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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对三人而言,唯有上元节三日没有宵禁,夜市灯如昼。若忽略周围穿着袍服襦裙的古装男女,其实很有现代风味。

    上元节热闹是热闹,但扒手和拍花子也多。

    祝明月三人牵手走在前面,戚赵二人挽手走在后头。

    祝明月提醒道:“手抓紧点,身上的荷包看着点。”

    以这几日的情况,走失走散,虽不用到哪个小山村去捞人,但说不准就是在平康坊或者变成哪个权贵的禁脔。

    新年是长安城最祥和也最混乱的时候,尤其上元节放夜这几日。每年财物人口损失,报上来的总有几十件。

    有些运气好,能找回来。有些运气不好,只能认栽。

    别人上元节玩乐,李君璞年年值班,年年焦头烂额。

    今年打定主意,不自已单抗。给县衙的头头脑脑们各自划分片区,各管一片。

    李君璞所在的位置最是靠近皇城,也是每年花灯最为壮观的地方。

    夜间出来游玩赏灯的人,总要到这边来走一遭,换言之——人流量大,事多。

    李君璞挑了一个靠近朱雀大街和皇城的小饮子铺坐下。门面不大,胜在地理位置好。

    手下来往的差役若是寻人,便往这边来。

    真要去那些大酒楼,说不定遇上哪位达官显贵,还得挪位置。

    遇上难缠的,谁管你是不是公务。

    现在隔壁桌还有一个不知道爹娘落在哪儿的孩子,正哇哇大哭。

    李君璞轻轻皱眉,“哄哄他,问清楚家在哪儿。”

    送是送不走的,要么今晚带回县衙明天家人来领,要么明天抽出空来送回去。

    李君璞不明白,段晓棠等人为何对宵禁深恶痛绝,反正每年上元放夜的时候,他都一脑门子官司,幸好只有三天。

    哭声震耳欲聋,李君璞隐隐觉得有些气闷,按住腰侧佩剑剑柄,交待道:“我出去巡查,一刻钟内回来。”

    衙差:“是,县尉。”

    有人混在人群中观灯,有人包下高楼借地利赏灯。

    祝明月林婉婉两人曾在春风得意楼上远远见过杨胤,今日轮到杨胤在高楼上看她们。

    不过杨胤的重点另有其人,“这就是段晓棠?”

    陪坐一旁的宋道平眯眼仔细瞧了一番,方才敢确定,“是她。”主要靠的还是另一边的祝明月,这两人的关系并非秘密。

    两人身后另有四五个人站着,或随从或后辈,潘潜赫然在列。

    宋道平有一点想不通,“河间王如此看重她,果真因梁国公的缘故?”二人私下勾连。

    杨胤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嘲讽的笑意,“这你可想错了!”

    “段晓棠不是被梁国公荐给河间王,而是河间王从梁国公手里抢过去的。不然白三娘何至于意气上头去碰瓷。”

    宋道平瞳孔微微放大,“抢?”

    杨胤轻嗤一声,“河间王最开始或许只是觉得此人可疑,提进营审问一番。孰料入夜人狗急跳墙逃营了。”

    宋道平难以置信,“逃营?”是我理解的那个逃营么。

    杨胤:“一个人一座右武卫大营,若非河间王人老觉少,临时起意巡营,真叫人逃出去了。”

    “等梁国公从终南山求道回来上门要人,怎么可能要的回来。”

    勾连?

    结仇差不多!

    宋道平思索一番,“如此说来,段晓棠冒头的时机,正好是右武卫换防的时候。”也算情有可原。

    杨胤可不会自欺欺人,“再怎么换防,右武卫也有几千人。营防还是范成达一手为兄弟操持的。”

    要不是段晓棠如今战功加身,这段历史反倒成逸闻。

    御史风闻奏事,吴岭和南衙的脸都要丢光。

    话已至此,宋道平不得不承认,“若叫我来,只怕一道防线都过不了。”

    杨胤劝慰道:“你长于谋算文事,同一个武夫较劲作甚。”

    宋道平含笑不语,他也是做过千牛备身的人,论文武划分,也是武将。

    杨胤:“我观段晓棠用兵,行的是斩草除根的绝户计,不招降不留俘虏赶尽杀绝。”

    “论杀性,不比武安君弱。”

