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出多进少,身体不就亏了么!”李君璞抬眸,“道理一套又一套。”
段晓棠挺起胸膛,“婉婉是大夫,我是厨子,说起怎么对身体好,肯定比你懂!”
几个人都没亲自养过孩子,架不住理论经验丰富。
李君璞勉强信了,记下来往后让家里厨房做些小糕点,或者让下人去步步糕买。
开门的小蛋糕能落到目标人物嘴里,任务完成一半。
段晓棠转入正题,“这次东征和平叛,南衙损兵折将,往后定要招兵买马。”
直视李君璞的眼睛,“你有没有兴趣来南衙?”
李君玘冯睿业几乎和杨胤闹了个同归于尽,冯李两家过去的底子几乎被打散,只剩虚名。
他们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进入南衙北衙,这两处地方离皇帝最近的军队。
往后不管转型成为南衙将门或者筹谋地方,都有余地。
李君璞动心一瞬,随即唇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已经商量过,我往后外放地方。”
商量?
李君璞能和谁商量,定然是和冯家的表兄弟们。
段晓棠格外不理解,“外放?”
李君璞安慰道:“你大概不明白,郡县官员也是可以领兵的。”前提是战乱时。
大吴地方军政一体,只是少有亲民官真能如将帅一般,指挥军队如臂使指。
段晓棠这才反应过来,李君璞平日好兵事读兵书,但他入仕的轨迹是县尉和法曹,专管治安缉盗。
以京县的更新换代速度和同僚落马率,一人多用,实际大部分事务他都接触过。
换言之,李君璞能文能武,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安民,只是他更喜欢兵事而已。
比不上直接从军,但于他而言,不算辱没,尤其是能从京县的泥潭里爬出来。
段晓棠:“选好地方了么?”
李君璞瞟一眼认真扎马步的李弘业,“非是一时半会的事,还在挑,大约是边郡。”
边郡苦寒,不及中原富庶,但对李君璞刚刚好。
况且李弘业年纪小,没学出个模样来。若不管不顾追求马上功名,万一真有不幸,交到其他人手里,尤其他那不着调不省心的表兄弟,李君璞更不放心。
另一个问题,段晓棠明知不该问,还是问出了口。
“你全家都不甩南衙?”
南衙招牌那么大那么亮,就业市场上竟遭冷遇。
李君璞:“我弟弟和冯四大约投奔南衙。”
柳家有柳三,李家也有李三。
段晓棠:“你弟弟性格怎样?”
李君璞:“踏实稳重。”不会多出彩,但也不会犯大错。
李家一贯的策略,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君璠从涿郡回来,李君璞外放去地方,一内一外。
段晓棠拱手作祈求状,“麻烦你那四表哥,千万别来右武卫。”
弘农宫一战,冯睿达有几分本事,但段晓棠确定自已消受不来。
不提他和李君璞的表亲关系,这个人出身背景就是个雷。身上有爵位战功,爹虽然走了,但比许多人的活爹都管用。
冯晟和杨章一样,或者单纯在战事上,比后者强上两分,毕竟杨章早年从沙场隐退去坐镇中央。
威名跨越山头派系,走到哪儿都得被人赞一句厉害。
李君璞:“放心,他不会去右武卫。”
右武卫出了名的军纪严明,又有吴越坐镇,别人或许想去烧热灶搏富贵,冯睿达绝不会去找死。
次日清早,段晓棠去大营看庆功宴的筹备进度。
不管平定卫王还是杨胤叛乱,右武卫上上下下都有功劳。
韩腾大手一挥,另拨一份钱帛,合在一起办。
办完庆功宴,右武卫就要从战后的休整中,恢复训练。
是的,整个右武卫。
同样是南衙诸卫派出的轻骑兵,右武卫承担的任务更重,表现更抢眼,伤亡却最低,差点将同样是精兵的右屯卫甩到泥里。
右武卫三位大佬,吴岭吴越韩腾终于下定决心,照段晓棠的练兵办法来。
此次南衙损兵折将不计其数,须得另谋前路。
全永思神神秘秘凑上来,彷佛地下党接头一般,“段校尉,冒昧问个问题。”
段晓棠犹豫地转身,一个直肠子居然知道“冒昧”两个字。
段晓棠:“问吧?”
