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我要年轻个两三岁,不,至少六七岁,肯定是平康坊最靓的崽。”犯下纵火罪,把整个平康坊一起点了。从火光中走来,可不最靓么。
李君璞早知段晓棠以前不是多安分守已的主,“年轻?以为你现在多大。平康坊三曲,大小数百家,多少新鲜找不着。”
李君璞游走市井里坊,查案抓捕缉盗,自是了若指掌。
段晓棠想起这一茬,“这么说,平康坊大小花楼你都很熟,报你的名字能打折么?”
李君璞正色道:“能打折。”骨折的折。
他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抓人问询,重则关门查封。和平康坊这些鸨母龟公两看两相厌,见面都觉得晦气。
段晓棠随意一瞟,才发现李君璞身上佩的是剑。明明自幼学的的是枪法,在外却只佩剑。
轻声道:“她会好么?”
李君璞不解,“她?”是谁。
第323章
黑店黑店
段晓棠:“那个被你赎身的歌姬。”
是在烟花地一日日沉沦,还是奋力一搏求一个自由。段晓棠设身处地,选择不言而喻。
留在这里,顺利的话仗着年轻姿色好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以长安风流客喜新厌旧的速度,多则三四年,少则一二年。
一旦赎身,远离长安,另谋出路,对一个弱女子而言,真那般容易么?
赎身从良可谓平康坊大部分花娘的终极愿望,可从良后的生活该如何规划,无非嫁人或者做外室两条出路。
说不清哪条道更糟糕,不定留在平康坊还能多苟延残喘两年。
李君璞替歌姬赎身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既不能激怒冯四,又不能真下死手。留在长安又怕两人旧情复燃败坏家声,只得赎身将人送走。
日后是富是贵,是穷是贫,全看她自已造化。
段晓棠若与歌姬易地而处,说不得感慨李君璞是大慈善家,无论结果如何,脱离风尘获得自由都是最好的。
可自幼长在娼门,一身技艺全为讨好他人,能在混沌浊世中蹚出一条生路来吗?
如今只希望她流落风尘只是时运不济,心思深沉甚至毒辣,手段灵活乃至利落,能在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那女郎不简单,”李君璞换了一个良家的称呼,“她的赎身钱比行价一倍。”
段晓棠:“鸨母看你不顺眼?”多要钱。
“我好歹是个官身,”还是现管,再不如意也不会被当场拂面子。“无非见我不得不为,两人私下协定将钱财分了,或者置换条件让她将私房带走。”
当时两人话里话外演着母女情深,依依不舍。原先这场大戏准备的冤大头是冯四,后来换成李君璞。
段晓棠心底松口气,“是好事。”
李君璞嗤笑,“我的钱也是钱。”只是事到跟前,不愿意计较罢了。
段晓棠:“你不缺这点钱。”
吴越出来看见这一幕,哪怕两人没有任何勾肩搭背的动作,面上也没有嬉笑玩闹之意。
可看这氛围,就知道两人很是熟稔,和段晓棠在营中与人疏离的态度大相径庭。
从不与人深交,都是鬼话。
她不是不与人深交,只是那人不是自已。
庄旭看见两人熟稔的交谈,“不是不认识么?”
段晓棠两边介绍,指着李君璞道:“我不认识他表哥,没说不认识他。”
庄旭想想也对,任谁当面把自家亲戚放倒,也不能轻易放过,哪能什么都不说扛着人就走。
吴越冷淡道:“邻居怎么可能不认识。”姓氏职务加在一起,终于对上脸了。
庄旭:“邻居?”
段晓棠对吴越永远保持一分警惕,“七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是邻居?”
称呼一变,绝对不是好事。吴越立刻想到理由,“大约是上次去你家时,在路上遇见,看着面善。”
段晓棠微微点头,拖长音调,“哦。”
李君璞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
段晓棠暗骂吴越瞎话编的糙,李君璞那时病病歪歪的,上哪去路上遇见。敲门的时候,他人就坐在院子里。
三人刚搬来长安,租的房子,又不是坐地户,谁好端端的会去查邻居是谁。
吴越看段晓棠的反应就知道定是出了岔子,仔细想想,那日好似不是休沐,白日李君璞不大可能在胜业坊。
庄旭看三人打着机锋,挑起话题,“李县尉,刚刚那两人犯犯的何事?”
