如墨,只比先前更淡一点。
龚瑞恍然大悟,“右武卫是能夜袭的。”
别的军队视夜色如虎,但黑夜对右武卫而言,是绝佳的保护色。
石任合理怀疑一切,从范成明不合常理的行为推测,“右武卫早埋伏在城外?”
亦或说,范成明早已知悉弥勒教徒的作乱计划。
范成明有充足的理由推翻这一结论,二十里算哪门子城外,通常军队一天也就行军三四十里路。
右武卫不过多马匹代步,才能跑得快一点。
范成明否认道:“谁叫我们运气好,刚好赶上了,幸亏右武卫不惧夜间行动。”
准确的说,右武卫不怕营啸,或者说可能性极低。
这一点,从他们时常夜间活动就能看出来。
段晓棠甚至想在大营内练一练夜间紧急集合,然后被营内诸将一齐制止。
他们倒不担心右武卫大营炸了,但很怕牵连左右邻居,然后自家倒霉。
营啸的缘由,众说纷纭,但据段晓棠的说法,大多因为军土精神紧绷,孙安丰搞得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缓解之效。
范成明的亲兵留在城门处,确认进城军队的身份,并负责向每个领兵的将官通报城中情况。
城里乱成一锅粥,范成明无力控制局势,只能保住县衙。
郡兵炸营、城内纵火、弥勒教徒和囚犯联合作乱……孙昌安听得一脑袋问号。
作为先遣队,孙昌安很快做出抉择,“带路,去县衙。”先收拾那帮囚犯。
倒不是欺软怕硬,而是保住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才是重中之重。
陶富康:“我率部去夺回城门!”关门打狗。
炸营的郡兵营有其他郡兵看守,他们犯不着去趟浑水。
范成明的亲兵问道:“段将军呢?”这才是定海神针。
孙昌安:“将军在第二批。”
县衙内听得右武卫入城的消息,一时议论纷纷。
龚瑞:“段将军会亲自来吗?”
范成明无聊地玩手指,“她是不是第一批进城的我不知道,但知道谁会第一个进县衙。”
转头看向石任,“你的老熟人。”
好歹同在一部,交情不提,面子情总有一点。
陆德业“卖官”一事过去大半年,各家知各家事,石任还不清楚吗。
唐高卓弃文从武,直接投了右武卫,班师之际,押送大批俘虏送进了刑部大牢。
果不其然,唐高卓经过重重检验,一身戎装站在大堂内。
大家都在官场上混,什么时候该说实话,什么时候该说糊涂话心知肚明。
右武卫连夜戒备,枕戈待旦,没想到真接到了出兵的通知。
他们一举一动都照着攻城的流程来,顶多算是有“内应”,帮开了城门。
但从入城时所知的情报来看,前所未有的乱。譬如囚犯为何会在县衙外头,而不是在里头。
唐高卓态度恭敬地禀报,“殷相公,范将军及诸位大人,右武卫现已分兵,挡住了县衙附近的囚犯,并试图夺回东城门。”
至于入城多少人,每处多少人,一个字没提。
范成明反客为主,“给你们将军带句话,别忙着来县衙回报,先把城中的乱子平了。”
范成明怎么敢让段晓棠这会来,她要知道前因后果,不得当场炸了,和殷博瀚梗着脖子吵。
这哪怕是个糊涂人,也是宰执,段晓棠再占理,也没法和他争论。
万一殷博瀚不讲武德,真把段晓棠推出去斩了怎么办。
人都没了,偿命有个鬼用。
范成明内心哀叹自已悲苦的命运,这孙子,只能他替段晓棠当了。
唐高卓回应地有些迟疑,“是。”
范成明不可能不清楚右武卫的流程,乱象不平,段晓棠不会到县衙来履命。
范成明:“其他的让她自已看着办!”
战场上的事,他能给段晓棠建议吗?
唐高卓:“是。”
在座其他人不清楚右武卫内部职责分派,只觉得范成明颐指气使。
唐高卓打量在座人等,面熟的脸生的,问道:“陈仓县令何在?”
毕竟他接下来的作为,会侵占县令的权柄。
范成明:“城中大火,左县令救火去了。”
左敏达虽然软弱了些,到底尽职尽责。
县衙中有范成明坐镇,唐高卓退一步,“属下立刻去与左县令汇合。”
火势若压不住,陈仓县城将毁于一旦。
范成明摆手道:“去吧!”
