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有巡逻的差役郡兵的过来驱逐,范成明从怀中掏出官符应对,马上又收回去。他们无需看清楚,只要知道眼前是个官就行。
范成明回到暂居的宅院,吩咐道:“调一队人马去城墙上驻守。”他和殷博瀚说好的。3738
以后谁再说文人仁弱,他一个字都不信。
范成明和衣而卧,忽然惊醒,翻身落榻,拉开门时彻底清醒。
李开德冲过来,“将军,有动静了。”
范成明咬牙切齿道:“夜袭?!”最绝无可能取胜的方式。
范成明镇定心神,“随我去与殷相公汇合。”
心里暗骂千万句,夜色深沉,什么鬼事都可能发生。
得益于范成明时不时来刷脸,殷博瀚到底放了他们一批人入县衙。
大堂内灯火通明,各位官员到底衣着整齐,没穿中衣露面,只是有几位着急忙慌,忘了戴帽子。
范成明进来时,堂中间正跪着一人禀告军情,看衣着像是郡兵。
兵曹边飞宇神色紧张道:“相公,右营夜间营外忽闻狐狸叫,后又变喊杀声,及至贼子混入营中作乱……”声音变得嘶哑,“右营炸营了!”
炸营,军队夜间的恐怖传说,所有人都陷入癔症,内部自相残杀不止。
范成明心下一顿,没想到郡兵如此不堪用,如今是敌非友。
边飞宇:“相公,右营附近不少人喊‘除旧魔,迎新佛’,还有人看见弥勒现身……”
加之,他们现在清剿的正是弥勒教,难免增加几分神异色彩。
殷博瀚神色一变,“岂敢动摇军心,来人,推出去斩了!”他要杀鸡儆猴。
南衙将官有吴岭顶在上头不能动,地方郡兵还不是随他拿捏。
堂内其他文官还没反应过来,范成明和边飞宇先愣住了。
军中杀人立威不是这路子呀!
边飞宇的话不大吉利,殷博瀚堂堂相公越级杀一个郡兵将官,不是不行,但决不能用这个理由杀。
你是他正经上司吗?搞清楚他的隶属关系了吗?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他犯哪一条?人家是来禀告前线军情,不是在土兵中乱言!
军中依的是军法,不是“心”法。
仅凭这一句,范成明就笃定殷博瀚话本看多了,十成十的不知兵,心虚了。
边飞宇立刻跪下磕头,“相公,饶命……”后面的话还没想好。
范成明和边飞宇素不相识,反而站出来求情,“殷相公,大事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此人先去镇压右营。”
连个“戴罪立功”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哪知道边飞宇是不是右营的。
人要不是,岂不更无辜。
其他官员亦是跟随求情,不管有没有察觉到殷博瀚“枉法”,杀人总是不吉利的。
第
1075章
无伤大雅
段晓棠对殷博瀚的履历并不清楚,不知其是否有带兵的经验。问混过朝堂的唐高卓,“殷相公如何?”
唐高卓毫不犹豫卖室友,“孙校尉更清楚。”他只在朝堂边缘混过,大人物们的事真不清楚。
孙安丰当纨绔的日子不浅,过往要出门代表孙家交际,还真知道一点。
孙安丰问道:“将军,想知道哪一方面?”履历、姻亲,还是政治倾向?
段晓棠:“他领过兵吗?”
孙安丰断然道:“从未。”
据段晓棠所知,许多文官都有武将背景,要么祖上是武将,要么家人出武将。开国几十年,消耗的还是祖上的福泽。
没点仰仗,敢搞这么大的事?
前朝之时,诸卫大将军地位崇高,直接与帝王议事。但经过本朝一番“调和”,南衙尽握在宗室手中,大将军屈于掌兵王爷之下,连带着底下的将军们都少有参与政事,一心落在军务上头。
常与和皇帝接触的,无非是南衙掌兵的宗室和放在左右翊卫的那几位心腹。
别看薛曲范成达是实权武将的巅峰,同样是正三品,他们就没有同品阶文官和皇帝来的亲近。
所以,不怪段晓棠不关注朝堂风云,整个南衙都是这般风气。
有宗室居中调节,皇帝和武将们都省心不少,皇帝不必担心开国勋贵和武将联合在一起,干涉国家大事;武将也不必忧虑皇帝总疑心自己要造反了。
段晓棠挑眉,“这么肯定?”
