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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这会范成明坐在城门附近的饮子铺里头歇脚。指着来来往往的人,“看吧,出去拿人了。”

    几个本地衙役后头跟着数量不等的郡兵出城。

    距离他们提脚跑路还不到半个时辰,端的是雷厉风行。

    哪怕他们留在城中,殷博瀚也不大可能支使右武卫去做,但范成明还是佩服自已的先见之明。

    李开德:“看起来阵势不小。”如狼似虎。

    范成明没和殷博瀚交流过处置办法,从过往经历而言,“要么快刀斩乱麻,要么就是……”没继续往下说。

    李开德不解,“是什么?”

    范成明眼睛微微眯起,有几分阴鸷之色,“钓鱼。”

    能当宰执的,就是比自已心黑。

    李开德剿匪时也钓过鱼,但看范成明的脸色,恐怕没那么简单。

    范成明翘起二郎腿,手支在桌上,“我们在这儿看看,能带多少人回来。”

    李开德脑子都快烧糊了,都没想通是什么意思。“二郎君,有什么不同吗?”

    范成明:“我们递上去的那张口供上有多少案犯你知道吗?”

    李开德连连点头,“知道。”

    范成明:“如果只带回几个人,那就是只诛首恶。若带回来的成群结队,说不定就要大肆株连。”

    李开德:“这怎么可能!”

    哪怕他们在三州杀俘杀红了眼,也没有搞株连这一套。真要严格按照造反谋逆的罪名来套,三州剩不了几个活口。

    对利器在手的两卫军队而言,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是轻而易举的事,人头还能计功。

    但领兵的吴越薛曲等人有理智,杀红了眼,谁都没有好处,反而会将时局搞得更坏。

    范成明代入恶人的角色很容易想明白,秋收后,大事了结。

    除恶务尽嘛,要维护关中稳定,就将不稳定分子全找出来杀了,将危险掐灭在萌芽里。

    全杀作孽太多,各处不还有徭役吗?

    范成明这会反倒希望自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一个提刀杀人的,反而称得上心慈手软。

    一行人在饮子棚里不知换了多少种姿势,亲兵给摊主一贯钱,算是将棚子包下来了。

    一个时辰后,衙役和郡兵带着人犯回来。

    这一支队伍二十几个人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用麻绳前后绑住手脚逃脱不得,嘴里塞着破布,被带回来。

    城门口的人指指点点,不知道这些人犯的什么大案要案。

    范成明面带薄怒,“走,进城。”

    李开德:“二郎君,我们不是要走吗?”明知这是一个烂泥塘。

    范成明:“外头若真乱起来,只有城里安全。”尤其是殷博瀚身边,地方郡兵敢让一位宰执死在自已的地界上么?

    第

    1074章

    很是划算

    范成明想跑,只能跑到段晓棠身边,跑到右武卫军中才称得上安全。

    但他身负联络之责,城里又是一个政事堂相公,真不能说丢就丢。

    范成明咬牙切齿道:“除了必要的探子,把我们的人手都招回来,在县衙附近住下。”

    一行人龙行虎步入城,范成明直接亮出南衙将军的身份,免于检查直接入城。

    范成明吩咐亲兵去找屋舍,自已带人直奔县衙。

    三司官员齐全,一入衙门就开始审案。各个能臣干吏,一顿板子下去,非顽固分子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个底落。

    多报出一个人名,便有衙役带路,郡兵出门抓人。

    不分主次,不论轻重,全抓了事。

    原先审问捉人,还会请示殷博瀚的意见,后来人太多了,索性先抓人。

    殷博瀚到底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精力充沛。

    范成明原还当他是个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心狠手辣常人所不及。

    亲随入内禀告,道是范成明回转,前来拜会。

    殷博瀚心下生疑,他回来作甚?说道:“让他进来吧!”

    范成明阔步入内,朗声笑道:“殷相公,我刚出城右眼一直跳,兆头不好,只得回来投奔,你老别嫌弃。”

    殷博瀚抬头扫了一眼,范成明多年历练,脸不红心不跳。

    殷博瀚:“范将军便同老夫住下吧!”

