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徐昭然轻笑两声,竟有些傻里傻气。二人食同牢,饮合卺酒,婚礼正式完成。
段晓棠观礼即将离开时,冲着榻上的白秀然轻轻挥手。白秀然看见,报之芜尔一笑。
庄旭见状,立刻拉着段晓棠胳膊,“我们得回营里了。”
“行,行。”段晓棠转头交待,“我今晚去大营处理事,不回家。你们待会跟长林他们回去。”
祝明月:“放心吧。”
两人一路往外走,在大门口遇上陈彦方,“世子在车里。”
内院的贵客没有灌徐昭然,但对暂露头角的吴越却没放过,或试探或示好。把关中的天差点捅漏的河间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他不似徐昭然有新郎特权,酒里兑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庭广众之下没法作弊,只能一杯一杯喝,整场下来,说不得比徐昭然喝得还多。
一打开车门,段晓棠差点被酒气冲出来。转身跳下车辕,“我骑马。”毫不留情地把吴越甩在里头。
庄旭不比段晓棠对酒味敏感,尚能待得住。再者喝过酒的都知道,吴越眼神迷蒙,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要学段晓棠跑了,明天说不得要穿一天小鞋。
庄旭:“世子,要不要喝点醒酒汤再回营。”吴越这副架势,摆明是要回右武卫而非王府。
吴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喝过了!”透过窗棂往外看去,却没看到段晓棠的身影,嘟囔道:“她跑啦!”
庄旭直言,“段校尉不耐酒气。”反正吴越不可能对段晓棠做些什么,凭本事吃饭的人腰杆就是硬。
吴越拳头无力地锤座板,“她就是嫌弃。”
庄旭无语,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回到右武卫,庄旭同陈彦方将吴越往营房里一塞,交给近身下人服侍,转身去公房。
范成明等人早等在这里,段晓棠拎着庄旭一路记的流水账账簿,吐槽道:“我要怎么从一堆废纸里,找出钱来?”
林金辉将面前的算筹分段晓棠一半,“校尉,慢慢算!”
段晓棠不会摆弄算盘,更不会算筹,那玩意在她眼里,就是挑小木棍玩的。
挠头道:“我心算。”
第448章
柿子熟了
清早,段晓棠无奈带着一堆人回胜业坊。
快到小院门口,见柳三郎十分慵懒,不,这个词不适合形容小孩子。十分懒散地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将睡未睡,啃半块饼。
段晓棠下马,蹲在门口,小声问道:“三郎,怎么啦?”
柳三郎有气无力道:“累,饿。”
杜乔从院里出来,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
段晓棠愣住,“你怎么从我家里出来?”
范成明昨晚熬了半夜,一大早出营,到了目的地,下马正靠着马背小憩,听到这话脑子瞬间灵醒。
谁,是谁,从段晓棠家里出来?
杜乔举起竹篮,“昨晚打赌输了,上回何金带了西市一家胡麻饼来,林娘子她们想吃,今早去买刚送过来。”
段晓棠眼睛往下落,“三郎这么小,你居然把他一路遛去西市!”
柳恪面上略有兴奋的从门后钻出来,“杜大哥,我们去李二哥家搬梯子。”看见段晓棠,“段郎君,回来啦!”
段晓棠点头回应,“嗯。”
原来“遛娃”的罪魁祸首在这儿呢,杜乔和柳家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一大早把柳三郎从炕上挖出来,亲哥哥就不一样。
段晓棠:“搬梯子做什么?”
柳恪手往院角一指,“摘柿子。”看见不远处的范成明等人,“不然我们改天再摘。”
段晓棠:“没事,他们不影响摘柿子。”
柳三郎顿时来了精神,举起饼来,“去李二哥家搬梯子!”
段晓棠:“为什么要特意去他家搬?”家里有梯子。
柳三郎:“李二哥家有攻城梯。”
吴越等人在关中剿灭私兵,哪知回到长安,竟还听到有人家私藏攻城梯,不想活了是吧。
柳恪急忙解释,“只是比寻常梯子高些,”手摸着柳三郎的脑袋,“三郎这个年纪,看什么都高。”
段晓棠明白,李家就是真有,也不会让柳家兄弟知道。何况谁在城内藏攻城梯。“快去搬吧!”
