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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祝明月:“是范夫人和范二夫人。”

    俞丽华语气急速,“四卫六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是否都在?”生怕露出破绽,画蛇添足一句,“能否引荐认识一二。”

    白秀然语气并不热络,“差不多都来了。”祝明月提过俞丽华,不似这般急性之人。

    俞丽华左右看一圈,周边只有她们几人,脸上唯有僵硬的笑容,“听说隔壁花厅是北衙四军的家眷,我们这间花厅多是右武卫右屯卫左武卫和左右候卫的家眷。”

    “也不知其他人怎么磨磨蹭蹭还没到。”别人可以晚,左屯卫的人呢。

    正如俞丽华不熟悉宫内四卫,白秀然也不熟悉其他十二卫的人,但在俞丽华近乎挑明的说法下,不由得心中一惊。

    北衙四军、南衙五卫、再加上宫中四卫,几乎是长安全部成建制的军事力量。

    不管是不是误会,祝明月只有一个念头,此时不宜久留。跨步绕过俞丽华,扶住陈灵芝另一只胳膊,高声问道:“二夫人,哪里不舒服?”

    俞丽华知机,“人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了。”

    陈灵芝立刻捂住肚子,脸上装出痛苦的表情,“姐姐,我也不知道啊!”

    白秀然在一旁道:“看着像急症,一不小心要命的事!快送回家请大夫。”

    宁婵听见不远处的动静,急道:“林姐姐,你不是大夫么?”

    林婉婉:“我只懂些妇人病,二夫人这样子像是急症,治不来。”

    场内有人发病,祝明月和白秀然不约而同没叫自已,话里话外却是病情严重要归家的意思,肯定有事。

    林婉婉快步过去,拨开人群,装模作样给陈灵芝搭脉,“快送回家,再晚来不及了。”

    俞丽华立刻冲身后婢女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着二夫人,回府!”

    韦丽容疾步进来,猜不准陈灵芝的病症到底怎样,只看着挺严重的。心中不安道:“不如将范二夫人移到水阁去,请家医来诊治。”

    俞丽华连客套都不顾了,厉声道:“家里有救命的丸药,再耽搁我妹妹就要疼死了。”

    韦丽容手上忽然一阵猛力袭来,不由惊叫出声,“啊!”

    “姐姐,疼!”陈灵芝五官皱在一处,原先捂肚子的手,紧紧攥着韦丽容不放。她自幼习武,手劲自是极大的。

    同一时间皇城内,吴岭和赵王吴皓在政事堂会见几个留守重臣。

    吴皓是皇帝长子,可惜身体不好,闷咳几声,实在忍不住掏出手绢掩住口鼻,咳个不停。

    吴岭等他缓过来,方才问道:“药吃过了么?”

    吴皓轻叹一声,“谢叔祖关怀,小疾而已,无碍。”

    话是这般说,实际换季后一直没断过根。想养病,只能静养。但监国事务繁忙,哪可能安心养病。

    堂外内监回禀,“王爷,楚国公派飞骑回京,有要事急禀。”

    吴皓:“召!”

    杨胤派回的护卫,跪在政事堂冰凉的地砖上,双手举着一封信高于头顶,神态恭敬至极。“此乃国公的信件。”

    内监接过信件,确认火漆没有破损,方用竹刀小心将信封裁开,取出信纸放到吴皓面前。

    吴皓打开信件,不由得被其中内容震慑,手指微微发抖,唇角嗫喏几下,将信纸递给吴岭。

    其他大臣见吴皓的表现,情知定是出了大事。杨胤既呈报到政事堂,那他们都有权知道。

    第563章

    鸿门之宴

    其中一位大臣开口,“王爷,不知信中所述何事?”

    吴皓:“楚国公言,探知东莱消息,荣国公因失期造反。”

    原先孙文宴的奏报中,报告迟迟不扬帆东渡的理由是等风向。

    朝中重臣哪怕知军事,懂得也多是陆战。论水战,孙文宴是大吴数一数二的专家,征高句丽的东线也不得不倚仗这位江南人土。

    但他们再外行,也清楚海上航行多仰仗风力,等风,的确是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东莱犄角旮旯,就算反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影响到长安。

    但其他人不由得为吴岭捏把汗,独苗苗在东莱,手里只有一万人。孙文宴要反,头一个就要杀了吴越祭旗。

    吴岭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杨胤废话一箩筐,通篇总结下来只有五个字,“孙文宴反了!”

    唯一有些参考意义的,就是时间。可杨胤的消息已是六日前,再往前推,东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因为距离原因,父子俩联系不如在关中时紧密。但吴岭每隔五六日,都能收到一封吴越的信件,孙文宴并无异常。

    吴岭心中有数,不管理智还是私心作祟,孙文宴造反的概率不大。

    将大吴各色权臣大将全摞在一块,排除去年被皇帝除掉的许国公三家。剩下论资排辈,孙文宴造反的可能性得排在十名之后。

    换到皇帝心里,大概得在十五往后。

    哪怕孙文宴独领一军,手下近十万众,他造反的可能性也不高。

    吴岭:“若荣国公造反,江南大营多少人追随,齐地郡兵态度如何,”最后一条,“世子情况如何?”