全永思:“你之前是不是摸过,我们右武卫大营?”
周围人耳朵不由得竖起来。
段晓棠打哈哈,“怎么这么说?”
全永思:“范大将军不许你再跨进左武卫,是不是把他们的大营也给摸了?”
别看都是武卫,也要集体荣誉感。
段晓棠:“没摸过。”只摸了半个,没摸完。“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全永思将一张纸塞到段晓棠手上,杨胤和宋道平在上元夜的对话。
那天宋道平带去的人不只潘潜一个,大人物审完,终于轮到被台风扫到的小人物。
潘潜幸好逃得够早。
段晓棠看到“武安君”之比,难以理解,“谢谢他,看得起我。”
第631章
书遇良人
段晓棠拿着一张通篇“妄语”的口供到公房。
范成明迎面过来,“正在查,从哪儿漏出去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论理各个都是心腹。
但追随杨胤叛乱的人,不少也曾是朝廷忠臣。
杨胤本人身死,相关人等,或死或被抓,这条线未必能揪出来。
跟在身后的全永思,恍然明白,为何攻打黎阳仓时,吴越会先问段晓棠是否记得布防。
摸营,专业的。
段晓棠实在跟不上杨胤的脑回路,“斩草除根绝户计,不招降不留俘赶尽杀绝?”
对屋内众将官问道:“我是这种人么?”
众人常腹诽,段晓棠怜香惜玉,论手段狠辣,在南衙诸多将官中,少说排倒数几名。
刘耿文硬着头皮,“校尉,从结果上来说,有点像。”
段晓棠:“剿匪不剿干净,留着春风吹又生?”
“留俘虏作甚,又不需要人运辎重又不吃他们肉。难不成招进右武卫,南衙正规军,让一群有案底的土匪进来,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地方的土匪,交给地方处理有错么?这就是赶尽杀绝?”
刘耿文点点头,“有道理,是杨胤对你意见大。”
不过杨胤为何格外针对段晓棠呢?
段晓棠振振有词,“再说出征前,没人说可以招降。”打得过为何要招降?
“没人教过,我也不会呀!”
振聋发聩,剿匪当然是“剿”啦!
段晓棠的针对性解释流传到韩腾耳中,右武卫诸多高阶将官面面相觑。
韩腾:“段校尉不会招降?”
为何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翻车!
直属上司范成明不能指望,韩腾的目标转向托管上司吕元正,“你没教过她?”
吕元正只觉飞来横祸,关中剿匪之事,和自已有半文钱关系?
反思一下,平定杨胤之乱中,偶尔一两座降城,都是看风向不对,主动来降,几乎没有招降的例子。
吕元正:“世子和荣国公恨毒杨胤,平叛中亦少有招降。”
孙文宴作为江南统帅,不可能不懂招降。
吴越面上软,关键时刻强硬无比。换言之,吕元正觉得他俩可能一样的毛病,心底根本没有可以招降的念头。
韩腾听明白下属的暗示,默默记下,提醒吴岭,赶紧给他儿子补补课。
身在南衙的吴岭同样在看那份玩笑般的口供,杨胤对段晓棠的敌意,不由得想到结案糊涂,位置最紧要的华阴私兵。
不过杨胤敌我倒是分得清楚,那晚提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给他或轻或重插上过一刀。
人老觉少,吴越的表现,终于能让吴岭承认,他是有些老了。
再多历练几年,应该够了!
人老了更会念旧。
吴岭:“召京兆法曹李君璞来南衙,带上他的手稿!”
