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疾步出营门,果不其然见徐昭然两手都不空,布袋上如之前一般绣着食铁兽,“徐胖,你怎么来了?”徐昭然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段晓棠的,你给他带进去吧。”
庄旭:“你不进去?”
徐昭然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便服进太平坊,没穿显眼的千牛卫盔甲。就是想到白秀然刚在南衙闹过事要低调,上次只是恰好遇上梁景春等人不成器,但南衙有的是能人。
“我就不进去了。”
庄旭接过两个包裹,左右重量明显不同,一个很好辨别,是衣物,举起右手,“这是什么?”
徐昭然:“锅。”
上次段晓棠便想让带锅进来,徐昭然可是明确拒绝的。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没扭过白秀然,不得不送锅进来。
徐昭然:“有空请你吃饭。”
庄旭:“吃什么?”
徐昭然:“你定。”
庄旭灵光一闪,“春风得意楼。”早就想去春风得意楼见识见识了。
徐昭然面色一顿,“行。”
段晓棠出事后,徐昭然和白湛才知道是白秀然的私房,之前都以为是祝明月的产业。
开业的时候,白湛还傻乎乎地带着白秀然去贺开业大吉。
偏偏徐昭然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法开口。这本就是白隽心忧女儿成婚后的生计,特意分出来的私房。
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带人去春风得意楼,总有一种占便宜的感觉。
徐昭然:“麻烦你带进去,我进宫了。”说走就走,片刻不留。
庄旭左右手严重不平衡地提着两个包裹入营,将东西往段晓棠门口一放。
这时辰段晓棠该在校场发光发热,不,受热。拐到校场去,人果然在那儿,正将范成明摔到地上。
“段晓棠,徐胖给你带东西来了。”
段晓棠拍拍手,立刻就要往营门方向走,庄旭:“人没进来,东西放你门口了。”
段晓棠心生期待,“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练。”
范成明躺在地上不起来,享受着明媚阳光的炙烤,将在哪里摔到就在哪里躺下的随遇而安体现得淋漓尽致。
庄旭凑过去,在他头上遮下一片阴凉,“老实说,你这一段时间有进步。”
范成明手扶着地半撑起来,“哪里有进步?”
庄旭:“抗揍的本事进步了。”
范成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掐住庄旭的脖子,“庄三!”
我收拾不了段晓棠,还收拾不了你么。
吴岭走到校场,终于想起问段晓棠条陈写到哪儿了,“段晓棠人呢?”
段晓棠在营中非常醒目,若穿便服,穿白衣的那个是他。平日为人行为都散漫,但若是着甲,站的最笔直挺拔的就是他。
从头一回穿甲时便是如此,论身段比监门卫千牛卫这般的皇家近卫也不遑多让,没有半点兵痞兵油子的习气。
陈锋:“在伙房垒灶。”
吴岭:“垒灶?”
陈锋:“听说徐大郎给他送了一口锅进来,这会正欢欢喜喜地在伙房垒灶。”
军营内外隔绝,但并不禁绝家属探亲送物,只要不含忌讳之物即可。以大吴军营的条件,全靠军中发放,条件的确艰苦。
徐昭然不是段晓棠亲属,但段晓棠也没有正经的亲属呀!
“锅?”吴岭听说送衣物送吃食送钱财,头一次听说送锅的。
经过庄旭一番宣扬,这口得之不易的锅的来历在亲卫中间不是秘密。
陈锋:“据说段晓棠上次就想让徐大郎带口锅进来,被断然拒绝,没想到这次还是乖乖的送来了。”
至于谁让徐昭然如此听话,大家都不想提起她光辉的名字。
“随他去吧。”吴岭手底下的将领,各有各的爱好,行猎饮酒狎妓……段晓棠的爱好是古怪了些,但于人于已都没有害处。
“啦啦啦,啦啦啦……”段晓棠在伙房边上哼着歌,只有调子没有歌词。
小叮当还是西游记都随他意,后头连自已都不知道哼的什么。
孙师傅捏着小炒锅的锅边,“段郎君,你这锅是铁做的?”
“嗯,我不大会用陶锅。”伙房现有的灶台都不合适,段晓棠翻了一圈伙房周围的土,挖土灶只能是一次性,总不能每次想做饭都临时挖灶吧。
孙师傅:“一个铁锅不知费多少铁料呢。”
段晓棠:“这还是小锅,大锅能放人进去洗澡。”
孙师傅惊诧不已,“还是陶锅便宜。”
段晓棠:“孙师傅,有碎砖头没?”