李君璞声音冷淡,“杀人。”
庄旭好奇,“杀的何人?”万年县衙进平康坊抓人,杀人者和被杀者必有一方不简单。
李君璞:“县尊尚未审理,内情不便透露,还请庄参军见谅。”
冷硬的石头捂不热,庄旭转移目标,“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段晓棠伸手接水,雨势渐渐小了。“说年轻五六岁才玩得起,现在只能修身养性。”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庭院内石板被洗涤得焕然一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院内积水已经消退,只留下湿润的地面和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树叶。
厅内乐声稍停,霎时有一种万籁俱寂之感。
李君璞忽然抬头,紧盯着楼板,其他三人随即抬头,楼上隐约传来“咚咚”声。
难言的沉默在几人间散开,万万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想到在平康坊,这些事也不奇怪。
孟章出门来见到几人齐齐仰头看楼板,头微微歪起,“你们在看什么?”
庄旭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孟章走过来也听到楼上的声音,但随即变了脸色,“这声音,不大对。”
李君璞一阵风似的窜出去,经过小厅从旁边的楼梯上楼,段晓棠紧随其后,再往后又是吴越庄旭和孟章。
范成明看着几个人接连跑过去,不明就里,“怎么了?”
李君璞跑上二楼,顺着房间一间间听。停在一间屋外,遇上铜将军把门,一脚踹上门,分毫不动。
庆元春楼板隔音差,但门板质量是真的好。
李君璞拔出随身的佩剑就要砍上去,被段晓棠一把拦住,“我来。”
李君璞退后一步,让开位置,“行。”
段晓棠外披纱袍,里头衣裳左右各用护臂束住袖子。从左护臂边缘拉出一截铁丝,伸进锁眼里头。
“啪”一身,锁开了。
范成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开锁?”
段晓棠歪着头,“以前干江洋大盗的,现在金盆洗手从良。”下巴指着李君璞,“京县尉在这儿,抓我呀!”
庄旭担心范成明真信了,“开玩笑呢!”段晓棠身上哪有半点匪盗习性,李君璞之前肯定知道段晓棠会开锁才让开位置。
李君璞真跟门过不去了,一脚踹开。
入目所见好大一张床,地上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半裸少年,手脚皆被缚住,刚才就是他用脚猛砸楼板。
段晓棠喃喃道:“黑店,逼良为娼?”
少年见一群人涌进来,为首的李君璞身穿青色官服,顿时热泪盈眶,见着官面上的人是最好的。
众人进屋各处警戒,李君璞揭开少年嘴里的布块。
“我乃太常卿之子,袁昊安。”
第324章
袁家兄弟
听见这个姓氏,段晓棠第一时间往袁昊安肚子上瞧,一片白嫩,腹肌混成一块,光光滑滑。
太常卿,掌管典仪祭祀,没多大实权。但正三品,几乎属于活文官的巅峰。
其他人一听袁昊安报的出身,就将袁家在朝中的权势网络,亲戚关系扒拉出大概。
只有段晓棠傻愣愣的问道:“白湛和你什么关系?”
听到孟章武俊江等人耳朵里,就是段晓棠和白家勾连不深,否则如何连白家的姻亲都不清楚。
获救之后,在陌生的环境里听到熟悉的名字,袁昊安心下稍定,“是我表哥。”
换做其他时候,李君璞定然要先排查周边环境,但现在右武卫几个将官进来,在房间内外摸排。
若凶手在屋内,定然跑不掉。
索性蹲下替袁昊安解开绳索,“袁公子怎会出现在此?”
越解越麻烦,李君璞想抽剑割断,又怕吓着人。
“我来。”范成明和袁昊嘉有些面子情,朋友的弟弟也算自已的弟弟。如今遭了难,自该挺身而出帮忙。
从靴筒里掏出匕首,割断袁昊安脚上的绳索。
靴子内藏匕首,比之段晓棠护臂抽铁丝,可常见多了。
脚上绳索一松,袁昊安顿时对逃出生天有真切感受,“我和三哥一起来的,走到这里被人从后袭击晕过去。醒来时躺在床上,听到楼下有乐声,便从床上滚下来求救。”
袁昊安打量四周,“我三哥呢,我三哥不见了。”都快哭出来了。
兄弟俩一起出门,结果有一个找不着了。
宁岩和武俊江从里间衣柜里翻出一个人来。
武俊江立刻大喊:“这有个人!”
