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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如今院中坐着一群男人,都是在长安的老朋友。

    两个略显陌生的面孔,一个是早在洛阳见过的李弘业,另一个应该是杜乔的弟弟杜谦。

    徐昭然让开位置,“快同我们说说,你们一路是怎么打过来的。”

    听到同样的问题,秦景哑然失笑,“晓棠没说么?”

    徐昭然:“一半都在说东莱的海产。”欺负他们没去过海边。

    白湛陡然骄傲起来,“你看,我没说错吧!”

    孙无咎:“我听说右武卫庆功,炖了一锅汤,香满太平坊。”

    转头四顾,似乎在寻求印证。

    徐昭然:“我那天没去太平坊。”

    白湛听到这里精神,“晓棠说今天再炖一锅,我倒要看看能让佛陀跳墙的汤羹,有多厉害。”

    李君璞:“激将法!”

    秦景实事求是,“比之寻常汤羹,浓香数倍。”

    几人都坐在长桌旁,顾忌李君璞叔侄两居丧的身份,没有酒水,只有清茶。

    秦景:“晓棠呢?”

    杜乔:“在她家里忙活。”

    时隔一年,西院比东院更多一些生活气息,用最朴实的话来说,看起来像是过日子的人家。

    原先被杜乔种得蔫头耷脑的青菜,早不复昔日模样,显得精神无比。

    第638章

    无人生还

    秦景的说法和段晓棠大同小异,南衙的战报说他们是“犁”过去的,半点不掺水。

    在东莱联军加入战场之前,杨胤简直是历代权臣造反的“正面典型”,卡时机、宣志向、高门土族云行景从,周边城池纷纷附逆……形势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

    然后久攻洛阳不下,被拖慢进程,惨遭几路大军围攻。

    哪怕李君玘在洛阳指出,杨胤实际是初次上阵,但他的表现,足可以横压当世九成以上的武将。

    所以他往日的高傲,不是全无来由。

    林婉婉不知潼关外的“焦土”惨像,仅以身边参加的各种白事葬礼而言,亦可知战况激烈,。

    林婉婉:“他这样权势身家,搞政变不好么,非得搞兵变?”前几朝有现成例子。

    牵连几十万人,照段晓棠的说法,齐地、中原、河东都烂了。

    祝明月:“政变走不通,才起兵。”

    大吴事实上的都城有两座,西京长安东都洛阳。

    洛阳是新都,一水儿被皇帝新提拔起来的官员,不管能力如何,大体是偏向皇家的。

    长安势力盘根错节,杨胤的根基也雄厚,但最为重要的军权不在他手里。

    哪怕吴岭身死,能鼓动几个左卫站在他这边,但右卫和北衙不会听从。

    其他高门也不会附逆,仅以白家举例,时人重亲戚,皇位上坐的是他家表亲,还是没干系的旁人,意义决然不同。

    皇帝提拔亲戚,不是幸进,叫有人情味。

    不过有些问题,秦景也看出来了。

    秦景:“地方大营和南衙军风格、号令皆有所不同,作战之前需得仔细斟酌。”

    东莱联军之所以一路能大致上和和气气走过来,全因他们利益一致——要灭了杨胤。

    孙文宴和江南大营被杨胤污蔑谋反,必须得正名;

    吴越出自宗室,两卫来自长安,不能眼睁睁看着杨胤挥师东进。

    江南大营长期盘桓在江南,杨家的势力没有延伸过去。两卫又出自立场坚定的右卫,所以两边才有联合的基础。

    但一路上磕磕碰碰不少,除了小规模精锐部队作战配合尚且能过去,其他时候各自为战,仅做策应,就像围攻黎阳仓一样。

    他们真正打破建制,是在黄河渡口一战,只看兵种和任务,全部交由孙文宴指挥。

    过河之后还是保持小股精锐兵力联合作战的传统,因为大部队实在跟不上。

    而反例则是左武卫和洛阳守军,两位大将军彼此信任合作,但最后却险些因为叛徒出卖差点功亏一篑。

    假若李君玘统领是他北征的边军,定然不会出现这等问题。

    训练、行事风格、号令,加之上层利益分歧,由此引发地方军和中央军的信任问题。

    段晓棠追剿时让底下人对洛阳守军多留两个心眼,一是担心叛军假借守军的身份金蝉脱壳,二也是怀疑守军的“纯洁性”。

    一群人中除了秦景,其他人都没有深入接触过地方大营。

    天下东西南北四个大方向,排得上名号的,除孙文宴统帅的江南大营也就是扬州大营外,还有幽州大营、并州大营、荆州大营、益州大营……

    地方大营的做派,除了当地民风,亦和统帅的气质息息相关。

    孙文宴是皇帝心腹,换言之他心向朝廷,才会和吴越率领的两卫亲近。

    而某些大营的统帅,在大吴势力延伸过去之前,他们本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秦景:“除此外,饮食、风俗、口音等,亦是问题。”

