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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不然看看玄玉下衙了么……”杜乔说到一半,自已住了嘴。真让李君璞上场教,怕他两打起来。

    段晓棠摇摇头,“他今天大概没心情。”

    杜乔心知李君璞定然又不痛快,“遇上什么事了?”

    大门外敲门声响起,杜砚开门,“李郎君。”

    杜乔迎出来,“玄玉,怎么来了?”

    李君璞扬了扬手里的酒壶,“找你们喝酒。”

    先去隔壁敲了门,说段晓棠已经去杜乔那儿,索性提了酒直接过来。

    段晓棠靠着门框,“不是说一个月内不喝酒嘛。”

    李君璞底线灵活,“破戒了。”

    段晓棠立刻招呼杜砚,“快去我家,多捞点卤味过来。”

    八卦下酒,越喝越有。

    第332章

    歹人说法

    林婉婉亲自端着菜过来,打从杜砚过来,就猜今天的学习进行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连李君璞都来了,还能是为什么事,不言而喻。

    两人一个提菜一个端汤,疾步走在阴暗空寂的街道上。

    林婉婉进门,礼貌性的问上一句,“学到哪儿了?”

    杜乔按着眉心,苦笑道:“今儿喝多了,教不了。”

    不待其他人招呼,林婉婉自顾自坐在段晓棠旁边,“我从家里带了酸萝卜老鸭汤和卤货,这卤货你们一定得尝尝,晓棠今天特意放了辣椒在里头,香辣开胃。”

    杜乔有时都佩服三人的心态,无时无刻不在八卦。并非多嘴饶舌,而是一种全然旁观的心态,类似于我就看看热闹,不投入不深入,看过就算了。

    文雅点的说法应该叫做——隔岸观火。

    段晓棠将书撇到一旁,免得粘上饭菜油污。给每个人盛上一碗汤,方才问道:“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李君璞秉性放在那里,就算摆起来,也显得比别人尽职尽责两分,因此格外的痛苦。

    杜乔左看右看,“发生何事?”

    连刚回家的林婉婉都闻着味赶过来,想必今天的事格外新鲜。

    李君璞和段晓棠算当事人,林婉婉算半个,唯独杜乔一无所知。李君璞敢过来,自然不怕泄露机密。过不了几日这件事会被传的满城风雨。

    右武卫的将官,庆元春的花娘和客人,来来往往人员复杂,根本瞒不住。

    杜乔与涉事几方都没有利益关系,关键还嘴紧,提前知道些内幕并无不可。

    瞧见李君璞自斟自饮,段晓棠接过解释前情提要的任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说出庆元春发生之事。

    杜乔越听眼睛越大,喝过酒的脑子教书是糊涂了,但八卦越听越灵醒。

    他平日不爱往平康坊凑,哪怕同僚相邀也是能推就推,并非不通风月,而是考虑到礼尚往来,日后得还请回去。有那个钱,不如吃两顿好的。

    不待李君璞公布正确答案,林婉婉率先说出自已的看法,“我猜这和朝堂风云世家斗争扯不上关系,纯粹兄弟两改妆易服,看着身份不显,招了歹人的眼。”

    人人生就一副势利眼,先敬罗衣后敬人。祝明月当初打扮得够低调吧,衣着朴素,戴着帷帽,绝不会引起他人非分之想,不一样被龚波盯上。

    假若祝明月身后有八个壮仆跟着,或者似白秀然一般穿金戴银,肉眼可见的家世非凡,给龚波八个胆子也不敢近前。

    大吴家世门第之间的差距,深如沟壑。以下犯上乱尊卑,是为逾越。

    李君璞仰头饮下一杯闷酒,“他俩穿着书童的衣裳,一路上行动鬼祟避着人,歹人以为他们是出来长见识又家资不丰的商户子弟。”

    高门的书童,穿着都比寻常商户要好。

    放下酒杯,“你们想不到他们为何会罢手?”

    段晓棠猜想肯定不是良心发现,“因为什么?”

