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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杜若昭不考虑药性是否冲突,“甘草?”

    危泰初摇头,他不喜欢。

    殷鸣嗅嗅自已的胳膊,“柳二,味道还要留多久?”

    药酒擦在身上,不是简单沐浴换衣能解决的。

    这家医馆是柳恪介绍的,他与医馆中人也的确相熟。但现在两位大夫不在,殷鸣也不想去问站在药柜后的两个小女郎。

    柳恪:“反正晚上回家还要擦的。”

    殷鸣面露绝望,“带着这身味道,我怎么回家。”

    不全是酒,还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殷鸣气狠狠道:“下次再遇到那帮孙子,一定要打到他们哭爹喊娘。”

    刚刚的药钱,也都是殷鸣结的。

    柳恪不搭话,闭目养神。

    他们在国子监内不是最底层,勉强算中坚。家世顶尖的,不会轻易动手,一动就是大事。底层的不敢动手,只能万般忍耐。

    只有他们这些最为庞大的中间阶层,家世不高不低,三亲六眷中少说有个排面人物。

    不上不下,行为恣意。

    一阵喧闹打断柳恪的养神。

    “大夫,大夫,救命啊!”

    病情如火,杜若昭不管林婉婉等人在后面诊室能不能听到,拔脚就去叫人。

    姚南星从柜台绕出来,指挥道:“先扶到旁边凳子上坐下,这位郎君怎么了?”

    家属勉强找回神志,“他肚子痛!”

    林婉婉从后堂赶过来,问道:“痛多久了?”

    家属:“早上开始,后来越来越痛,中间还吐过两回。”实在坚持不住,才来医馆的。

    林婉婉没有选择先把脉,而是先按压病人的肚子,“哪里痛?”

    病人面色苍白,嘴唇干燥,双眼中带有明显的痛苦之色,身体蜷缩在一起,似乎在忍受难以名状的痛苦。

    额头上的碎发粘在一起,衣服上沾满汗水,看得出来,已经在疼痛中挣扎了一段时间。

    孰料林婉婉按压的第一个位置就得到肯定回应。

    病人:“就是这儿。”

    林婉婉给病人把完脉,让开位置,“郑大夫郭大夫,你们来看看呢。”

    殷鸣小声嘀咕,“什么病啊?”

    郑鹏池郭景辉先后给病人诊过,同样面露难色。林婉婉不是没看出来病症,而是确保手术指征万无一失。

    三人目光交流,郭景辉说出共同的答案,“肠痈”。

    在现代,它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急性阑尾炎。

    若病人症状再轻一点,还能试试牡丹大黄汤,成不成事另说。

    至少不必像现在这般,既要受活罪,也要受死罪。

    宗储五官皱在一起,“肠痈痛到如此地步,九死一生。”

    国子监的学生学识不一定高深,见识一定是有的。

    林婉婉有法子治疗,但同时伴随巨大的风险。

    看向送病人来的一女两男,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三人一通回应,女人是妻子,两个男人,一个兄弟一个帮忙的邻居。

    林婉婉:“病人现在的情况,一般的汤药没效果。我另有一种法子,剖开肚子,取出病变的部位再缝合好。”

    病人兄弟:“开腹?”

    林婉婉:“我之前做过几场类似的手术,算运气好,病人都活下来了。但手术风险依然很高,你们先商量下。”

    国子监学生们窃窃私语,一会问,“这是给袁三缝肚子的大夫”?一会说,“就是她开腹取子。”

    殷鸣不管病人和家属就在旁边,一点不见外的征询同窗意见,“动不动手术?”

    同窗们将评论国事的热情,移到素不相识陌生人的死生大事上。

    宗储:“不动就痛死。”

    病人和家属来济生堂,不大可能对林婉婉一无所知。

    几人简单商量一番,病人兄弟鼓足勇气,“我们做手术。”

    第809章

    知情同意

    林婉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静交待道:“郑大夫,麻烦你帮给病人针灸一下,足三里穴。”减缓痛苦。

    “淑顺准备手术用具,静徽熬一份常规麻沸散,南星桃子你俩消毒手术室。”

    “若昭,准备手术知情同意书,让他们签了。”

    被点到的诸人纷纷应是,郭景辉知道,值班的又是自已。

    济生堂内所有人纷纷行动起来,殷鸣伸长脖子,“要不我们再待会。”看看热闹。

    宗储忙不迭点头,“是极,是极!”