    范成明尴尬地摆摆手,“我这人没规没矩惯了,王爷和我哥都经常受不了,我就在外头找个地方窝着,别吵着你。”

    范成明时而正经时而草包的人设,一般人真摸不住脉。饶是殷博瀚宦海沉浮多年,一时也搞不清,他是真草包还是装精明。

    殷博瀚“大度”道:“也是,年轻人都乐意自在些。”

    范成明头往外头一扭,再转回来,“殷相公,我刚从前衙过来,怎么连几岁的孩子都有,哭得人耳朵疼。”

    殷博瀚不以为意道:“许是案犯的家眷。”

    事涉谋乱,垂髫之童亦不能幸免。

    范成明露出不屑的神情,“几个孩子,知道弥勒是什么东西吗?”

    殷博瀚一本正经道:“国家法度在此。”

    范成明仿若没有听见,自问自答道:“也对,弥勒不是东西。”

    殷博瀚一时无言,不知范成明是信口直言,还是意有所指。

    两人再闲说几句,范成明告辞。

    李开德引范成明去临时租住的地方。

    一进院子,范成明立刻吩咐道:“老李,散出探子查看周边郡兵是否调动。”

    殷博瀚敢这么搞,就不惧闹出事故。若调动南衙兵力,范成明必然知道消息。

    可现在一无所知,能用的就只有郡兵了。

    李开德:“是。”

    范成明:“让火头军准备好干粮清水,马匹喂好,西城门外留一队人马随时做接应。”

    李开德:“是。”随时准备跑路。

    为何选择西城门,因为那个方向离段晓棠所在最近。

    范成明回屋写信,吴越段晓棠两方都要通知。

    将所见所闻记于纸上,末了,范成明还是将自已的猜测和担忧明白无误的写上,万一他们没有心有灵犀怎么办。

    百姓就这么忍下来,自是千好万好。

    就当他范成明杞人忧天,是个小丑。

    但作为杨胤之乱、三州叛乱的亲历者,范成明太知道百姓有多能忍,又有多不能忍。

    别管挑头的是土族还是豪强,国家重臣亦或泥腿子,叛军主力原都是拿锄头的老百姓。

    在给段晓棠的信件里,范成明强烈要求她抽调至少一千人过来,以防万一。

    范家祖坟青烟冒了那么久,他可不能折在这里。

    还是和南衙将官合作来的好,别管草包、天才,都知根知底。

    哪像这些文官,一不留神给人挖个大坑。

    封上火漆,趁着城门未关,两封信件就此送出。

    范成明揣着袖子同李开德念叨,“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

    李开德说起一个冷笑话,“人市买个人,所费的钱帛,真买不来一只拂林犬。”

    李开德这话也没说错,对长安的贵人而言,拂林犬死掉可能会收获两滴眼泪,一个无足轻重的庶民死掉,什么都不是。

    范成明:“那玩意就是个样子货,能看家还是能打猎?”

    李开德:“将军,我们没带猎犬,不也出来打猎了。”

    范成明气呼呼道:“老子是出来打猎的吗?”

    老子是出来给人收拾乱摊子的,现在陷在烂摊子里。

    亲随立在县衙廊下禀告,“范将军一行百人,全住在县衙北边。城门落钥前,四骑飞出分走两方,看方向,一个往长安,一个往段将军所在。”

    殷博瀚摆手道:“不必管他。”

    别管范成明在南衙内部如何左右逢源,呼风唤雨,但到了朝堂之上,一样没有他说话的份。

    殷博瀚:“三司如今审出来几个?”