    李君璞嗤笑一声,听到的时候自已都难以置信,“其中一人绑袁三郎时,发现他肚子上的疤。”

    庆元春和燕春楼一脉相承,时间没过去几个月。袁昊嘉被人捅得肠穿肚烂又被缝起来救活的事还能称得上热乎的新闻。

    加之他一群狐朋狗友名为探病实为参观,袁昊嘉肚子上的疤比他的脸还深入人心。

    “后来你们右武卫的人进来,怕事情暴露,急忙从其他廊道跑了。”

    杜乔喝下半碗汤,辛辣酸爽,感觉身体里的酒气随着汗一块出来了,“歹人打算如何处置袁家两位公子?”

    段晓棠猜测,“不是拿了他们玉佩么,编个慌路上捡到,一路寻失主,把人救出来,然后挟恩以报?”

    杜乔摩挲碗壁,沉吟道:“他们的底细瞒不了人,袁家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来的。”

    林婉婉想的更恶毒些,“杀人灭口!把袁家两兄弟留在屋子里等死或者沉到渭河里去。”

    杜乔不同意,“两个高门公子,牵涉重大。”

    林婉婉冷哼一声,“等他们尸身露出来,不知道猴年马月。查不出凶手的凶杀案多了去。袁家便是起意要查,顶多查到庆元春,至于里头的客人,来来往往海了去哪能一个个分辨。”

    林婉婉承认她就是对这一类罪犯有偏见,各个都是心狠手辣没底线的人。

    李君璞不予置评,只说犯人的供词,“他们称打算等右武卫的人离开,回去将兄弟二人的绳索解了,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林婉婉:“呵!”

    段晓棠:“哼!”

    杜乔:“嗯?”

    谁信谁是傻子!

    袁家兄弟又不是属金鱼的,能忘了自已被人劈晕的事实。

    林婉婉不吝于揭开真相,“若是女人为了名声考虑说不得吃了这哑巴亏,他们两男人怕什么!”

    不查个水落石出,都对不起高门公子的矜傲。这是未遂的法子,若是遂了,袁家不把人弄死才怪。拿贞洁要挟男人,脑子进水了吧。

    “反正人是这般交待的,死不承认,只说是开个玩笑,”李君璞停顿些许,“而且袁家兄弟身上确实没有其他痕迹。”

    段晓棠:“怕是不知道怎么把他们揪出来的,才敢这么嘴硬。”

    李君璞:“现在人关在牢里没有过堂,耳目断绝。袁大人、白大公子、京兆尹、县尊,通通发话,要查个水落石出。”

    面子已经没了,总得有个公道。

    杜乔清了清口,“查出结果又如何,比依秽物灌入人口律,杖一百。”

    女子受辱,上限斩立决;男子受辱,上限一百杖。未遂,量刑更轻。

    “看他们作案手法和说法,绝对是老手,身上不定背了多少案子,”段晓棠和李君璞确认,“追溯过往么?”

    李君璞点头,“今天下午已经找出来三件。”只要真想查,花楼里是没有秘密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说出亵裤的颜色。

    杜乔迟疑,“数罪并罚……”其实判的也不会太重。

    林婉婉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果往风化上扯……”

    第333章

    自损八百

    风化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和寻衅滋事一个路子。

    李君璞身体往椅背上仰倒,长手握住杯子,“明天还得去查访其他受害者。”

    事发之时,他是想有高位者背书,让案子顺利推进下去。但不是这样的推进办法,找到受害人,再把人伤口剖开。

    段晓棠:“这个犯罪团伙只有两个人吗?”

    李君璞:“庆元春几个花娘龟奴管事参与其中,有的知情不报,有的负责筛选,有的负责事后收尾安抚威胁。”

    一条龙服务了,林婉婉用四个字概括,“为虎作伥。”

    段晓棠:“只有一座庆元春?”

