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段晓棠:“只有你一个人?”刚才不是还有许多将校吗?庄旭:“大部分将军只在右武卫挂名,寻常点卯直接去南衙。少有在营中露面,只领兵出征之时才与大营一起行动。”
段晓棠学到了,“哦。”
另有一人也摸到伙房来,庄旭附耳介绍,“游击将军孟章,字伯文。”
两人急忙拱手见礼,“孟将军。”
孟章见着两人热情地打招呼,“庄三、段司戈,你们也来了。”
孟章和段晓棠职级差异巨大,仅在右武卫就能插进去一二十个人。能高看一眼,全看在段晓棠是王府出身。
天晓得段晓棠没在河间王府待过一日,一直被栓在右武卫大营里,连王府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孙师傅手摸着围裙,舔着笑脸过来,“恭喜段郎君出任司戈,前途不可限量。”消息传的可真快。
段晓棠:“借你吉言。”
孙师傅:“几位将军想吃点什么?”
孟章:“来点快手的。”
庄旭:“不要凉面,我最近跟着范二快吃吐了!”
段晓棠有点高估庄旭的忍耐力了,“这么快!”
庄旭怨念有如实质,“谁架得住一天三顿吃?”
段晓棠估计庄旭连面食都不想见,“给他煮碗粥,配点小菜。我要一碗粥,两个包子。”
庄旭扭头问段晓棠,“范二呢?”
段晓棠:“点人头去了。”
孟章见二人说话态度亲近,不由好奇,“段司戈是那里人?”
段晓棠:“京兆武功。”
孟章:“有字吗?”
段晓棠:“无字。”
孟章只以为他面嫩年轻未及冠不曾取字,“家中行几?”
“行二。”段晓棠扛不住段郎,更扛不住大郎,只能退一步排第二了。
第270章
上中下策
庄旭眼睁睁看着段晓棠一本正经说瞎话,行二?他家祖孙三代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排第二的。
很久以后孟章才知道段晓棠的“行二”从何而来。
世家大族人口众多,男女分开排行。小门小户无所谓,但谁见过和表姐妹一起排的。
孟章或许另有要事,吃得极快,吃完便告辞走了。
庄旭方才问道:“你怎么说行二呀!”
段晓棠理由充足,“因为在我老家叫大郎,一般会被认为是冤大头。”
岂止是冤大头,大郎喝药了经典永流传。
庄旭撇嘴,“你那儿不都遍地是大郎大娘,还能怎么叫?”
段晓棠:“叫祖宗、叫幺儿、叫宝贝……”
“这是家里人还是外人叫的,”庄旭止不住面皮抽动,“还叫祖宗……”
段晓棠:“当然是家里人叫的,通常比喻很难伺候的东西,有时候夫婿也会这么称呼自已妻子。”
庄旭忍不住苦笑,“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和令尊之间怎么称呼?”
段晓棠:“叫名字呀!他叫我小段,我叫他老段。”
庄旭苦口婆心,“你知道在长安不能这么干吧!”
段晓棠:“当然。”自从意识到长安人听到老段,会以为是家里的管家后,段晓棠每次出口都会修正为更书面的“我父亲”。
庄旭:“这么看来,你对王爷还是很尊重的。”
段晓棠:“我一直都很尊重王爷。”尤其是他的权势。
段晓棠想起被放在墙角没空搭理的西瓜,“昨天徐大送了瓜来,待会我把它放井里去,晚上一起吃。”
庄旭点头,“行。”
“你们聊什么?”吴越坐在对面,从帅帐出来遍寻不见人影,就知道在这能逮到人。
段晓棠不想和吴越一起吃瓜,说不准最后吃到自已头上。“聊称呼的差异。”
吴越:“什么差异?”
段晓棠:“放长安会被人打死的那种。”
吴越眼睛微微睁大,不解如何一个称呼就会被人打死。
庄旭不知为何段晓棠只截取前半截话题,但跟着掩饰,“他们那父母管子女叫祖宗。”
吴越明白了,颠倒人伦,难怪说会被人打死。
段晓棠:“七公子想吃的什么,伙房的孙师傅手艺不错,都可以让他做。”
吴越尚且没有想明白吃什么,只见段晓棠站起来,“我来你就要走?”