    第520章

    楼上叙话

    潘潜默默听着,他是刚来长安游学的土子,一朝入了宋道平的眼。

    而宋道平今日带他前来,是为举荐给杨胤。

    孰料杨胤考问潘潜几个问题后,便将他搁置一旁,转而同宋道平说起闲话来。

    其间提及一句,“万般事务,都待东征后再做处置。”

    潘潜明白,不管杨胤有没有看中自已,都只能等东征后再做计较。

    唯独听到杨胤对段晓棠的评价,略微诧异。

    潘潜自认有些看人识人本事,一个会扛着草靶子和朋友分享糖葫芦的人,真的会嗜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段晓棠周边朋友都并非如此。

    如果真要挑一个,祝明月论杀伐果断都更强几分。

    实际在杨胤眼中,潘潜缺的是出身。区区县令之子,寒门陋户,河北农夫,又能是什么出彩人物。

    不过看在宋道平面上,拨冗一见。未来做一门客足矣,若希求迈进仕途,却是痴心妄想。

    皇帝开科举选才,杨胤是万般不同意的。选上一堆言行畏缩、不通礼仪的寒门土子,平白坏了朝堂的风气。

    若杨胤知道潘潜私下写墓志铭写话本补贴家用,说不定得叫随从把他打出去。

    宋道平知道杨胤的喜好,今日不过见一见人留个印象,往后再做计较。捡些能说的,“不论杀性与否,段晓棠将匪寨剿灭一空,去了关中一块顽疾。”

    杨胤:“此人不给自已,也不给敌人留余地,他日没有第三条路走。”

    武将不比文官,没那么看重出身。不过段晓棠之前的职业,比乡野村夫更上不得台面。

    宋道平明白杨胤的未尽之言,“且看她日后造化。”

    段晓棠能在右武卫混得如鱼得水,显然被吴岭抓住痛脚后,立刻表忠心抛弃了白家。

    世间之事,有一就有二。

    杨胤的眼睛忽而眯起,严肃道:“他俩怎会在一起?”

    潘潜位置绝佳,能通过窗户窥见一丝街面上的景象。

    顺着杨胤眼神的方向,是段晓棠一家人和李君璞。

    这两人是邻居,走一处有什么奇怪的。

    还是说杨胤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不对,杨胤的不喜比刚才更甚。也就是说比起段晓棠,他更介意李君璞。

    论官职段晓棠六品李君璞八品,京县尉连去楚国公府罚站的资格都没有。

    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会结下梁子。

    街道上段晓棠等人正要转弯,碰上出来透气的李君璞。

    林婉婉提起手上几盏花灯展示,“李二哥,上元节你值班,赏灯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多花灯,喜欢哪盏,我送你。”

    不只林婉婉,几人手上都多多少少拿了几盏。

    李君璞:“买这么多?”

    林婉婉:“有些买的,有些是猜灯谜送的。”

    “象形灯是太平有象,马形灯寓意马到成功,兔子灯吉祥好运,官人灯仕途顺利,螃蟹灯是……”绞尽脑汁想一想,“横行霸道?”

    祝明月纠正,“螃蟹灯是八方招财,纵横天下。”

    总之,每一个都有吉祥的寓意。

    旁的女郎上元夜送花灯,李君璞还要斟酌一番,是不是有其他隐晦的意思。

    轮到林婉婉,送花灯就是送花灯,没其他含义。顶多就是送个祝福,加持一下气运。

    李君璞正待说出自已的选择,“我要……”

    话音未落,被一个略显无礼的青衣人打断,“李县尉,家主人有请。”只看打扮,亦知是高门随从。

    李君璞正色道:“令主人是谁?”

    青衣随从:“楚国公。”

    李君璞顺势往高楼方向一望,杨胤坐在窗口,举起酒杯,遥遥相邀,“二郎,上来一叙。”

    李君璞微微颔首,随即低声道:“你们先走。”然后被随从引入高楼之中。

    几人没有离开,段晓棠也没有冒然同李君璞一同入内。

    冯李两家可以在打压中支持这么多年,生命安全肯定没问题,顶多受些排挤。

    退一万步说,要真出了事,段晓棠留在外头还能去求救。

    只是找谁呢?