孙师傅往墙角一指,“整块的砖头都有,随便用。”
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寸进尺,现在有锅了,段晓棠就想徐昭然再送一个泥瓦匠进来。
好歹跟着李匠人搭了许多的灶台,虽然不专业,但和泥搭砖难不倒他,何况还有一个现成锅比划大小。
一个时辰后,一座简陋但功能无损的灶台在伙房外的角落里成形。
段晓棠:“孙师傅,我若是从外头采买食材,大约什么时候能拿到。”
孙师傅:“后天上午。”陈选明天才会送菜进来,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到后天。
今天垒灶,明天开锅,后天请客。
段晓棠从袖中摸出采购单子、书信和两串钱递过去,“那麻烦孙师傅了。”
这是按照市场价三倍给的价钱,在营中只要不是打算行贿范成明和庄旭,铜钱比金子有用。
第257章
请客设宴
到了段晓棠请客那日,范成明看他仍在校场旁边拿着纸笔,不时写写画画,“你不是请客么,怎么还在这里?”
段晓棠收住笔,将写字的纸张合上,抬头,“备菜我都交给孙师傅他们了,知道什么叫主厨么,除了下锅那一会,其他都不用管。”
范成明撇嘴,“那你们这厨子也做得太轻松了。”
段晓棠翻一个白眼,“若没有你,我现在还在这份轻松的工作,何至于在校场抛洒血汗。”
范成明不敢说这事和自已没关系,更不敢把责任推到吴岭身上,只能闭口不言。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半个时辰后开饭。”
军营里无需讲究荤素营养搭配,反正重油重盐重味就行。
范成明带着人过来时,段晓棠正站在伙房外刚搭建起来的灶台前颠勺,灶中炉火熊熊,黑铁的锅中各色蔬菜翻飞,构成一副奇异而和谐的场景。
至少孙师傅及一众伙房帮工看的是目不转睛,论颠勺,陶锅肯定是做不到的。
庄旭嗅嗅鼻子,“有火锅的味道。”但气味杂乱,也不知道是段晓棠已经做好的,还是正在做的。
所有的菜都分做一小三大四份,小份上供给吴岭,其余三份各有归宿,一份现场吃,一份留给孙师傅他们,最后一份给执勤无法到场的人留着。
段晓棠扭头,“你们先坐,还有一个菜一个汤就好了。”
不过小半炷香,所有的菜都齐了。
段晓棠一道道菜介绍,“干锅兔、红烧肉、蚂蚁上树、红烧狮子头、小鸡炖蘑菇、清蒸鱼,凉拌三丝、酸菜粉丝汤。”
范成明非得抬杠,“你请客不说上些猩唇驼峰,燕窝鹿筋总得有吧。”
段晓棠:“我自掏腰包买食材,要求不要太高。想吃,自个去买。”
范成明:“你做?”
段晓棠:“我只会做家常菜,你说的食材太珍惜,不会。”要真会就刑了。
庄旭盯着狮子头看了好半晌,“它哪像像狮子头?”
段晓棠十分无辜的耸肩,“我也不知道,从学做饭那天起往前推几百年,它都叫狮子头。”提着装好菜的食盒,“你们谁有空,给王爷送下饭。执勤的兄弟们饭菜放在伙房温着,下值后直接来吃。”
“你自已怎么不去?”庄旭想不明白,分明是露脸的事,为何避之不及。
段晓棠:“王爷交给我的事还没做完,不好意思去他跟前晃荡。”
庄旭自告奋勇,“我去吧。”点了两个亲卫和自已一起送过去。
转头到了吴岭跟前,立刻把段晓棠卖了。
王爷,我举报,他活没干完。
吴岭表示:吃完饭让他滚过来。
众人先吃点凉菜,等着庄旭回来。
范成明感慨,“要不是本事太大,我非得荐你管伙房。”比起现在妾身不明的状态,想必段晓棠更愿意做个厨子。
段晓棠无力吐槽本事太大反成了阻碍,回头看一眼孙师傅等人坐的远,听不到说话,“伙房才几个工钱。”
这时候的人根本没有薪酬保密的意识,稍微问问就知道。不算油水,顶多落个旱涝保收。
“再说,我管伙房,你们放心么?”