    亲随:“招出的头目人物已有两个,正派人去捉拿。余者信徒百余人。”

    殷博瀚捋一捋胡子,成竹在胸道:“传得够快呀!”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百姓多愚昧,稍加操作便会成为他人手中刃,自然要除恶务尽。

    不然又是一桩潜伏在长安周围的脓疮。

    二十年,他们根本等不到二十年。

    临县山林里窝着的段晓棠,接到范成明的快马急报。

    不得不说,虽然都是文盲,但范成明字还是比段晓棠更能入眼些。

    段晓棠毫不费力地看完信件,范成明的猜测不算错,但不是可能会出事,是一定会出事,而且很快。

    要知道这帮人不是欠税的农户,而是别有居心的邪教徒。

    只要有几个骨干逃出生天,就会振臂一呼,扯旗造反。

    殷博瀚的打算就是要打草惊蛇,逼得他们造反。

    在朝廷势力最为稳固的关中地区,将所有心有异志之人,都激发出来,用无数的郡兵、精锐的南衙军镇压下去。

    结果早已注定,反正朝廷绝不会输。

    至于那些被卷进去的无辜百姓,只能算“罪有应得”。

    用无关紧要的庶民性命,换取数年的安定,在肉食者谋划中,很是划算。

    第

    1076章

    杀人立威

    离开殷博瀚的居所,范成明经过前衙,见空出一片的地方,问起殷家长随,“咦,这儿怎么少人了?”

    范成明不说一天三趟的来,至少一天来一趟,经过的地方都门清。

    牢里早关不下了,便在空地上围起木栅栏,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犯家属不分男女老少塞到里头,端的是臭气熏天。

    长随弓着腰道:“人犯关在此处,到底腌臜了些,挪到外头去了。”

    不光臭,而且哭声震天,影响大小官员的心情。

    范成明扬起下巴,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哦!”

    再经过一重门,遇上从自外入内的龚瑞,手上握着两页纸。

    龚瑞见状,热情道:“范将军。”

    范成明:“龚御史。”

    龚瑞:“与范将军许久不见,”冲一旁的长随道:“我送他出去吧!”

    长随躬身退下。

    范成明自认和龚瑞没多少情谊,虽在华阴大堂不见牢里见相处过几日,但顶多面子情,而且于双方都称不上美好的回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龚瑞一个文官,范成明还犯不着害怕。

    龚瑞扬起手上的纸张,先开口说道:“范将军,知道这是什么吗?”

    范成明只见隐约的墨迹,身后除了两人的亲随,再无旁人,“龚御史,敬请直言。”

    龚瑞唇角往下拉,“本地土族送来的,有弥勒教徒嫌疑的民众名单。”

    范成明:“当真?”

    恐怕教徒算不上,“刁民”是真。

    范成明:“龚御史,如何主张?”

    龚瑞冷哼一声,“本御忙着呢,押后再说。”押着押着,也就没说法了。

    以邪教兴大狱在职责范围之内,但借此名头,帮人寻仇夺产,却太下作了些。

    他和本地大族有何交情,会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吹捧,一点不入眼的财宝,就罔顾职责与良知?

    龚瑞压低声音问道:“范将军,敢问段将军此时领兵在何处?”

    他知道此次兴大狱,不同以往查贪腐官员那么无辜。

    弥勒教作为有多次谋反经验的教派,造反是家传手艺,“证道”的必经之路。

    和私兵不差多少,只是战斗力差点。

    龚瑞作为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需要一个底牌安心,郡兵稍显不足。

    范成明继续打马虎眼,“前几日接到信,应该离得不远吧!”

    龚瑞不依不饶道:“前日说是在邻县?”

    范成明:“这不是被天杀的土匪绊住手脚了么,龚御史是不知道呀,那些土匪窝尽在深山老林里,出来进去一趟不容易。”

    龚瑞居庙堂之高,如何知道土匪寨子的深浅,还不是范成明怎么说就怎么听。

    心下稍微落定,至少坚守一两天就能等来救援。

    出得县衙,范成明悄声问亲兵,“木栏狱在何处?”

    亲兵:“县衙北边。”

    范成明眼睛微微眯起,双手背负在身后,“随我去瞧瞧。”

    县衙外头自然比里头宽敞,能做的布置更多,这会至少是把男女分隔开来。

    但另一方面光天化日之下,拘禁如此多的百姓,扰得人心纷纷,有些胆大自恃清白的,时不时冒头经过指指点点。

    范成明一路过来听闻有人说,这些人都是要送往长安处斩的。

    人心浮动。

    范成明远远望过去,七八百人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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