陈锋:“是。”
吴岭原以为李君璞早年的声名,是杨章冯晟特意夸张宣扬。
尤其是和段晓棠搞出,把戏一般的断头蛇阵后,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已。
可上次果断来南衙报信,显然是个看得清局势时机的。
没想到私下居然在替冯晟著兵书,一般武将别管多狂妄,都不敢轻易提著书立说。
哪怕冯晟,曾是大吴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冯晟,真是养出一个好外甥。
而冯晟的兵书里,必然绕不开一个人——杨章。
李君璞不归南衙统辖,但吴岭位高权重,不得不翘班回家,带上手稿,惴惴不安地来南衙候着。
幸好往日有誊抄过,送去洛阳让李君玘查看。现在这些信件都好好保存着。
狡兔三窟,甚为必要。
陈锋到门口,请李君璞进去,面见吴岭。
李君璞恭恭敬敬行礼后,将手稿奉上。
到吴岭的地位,无所谓窃技偷艺和门户之见。
通篇以冯晟的视角展开,偶尔嵌入一两句“章曰”。
不同于段晓棠看阵法雾里看花,吴岭看九军阵,只看文字就明白五六分,余下的只剩实践。
能写到这一步,可见李君璞纸上谈兵的本事过关,著兵书不是徒求虚名。
吴岭见猎心喜,“你的志向为何?”
李君璞知道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只要答应,从小的夙愿就能实现。
可想到早已做好的决定,只能违心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
但王爷你千万别提拔我,这条小命经不得你提拔。
吴岭万万没想到,将门世家居然出了一个立志做亲民官的人。
想想李君璞提笔著书,说不定骨子里是好文的。
招招手,陈锋将一个两尺高的锦箱放在李君璞面前。
吴岭:“箱子里是从杨家抄出来的,杨章的手稿,或许会对你著书有所助益。”
“拿回去吧!”
李君璞迟疑些许,“多谢王爷厚赐!”激动之下,手指却不敢去触摸箱上的纹路。
吴岭:“杨家已经没人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人有错,他的法门却没错。
“兵书写完,本朝不要拿出来!”
有吴岭作保,李君璞的兵书可以继续写下去。但哪怕书名是《陈国公兵法》,间或出现的“章曰”,若皇帝听闻,只怕不乐意。
李君璞乖顺道:“下官明白!”
吴岭挥手,“去吧!”
望着李君璞离开的背影,吴岭不由得想起当年,那时他还年轻,随侍在先帝身侧。
杨章文武英奇,冯晟锋锐莫当,两人性情南辕北辙,竟万分合得来。同为国家柱石,一内一外为大吴打下偌大江山。
虽然冯李两家后辈都只认与杨胤的私怨,但他们和杨家渐行渐远,却是从杨章冯晟晚年开始的。
恐怕那时,冯晟发现不对劲,却不愿附庸,再掀波澜。
没有告发杨章,代入冯晟的处境能理解。为友不义,为臣不忠,直到酿成今日之惨祸。
人越老越信冥冥中的天意,因为这一段渊源,李君璞知道大头的一字长蛇阵。
数年后教授给段晓棠,两个不曾亲临战场的新人,东施效颦摆出一个大断头蛇阵。
自已看出症结,给一群年轻人讲古,讲杨章早年的威风和他的毒蛇藏信。
第632章
夜读书稿
黄河渡口一战,大孝子杨硕联合左屯卫的残余重骑,想复刻毒蛇藏信。
反被提前看出,作出应对,结果左屯卫六百重骑,被宁封的“假世子”钓出来坑杀。
若他们不知道左屯卫大批重骑,不知道毒蛇藏信又会如何?
被重骑冲击损兵折将,好一点一战受挫,坏一点损失难以计量,只能退回东莱。
杨胤手上有更多的兵马,范成达和李君玘在弘农宫根本拖不住他,长驱关中是早晚的事。
一切早在冥冥中注定,一饮一啄,皆是报应。
李君璞不管内心有多激动,外头还是一副冷面模样。
现在只恨骑马来,不是乘坐马车,不然就可以在车里翻阅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