范成明不解,“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晓棠指着小鸡炖蘑菇,“大部分蘑菇都是有毒的,今天这一锅蘑菇拿回营里,我和孙师傅分别看过,加上采摘采买,经过至少四道检验。如果中间扔进去一把毒蘑菇,烹调之后看不出本来形状颜色,谁能辨认出来有没有毒。”
菌菇中毒从来不是新闻,范成明等人自然听过不少。
“你们知道么,木耳泡久了也是有毒的,轻则上吐下泻,重则脏器衰竭。”
“豆角没炒熟有毒,豆浆没煮熟有毒,谷物储存不当有毒……”
一个个有毒砸下来,范成明头晕眼花,眼前的珍馐美味一个也不敢碰。“照你这么说,只要找到敌军伙房,一把有毒的食材扔进去,不战而胜。”
段晓棠长嘘一口气,“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人家不知情,又不是傻了舌头坏了,除了像你这样的马大哈,谁会真实心全吃了。”
“再说军土都是各伙开火,会用伙房的都是军中将校,那点剂量下去,顶多闹个上吐下泻。”
要不然放倒对方一个伙,要不然放翻对方将领,瘫痪指挥系统。
对敌方成效不知,但如果在已方搞出食物中毒事件,高低也要推出营门斩了。
真正的钱少事多离家远,位低权轻责任重,谁爱干谁干。
庄旭赶回来听了后半截,这才明白为何段晓棠刚入营时到伙房,只叫伙房的厨子帮工动手,自已甩手站一边,就因为怕吃出问题自已惹上嫌疑。
当时还以为是训练疲累或者自矜身份不愿意亲自动手。
头一回下厨,过程简单,全程在众目睽睽之下,末了专门让范成明先尝一块,玩笑般说了一句,“没毒”。
原来不是玩笑,是真的在说没毒。
庄旭:“你是见过人中毒,还是做菜把自已吃中毒了?”
段晓棠不想提林婉婉曾经把自已吃进医院的光辉事迹,“我刚来长安的时候,不认识本地菌子,不敢买来吃。后来慢慢认识了些,也要经过再三辨认,打听清楚周围医馆大夫会不会治菌毒,能赶快出门请大夫。”
补充一句,“甚至专门留一份菜下来,给大夫辨认是哪些菌子。”
庄旭呐呐,“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段晓棠:“小心使得万年船。”
范成明心有戚戚,打定主意日后要对孙师傅等人和颜悦色些,不然万一哪天吃的上吐下泻,不谈事后追究。光是身体受损,颜面受创就够让人难受了。
其他人推杯换盏,段晓棠自顾自喝着汤。
冥冥中一种暗示,有了这个灶台,人就算定下来了。
范成明今晚胃口大开,夹着一块红烧肉,“上次我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肉?”
段晓棠慢条斯理喝一口汤,“你去酒楼吃饭,没人告诉你么?猪肉。”
范成明没有半点挣扎把肉塞到嘴里,他只听梁景春提过红烧肉美味,何曾关心过什么肉。
好吃就行。
其他人喝的醉眼朦胧,已经进行到吹牛的阶段。
庄旭眼见差不多了,提醒段晓棠,“王爷让你完事了,去他那儿一趟。”
段晓棠:“找我干嘛?”不可能那么巧吧。
庄旭眼神游离,“大概和你没干完的活有关。”
第258章
练兵养兵
段晓棠什么活没干完,当然是那一份条陈。
抬头望望天,可惜夏季天黑的晚,“快宵禁了,不合适吧!”
庄旭:“王爷相召,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一道命令下来,入夜犯禁都不算忌讳。
段晓棠原以为长安城的宵禁制度让资本家不可能九九六的剥削,除了一种情况,老板和员工住在一起。
现在段晓棠和吴岭住在同一座大营,真是不去也得去。
吴岭当初没有限定明确的截稿时间,段晓棠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慢慢做下去。
问就是在写了,要就是没写好。
没想到,现在真要了。
段晓棠无奈地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了。”回屋抱上一堆草稿去帅帐。
遇上守在门口的陈锋,“陈统领。”
陈锋手微微往后一抬,“进去吧。”
外头天色尚且明亮,但吴岭帐中已经点燃蜡烛。夏季熏热的风加上微微的烛火热度,让段晓棠觉得自已脸上也在冒汗。
“王爷,吃的好么?”
吴岭微微颔首,“营中现在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不属于亲卫段晓棠应该知晓的事,但吴岭问有考校的意思。
“右武卫满编两万,现在约莫半数。按照现有速度,大约七日后人员全数到齐。”
吴岭:“南衙诸卫常年是不满员的。”除非战时。
段晓棠手往右边一指,是舆图架的位置,“高句丽。”
南衙拱卫长安,但战时亦要出征。近两年必有一战,右武卫新旧交替,如何能不满编。
吴岭对考校的结果暂且满意,“条陈呢?”
段晓棠的确未曾从军,但他的成长经历注定和军营脱不了关系。从他的身上吴岭隐约察觉一种截然不同的练兵办法,而段晓棠如今的成就显然得益于此。
段晓棠抱着一堆零碎的纸张,“王爷,你知道我文字不通,本来想找庄参军润色一二,还没来得及。”
吴岭:“说大略。”
“办不到,”段晓棠直言,“如果照我家乡大法子,根本做不到。”
“我以前未曾从军,只知道皮毛,单以土兵的身体素质论,做不到。”段晓棠不敢提更高深更犯忌讳的文化素质、精神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