    济生堂的手术知情同意书,是林婉婉专门找孙无咎参考现代版本,结合长安本土情况拟定。

    孙无咎专研律学,但对林婉婉让病人及家属签订撇清关系契约的行为,嗤之以鼻。

    林婉婉只有一种回答,“手术风险巨大,如果顺利,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出了事,不事先防备,说不定被反咬一口。”

    人命从不轻贱,但有时消逝得十分戏剧,且不得安宁。

    杜若昭按照模板抄了一份,和笔墨印泥放在一个托盘上,一起送到大堂内。

    林婉婉同病人及家属一一交待风险,“创口手术风险巨大,术中术后都可能出血……”

    嘴上说的正式,本质都是甩锅。

    病人及家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眼看消下去半截,感觉好容易死的样子。

    心下没有主意,茫然四顾。

    柳恪一群人穿着体面,一看就是读书的土子,这样人见识少不了。

    病人家属自言自语,“该不该做?”

    宗储嘟囔道:“做手术一半死一半活,不做必死。”

    话说的狠心点,但道理没错。

    以林婉婉的人生信条,如果站在旁观者位置,绝不会开口。

    一来未必符合他人利益诉求,二也怕担上干系。

    林婉婉不知宗储开口,是当真看透事实,信任自已医术,还是单纯凑热闹。

    病人被疼痛折磨得几欲昏厥,听大夫和旁边土子的话音,不做手术,大约就是这样活活疼死。咬牙道:“做。”

    林婉婉将手术知情同意书拿过来,“如果决定要做,你们就把它签了。认字吗?”

    几人摇头。

    林婉婉:“那按手印吧!”扭头问旁边的诸土子,“哪位郎君能帮忙念一念?”顺便做个见证。

    殷鸣主动请缨,“我来!”

    盯着纸张上的一字一句读道:“按其人病,宜手术可疗,必有创恶。盖躯体不可测,或生不虞,大折至于死也……吾既知风险,为医者详告诸风险者毕解,过慎思之,惟此手术也。吾愿当须承风及从令,合医毕疗之,并从其费。”

    病人兄弟疑惑道:“什么意思?”

    殷鸣不是杜乔,没有耐心一字一句解释,归纳总结要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出事,跟医馆大夫无关。另外你们得交钱。”

    病人妻子眼泪汪汪,“若人真没了……”

    殷鸣看得清形势,“大夫才是最希望他平安的人。”

    不说名声受不受损,人死在医馆不嫌晦气么。

    病人兄弟:“我们签。”

    病人王云,和他的兄弟妻子先后在同意书上按手印。

    虽然妻子才是直系亲属,但以长安的传统,生死大事上,说不定兄弟话语权更重。

    若非见证人已经有一群,林婉婉还得让乐于助人的邻居一块按印。

    病人妻子毕二娘:“林大夫,还需要做什么?”

    林婉婉:“回家取干净衣裳被褥,手术后王郎君要在医馆住五到十日。”

    看几人衣着勉强算光鲜,治疗费不用催着交。就算囊中羞涩,林婉婉真能见死不救么?

    毕二娘忙不迭答应,“好。”

    这会又舍不得离开,一旦进了手术室,说不定就是生死诀别。

    只能手术开始后,再回家取行李,衣裳被褥用得上才是最好的。

    以往林婉婉做开腹手术都是在别处,各方面未必如意。

    新济生堂地方大,林婉婉专门布置了一个手术室。

    郑鹏池:“林大夫,我们能不能参观。”

    林婉婉点头,“消毒换衣。”

    济生堂的手术室有专门的手术服,绿色类似罩衣的形制。

    郑鹏池和郭景辉忙不迭洗手换衣,他俩远远参观,不会凑到手术台边上去。

    林婉婉不忌讳医馆大夫观看手术,但其中的技术技巧能否学会,得看机缘。

    相对应的,郑郭两位大夫不涉及秘方的大众医术,也要与林婉婉师徒几人交流。

    病人服下麻沸散,人逐渐昏昏沉沉,获得今日以来难得的宁静。

    林婉婉凑到病人耳边轻声喊道:“王云,王云!”没有回应。

    消毒的手术刀划过消毒的肚皮。

    手术室外,杜若昭正对人群,双臂张开作阻拦状,“不能再往前走了!”