    李君璞叹口气,“还有几家花楼也是他们常去的,没腾出手来查。”

    段晓棠看出李君璞不想往“受害者”这边使力,让一个直男去审问一个男人如何被他人侵犯。

    大众眼里男人的贞操不算事,哪怕只被人划了一刀,一遍遍回想当时情景也是一种痛苦。

    杜乔的科举头名多少也沾了一点当初纨绔们在燕春楼闹事的光,让他之后不得不将这件事的各方反应反复琢磨。

    “依袁家行事,报复之心有,恐怕更是要借此机会发难。”不然不会追溯过往,把事情闹大。

    从之前的叙述中,至少可以确认歹人有些身份,才让李君璞抓捕之时束手束脚。

    若他一心为公,直接下手便是;若全是私心,更有混过去的法子。

    偏偏这人的赤子之心,却被官场倾轧消磨得不上不下。

    事件恶劣,对名声的损伤不可估量。换做是袁家两位女郎遭此厄运,只怕现在已经打起来出了人命。

    只诛首恶说的轻巧,袁家不借力把他们背后的靠山拿下来,这场风波永远不会平息。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谁敢保证自家的底子一定清白。

    李君璞:“袁家和白家已经开始串联御史了。”

    今日之事闹出去,袁家两兄弟名声受损,近几年别想出仕。诚然他们年纪小不着急,可官场如战场,迟一步便是步步迟。

    就算当时段晓棠不挑破,右武卫的将官闭紧了嘴巴。只按绑架案来做,一旦将歹人抓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甚至怀疑袁家兄弟的“清白”,百口莫辩。

    李君璞也是再去提审相干人等,才发现许多人都知道那两混账做过什么,不过秉承着事不关已的心态,看破不说破。

    袁家现在被逼到两难的境地,要么吃个哑巴亏,把这口气咽下去,兄弟俩一辈子背上捕风捉影的名声,每逢出仕升官的节点被人拿出来说道。

    要么拼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将此事做个了断。吴越不愿意牵扯进是非,但要他站出来说一句“没成事”却也不难。

    有河间王府作保,兄弟俩蛰伏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这点考量,李君璞甚至都是等白旻赶到县衙和袁奇慎重商量时,才隐约琢磨出来的。

    无论是自已、右武卫将官、包括后赶来的白秀然和徐昭然,都是典型的将门思维,直来直去惯了,升官发财靠的是本事,武将有几个名声好的。无非将行凶之人找出来,讨个公道。

    谁曾想会碍着名声仕途,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于人于已于政敌,都不会。

    李君璞设身处地,将白旻换到今天任何一个人身上,自已、吴越、段晓棠、白秀然……恐怕结果都与现在不同。

    难怪人家能左右逢源。

    李君璞的小心思段晓棠无从得知,只听已经进展到串联御史一步,显然是要在朝堂上交锋。

    李君璞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垫脚的,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如转换调查方向,不查受害者,查他们这个团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施犯罪的人员、各个花楼的参与人员。”

    李君璞轻轻笑起来,好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两混账混一起的又岂是简单人物,平康坊但凡得势一些的花楼谁家背后没有几座靠山。

    袁家有袁家的打算,京兆尹有京兆尹的打算,县尊有县尊的打算……所有人都有各自的算计,为何不能借着这杆大旗,做点自已想做的事。

    不过查几个纨绔,封几座花楼,天塌下来有袁家顶着。这个垫脚可比查访受害者厚实多了。

    想做点实事,四方掣肘,真是太难了。

    林婉婉支着下巴,“所以如果不是他们下手错了对象,误抓了袁家兄弟,其实根本不会伏法,哪怕被抓也是轻轻放过?”