段晓棠和范成明立刻跑过去。
范成明认出脸,“袁三。”
段晓棠认出肚子上的疤痕,“袁三郎。”
兄弟俩都是一副模样,五花大绑,只着亵裤。袁昊嘉到底受过伤,身体底子不如弟弟,这会还没醒过来。
李君璞摸摸他的后脖颈,“是被人从后劈晕过去的。”好在没有大碍。
几人七手八脚把兄弟俩身上的绳索解开,范成明像碰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将绳子扔的远远的,“谁干的,拿两丈多的绳子绑人。”
以袁家兄弟的本事,手上只绑一圈他们也跑不掉。
夏天穿的衣裳不多,段晓棠内衫之外只有一件轻纱,什么都遮不住。“谁穿得多,脱两件衣裳给哥俩遮一遮。”
吴越和庄旭将外袍脱下来,盖在哥两身上。
袁昊安微微低着头,拢拢衣裳,“多谢。”
鉴于袁昊嘉破锣一样的身子,谁都不敢强行泼水把他弄醒,只得听袁昊安讲述事件经过。
大伤初愈,兄弟俩跑来庆元春真不是为寻花问柳。袁昊嘉秉承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信念,乔装改扮,故地重游,勇气大挑战。
对此,段晓棠只想说,有些人还是适合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万事莫强求。
两人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直到走到这楼上,被人击昏过去。袁昊安只记得出门的时间,在庆元春里逛了多久,何时被击晕的,一概不知。
段晓棠无话可说,少年,有些邪得信呀!
右武卫诸将官听到这里,只觉得袁家兄弟侥幸。要不是他们今日刚好过来,要不是雷声雨声乐声刚好停住,要不是段晓棠李君璞等人刚好在楼下说话又多留了一个心眼。
袁昊安的呼救声根本传不出去,其他人哪怕听到,想到此地是平康坊,也会一笑置之。
庄旭想不通,“你们没有欠钱,一路又没有和人发生冲突,怎会被袭击?”
李君璞想到门外的铜锁,超出常规的绳索,必然和庆元春脱不了干系。
不是庆元春自已人,就是熟客。
“七公子,在楼下可曾发觉异常?”
吴越:“没有。”
他们所在的厅只挨着一侧楼梯,但另有其他楼阁连廊出入,何况以他们当时沉迷宴乐的状态,陌生人经过也不会注意。
段晓棠:“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可以互相作证不在场。中间只庄参军单独出去过一小会,但他打不出这么复杂的绳结。”
何况庄旭的武力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接连劈晕两个人。
庄旭可重视自已的清白了,“我当时是跟在李县尉背后看热闹去了,回来的时候还跟范二说过,对不对?”
范成明急急点头,“对对,庄三说那是杀人犯。”
范成明和庄旭的证词在李君璞这里可信度很小,转而问段晓棠,“你如何知道他绳结绑的不好?”
往事不堪回首,段晓棠叹口气,“因为他绑过我呀,轻轻一挣就开了。”在入营那一日。
这个理由李君璞勉强信了,刚才的绳索他们解开都费劲。
段晓棠蹲在袁昊安面前,“袁四公子,问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
因为段晓棠之前报出过白湛的名字,又是第一批冲进来的人。袁昊安对她不乏信任,“郎君,请直言。”
段晓棠:“你们兄弟俩,是童子身么?”
这个问题可真够冒昧的。
袁昊安吞吞口水,“郎君,为何有此问?”
段晓棠:“和找袭击你们的人有关。”
袁昊安艰难开口,“是”瞥一眼旁边尚且昏睡的袁昊嘉,“三哥,大概也是。”
真兄弟情深,知根知底。
段晓棠站起来,居高临下,“今天这事,你们是想请自家长辈,还让表哥来处理?”
“表哥?”袁昊安没反应过来,他和袁昊嘉父母辈、祖父母辈、加上外嫁的姑母们,表兄弟加起来几十个。
段晓棠听出疑惑的语气,“白大公子。”
上次的事也是白旻处理的,想必对给弟弟们收拾烂摊子,轻车熟路。
袁昊安当即作出选择,“麻烦请大表哥来。”表哥总比亲爹好说话些。
李君璞着人将袁家兄弟扶下楼,低声问道:“你有想法?”
段晓棠反问:“你打算怎么查?”
李君璞:“索问庆元春上下一干人等。”这事既然遇到了,不提和白家姐弟的交情,凭袁家兄弟的出身也必须有个说法。
第325章
劫财劫色
“吃饭了么?”段晓棠问的风马牛不相及。
不到午食的时候,李君璞只得回答,“吃了朝食。”
段晓棠摸摸索索,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几块糖来,全塞到李君璞手里。反倒好心当成驴肝肺推开,“我不吃糖。”
庄旭疑惑,李君璞是怎么从纸包里看出是糖来的?
吴越眼神微黯,原来你的糖别人也能吃。
段晓棠再把糖塞过去,“吃些糖填肚子,今明两天你大概是吃不下饭了。”李君璞有点洁癖,心理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