    吴岭吴越还有白家,都和李君璞没有利益勾连。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李家在长安没人,能拉一把冯家也是过江的泥菩萨。

    余下的朋友们,算来算去,竟然是自已和徐昭然官位最高。

    看着也不像能捞人的模样。

    祝明月小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婉婉心忧道:“祝总,你想得太开了吧。”

    祝明月:“李家三兄弟,只有一人留在长安,那这个人就是最安全的。”也是最难过的。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李君玘自从避居洛阳后,别说平时,过年都不回来。

    战败顶罪,爵位可没削。过年回长安,厚着脸皮,元日大朝会也能站前几排。

    借着旧日关系,说不定还能钻营出一二来。

    但人宁肯在洛阳抠脚,就是不回来。

    说到底,这是世家的保全之策,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别家是多方下注,李家铁了心不想和杨胤混。除非把天南海北三兄弟一起弄死,否则漏跑一个,直接举旗造反差点火候,但带着旧部一块跳去对家却是可以的。

    如今两方达成微妙的平衡,杨胤不打压到底,两家也不会直接带着人马去其他山头,只看谁先熬死谁。

    以现在的将门隶属关系,跳槽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尤其冯李两家有分家拆伙的前科。

    阵前投降最便宜,可两家别说领兵,国内无战事,难道去投降突厥?

    楼上雅间内的人,也正说起这个话题。

    杨胤:“你兄长过年为何不回来?”

    李君璞不咸不淡道:“本是预备启程回长安的,临行前忽然偶感风寒,只能留在洛阳将养。”

    反正每年过年前后李君玘都要病上一病,习以为常,不算诅咒。

    杨胤感慨道:“正值盛年,竟如此多病,该不会从前征战留下的暗伤发作?我可以为他荐几个好方子好大夫。”

    李君璞险些咬碎后槽牙,“洛阳景物怡人,大哥或许沉迷行猎,不比原先在军中会克制一二。”

    军中常以围猎作考校,打猎不仅是娱乐,也是一种锻炼方式。

    简而言之,李君玘并没有就此颓废,放弃弓马本事。

    第521章

    城楼观灯

    杨胤唇角微微上翘,笑道:“想起来了,我们去终南山打猎。结果他的老虎跑丢,气了许久。”

    宋道平冲李君璞笑道:“当时还说,补你大哥一只虎崽。他非不要,自已留山里找了一天一夜。”

    李君璞嘴唇紧抿,老虎为何会跑丢,你们心里没数么。

    杨胤转入正题,“听说,二郎有意为陈国公著兵书?”

    李君璞正色道:“舅舅的养育教导之恩,一日不敢忘。收集整理兵书亦能一尽孝道,不过千头万绪,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杨胤眉毛微微挑起,仿佛过来人的口吻,“著书这等要事急不得,非得慢慢琢磨不可。”你最好一辈子修书。

    李君璞低头拱手,掩下眼中的不忿,“国公教导的是。”

    顺服却没有顺服到底,终于还是露出一丝不平,“恕下官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杨胤大度道:“国事为重,去吧,上元花灯夜,正是你忙的时候。”

    李君璞转身,眼角轻轻扫了一眼站在墙角的潘潜,默不作声地离开。

    屋门合上,杨胤再度开口,“李二这几年,棱角倒是磨平不少。”

    宋道平附和道:“人和气了些,没从前那般锋芒毕露。”

    换做李君玘当面,第一句话确定没有正事,拔脚就走,说不定还反怪你耽误事。

    杨胤可不认同,“看着温顺,骨头还是硬的。”

    宋道平:“外甥肖舅。”

    杨胤挑眉,“我有些好奇,李二修出的陈国公兵书,该是何等模样。”

    宋道平:“文衍,不必心急。日后总会见到的。”

    只要李君璞不是打算写出来,立刻烧给冯晟,他们总有机会一观。

    李君璞下楼,见几人还是等在街角,心头微微一暖。并没有过去说话,以背部遮挡,手放在腹间,示意他们离开。

    段晓棠会意,冲着李君璞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两方一个去顺着大街返程,一个拐进巷道回饮子铺。

    走的远了,林婉婉才开口,“李二哥还没选花灯呢。”

    段晓棠:“等他有空的时候来看。”

    林婉婉两只手都拿着各种花灯,送花灯也是减轻一些负担。

    林婉婉:“不清楚有什么好见的。”不是真心的朋友,寒暄称不上。羞辱、拉拢、臣服都不可能。

    简称无用社交。

    真要有个机会,不说丢命,少说丢脸,这两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踹出去。

    祝明月不以为意道:“位高权重者,总觉得智珠在握,喜欢试探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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