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齐锐锋:“民夫本就多承担转运粮草辎重任务,”他们的本质是民,“当然可以。”两卫军土民夫,再加上地头蛇的保护,哪怕河东的土匪们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轻重。敢劫他们的粮草,嫌命长。
两人商量一通,先将粮食运去两卫控制下的汾阴老行营,再慢慢转送到行营。这段路程少说四五天。
祝明月带着赵璎珞告辞,“记得复核,我们先走了。”
林金辉做足狗腿样,“二位娘子慢走。”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外,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这么快就算完了?”
齐锐锋:“你上头刚完事,她就算完了。”
齐锐锋虽然不认识算盘,但记得几颗珠子的位置,信手拨弄起来。“这么多。”祝明月还不是拿算盘打出来,她心算的。
齐锐锋吐槽道:“若是位郎君,还有庄三什么事。”
林金辉顶头上司被人“踩脸”,偏偏事实胜于雄辩,祝明月搞钱的本事的确强。退后一步,“我去安排人复核。”
祝明月把大部分工作都做完了,只需按部就班走流程安排人复核即可。早知结果,能更从容地筹划。
林金辉拿着几张报表翻来覆去的地看,中标人选、总价一目了然。
军中数位文书齐上阵,折腾半下午终于把一切理清楚,和祝明月结果一致。
差距啊!
祝明月赵璎珞精神紧绷了一上午,终于能松懈一会。
别看祝明月气定神闲地甩出一沓数据,但脑中的计算一刻都没停过。
赵璎珞:“要不要休息会?”
祝明月摇摇头,脱离高压紧凑的环境,精神立刻回来了。“先吃饭,让他们把午食送上来。”
别苑的厨子薛家留下来一部分,但自从借到吴越名下,基本等于休假。两卫但凡落脚在这里,吃的都是火头军做的大锅饭。
赵璎珞在桌面上三个碟子里,优先选择春韭炒鸡蛋,尝尝味道,聊胜于无。换做春风得意楼,最近几年别想出师。想起先前未曾说完的话题,问道:“明月,齐副尉到底怎么回事?”
赵璎珞对齐锐锋没有恶感,当然也没有好感,萍水相逢的合作伙伴而已,只是他的遭遇,让人难免念乌及乌想到段晓棠。
祝明月:“齐副尉开战不久就受重伤,一直在行营疗养,但你不觉得他的情绪很稳定吗?经过一段时间,伤情哪怕消化,但他是武将,不仅健康连前途都没了。”
行营有大夫,甚至这些武将本身就是半个外伤行家,能不知道齐锐锋伤得有多严重?
赵璎珞:“齐副尉是心性坚韧,沙场征战多年,说不定早做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准备……”
祝明月打断道:“都是人,会疼也会心灰。”
赵璎珞搜肠刮肚想到一个词,“可一路上齐副尉身残志坚。”一路同行,念及伤情,所有人有意无意照顾齐锐锋,但该他做的事承担的责任,半点没有推脱。
祝明月:“当然是因为有别的指望了。”
赵璎珞:“什么指望?”
祝明月:“武将的路走到头,但他还能做文官呀!”
赵璎珞:“文官?”齐锐锋的文化水平大约就是刚摆脱睁眼瞎称号的水平。
祝明月:“文官中也有偏向武职的,”比如她们的好邻居李君璞原先担任的县尉。“他的手废了,但见识阅历还在。天底下的那么多州县,难道找不出一个司马来吗?”
如果猜得没错,齐锐锋转任地方文官,最可能就是新平定的三州。
南衙和吏部关系紧张,拿一个州司马有点困难,但不是办不到。
齐锐锋不辞辛苦舟车劳顿来此,除了两卫确实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官面人物,也因为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持沙场建功,只能通过迂回途径获取功劳,日后选择的时候更从容。
赵璎珞灵光一闪,“晓棠可以走这条路吗?”沙场以命搏,到底危险。
众人以前眼光只看到地方武职,首推四大营。幽州大营野蛮生长敬谢不敏,扬州大营有几分香火情,但孙安世实在拿不准,叫人退避三舍。余下两座大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她们现在还不知道并州大营埋了一个大雷。
但思路打开,目光不局限于武职,选择就多了。段晓棠军职比齐锐锋高,刺史够不上,但捞个上佐官不难。
祝明月:“最近两三年大概走不通。”
他们现在和右武卫、河间王府深度绑定,段晓棠不管往后如何选择,辞官亦或调任,至少得等吴越初步掌控整个南衙后才能行动。
祝明月现在有点期待吴越腾出手来和吏部算账,只要在里头埋下钉子,也算给段晓棠多准备一条退路,或者现在去找人先拉下关系?