孙安丰:“殷家祖上亦是江南人,几代不涉武事,殷相公是皇帝潜邸旧臣。”
压低声音道:“他是文学词臣。”
唯一和武事相关的就是写过几首行军诗、贺胜诗,该说不说,堪为上品。
也难怪殷博瀚不喜欢与武将扎堆自成一派的南衙打交道。
孙家和殷博瀚文武有别,但同属皇帝心腹,仗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乡情谊,有些来往无可厚非。
段晓棠提炼两个意思,殷博瀚不通兵事,却是皇帝的心腹,换言之,他的所作所为皆是皇帝和政事堂的意见。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在逼造反这一条上,造诣不低啊!
诗品即人品这事,听听就算了。英雄枭雄写过,奸臣小人亦写过。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现在令万骨枯的不是专司战事的将领,反而是朝堂的文臣。
段晓棠下令道:“查探本地郡兵是否有调动迹象。留下百人收尾,其他人随我去接应范将军。”
原先那片地方左厢军走过,地形掌握得一清二楚。哪里可以藏兵了然于心。
出于同袍道义,不能把范成明丢下,更何况殷博瀚的相公身份,若折在本地,沾边的官都要吃挂落。
早在三州平乱时,段晓棠就知道,死一个朝廷命官和死一个百姓的意义,决然不同。
范成明作为非专业斥候在城里蹲了两天,无时无刻不在盘点殷博瀚的“家当”。
范成明:“两千郡兵随殷相公而来。”
李开德:“两千人防守一座县城,以待周边救援,可行。”
如今都安顿在城墙根下的军营里。
范成明摇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
这会看的不是谁打仗厉害,算的是背后的事。
比如范成达觉得一千人足够,但对范成明而言,至少要两千人才觉得保险。
换到殷博瀚身上,别怪范成明以己度人,至少要两千五才能安心。
范成明转头问城门口回来的亲兵,“城门情况如何?”
亲兵:“不出将军所料,近三日入城的商队比平时多出三成,且多数没有离开。”
右武卫出动剿匪,商路兴盛,但只进不出就显得格外奇怪了。
殷博瀚浑水摸鱼,让其他郡兵假作商队入城。
范成明:“安置在何处?”
亲兵:“城中几处大宅。”
范成明:“总共多少人?”
亲兵:“不敢凑近了,”大家身上的兵味都很浓厚,“初步估计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范成明:“那差不多了。”
李开德:“将军,要不今晚多让弟兄们休息会,明日好养足精神。”
这两天为了以防万一,夜里至少有一半人值守。弥勒教都是山野村夫,夜袭不大可能,举事大概率在明后白天。
范成明考虑了一会,依旧道:“照现有的办法。”
不能因为弥勒教徒身体素质不佳,就打消他们不会夜袭的想法。
李开德:“是。”
范成明:“我去面见殷相公,老李,城里的事你多注意些。”
李开德点头道:“好。”
范成明手上握着一封信,是段晓棠写来的,张牙舞爪的字迹,是他现在最大的底气。
段晓棠亲自领兵过来,躲在城西二十多里地外的山寨里。
不出所料,是他们先前捣毁的土匪窝之一。
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剩断壁残垣,晚上睡觉露天星空全景,浪漫极了。
但范成明到殷博瀚面前又换了一种说法,“刚刚接到段将军传信,她将派遣一支预备队伍过来,震慑弥勒教徒,以壮相公声势。”
殷博瀚到此处来,只传令四方郡县官员,并未通报在附近剿匪的南衙兵马,显然是没打算用他们。
但朝廷亦有指令,事有万一,殷博瀚可以临时调度右武卫平乱。
所以不得不派个“热衷打猎”的闲人范成明过来做联络员,以备不测。
但范成明没打算和殷博瀚说实话,若能用郡兵平定,右武卫来了不仅没用,还遭人嫌弃;
若到千钧一发的程度,右武卫就是神兵天降,不说左右战事的胜负,至少能保着殷博瀚范成明平安撤离。
殷博瀚:“段将军点了多少人,何时到?”