    护卫低头,“属下只知有使者自东来,国公在仓城见过后,立刻写信让属下送回来,让长安诸位大人知晓,有个防备。”

    吴岭拧眉:“辽东呢?”

    护卫:“属下离开时,国公尚在思虑该如何向陛下奏报。”孙文宴是皇帝的心腹,他造反,是打皇帝的脸。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二王与朝臣商量些许,先将孙文宴在长安的家人看管起来。留居府中,不能苛待,只出行受限。

    吴岭:“本王回南衙安排长安防务。”没有进一步的确切消息,一动不如一静。

    无论辽东还是东莱,都远隔千里。他们能做的只能固守长安,事有万一,再出兵平叛。可长安还能抽调出兵力么?

    吴岭一出政事堂,即刻交待陈锋,“抽调一队护卫乔装去东莱。”孙文宴反没反暂且放在一边,吴越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派一队回王府,保护世子妃。”

    吴岭嗅到山雨欲来的气味,人人都知道河间王府是个摆设。少有人会下作到冲妇孺下手,但牛韶容身怀有孕,轻乎不得。

    即使歹人拿牛韶容和腹中胎儿威胁吴岭没有用,但吴越出征在外,吴岭自该多照应儿媳两分,不能叫人寒了心。

    陈锋:“属下领命。”

    吴岭向来不耐烦政务,吴皓只能和其他人商量着处置。

    内监跌跌撞撞跑进来,“王爷,河间王在皇城外遇袭!”

    吴皓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屏气凝神,“叔祖如何?”

    内监:“河间王躲过去了。”

    吴皓松一口气,“祖宗保佑!”吴岭这位掌兵的叔爷爷要是完了,自已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转而坚定道:“着右监门卫协助河间王追捕刺客。”

    政事堂内人心一紧,吴岭招不少人恨,但他同样是大吴的一面盾。

    在爆出孙文宴造反的当口,吴岭被刺杀,绝非意外。

    退一万步,孙文宴一个江南军头,哪有余力在长安玩刺杀。

    久在军阵的人,对危险都有一定感知。就如宁岩在华阴城外的田庄一样,吴岭察觉异常,侧身避开致命一箭。

    王府护卫们马上用盾牌将他团团护住,缓缓退到皇城城墙下。

    吴岭久经战阵,只看哪一箭力道角度,就知道出自何种兵器。恶声道:“擘张弩!”民间禁弩。

    皇城内监门卫见状,即刻出兵将吴岭及护卫引入城内。

    吴岭思考一瞬,挥手示意护卫有序退入皇城。入城后却并不再往内退,而是依托城墙指挥人手抓捕刺客。

    话分两头,牛府花厅内渐有僵持之意。

    陈灵芝已经“疼”得受不住,又攥着韦丽容不放。

    白秀然一不做二不休,“难道真让范二夫人疼死在这,韦娘子,热情好客不是在这时候表现的。人家里明明有救命的药。”示意祝明月等人搭手,“先把人送回去。”

    韦丽容掌家多年,竟被一个刚成亲的年轻女人教训,不得不解释,“我只是想,不如请范家人取来。”

    俞丽华压着性子安抚,“韦娘子,知你是考虑周全,但一来一回耽搁时间。”拍拍陈灵芝的手,“妹妹,疼也别再攥韦娘子。”

    陈灵芝慢慢放开手,俞丽华看韦丽容手腕上隐隐有一些青色,“我家里有上好的去淤伤药膏,待会让人送些来。”

    “好好的喜事,哪想到会变成这样。”

    祝明月几人扶着陈灵芝往外走,俞丽华在后头托着韦丽容的手温言安抚致歉。

    旁边诸人见陈灵芝实在样子不好,真怕人出事,心有意动要不跟去范家看看情况。年纪轻轻的,万一……

    孰料刚走到门口,祝明月等人只能缓缓退回来。

    迎面走来一个将领打扮的年轻人,身后是几十个全身着甲的军土,团团围住两座花厅的各处出入口。

    “啊!”

    “怎么回事?”

    “救命!”

    “什么人?”

    ……

    陈灵芝缓缓直起身体,俞丽华利落地拔下头上金钗,反手抵住韦丽容喉咙。

    “啊!”韦丽容脑子都是懵的,家里怎么会有陌生的军土,俞丽华为何要绑架自已……

    年轻将领态度谦卑,“诸位夫人娘子稍安勿躁,在牛府安心做客便是。”

    白秀然泰然自若,“你是何人?”

