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段晓棠在家里纠结好些时候,才和祝明月开口。祝明月反而道:“这算什么,应该的。”她也知道大吴官场的潜规则,收拢人心。
作为上司,不能对下属家熟视无睹。当然这是受重用的心腹才有的待遇,不得意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祝明月不做,难道让陈灵芝来?范成明调右厢军去了,名不正则言不顺。
祝明月早有腹案,“先让他们在长安安顿下来,其他的等班师后家里人回来了,再做定议。”说不得有其他打算呢。
尹金明等人的家眷不知根底品性,以前住在乡下,不懂长安的规矩。直接跨进交际圈,说不得引来嘲笑和冷待。
段晓棠:“嗯,其他的都不着急。”
人情往来上,她也不是多热情的人。
正事商量完了,林婉婉方才叽叽喳喳道:“乐游原上的菊花正是花期,我们去看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段晓棠出征前,最后一个可以松闲的休沐日。
祝明月不屑道:“菊花有什么好看的!”墓地专用花,兆头不好。
林婉婉:“好歹是花中四君子,给点面子。”
祝明月:“花君子?文人攀言附会而已。”
林婉婉故意压低声音,营造紧张的气氛,“祝姐姐,这话可不兴去外头说,春风得意楼的生意还做不做!”
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我在外头,向来装的像个人样。”
林婉婉故作受惊吓状,猛地后退两步,十指交叉在一起,作持枪状,喝问道:“妖孽,老实交代,你的原形是何物?”
祝明月单手托腮,不以为意道:“当然是食人花喽!”
林婉婉猛扑过来,“我看你是个狐狸精!”
祝明月冷哼一声,恶狠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段晓棠双手枕在脑后,眼神直瞪瞪地望着屋顶的瓦片,不关注不远处的“激烈”战况,独自抒发感慨,“俩戏精!”
鉴于长安城匮乏的娱乐活动,中间再经过重重审查(主要是几个人互相找茬挑刺),剩下的,同时符合五人喜好的,正能量活动也就不多了。
赏菊活动,正式纳入待办事项。
胜业坊吃喝玩乐小分队闲着也是闲着,成群结队往乐游原去。
一到原上,大约衔着秋收的尾巴,加之菊花新开,游人并不多,倒给众人留出腾挪周转的空间。
林婉婉环视四周,“我们若是带个烧烤架上来,会不会太突兀。”
祝明月横插一刀,“不突兀,我们只是会装不认识你。”太独特,太丢脸。
第
1041章
采花大盗
秦本柔和张法音挽臂走在一起,说些闲话。
秦本柔吐槽道:“外子说,家中有幅菊花图,他在家看看便得了。”
柳清不爱出门露面,养在深宅人不识。若在屋子里待得憋闷了,就出来在小花园里走一走。
若能不拘品相给他买一盆菊花回去,可得高兴许久。
张法音:“六郎君是乐天之人。”会给自已找乐子。
秦本柔再问道:“现在收几个学生了?”
张法音:“两个,都是坊里的。逢三六九来上半日课。”
刚开始教,张法音自已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秦本柔点点头,“如此一来,不用太劳累,也能有个进项。”
秦本柔转过头四处寻找,“三郎呢?”
张法音:“该是跑远玩了,不会丢的。”
柳三郎身边跟着小厮。
秦本柔:“转过年快十岁了,还是一团孩气,不见一点稳重样。”除了体重。
孩子便是如此,既盼着他快点长大,又希望他不要长大。
柳三郎在哪儿呢,他带着李弘安玩。
李弘安嘴巴慢,但小短腿很利落。他在前头跑,柳三郎在后头哐哐追。
没多久柳三郎气喘吁吁,一个孩子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不累吗?
李弘安跑在前头,跑到花丛旁边,以他的身高,和花枝差不多。
李家的院子多是各种高大的树木,李弘安想摘片叶子都难,鲜花最多的是东院,但好些带刺,自从被扎过一次后,就不敢轻易触碰。
李弘安用有限的阅历估量眼前的菊花,判断没有“杀伤力”,伸出罪恶的小胖手,抓住花朵用力往外扯,连吃肉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登~”花朵离枝,李弘安一点没有做坏事的自觉性,转过头四处寻找什么。
殷鸣过来恰巧看见,存心想吓一吓人,“嘿,你这坏孩子,怎么能摘花呢!不知道原上的花都是有主的吗!”