范成明:“事情紧急,左厢军先前已然分兵,段二身边没多少人。但殷相公在此,咬牙也要先挤出几百人支援,照寻常脚程,约莫明后日能到。”
若与事实对不上,那当然是通讯落后,双方情报不对等的原因,关范成明何事。
他也不知道段晓棠跑这么快啊!
殷博瀚微微颔首道:“段将军是为朝廷尽心。”
只几百人来,无伤大雅。
第
1077章
呼叫援兵
殷博瀚顺水推舟,放边飞宇出去戴罪立功。
距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不知右营能坚持到那时候吗。
边飞宇劫后余生捡回一条性命,谁知道简简单单来报信,差点把命丢掉。来不及和范成明道谢,忙不迭退出去。
岂料脚还没有踏出门槛,一个个坏消息纷至沓来。
“报,敌军内应打开了城门!”
“报,敌军将木栏牢里的囚犯放出来了!”
一个比一个坏!
边飞宇脚步仿佛被冻住,他走还是不走,还能走吗?
堂中众位官员脸色顿时煞白,在摇晃的烛光中,仿若鬼影。
他们曾经有过许多构想,据城池以待援兵,可现在城破了怎么办?
木栏牢就在县衙左近,攻打过来该怎么办?
明明排兵布阵都是安排好的,弥勒教徒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坐在上首的殷博瀚花白的胡子些微颤动,身体却保持端坐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将之风呢。
范成明抢先开口,“开的哪座城门?”
“东城门。”
范成明默默地松一口气,后路还在。
龚瑞被殷博瀚压制许久,不得不听命行事,这会顾不得装相了。“诸位,接下来该当如何?”
逃,还是据守县衙!
弥勒教徒知晓县衙内有诸多高官,这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可恨先前竟然不知,他们在本地根基如此深厚。
生死大事,其他官员顾不得殷博瀚在上,七嘴八舌张罗起来。
石任主张留,“县衙工事俱在,借此防守,以待援兵。”
大理寺程兴怀持反对意见,“郡兵都炸营了,哪还有援兵。”
石任:“郡兵不只一处可用。”
陈仓县令左敏达:“外头兵荒马乱。”兵匪一窝,现在出去冲撞到一处,得不着好。
程兴怀亦是一个头铁的,直问道:“相公,最近一处援兵,何时可到?”眼看城中的郡兵都不堪用了。
殷博瀚声音缥缈如云雾,“明日。”
弄得其他人不如何作答,严格按照时辰而言,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也是“明日”了。
明日何其多。
是天一亮就有援兵,还是熬过接下来的白天黑夜才能看见曙光?
可惜殷博瀚惜字如金,不肯再言语。
范成明心里头生生憋住一口血,要不是他官高,范二将军非得赏几个嘴巴子。
这两日的虚与委蛇全喂狗吧!
外面的喊杀声渐近,显然埋伏在城中的郡兵尚在抵抗,亦或是反杀。
天边忽然有一阵亮光,非是金乌提早出来打招呼——
左敏达浑身好似被抽干力气,跌坐在椅子上,“他们在城中放火!”
火光冲天!
他们是谁,那些弥勒教徒还是郡兵?
其他人可以躲在县衙内,静待分晓,唯独左敏达不行。
他是本地县令!
左敏达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反应慢半拍,转身向殷博瀚行礼道:“相公,下官出去处置!”
殷博瀚阖下双眸,“去吧!”
左敏达挺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已显得无惧,点了数个在门口值守的衙役,“走,随我去救火!”
论官品,范成明位置不低,就坐在殷博瀚的下首,此刻已经无意研究这位新晋相公的心理活动。
幽幽道:“县衙里能用的盆桶都找出来,从后衙井眼里打水。”
防着弥勒教徒狗急跳墙,把他们当烤乳猪了。
先前来传令的都是小官小将,范成明临阵不乱,终于让众人找到一点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