段晓棠:“范长史那边人选好了,得过去见见。你们慢慢吃。”说完拔腿就走。
庄旭算看出来了,段晓棠和吴越之间不一般,说话的神态语气看着和善,但阴阳怪气不比刚入营时对着范成明的时候少。
庄旭:“七公子,你两以前认识?”绝不只是食客和厨子的关系。
吴越不敢说胜业坊惊马一事,“我之前落到曲江池里,是他救的我。”偏偏此事无论吴越的马甲掉没掉,段晓棠都从未对其他人提过。
庄旭苦笑,但你两的模样可半点不像救命之恩的样子。
吴越看出庄旭的疑惑,声音有些弱,“但我后头好像犯了他的忌讳。”
庄旭:“忌讳?”杀人还是放火?
吴越:“我通过一些办法,找到他家。”
庄旭:“然后呢?”奉上重礼,以谢救命之恩。
吴越摇头,“他把我堵在门口,然后关系急转直下。”
庄旭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两个人怎么会搞成这样。何况还有一重救命之恩掺在里头。
“七公子,你知道他不是在长安长大的,家乡风俗习惯又奇奇怪怪,说不定里头有什么误会呢!若是信得过,我去帮你问问。”
庄旭深觉两个继续杠下去,无非鸡蛋碰石头,没有好结果。
特别说明,段晓棠才是那颗脆弱的鸡蛋。
吴越缺的就是一个说和的人,“庄三,交你了。”
庄旭在校场早到段晓棠时,他正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看自已写的练兵条陈,查漏补缺。
范成明还在另一头清点人数,显然刚才说的只是借口。
庄旭将吴越的说法和盘托出,段晓棠思索一会,的确是吴越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他没跟你说他是跟踪我家里人,才找到的住址么?”
庄旭只当自已是个恪尽职守的传话筒,摇头,“没有。”
但跟踪个把人在庄旭看来,完全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有问题么?”
段晓棠知道扯什么女性人身安全、隐私权都是虚的,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
“这种行为在我们那儿非常严重恶劣,类似于我在前头走,范成明搭弓射箭瞄准我的后心。”
“或者范成明带兵围了我家,说要抄家抓人。”
庄旭不明白跟踪上门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般怎么处理?”
段晓棠竖起三根手指,“通常有上中下三策,下策搬家息事宁人,中策套麻袋揍一顿,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起心;上策报官送牢里关起来。”
上中下的顺序并非恒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当时段晓棠知道和吴越说不通跟踪尾随的危害,只好明明白白划出道——不许上我家门。
庄旭见段晓棠说的有条有理,虽然不明白其中逻辑,但他家乡对此衍生出各种应对之法,最轻的一个都是血光之灾,显然人家觉得非常严重。
庄旭这时候至少明白在段晓棠看来,确实是吴越对不起自已。我辛辛苦苦救了你,结果你却恩将仇报背刺我,小白眼狼。
猜测当初段晓棠没对吴越动手,一来是知道两地风俗各异,不知者不罪。二来是吴越随身带着护卫不好下手。
等庄旭两边传话,吴越拧眉,“所以他厌恶的不是我去他家,而是我派人跟踪祝娘子。”
庄旭:“祝娘子是谁?”
吴越:“晓棠亲戚。”
庄旭咂舌,段晓棠哪来的亲戚,他九族都没了。九族之外的,还算亲戚么。
吴越品呷着段晓棠的比喻,暗箭伤人、抄家抓人,怎么也要落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段晓棠后来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着实修养惊人了。
吴越盘算上中下三策,住的房子是租的,谈不上故土难离;段晓棠身手绝佳,自已肯定比不上,护卫们也多不如矣;至于第三条,无论万年县还是京兆府都不敢关他,但一旦闹大,绝非好事。
第271章
闲话吴越
庄旭看段晓棠那边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只是心里扎了根刺。
跟踪这事在庄旭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前还受范成达所托,跟踪过范成明呢,专看他和哪些狐朋狗友玩。
“我看呢,段晓棠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因为他清楚是风俗习惯的问题,到了长安就要用长安的规矩。”庄旭苦口婆心,“不过以后公事不论,但私事最好先问过他本人意思,万一冲撞了反而坏了交情。”
吴越知道自已对段晓棠私事了解不多,“他还有什么忌讳?”
庄旭慎重再三,“千万不要给他做媒。”
吴越忍不住又往初见时段晓棠的打扮想去,“为何?”
庄旭:“他父亲临走时都不敢让他结婚生子,你猜为什么?”