进得门来,让孟二良将马匹牵去马厩喂食,护卫亲兵安排在东厢,其余人进了正屋。
段晓棠:“陈娘子,上些吃食茶水。”再对吴越等人道:“我去后头看看。”
吴越没想到上次被拒之门外,这次居然被段晓棠带进来了。
看得出院子里生活气息浓厚,与寻常的院落古板的样子不同。改建的花池、院墙下的木秋千、长桌,无不显露出主人的喜好。
陈娘子和吕嬷嬷上完茶点后,抱着一筐木柴进来,将正屋的火炕升起来。
范成明:“怎么在屋里生火,又不是点炭盆。”
陈娘子:“天气冷,娘子们受不得寒,有火炕屋里暖和些。”她们平时也在上头做针线。
段晓棠很快回来,“等等,马上过来。”
林婉婉从后院出来,手里抓住一块胡麻饼,“晓棠,我去上班了。”
段晓棠:“去吧!”
林婉婉走到院子中间,刚好遇到杜乔和柳恪一前一后扛着梯子进来,旁边跟着提着小竹篮的柳三郎,“给我留两个。”
柳三郎大声道:“给林姐姐留最大最甜的。”
林婉婉另一只手摸摸柳三郎白嫩的脸蛋,笑道:“姐姐没白疼你。”
范成明靠在门口,小声道:“还要用梯子,谁还不会上树呀!”杜乔柳恪的衣着体格都是标准的文土模样。
段晓棠:“每个人都会吗?”
范成明:“小时候挨打不上树躲么!”
段晓棠一顿,“范二,有没有可能人家是乖孩子,不会被亲哥打到上树。”
范成明转头寻求同盟,尹金明和林金辉恨不得缩小身形。
庄旭:“上树的理由有千万种,但从来没有一种是因为挨打。”
范成明决定放过这一节,转而问道:“他们为何来你家摘柿子?”
庄旭昨日在徐昭然的婚宴上见过杜乔,和李君璞走在一处,应该都是段晓棠的朋友,不过没有互相介绍过。
能被邀请去徐家多少有些身份,只是没想到私下衣着如此寒素。
段晓棠指着正顺梯子往上爬的柳恪,道:“有没有可能,那是我的房东。”
祝明月和赵璎珞走到门口,段晓棠介绍道:“祝明月、赵璎珞,我的表姐妹。”
“世子他们,你俩都认识。尹金明林金辉是营里的将官。”
祝明月点头致意,直入正题,“账本呢?”
庄旭从包袱里将簿册拿出来,放在桌上。
段晓棠:“本来想请你们算算抚恤,但我们庄校尉记的账实在太流水,掏不出干货来,只能麻烦你们重新理一理。”
段晓棠之前的精力都在训练和领兵上,只要知道账上有多少钱帛估摸着花销即可。
庄旭每笔进出兢兢业业记上,为人清廉不贪污。但到底不是专业账房出身,流水账记得那叫一个水,也就比三峡大坝泄洪好些。
照理说这些都是军事机密,但左厢军自成一体,祝明月和赵璎珞是段晓棠的家人,又是女人,用她们比找门客幕僚更安全。
祝明月拿起账本随意翻开一页,“真账还是假账?”
庄旭急道:“当然是真账。”
祝明月:“我是问,你们做真账还是假账?”
范成明:“还能做假账?”庄旭真账还做的稀里糊涂呢。
祝明月:“可以,但我不做。做假账另请高明。”
段晓棠:“真账,自已看,谁做假账。”
祝明月将账簿拿在手里,翻出另一份文书,全部记载的是军土籍贯家庭信息,“这是阵亡军土的信息?”
段晓棠点头,“嗯。”
祝明月:“璎珞,给他们纸笔记下抚恤标准。待会你来算。”
赵璎珞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笔墨纸砚,段晓棠凑过来,“给我一根墨条。”
赵璎珞:“拿墨条作甚?”
段晓棠:“玩泥巴。”
赵璎珞:“要哪种?”
段晓棠:“最便宜的。”
赵璎珞从柜子里掏出半根,“只剩半截,要么?”
段晓棠:“要。”
庄旭低头记抚恤标准,段晓棠握着半根墨条回到桌前,大事已经交托出去。“你们接下来做什么?”
第449章
下不来了
吴越一阵怔愣,隐约觉得不对劲,“客随主便。”
祝明月赵璎珞进不去右武卫,其他地方不方便,才将人带回小院。哪里是客人,分明是来加班做公事的。
段晓棠指着墙边另一个柜子,“里面有围棋象棋,还有一些书籍,随便看。”
范成明听到书籍不禁嘴角抽抽,“我们看起来像喜欢读书的样子吗?”
吴越:“仅代表他个人意见。”看段晓棠不像要热情招待的模样,“你做什么呢?”
段晓棠举起手里的半根墨条,“当然是去做我自已的事,你们自便。想吃什么同陈娘子他们说。”
庄旭怀疑他们现在提脚离开段晓棠都不会在意,待客之道,是什么,没见过。
外头爬树的两个读书人,别说段晓棠的家人,连仆役都没管他们,只有一个柳三郎跳上跳下帮倒忙。
等段晓棠离开,范成明小声说道,确保不传到祝明月两人耳朵里。“七郎,我算知道她以前为何要把你堵在门外头。”
人家是真心不喜欢客人上门呀!