杜乔这个不争气的,没爬上去就算了,自已反倒被人“卖”了,发配千里。
理论上拍卖会结束,就不干祝明月的事。货物出库、粮食入库转运,这些辛苦活都不用她上手。
赵璎珞算了一笔账,“还是倒欠两卫不少钱。”
佣金可观,但杯水车薪。千金博林大夫一笑太贵,要不弃养了吧!
祝明月:“早就知道的事,你非不死心。”
她们提的那点佣金,于旁人是笔巨款,但落在银钱流水过的两人眼中,配不上商业智慧,纯友情价出场。
祝三齐蹑手蹑脚在外探头探脑。
赵璎珞:“怎么了?”
祝三齐压低声音,“我刚刚去外头瞧热闹,看见谢掌柜。”今天公布中标结果,许多人信心满满,直接押着粮食就来了,幸好别苑外头的道路宽敞。
赵璎珞只关心一条,“他瞧见你没?”
祝三齐:“应该没有,我刚看见他立刻缩头回来。”报信了。
第917章
返程路上
谢元志一伙人挑了一个中间位置,手持邀请函查看结果。这会倒不限制人数,七个合伙人全到齐。
带头大哥为首,从林金辉手中接过密封的信封,满满的仪式感。
几个头挨着头一块看,很快有人顾不得形象,原地跳起来,兴奋道:“中了,我们中了。”还中了好几样。
包括第一场拍卖的绢布,不知是不是最后加的两石立下大功。
前后好几批人进来,有人苦有人乐。
带头大哥冷静一会,方才问道:“林管事,我们何时来拿货?”
林金辉估算工作量,“后日上午来吧!”
几人得了准话,心中大石落定,立刻相携出门。外间相熟的掌柜管事纷纷打听起底细,有心者还可以当场转手。
谢元志等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是去准备足量的粮食,二是准备拆伙。
为了快速提升实力与其他竞拍者一较高下,拉了不少人入伙。每个人诉求不同,为了减少以后的龌龊,最好的办法是各家按照份额分担成本,拿了货物各奔东西。
有的早找好下家,有的在合伙人中间看有没有人甩卖或收购份额。只出一个名头,就有不菲的进账。
人人赶早不赶晚,一上午林金辉将十几个密封的信封交到对应人手上。只安排三天交割根本不够,只能再延迟两天。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还得去库房和齐锐锋一起盯着粮食入库。
齐锐锋:“下次让他们直接将粮食运去行营交割。”
林金辉点点头,继而说道:“齐副尉你不知道,有些人别苑大门没出,已经转两三道手。”
齐锐锋想的是落袋为安,只到别苑可不够,行营派出民夫需好些时日。“把所有屋舍收拾出来,能放多少放多少。放不下的堆校场上去,盖上油布。”
照常理该去外头再找一处屋舍,妥善保管来自不易的粮食。但两处地方意味着兵力分散,更意味着风险。宁可局促几日,等行营派出援手。
齐锐锋原是个猛人,若照他从前的性子,便是分兵押着粮食上路也没问题,但凡有人敢动歪心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但现在受了伤,加之粮食重要,行营不是等米下锅的紧急情形,取稳妥之道为好。
祝明月在别苑看了两天,除了最开始手忙脚乱之外,没有意外情况。两卫有重兵作保,事先说明一手交粮一手交货,便是有人乱来也是在别苑之外,和他们没关系。
听说这两日渡口上船只忙翻了,好些商人组团渡河。北边还在打仗,只能将目光挪向南方,渡河去长安洛阳,只要运到地就是高价。
祝明月适时提出告辞,“出门久了,家里实在放心不下。现下无事,索性回去了。”