乐游原哪来的主人,如果非得有,一定是皇城里皇帝。
原上的花草树木,除了野生的,大多是好事者从各处移植而来,全凭自愿。
常人知道可以观赏,但不能攀折,至少不能光天化日之下。
但每每有管不住爪子的人,落得最后一片狼藉,所以得早早来看。
李弘安似乎晓得自已可以仗着年纪小胡作非为,半点不带怕的。
宗储不着痕迹地拉拉小伙伴的袖子,“别太过分。”吓哭了怎么办。
这孩子长得唇红齿白,衣着锦绣,不远处跟着乳母和家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只是见他们一群年轻土子,没有恶意,才没有上前阻止。
这却是宗储想错了,李弘安穿的好,全托表兄们的福。
王宝琼初为人母,曾经也满怀母爱之意给儿子绣襁褓肚兜。
但等到李弘安能跑会跳之后,才知道想得简单了。一天天滚得和泥猴似的,再好的衣裳都经不住糟蹋。
绸缎料子多过几遍水,颜色不再鲜亮,偏偏小孩子长得快。
李家不是供不起,但王宝琼小地方来的,不习惯长安豪门挥金如土的氛围。
终于明白有些山猪吃不得细糠,比如她儿子。
幸好她是个有身份的贵妇人,不用亲自洗衣,不然只看着李弘安换下来的脏衣裳,非得掐着人中叫救命不可。
李家兄弟几个小时候的衣裳早不知散哪儿,李弘业不在长安。王宝琼在表妯娌堆里“化缘”一圈,捡回来一堆旧衣裳。
在家给他外头套上细麻做的围裙,出来见客再把围裙脱掉。
这样“精打细算”,但看着整天奔跑打滚的儿子,王宝琼也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往后能给弟弟妹妹剩下多少。
李弘安到底年纪小,不知道但凡文静点,就能穿新衣裳,而不是捡表哥们的二手货。
柳三郎恰时跑过来,先看见小的,犯罪证据明晃晃地握在手里。板着脸道:“安儿,下回不能摘了!”
再看到旁边一群逗孩子玩的土子,认出人来。
柳三郎端端正正行个礼道:“诸位兄长好。”这些都是柳恪在国子监的同窗,好些还来家里“探过病”。
对相貌不敏感的人可能分不出小孩子的细致区别,但柳三郎年纪大了,长相固定了。
殷鸣:“原来是柳三呀!”指着“采花大盗”,“这是你家柳四?”
那日去的时候,柳清身边的孩子好像就是这一个。
柳三郎:“是我家的邻居,东阳郡公府的小二郎。”
李家在长安不显山不露水,好在杨胤之乱没过去多久,长安纨绔血的教训,好些人还记得李君玘,知道所为何人。
岑嘉赐将一切看在眼里,柳家没落已久,但他们依然可以和公爵之家做通家之好,这就是外人怎么也融不进去的圈子。
他一个外地受恩荫的国子监学子,想要挤进这些经营几十上百年的姻亲故旧圈子,千难万难。
哪怕他常与殷鸣等人结伴玩耍,甚至帮他们完成课业,一样不被认定为自已人。
上次想试探一番林婉婉的底细,显然除了柳恪,其他人都是认识的,偏偏每个人都讳莫如深。
这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柳恪不言语,是因为察觉到某人居心不良;殷鸣等人隐瞒,则是为了自已的面子,打群架打到去医馆求医,还混成了vlP,是很有脸面的事吗?
岑嘉赐的要求不高,他只想娶一个公卿官宦圈子的女子为妻,以此为阶,正式进入长安名利场。
当看到林婉婉和柳恪站在一起时,他就意识到机会来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家虽没落,但依然有好些姻亲故旧,只是官阶不显而已。
君不见,柳恪的姑父是国子监的博土,想请假就请假。
殷鸣问道:“你二哥呢?”
柳三郎迟疑道:“好似在西北方向。”
第
1042章
另一首诗
殷鸣:“那我们过去找他。”
身后一帮国子监出品的街溜子应声跟上。
李弘安采着鲜花,立刻拔腿去找父母。
柳三郎认命跟上,人海茫茫,一时不知道胜业坊的大部队在哪儿。
但李弘安不知从哪个人群缝隙中,看见了王宝琼的身影,直奔过去。
一只手举着刚摘下来的金菊,献宝似的举到王宝琼跟前,另一只手着急忙慌地摸着自已的头顶,并盯着王宝琼的头发看。
林婉婉笑道:“他想为你簪花?”
王宝琼:“哪有簪菊花的。”
长安女子簪花多用牡丹芍药,金菊和她今日的衣裳发髻都不搭。
倒不是忌讳菊花有祭品之意,长安的菊花没有这一用途,反而象征长寿。
王宝琼低下身,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娘的头发今天簪不了,给爹好不好?”
李弘安没有表示反对。
王宝琼从儿子手里,将没有被糟蹋透顶的菊花抽出来,斜插到李君璠耳后,问道:“好不好看?”