吴越摇头,通常不是冲喜或者百日内成婚,否则居丧三年,耽搁不起。
庄旭:“因为他父亲深知段晓棠不靠谱,不是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吴越迟疑,“他平日做事极有条理。”不像不靠谱的人。
庄旭:“知子莫若父,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一点委屈都不忍,过不下去就和离,一拍两散。”
范成明平时够吊儿郎当不靠谱的吧,跟段晓棠一比起来,可以说是千古情圣了。
吴越尴尬地笑道:“说笑吧!”
庄旭摇头,“我当初听到也觉得不可思议,特意找人求证过,是真的。他父亲觉得段晓棠多情薄情又不负责任,结亲容易结成仇,所以根本不敢放他去成亲。”
吴越:“你找的谁求证?”难不成右武卫的人去段晓棠家里索问。
庄旭的消息来源徐昭然:我若不说的严重些,万一他哪天假凤虚凰成亲,我还得做傧相。
庄旭:“千牛卫的徐昭然,他是白三娘的未婚夫,这事段晓棠曾经说过,他家里的亲戚也证实此事为真。”
吴越好似第一次见到新世界的大门,闷头撞上去眼冒金星。
等徐昭然值宿出宫,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到了小院见祝明月、林婉婉、白秀然,以及甚少露面的杜乔都在,所有人面色都有些沉重,所幸并不悲伤。
徐昭然:“有新消息?”
白秀然脸上辨不出喜乐,“晓棠出任右武卫司戈。”
这消息是陈选专门走一趟送到五谷豆坊来的,人家本质的道喜,祝明月面上也笑盈盈地应了。
各中甘苦自有自已知。
杜乔按着眉心,“事情彻底大了。”
徐昭然深表同感。
祝明月垂下眼睑,“关我们什么事,都是武功那帮土匪搞出来的乌龙。”
杜乔可没忘,段晓棠自从被抬进山寨,就是与自已和何金等人关在一处,土匪们压根没有验明正身。
祝明月的意思很明白,先把其他人摘出来。朋友之间又没有同寝同浴,不知者不罪。
徐昭然想起一事,“昨日晓棠说春风得意楼之前有一个乌姓熟客,实际河间王府的七公子,两人在营中日日见面。”
“吴?”祝明月很快反应过来,段晓棠曾经提过一个客人,姓是假的名是假的,只有排行是真的,“河间王府的七公子是何模样?”
白秀然回忆一番,“二十左右,相貌清秀,唇略薄。”
不等白秀然说完,祝明月急急问道:“是不是经常穿一身蓝衣裳?”
白秀然点头,“对,我上次见他就是穿的蓝衣。他找我打听晓棠的行踪。”
杜乔:“何时?”
白秀然:“徐大姑母的寿辰,太平坊闹事之后。”
“这个人化名乌友,的确是春风得意楼的常客。”祝明月心下一沉,“他可能知道晓棠的真实身份。”
杜乔惊讶道:“他如何知道?”
林婉婉说出当初胜业坊惊马一事,“他当时看见脸了,晓棠后来编了一个理由,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杜乔一个刚入仕的进土官员,定然接触不到这等王孙公子。“此人性情如何?”
白秀然:“仁弱。”父亲是征战四方的河间王,这个评价绝对算不上好。
徐昭然:“不善兵事。”
祝明月:“好以柔弱示人,善矫饰,心思深沉。”
总的来说,白秀然和徐昭然是同一个意思,但与祝明月所形容的,绝对天差地别。
徐昭然承认,“祝娘子所言,或许才是真正的吴越。”
吴越在勋贵之间并无声名,他和白秀然看到的或许只是表像。
能被祝明月认定心思深沉,必是真的深沉,看来过往的许多人都被他骗了。
林婉婉打听起河间王府的情况,“河间王和上头的哥哥们对他态度如何?”
王孙公子,受不受重视,说话可信度可大不一样。
徐昭然语气沉重,“河间王府其余年长公子都为国捐躯,王爷膝下仅余此一子。”
过去王府子嗣众多,排行靠后的吴越不受重视,可现在只剩一颗独苗苗,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满门忠烈。”林婉婉捂住胸口,“那他和河间王关系如何?”
徐昭然摇头,“不知。”
过去吴越在长安城中就是一个透明人,当然他本人也乐于此。至于父子关系,外人哪能得知。
父子两个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
祝明月估摸着吴越也是仓促上位,“父子天性加之王府继承,两人利益大体一致,但父子两感情生疏。吴越在河间王身边插不进手,甚至在南衙都没有根基。”
白秀然:“为何这般猜测?”
祝明月:“不然他为什么找你问晓棠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