林金辉顿时手足无措,“祝娘子要不缓两日,”眼下正是忙得脚打头的时候,连送行都办不到,“到时派人送你渡河。”
祝明月想的正是低调,“不用,船已经订好了。等大军凯旋回长安,余下的事再慢慢商量。”
林金辉见祝明月决心已定,不再挽留,“此行辛苦祝娘子,等校尉回京自会道谢。”
祝明月嘴上大方,“自已人,说什么外道话。”与其感谢两卫的佣金,不如感谢庄旭“以权谋私”卖的打折药材。
齐锐锋林金辉眼下最重要的是粮食入库,实在抽不身来,只能安排军土护送祝明月一行人渡河。
祝明月远行千余里,头一次没有同伴,去的时候有吏部公干的队伍,回来走了半程还有两卫军护送。
此时肉眼所见官道上只有自已一支队伍,照理说几十人加上车架也称得上庞大,但祝明月估摸一番自已的细胳膊细腿,吩咐高德生:“加快速度,尽快入关。”
关中的土匪经过右武卫扫荡,可比关外的同行温柔多了。
他们最大宗的货物药材,运输要求少,加之代步牲畜众多,速度一提起来,很快追上前头的队伍。
定睛一看,还是老熟人。
祝三齐问候道:“谢掌柜。”
谢元志:“祝管事。”
他乡遇故知,都是知道底细的熟人,顿时放下心来,有时候人多势众就是底气。
两人一通交流才知,谢元志比他们早出发半日,交割后连家都没回,立刻招呼伙计管事把货运走,在黄河天堑前耽搁好些时候。
谢元志知晓祝明月一行人和两卫有关系,前些时日入城的时候瞧见了。只是祝三齐不提,他也不问,更想不到祝明月是拍卖会背后画策的军师。
两方目的地相同默契同行,这段路谢元志比只走过一遭的祝明月等人熟悉多了,哪里可以扎营、哪里有水源……甚至哪里有土匪。
谢元志悄悄给祝三齐指点远处一棵树,“瞧见没有,那后头有两个扛锄头的男人。”
祝三齐视力不错,“嗯。”
谢元志:“是附近山寨的探子。”
祝三齐眼睛猛地瞪大,他被土匪绑过有心理阴影,牙齿差点打颤,“谢掌柜,认识?”
谢元志果断否认,“不认识,”他是河东有名有姓的商人,怎会和土匪搅合在一起。“既不是歇息的时候,天气也不热,两个壮年男人在荒郊野外你以为是做什么?”
祝三齐想到他们的装备,“耕地?”
谢元志反问:“附近有田地?”说出最有效的证据,“前方五六里,道路收窄只容单行,许多人在那儿出过事。”
事件高发地带,任何异常都值得的关注。
祝三齐:“他们不会对我们动手吧!”走了两日,马上就要走出陕州境内,再往前就是潼关了。
谢元志:“我们人多,识相的话不会动手。”
话是这般说,但谢元志还是召来管事,让他们小心戒备。
祝三齐跳下车,告罪道:“谢掌柜,我回去同娘子说一声。”
如果带队的段晓棠,祝三齐有信心反抢,但现在只能指望平平安安过去。
第918章
祖传土匪
这年头但凡能出远门的商人,本质上都是武装商人,最次也得带根棍子上路。
区别在于黑心商人无差别抢劫,有良心的会在对面抢劫时反抢回来。当初何金说要反将寨子占了,不是他有落草为寇的草莽气质,而是一种常态。抢人者,人恒抢之。
祝明月听了禀告,召来王永志询问情况。
王永志对一路上的匪寨并不清楚,过往要不跟着主家浩浩荡荡过路,要不与数位兄弟快马疾驰,以土匪的装备怎么可能追上。
祝明月默默叹息一声,“德生,去前头问问谢掌柜,我们能做什么?”
将武装力量全部交给谢元志指挥,信任度没到那份上,但他们可以配合。
高德生应道:“是。”
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谢掌柜说,他盯着前头,让我们的人看好后路。”
祝明月手一挥,“就这么办吧!”