他会把这群只会添乱的人看住,管保让他们踏不出县衙。
唐高卓不用人领路,顺着火光就能找到目标。
人人惊慌失措,比他先前见过的,那些被乱兵乱民占据的城池,更乱。
唐高卓身边有百人,大部分都投入到救火之中。
唐高卓逮住一个衙役,高声问道:“陈仓左县令何在?”
衙役往前方一指,左敏达穿着官服站在道路尽头,面上几块烟火熏出来的黑色,嘶哑喊道:“快去井眼打水,快!”
唐高卓逆着人潮走过去,站到他面前,自我介绍道:“在下右武卫兵曹唐高卓。”
左敏达眼中陡然现出希冀的光芒,“援兵来了。”
唐高卓问道:“左县令,火中有无助燃之物?”一看就是老刑名人。
左敏达右拳猛捶大腿,言语悲愤却答非所问道:“这是人祸啊!”
第
1079章
小儿破贼
作乱的弥勒教徒、拼死一搏的囚犯、无能的官吏郡兵……为何要选在陈仓!
唐高卓反应过来,无论是否有引燃物品,此刻该烧的都烧尽了。一手擎住左敏达的胳膊,一边高声喊道:“所有人,听我命令!”
“自火场到井口,排成两队,间隔半丈,一路递水,一路递桶。”
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右武卫的军土趁机插入,将慌慌张张地百姓推成相对整齐的两支队伍,火场最前方,只留十余个壮丁泼水。
唐高卓指派二十来个军土出列,“将火场周围的屋舍腾空推平,树木砍了!”建立隔火带。
右武卫这一阵拆山寨无数,勉强积累一些经验。
许多人舍不得屋舍财物,宁死不肯挪动,军土们直接将人抬出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唐高卓的职责是稳定城中秩序,乱时军队哪有那么好说话,不杀人便是好的。
因为唐高卓的到来,火场周围的秩序稍微好上一点,待天色蒙蒙亮时,城中大规模的乱子都已平定,越来越多从战斗中撤下来军队参与到救火之中。
陈仓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被烧掉大半,又为了建立隔火带主动拆除一部分,如今只剩寥寥。
焦黑的木粱不曾烧尽,在黎明的朦胧中散发着黑烟。
左敏达跌坐在地,失魂落魄道:“完了,全完了!”
幸存者们想要返回已成焦土的家园,寻找遗失的财物,亦或找寻亲人的尸体。
唐高卓站出来做恶人,“慢着,坊正里正何在?”
人群中缓缓站出来四五个小老头。
军土们在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唐高卓:“坊正里正各自辨认所属邻里。”
找不到归属的,别怪他让人去牢里住几日,等待验明正身。
城中一直有弥勒教徒和木栏牢里的囚犯作乱,混入百姓之中,只能让基层的坊正里正来认人。先把最没有嫌疑的一群周边住户排除出去。
右武卫拔出了刀子作为震慑,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是隔壁街的,过来救火。”
“我是来投亲的,亲戚是……”
边飞宇回想噩梦般的一夜,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可算结束了!”
旁边的同僚不服气道:“右武卫凭什么这么霸道,驱赶我们回营!”
边飞宇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和他们做过一场?”
同僚一时语窒。
边飞宇转头吩咐身后的亲兵,“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捆好了!”待会杀了祭旗。
一场营啸下来,右营不剩几个人。抓出来几个带头的,夜中受惊吓,砍杀同袍,撑到现在人也废了。
军中规矩,营啸始作俑者,杀无赦!
右营营啸,连带旁边的边飞宇所部差点一块玩完。
幸好将官们得力,齐心控制住局势,但以右营当时杀疯了的状态,他们也不敢派兵贸然进入。
只能封锁周边出入道路,放任右营内部自相残杀!
眼睁睁看着先前擦肩而过的人,死在眼前,对边飞宇而言,亦是一件极为恐怖之事,哪怕他也是刀尖舔血之人。
军旅中人,谁能不惧营啸?
段晓棠下马步行,巡视城中各处情况。
路边倒伏的,有百姓有郡兵,前者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