    殷鸣伸长脖子,“我们就看看。”

    杜若昭:“就是走到门口,进不到手术室,也什么都看不到。”

    心中暗气,若不是医馆今天有这么多闲杂人等,说不定她也能进去。

    殷鸣:“反正都看不到,我们可以再近一点。”

    杜若昭一跺脚,“柳二哥。”

    柳恪拉住几个同窗,“别给人添麻烦。”

    如国子监学生是单纯看热闹,家属王雷则是担忧心切,站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

    王雷:“怎么还不出来,怎么没声响?”

    杜若昭:“王二郎,要不去外头长椅坐会。”

    王雷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

    郑郭两位大夫站得稍远一点,距离更近的则是朱谢姚三徒弟。眼不错的盯着林婉婉的动作。如果非要用一个成语形容,大约是大巧不工。

    王云的腹腔打开,林婉婉借机给手术室内的徒弟同事“开课”,镊子指着病灶,“看,这就是病人发炎的阑尾,红肿变形。”

    郑鹏池郭景辉发誓,他们连正常的阑尾都没见过,遑论发炎的阑尾,今天算是开眼了。

    林婉婉手起刀落,割下红肿的阑尾,放进姚南星早准备好的托盘中。

    丘寻桃在外头敲门,郑鹏池问道:“什么事?”

    丘寻桃:“有病人求诊?”

    郑鹏池:“何种病症?”

    丘寻桃:“腿摔折了!”

    郭景辉只想拍一下额头,马上关腹,结果来病人了。“等一下,我马上来。”

    第810章

    意识清醒

    于是手术室院子外一众吃瓜群众就看见,里面出来一位大夫。身上没有半点血渍,将貌似干净的绿色罩衣脱下来,扔进门口的竹篓里。

    王雷上前几步,问道:“郭大夫,我兄长怎样?”

    郭景辉:“病灶已经切下来,正在关腹。”

    王雷结结巴巴,“切,切下来!”

    郭景辉:“他发炎的阑尾,待会你还能看看。”

    转头向丘寻桃,“病人在哪?”

    丘寻桃:“你的诊室里。”

    一点点小心机,叩门的时候没提哪位大夫。但林婉婉脱不开手,郑郭二位大夫中,郭景辉更擅长治疗跌打损伤。

    众人这才知晓,郭景辉出来,是因医馆来了新病人。

    郭景辉和丘寻桃越过人群离开。

    王雷不知道手术具体流程,只能问杜若昭,“小娘子,还需要多久?”

    杜若昭:“顺利的话,一刻来钟。”知道家属关心情切,解释道:“手术结束后,大约还要观察半个时辰左右,也见不到病人。”

    “观察后没有异常情况,才会转入病房。”

    说起来,济生堂的病房还是第一次启用。

    王雷估摸着,想要确认是否平安,还要等一段时间。

    跌打损伤处置起来快,郭景辉揣着袖子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位被家人扶着,一只脚单蹦过来的病人。

    爱热闹的习性,不分身体状态。

    郭景辉估量时间,这会消毒换衣再进去,顶多看个收尾,不如在外头等结果。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个“绿”人走出来。

    如郑鹏池只是远观,脱罩衣即可。

    林婉婉师徒三人依次摘下口罩、帽巾、罩衣,扔在竹篓内,后续会有人拿去清洗消毒。

    王雷瞪眼看着,师徒三人衣上有血渍,心中一惊,连跨几步,问道:“林大夫,我兄长怎样?”

    林婉婉:“手术顺利,再观察一段时间。”

    朱淑顺捧着一个托盘上前。

    林婉婉:“这是割下来的阑尾,你们自已收起来,还是我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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