    年轻将领报上家门,“卫王亲事府副典军元成业。”

    卫王,皇帝的侄子,据传先卫王死的有点猫腻。

    第564章

    软肋之说

    先卫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被毒死的。

    死因众说纷纭,有说他行为暴虐,被不堪忍受的妻妾联合毒杀,也有说是被政敌投毒。

    总之后来卫王府的妻妾们纷纷殉情,包括如今这位卫王的生母,先卫王妃。

    现卫王少年父死母丧,当了多年空头宗室,今上登基,才封亲王。

    皇帝猜忌一堆人,防了亲兄弟亲儿子,没想到亲侄子先蹦出来。

    祝明月瞟一眼韦丽容,一副颤颤悠悠闹不清事态的糊涂模样。

    透过门窗和人群缝隙往外看,再没看到一个牛家人、仆婢的身影。

    一座将军府邸,家丁护卫该有多少,能让其他武装力量随随便便进?

    白秀然不再出声,反而借着刚才的混乱,挪到门扇后的阴影中。

    祝明月冲她微微点头,拉开与陈灵芝的距离,将面上表情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缓缓踏出人群,语调温柔,“元将军,可以这么称呼么?”

    元成业微微侧头,发现刚刚要出门的女郎。不假辞色道:“娘子,随意。”

    亲王府副典军,从五品上,称呼将军也没错。

    祝明月:“元将军,妾只是借亲戚情面结交贵人,图往后能嫁个好人家。实在和这些人没关联,将军能否网开一面,放妾归家?”

    元成业:“娘子亲戚是哪位?”

    祝明月:“右武卫长上李开德,现跟随范二将军去东莱。”

    元成业:“长上?”官品太低,能混进牛府的宴会?“哪家郡望?”

    祝明月:“乡下人,哪来的郡望,武功县李东村人。不过借亲戚情面攀根高枝罢了。”适时露出一副略庸俗的嘴脸。

    元成业打量祝明月的模样,哪怕身份低微,也能嫁贵人的好皮相。不过通身气派,可不像庄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元成业:“一人都不可离开。”

    祝明月装柔弱逃离失败,索性不装了,将身后的椅子拉近一点,坐下去歪靠在扶手上。闲适安逸不似对峙,反像在家中赏花一般。

    祝明月:“元将军,那你可真不会做人了!”

    卫王将女眷们困住,所图为何不言而喻。

    女眷们被当做人质,男人要不投降要不畏手畏脚。

    女眷若是服了软,男人们抵抗到底,出去后没有好结果。

    女眷们抵抗到底,男人们又服了软,还是没有好下场。

    ……

    因为双盲。

    北衙是皇帝的人,南衙是吴岭的人,时危见臣节,但人性经不起考验,另一种类型的囚徒困境。

    祝明月手周围指一圈,“这里头除了像我这样上赶来的八竿子亲戚,余下的无非几种,将官们的妻女、母亲、姊妹。”

    “我们先说说坏的,出了人命怎么办?”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升官发财死娘子,男人三大喜。走了旧的,正好换个年轻漂亮家世高的,还能装出悼念前妻,为国尽忠的纯臣模样。”

    “姊妹不提,没多大干系,女儿再生便是。”

    “唯独亲娘不能舍,不孝便不忠。老娘要是没了,三年丁忧。富贵前程,谁能不认真。”

    虽然武将通常不把丁忧制度当回事,但万一有人当真了呢。断人前途,可比杀人父母难受多了。

    “所以一屋子里,只有几位老夫人真正值钱,我们这些年轻的都是添头。”

    元成业驳斥道:“胡言乱语!”

    他既抓人家眷,就认同“软肋”的说法,叫祝明月一说,岂不都是凉薄之人。

    祝明月一言终结话题,“你是男人,还不清楚男人怎么想的?”

    祝明月的话,不仅元成业听着,屋内其他女眷也都听着。

    除了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大部分有阅历的女子心底都清楚,不是自家儿子夫婿负心薄幸,只是她们和其他东西比较起来,没那么重要。

    元成业到底经过几年官场历练,不会轻易被祝明月绕进去,“娘子难道想我放了你们?”

    祝明月耸耸肩膀,不以为意道:“将军心如铁,刚刚已经试过,不会放的。反正现在这副样子,进不得退不得,不如扯两句闲篇,逗你玩玩。”

    元成业愤怒至极,想教训祝明月,却碍于花厅内诸多女眷,不敢入内。

    祝明月微微翘起唇角,“刚刚说了坏的,现在来说说好的。”

    “元将军年纪轻轻,皮肉白皙,投到卫王府上任典军,想必祖上也是阔过的。”

    没落贵族,真正有门道的,都去烧热灶了。

    “但你是不是人缘不大好,不止和同僚,连和卫王亦是如此?”

    元成业仿佛被踩到痛脚,厉声道:“胡说八道!”

    祝明月冷笑一声,“被派了这件得罪人的差事,前程和家族都走到头了。”

    “你大概是想尘埃落定后,该杀的杀,该没官的没官,该放的放,事情就翻过篇了。但两座花厅南衙北衙家眷数十人,不可能都死绝。”

    “今日之辱,必然记在心上。世上最刺骨的,不是辽东的朔风,是女人的枕头风。”

    “不要小看女人的报复心,你和你的家族,恐怕都只能去地底下翻身,保管让你全家团团圆圆。”

    林婉婉心底嗤笑一声,被祝明月一挑拨,元成业和卫王再是情比金坚,也得被撬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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