    白湛趴在桌上,“后来为追赶时间,偏重夜袭,江南大营抽调精锐,”直视秦景,问道:“而两卫能整建制的拿出来。”

    秦景:“右武卫最强,右屯卫稍次。”下结论,“两卫各五千人,大部分都能夜袭。”

    杜乔和李君璞对视一眼,当初段晓棠交上去的几篇兵法,没提夜袭。

    李君璞沉吟片刻,“叛军围攻弘农宫时,左武卫亦曾发动过夜袭。”

    范成达可不像其他人小打小闹,他的夜袭少说断掉杨胤一条臂膀。

    右武卫右屯卫左武卫,都是吴岭所倚重的,也都和范家兄弟脱不了干系。

    再想想几卫的构成,都被打个半残,但并没有因此泄气。

    单凭范成明要把诸卫赶去曲江池“下饺子”的豪气,往后肯定有大动作。

    一支能上马能下马,能凫水能爬墙,令行禁止的军队。往后大吴所有的小城池营寨,在他们面前,都只能瑟瑟发抖。

    段晓棠摇着新扇子过来,正面“扇解人意”,坐在空位上。

    李君璞头微微往后仰,瞧见背面题字,“我不解”。

    段晓棠:“秦大哥来啦,你们说到哪儿了?”

    白湛微微仰头,“说几卫都能夜袭。”

    段晓棠早猜这件事会被有心人看出来,不以为意道:“王爷不让往外说。”

    徐昭然身体微微前倾,“真有法门!”

    段晓棠点头,“嗯。”

    法门是有,但能不能从吴岭手里掏出来,养不养起,是另一回事。

    段晓棠:“千牛卫不存在这问题吧。”

    连个普通军土,都是高门子弟出身,长得难看点,还进不去。

    徐昭然半点不掩饰,“好奇。”

    段晓棠:“你的好奇心,在王爷跟前不值钱。”换你们大将军来。

    长安这点供应量,供应几卫都极为艰难,遑论再添人。

    三卫回归,南衙采买中饱私囊变本加厉,又到吃苋菜的季节。

    在东莱打鱼的经历,让庄旭多一丝灵感,觉得可以去渭河上打鱼,补充饮食。

    段晓棠不知渭河的鱼获产量,但总感觉右武卫的打渔船开出去,说不定真能让渭河龙王“断子绝孙”。

    白湛眼看段晓棠不能道出关节,白旻分量不足,只能掂量掂量,白隽在吴岭面前值不值钱。

    白湛:“三姐她们呢?”

    段晓棠手望东院一指,“还在打麻将。”

    祝明月一对多打盲牌,压得几个牌搭子起不来。

    差距!

    看架势,不“杀”到开饭,不会挪步。

    孙无咎:“谁赢了?”

    段晓棠:“除了祝总,无人生还!”

    孙无咎轻轻拍着额头,不该抱有期待的。

    第639章

    辽东表弟

    临到开席前,李君璞叔侄告辞离开,他俩还在孝期,不能参加宴饮。

    祝明月她们没把麻将桌子搬过来,也是考虑不能给叔侄俩添上游乐的名声。

    段晓棠感慨道:“他们的孝期也太长了,要是家族人多点……”严格论起来,大半辈子都在守孝。

    孙无咎:“你们孝期多久?”

    段晓棠把孝期和丧假等同,“三天。”

    孙无咎顿时不说话,他以为段晓棠父亲走了,理所当然地清楚守孝的规矩。

    三天,头七都不过,祖籍祖坟远些的,都不够扶灵回乡。

    孙无忧:“祝姐姐,真是这样么?”