    杜乔微微点头,“按照律法的确如此。”

    段晓棠夹了一块辣卤腐竹,刚放进碗里,有感而发,“如果被绑的不是太常卿家公子,吴越根本不会当即把庆元春封起来。”

    救了人再往万年县一报案,便算是仁至义尽了。人赃并获和事后追捕效果可大不一样。

    袁昊安开口第一句话自报家门,无非两层含义,第一层奇货可居必有后报,第二层和当初吴越站在水里威胁的一样:不救我肯定有是非。

    林婉婉平时插科打诨惯了,此刻心中亦是一阵愤懑,“人人都道平康坊藏污纳垢,干脆查封一了百了,落个干净。”

    李君璞和杜乔不是附庸风雅的花丛浪子,更不是不通世事的腐儒,说些平康坊是给可怜女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之类的鬼话。

    哪怕她们卖身用血汗赚得一些钱帛,真能够安身立命么?

    李君璞不屑于遮掩,直言道:“你们知道平康坊每年给长安城贡献多少财赋?”

    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封平康坊,那是动了朝中高官们甚至皇帝的钱袋子,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段晓棠无话可说,哪怕将平康坊里花娘全都放出来成家立业,组成成千上万个家庭,创造的财富也比不过区区一个平康坊。

    一个合该的贤妻,该是在家纺纱织布,而她织出的布多是给家人制衣。而朝廷服兵役要男人,劳役要男人,收税的大头也是男人,女人可有可无。

    这么一想,平康坊的存在,似乎也称得上一句存在即是合理。

    李君璞再说一些案件细节,杜乔停杯投箸,再也吃不下。段晓棠和林婉婉胃口没受半点影响,该吃吃该喝喝,以前听说的重口味故事多了去,这点小意思。

    几个再说一会闲话,顶着酒气冒着宵禁各回各家。

    祝明月听完新鲜出炉的八卦,只留下一句,“唯有权势才能对抗权势。”能得到多少公平正义,全看撬动的权势有多大。

    第334章

    两花孔雀

    范成明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耳边念叨,“昨日我们赶过去,居然没升堂。”少了多少热闹。

    庄旭冷眼旁观,“没升堂事才大。”攒足了劲憋个大的。

    吴越的消息更灵通些,“今早已经有御史上折子弹劾。”

    不只一个御史,说其中没有串联谁信。

    庄旭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往死里整呀!”

    范成明对案件进展不清楚,但犯人的身份打听得明白,“一个光禄少卿的侄子,一个鸿胪少卿的孙子。”

    庄旭啧啧道:“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都是名高权轻的地方,“正卿对少卿,有的好看。”

    过程是精彩的,但结局也是注定的,只是不知袁家走到哪一步才干休。

    这类高官通常两种情况,一种有本事是帝王心腹,特意占位置的,另一种就是出身太好,不得不给个闲散高位安置。

    袁家是后一种,前朝公主血裔今朝显贵,姻亲遍布朝野。

    这次人家是苦主占着理,哪怕要求过分些,也不算出格。

    能占几分优势,除了看各自实力,还得看姻亲故旧。袁家这边最显赫的姻亲自然是梁国公府白家。

    庄旭想了又想,“光禄少卿似乎和越国公府联姻,哪个呢?”

    吴越:“光禄少卿的女儿嫁给越国公府旁支,前千牛备身宋道平。”

    范成明点点头,“我听说他学问极好,和楚国公交好。现在是何官职?”

    吴越:“白身。”

    范成明和宋道平差着岁数,加之千牛卫和南衙联系并不紧密,所以知之甚少,“白身?”

    这个出身,这个资历,这个关系网,怎么可能是白身?

    “据说是为潜心学术而辞官。”吴越用的是“据说”,他本人对这个理由的信任度就得打个问号了。

    范成明好歹和袁昊嘉有两分香火情,“光禄少卿若是说动宋道平向楚国公求援怎么办?”

    段晓棠停下筷子,“这还不简单,人家好男风,爱强取豪夺。平日接触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当然是家里人和姻亲。”

    自证清白永远是最难的,远有“荡妇羞辱”,现有“浪男羞辱”。

    段晓棠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他人明白她的意思,这甚至不算造谣,只是合理猜测。

    两位少卿的姻亲敢出手,袁家就敢让他满门男丁“清白不保”,以牙还牙而已。

    投鼠忌器,姻亲还敢随意捞人么。别人没捞着,把自已拖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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