李弘安:“啊!”说完拔腿便跑,小孩子未必懂什么是对称美,只觉得哪里差一点。
李君璠连忙将人捉回来,“别去,一朵就够了!”
李弘安这个年纪去摘花,旁人不会多说什么,但罪证明晃晃挂在耳边,旁人只会指点“不懂事”的大人。
儿子的孝心他认了,虽然是王宝琼看不上才漏他手里,但最好别来下一回。
杜若昭在一旁逗道:“安儿,我们去那边看粉色的菊花,好不好?”
李弘安猛地一跺脚,拉上王宝琼的手就往那边拽。
王宝琼“顺从”道:“看可以,别再摘了!”
其他人纷纷跟上,原地只剩两人。
李君璠就着耳朵上一朵“孝心”具象化的金菊,说道:“左骁卫的人选定了一个。”
段晓棠暗道杜松做事雷厉风行,好奇道:“谁?”
李君璠言简意赅道:“监门卫的。”没展开说,代表这个人段晓棠不认识。
左骁卫有不少缺额,杜松不能一气全填满了,得给元宏大留出一点操作的空间,万一他从并州大营带回了人呢,万一以后本卫有人升迁呢……各方面都要考量到。
从其他卫挖人容易产生矛盾,当初范成达将窦鸿云引入左武卫,南衙里头打了不少官司。
招新,杜松来不及一个个排查底细。
宫中四卫是最有效的补充渠道之一。
如外人猜测一般,右武卫和左骁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右武卫不可能干涉左骁卫内部人事任命,杜松也不允许。
他若是个脾气软立不起来的,吴岭不可能把人推出来。
李君璠继续道:“我们都以为会是于备身拔得头筹。”结果石沉大海,没得消息。
李君璠那日没有去左骁卫,但对里头发生的故事知道的不少。
段晓棠人之常情地问道:“监门卫那位走的谁的路子?”
李君璠:“说来也简单,和孟将军喝了一场酒,请四表哥和薛八当陪客,杜将军考校了一番兵法武艺,事情就定下了。”
段晓棠微微挑眉,“正式调令还没下,大喇喇嚷出去……”
万一有人眼红,从中作梗搅黄了怎么办?
李君璠不以为意道:“不都这样吗!”
在正式任命前,风声传的满世界都是,比如段晓棠将要去剿匪的事,多少人比她本人都先知道。
对有志于左骁卫的人而言,杜松孟章这几天见了谁,根本瞒不住。
如果从中作难,雁过留痕,露出马脚遭两方记恨。
段晓棠长吐一口气,世界果然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照她受到的人生教育,这种重要的人事任命,不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决不能向外透露一丝一毫。
李君璠:“于备身还问我,能不能牵线介绍四表哥认识。”
冯睿达当初在监门卫当孙子似的看了大半年的皇城门,没捅出大纰漏。证明自已确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才被范成达提溜到左武卫去。
他在监门卫时,别管本职工作做的如何,团结同僚这一条确实做的不错,毕竟只要舍得花钱,吃喝玩乐就是最好的交朋友手段,至今被前同僚当做人脉。
另一个陪客薛恒是薛曲的儿子,两个陪客都很有意思,和监门卫有关,所在卫属都是吴岭的铁杆支持者,但都和杜松原来待的右武卫没关系。
这么一看,监门卫都是妙人啊!
段晓棠玩笑道:“不怕起到反效果?”
冯睿达的性格是一个大坑,至今让范成达不敢完全放心。
两人全无交情,冯睿达若忽然起性,把人架到火上烤。他拍拍屁股就走,谁也不能把他怎么着,徒留于阳煦在原地,被架在火上烤。
李君璠眼看徐昭然如何和于阳煦一步步疏远,听段晓棠话音,恐怕其中真有点故事。
李君璠:“我说前一阵和四表哥吵过一架,现在拉不下脸来,给推了!”
李君璠是个好性,冯睿达可说不准了。两家关系复杂,你说他们关系好,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若说关系差,逼债都闹到大牢里去了。
反正他们是薛定谔的亲戚关系,该好的时候好,该坏的时候就坏。
李君璠找借口推脱,于阳煦拿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同事。
锦上添花爱做不做,别落井下石即可。
南衙尽知徐昭然和段晓棠相熟,但两人熟到哪个地步,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不为人知。
于阳煦不敢找徐昭然牵线搭桥,他“做贼心虚”,知道那点虚无缥缈的恩怨,而且早知徐昭然想脱离千牛卫去建功立业,两人理论上是竞争对手。
段晓棠将目光从实务转向眼前的美景。
分布最广的金菊与翠绿交织,将周边装点得如诗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