    祝明月一顿,“我年轻,没经过事,不清楚。”

    段晓棠和林婉婉对视一眼,要经过事,比起亲人离世的伤心,祝明月不说高兴家业全落在手里,更要忙着处理各种遗产继承和随之而来的问题。

    为了招待秦景,张法音和杜若昭做了许多的家乡菜。

    两州相邻,哪怕饮食有些微不同,口味也差不多。

    两卫带回来的海鲜,于其他人陌生,但张法音母女两熟悉,大多知道如何整治。

    段晓棠只另添了一锅佛跳墙汤。

    段晓棠:“齐州当地盛行碧筒饮,将酒浆盛在荷叶中饮用。”

    白湛:“风味如何?”跃跃欲试,想去摘张荷叶试试。

    段晓棠:“范二喝过,说和寻常酒没多大差别,喝起来还麻烦。”

    白湛左耳进右耳出,不该对范成明的品味抱有期待,风雅之事怎能单纯牛饮。

    打定主意要和孙无咎去摘荷叶,尝尝长安版本的碧筒饮。

    女席桌上,林婉婉小声道:“秀然,有些东西你从前没碰过,第一回尝小心些。”

    怀孕对女人而言,口味大变已是小节,更麻烦的是,从前不过敏的东西,可能变得过敏。

    白秀然:“嗯。”

    孙无咎的妻子封令姿略带羡慕的望着白秀然,她正月成的亲,半年过去,连点消息都没有。

    酒足饭饱,林婉婉宣布,“我以后一定要去海边,生蚝螃蟹吃个够。”

    段晓棠:“只能带嘴过去吃,我在东莱的时候,就想到你俩在长安,连蚝油生菜都吃不上。”

    林婉婉:“你不知道带点回来?”

    段晓棠的理由简单直接,“带回来坏了!”

    林婉婉“悲伤”地捂住脸,“我的生蚝、螃蟹、荔枝、哈密瓜……自由。”

    祝明月泼冷水,“白天不要做梦!”

    林婉婉的悲伤抑制不住,“我还想要东北的榛子和松子。”

    被林婉婉这么一提醒,祝明月终于想起,和秦景有关的是何事。

    宴席已经撤了,李君璞叔侄俩又溜达过来。

    几个男人站在院子中间比划,段晓棠兴致缺缺,她在秦景面前基本没有翻盘的可能,其他几个人太熟了。

    “老对手”白秀然大着肚子,平日行动都要小心,遑论比武。

    两人索性在场边点评,谁谁谁进步了,谁谁谁退步了。

    休息时分,祝明月踱步到秦景身边,问道:“卢小郎给你写信了么?”

    秦景抹抹额上的汗水,动作一窒,“没有,我们上次通信还是去年冬日。”

    祝明月明白,秦景跟随孙文宴移防,后来又一路平叛,卢照便是写信,他也未必能收到。

    还是依照程序道一句,“还请节哀。”虽然只是一个过世数月,未曾谋面的姑父。

    秦景整个人定住,彷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缓缓开口,“谁不在了?”

    祝明月看秦景的表现,哪里还不明白,搞差了。 “燕国公,于辽东战死,你不知道么?”

    秦景咽咽口水,“我不知。”

    祝明月:“你没看邸报?”

    秦景身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我不看邸报。”

    他没有看邸报的习惯,连段晓棠的消息,都是孙安世见同名,闲时透露的。

    杜乔:“朝廷在辽东战死一位国公,两位大将军,底下将官折损无数。”

    战死的那位国公,就是卢照的亲爹,秦景没见过面的姑父,燕国公卢茂。

    秦景的跟脚在江南大营,怪只怪葛寅存在感太强,旁人提起秦景的兄弟只能想到他,忘了辽东还有一个小表弟。

    秦景:“阿照情况如何?”

    祝明月:“不清楚,我回家拿邸报。”

    辽东战场离长安太远,众人之前的心神全被中原的杨胤乱军吸引住。

    对遥远的北方,那场虎头蛇尾的战争关注度自然而然下降,所在意的只有皇帝的动向。

    李君璞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卢照请封世子没有?”

    这时候再去翻礼部的档案太麻烦。

    秦景:“去年的通信里,阿照没提过。”

    去除两地通信的遥远距离,请封世子必然要早做筹谋。

    卢照去年冬天没提,来年春天又要开战,无暇顾及,也就是没有了。

    祝明月不仅取来,标记卢茂战死的邸报,连往后的邸报都一一取来。

    几个月邸报,加起来也没有几张,多是记载官员升迁委任的消息。

    卢茂几乎在辽东刚开战没多久,就战死了。

    往后邸报上,再没有一字一句,和卢家有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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