别说段晓棠,连刚离开的林婉婉,屋子另一头的祝明月赵璎珞都是同一种德性。
尹金明和林金辉只觉得自已听到天大的机密,段晓棠竟曾将吴越拒之门外。
庄旭将抚恤标准写好,交给赵璎珞,“赵娘子,你看看。”
赵璎珞微微点头,转身和祝明月将炕桌搬出来,摆上文具算盘,脱鞋上炕,各据一角算起来。
些许不合礼仪和寒冷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算盘声噼里啪啦响起来。
段晓棠经过厨房的时候,往里问道:“陈娘子,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陈娘子在围裙上擦擦手,“买回来了,我去给你取。黏土放在棚子的竹筐里。”
段晓棠:“谢谢,麻烦你送到草棚里,顺便找个研钵来。”
段晓棠知道此时的石墨不纯,可不清楚提纯办法,只能试试。顺便连相近的墨条和木炭都打算尝试一番。
段晓棠书柜里书籍数量不多,但类别不少,绝非古板的老学究,连志怪传奇都有。
吴越和庄旭各挑感兴趣的看,尹金明和林金辉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大方将自家书籍展阅或外借。
但有吴越和庄旭在前头打样,加上以往段晓棠硬逼他们背五字经的劲儿,两人亦是大胆取了意向的书籍。
一边是算盘噼里啪啦响,一边是四个装模作样的读书人,范成明待得憋闷,出了屋门进院子。
杜乔在树底下扶着梯子,柳三郎在一旁蹦蹦跳跳。
小竹篮早被柳恪带上去,半天没有柿子送下来,弄得范成明想吃点现成都不行。
柳恪站在树杈中间,手不断往四周伸,半天摸不着,看得范成明心头着急。
李君璞在自家院里往大门外走,随意抬头一看,就看到挂在树上的柳恪,担忧道:“二郎!”
柳恪往下一看,“李二哥。”
柳三郎仰头看树上情况不对,扭动身体,隔墙嘶声大喊道:“李二哥,我二哥下不来啦!”
柳恪没想到自已的窘境被弟弟点破,李君璞情急三步并两步跃上墙头。
站在围墙上最先入目的不是树上的柳恪,而是站在院子里,弯腰大笑的范成明,“哎呦,卡树上啦!”
李君璞定睛一看,“范二将军。”借梯子这样的小事不用报到李君璞面前,他根本不知范成明在段晓棠院子里。
早知道不翻围墙了。
范成明捂着肚子,回道:“李县尉。”吴越提过,李君璞和段晓棠是邻居,以为是同一条街巷,不曾想是隔墙。
屋里的人听见有人挂树上,立刻把书扔到一边,跑出来看热闹。
猪挂树上还是范成明挂树上?
出来一看,原来是房东家的小孩,大失所望,但围墙上新站了一个人,倒是新鲜。
李君璞一看两屋子出来的人,生面孔应该都是右武卫出来的。转头望向厨房方向,没有炊烟。既不待客,将人带回来作甚?
段晓棠两手乌漆嘛黑随意在围裙上擦两下,疾跑过来看情况,“怎么回事?”
范成明乐得嘿嘿看笑话,指着树上的柳恪道:“上去下不来了。”
柳恪羞愤欲死,却无法反驳。
赵璎珞立刻道:“我去拿被子在下面垫着。”
“不用,”李君璞指了指地面,问道:“我能下来吗?”
段晓棠果断道:“随便下。”
李君璞“咚”一声跳下围墙,随意将袍角揶进腰带中,双手将木梯挪动位置,快速爬上去。
脚踩在柳恪附近偏高的枝干,一手抓住枝丫,一手往斜下方伸过去,“二郎,抓住我的手。脚落到下面一层的枝干上,顺着梯子下去。”
柳恪迟疑道:“篮子?”
李君璞:“给我。”
从柳恪手里接过篮子,挂在另一只手上。
柳恪牵着李君璞的手,脚掌慢慢往下探,终于踩实。慢慢往主干方向挪动,顺利够到木梯爬了下来。
段晓棠看的都想鼓掌了。
杜乔长舒一口气,柳恪自告奋勇上去摘柿子,想着自家的树自家的果子,肯定清楚情况,哪知他不会爬树。
李君璞不用梯子就从树上下来,随手将衣裳扯整齐,拍拍手道:“你们哥俩今年老老实实用网兜摘,别想着爬树。”
段晓棠仔细思量李君璞刚才的表现,不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而是“无他,唯手熟尔”。“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