一行人提心吊胆小半个时辰,终于经过谢元志提及的“高发地带”。祝明月小心掀开车帘没有发现异常,但地形的确利于打埋伏,谢元志没平白唬人。
老马识途没说错,除了认识路,他还知道哪里有坑。
及到晚间在客舍投宿时,谢元志像说古一般提及往事,他少年时跟家人第一次出远门,就在那个地方遇见土匪,他爹还挨了一刀。
赵璎珞先礼貌性问一句,“令尊没事吧?”再看谢元志明显上了年纪的脸,惊讶道:“这么多年,土匪还在!”少说二十年。
谢元志:“只划了一道口子,没有大碍。”那时候谢家只算小打小闹,护卫力量不强,才让土匪有可乘之机。
“依我多年观察,那条道上的土匪早不知换过多少茬。”
土匪窝里哪有秩序可言,当初抢劫谢家的土匪,只怕骨头都化了。
没有祖传的土匪,但有祖传的土匪窝。
谢元志感慨道:“两卫班师的时候,若能顺道扫荡路上的土匪就好了。”
祝三齐不得不提醒一句,“陕州的地界归洛阳管。”河洛之地,若要动兵,首选洛阳兵。
谢元志闻言只把头撇到一边去,轻轻“啧”了一声。照理说长安与洛阳之间,河东距离后者更近,去长安还有进出关隘的麻烦。但谢元志这两年越发喜欢跑关中,还不是因为“清净”!
两卫过境,战火只限于乱军所占之地,不像去年把河东闹个鸡飞狗跳。
听从文城回来的人说,文城全境的乱军匪徒都被两卫处置了。照谢元志的私心,手上握着这么一大批货物,最该北上通过文城的道路跑一趟并州,把祖传的生意捡回来。
但对商人而言,人烟稀少荒郊野外,本身就代表危险。所以谢元志决定走更热闹的长安商道。
不用多言祝明月也知道谢元志携带哪些货物,照以往行事,该是付了定金,再发一个到付快递。但祝明月清楚这批货物的来历,若有意早在昌宁清点时就会出手,这会再从谢元志手中买过来,就有点冤大头的感觉。
何况她手里的人不足以将货物运回长安,还得麻烦谢元志。但谢元志在长安难道找不到买主吗?
话说另一头,那么多东西运出去,庄旭在行营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收到林金辉消息人差点兴奋得倒下去,手舞足蹈找吴越报喜信。
吴越:“派人去接应!”
庄旭:“派谁去?”民夫不成问题,问题是谁领头。
吴越生性谨慎,身边少说要留一个“保镖”,这次更大方,段晓棠武俊江两祸头子。
营中其他人多随薛曲出征,连翁高阳都卸下苦大仇深的包工头活计,捡回老手艺上阵杀敌。
现在这个坑轮到范成明去填,好在先前释放过一批,劳改者被送到前线做民夫。剩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看守压力骤降。若有人敢做刺头,一刀杀了便是。
吴越斟酌一番,“请武将军来!”
庄旭大笔粮草即将入库,成为南衙十六卫最富的富翁。心甘情愿去找远房表叔当个传话小兵。
不多时武俊江站在帅帐里,眼睛瞪大将信上的数字看了好几遍,“这么多!”要是丢了,他可真要提头来见了。
吴越:“夜长梦多,烦请武将军率军土民夫,将粮食运回来。”
武俊江拱手道:“末将领命。”
他可不会说这批粮草加上行营现有的,可能到战事结束吃不完,不如留一部分在河东,省的运来运去麻烦的糊涂话。粮草不放在眼皮底下,就不算自已的。
武俊江领了帅命,立刻将旗下的大小将官找来布置任务。
齐锐锋官阶低还是个伤员,才能堂而皇之去河东。武俊江的身份更不合适,只能安排官卑职低的小将官先去接应。其中包括靳华清,他年轻恢复快,这会已经活蹦乱跳。
武俊江:“你们率领旗下轻骑疾驰至河东别苑,暂听从齐副尉指挥。”大部队和民夫速度缓慢,前提是先把粮食守住,要不然往后都是空话。
今日下午出发,明天上午抵达河东,那时林金辉等人一手交粮一手交货的活动进程过半,和祝明月刚好前后脚。
靳华清等人只简单收拾些行李,再从伙房拿了一日干粮立刻去马厩牵马,从领命到出发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林金辉等人现在守着一座粮山,饿不着人。
温茂瑞眼睁睁看着靳华清和旗下人马出营,营门外只剩烟尘滚滚。不服气道:“他怎么走了?”明明大家都是在外“肆意妄为”,留在营中受敲打,怎么偏偏你脱身了。
段晓棠轻描淡写道:“领受军令。”其他的不再多言。“走吧!”目的地校场
杜乔公务结束后,没有立即来行营报到,而是留在昌宁观政数日。所以昌宁代理县令万宜民是所有县中推进速度最快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帮手多。
昨日吴越将所有人都召来行营候命,担心这些宝贵的官吏被乱军一刀宰了。交待段晓棠临时抱佛脚,给他们安排一场大吴版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