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折柳送别,盼归期,望相逢。不仅是离别的告别,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时光流转,愿离别之人,前程似锦,归期可期;愿相逢之人,情意绵绵,携手共度余生。
折一枝灞桥柳,道不尽离别愁。
妻子送别丈夫,父母送别子女,朋友送别知已……
林婉婉挽着祝明月的胳膊,不解,“他们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祝明月垂着眉眼,“因为一别或许是永别。”即使喜散不喜聚,但若是这散了便是天涯陌路,心底也不会好受。
林婉婉:“以后都见不到胖哥他们了吗?”
白湛:“秦大哥和卢照日后有机会公务入长安,但葛大哥或许不会来了。”
林婉婉攥着衣角,“那我们去齐州玩的时候,顺便去胖哥家看看。然后顺着这条线去海边赶海抓螃蟹,好不好?”
祝明月:“跑那么远,就为了几只螃蟹?”
“还可以是生蚝、扇贝、皮皮虾……”林婉婉喜欢的多了,但考虑现实,“如果只有我们三个人,想出远门有点困难。”
武功匪寨殷鉴不远。
普通人出远门,至少要与可靠的商队同行,或者自家有护卫。再次也要寻几个同路的伙伴。
否则不说变成人肉馅包子,万一被卖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哭都没处哭。
林婉婉想起当年做“特种兵”的日子,提脚就走,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怎么在这?”段晓棠原本以为秦景等人通知过白秀然,但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白秀然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族亲返乡,我和二郎来送他们。”前后脚的事。
不一会儿,杜乔李君璞先后赶到。
李君璞直言,“明年秦兄或许会入京。”还有再见之日。
段晓棠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吧。”
李君璞扭头望向城门方向,“他们来了。”
一大队人马从城门处鱼贯而出,人皆穿甲上马,旌旗招展。
人影憧憧,看不清面目。
李君璞认的不是脸是各家的旗号。
段晓棠讲求实际,“他们不热吗?”这种天气穿盔甲出行,除了张扬之外还有其他用处?
白秀然解释缘由,“军门出身,又是运送粮饷,如此方才符合仪容。等走远了,他们就会找地方换下来的。”
礼节性要求好歹没有生搬硬套非得一路穿甲走回江南。
孙家的队伍在前,卢家的队伍在后。甲胄在身仍是看不清面容,连身形也模糊,但李君璞仍是辨认了出来。
“孙字旗下头一个是孙大公子,他身后左侧的便是秦兄。”靠的不是纸糊的情谊,分明是身份高低认出来。
林婉婉举起右手使劲挥舞,“我们在这儿。”
走得近了,孙安世举手示意车队继续行进,余者与长安亲友告别。
人靠衣裳马靠鞍,连向来不着调带着几分纨绔气息的孙安世都看着正经多了。
秦景头一次着全甲出现在众人面前,玄甲黝黑,散发着英勇的气息。
脸上是强撑起的轻松。眼中却充满着不舍,轻轻抚摸着马背,“劳烦你们来送行了。”
李君璞经惯了离别,在这里他送走了兄长和弟弟,徒留自已一人在长安。“终有再见之日,到时我们大醉一场。”
段晓棠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们准备一大桌子饭菜。”
林婉婉此刻终于有一点离别的真实感,“胖哥,等你下次来长安,我们可能不住在现在的院子了。”租房的生活就是这么不稳定。
“你就找李二哥和白二,他们是坐地户,不会轻易搬家的。”
葛寅不知道自已日后还会不会来长安,仍是爽快的答应,“成。”再和杜乔说话,“你给家里的东西我替你带回去,顺道一两天的事。到时看能不能托商队带封信来长安。”
杜乔拱手,“多谢飞鸿兄。”
“我两这亲戚能在千里外的长安遇上,也是缘分。”葛寅拍拍杜乔的肩膀,险些将人拍趴下。
白湛和卢照惺惺相惜,但还是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占了上风,“可惜没能真正比一场!”
“等我下次来长安,有的是机会。”卢照满是自信。
这场始于白秀然的误会,最后落脚在白湛身上。
祝明月静静地站在一旁,“愿君武运昌隆,一路平安。”今日离开的人,未来都在远方不在长安。
头盔的边缘遮住秦景面部的留白,露出端正的五官,目光炯炯,“多谢祝娘子。”
段晓棠从马车上取出三个硕大的包裹,一人分一个,葛寅的最大。
“这里头是一些吃食丸药,胖哥和卢小郎包里还有点种子,番茄辣椒之类。若是能种活也别声张,悄悄散给亲戚四邻继续播种,也算一件功德。”
卢照收过无数礼物,金银珠宝、骏马神兵不计其数,却是头一次收到种子。
番茄辣椒在小院里见过,番茄味美,辣椒祛湿驱寒,都是顶有用的东西。
林婉婉:“胖哥包里还有一套胭脂水粉,是我们给嫂子带的。所有东西的用法用量明月都记在纸上,到时你们慢慢看。”
诸人再叙过离愁别绪,便到了启程的时候。
目送两支队伍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地平线。
众人准备离开,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杜乔挂念着辣椒和番茄,小院花池里见过,挂果量惊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苗,心有隐忧,“齐州和辽东能种活吗?”
段晓棠现在算是半只脚跨进农门,“齐州气候应该没问题,辽东不知道。”齐州附近未来会有一个地方叫做寿光,蔬菜之乡。
何况葛寅和卢照上心程度肯定也不一样,葛寅对土地有一定感情,但卢照的心思大概都在骏马和刀枪之上。
段晓棠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以后要是有贬官去岭南、崖州、交趾地区的朋友同僚,记得告诉一声。我之前收了一些种子,在长安根本没法种。”
这几个地方天荒路远,连一般的商队都不会去,只能指望贬官的官员了。
第229章
救荒作物
岭南已经够远了,还崖州交趾。
杜乔在吏部,官员升迁贬谪都会有所耳闻,但太得罪人,“我刚入仕,不认识人。”
李君璞更不想沾染晦气,态度果断,“没有。”
万年县尉再做下去,他都想不如贬去岭南,一了百了。
两人急冲冲赶回去应值,段晓棠在后头大喊,“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转身上了马车,林婉婉幽幽道:“我没想到你俩居然是理想主义者。”
段晓棠或许还有可能,但说到祝明月,黑心资本家才该是她的人设,没想到这次居然大发善心。
段晓棠有充足的理由,“种地这种事,天灾人祸谁能说得清楚。多一块试验田,多一份火种。”
“种子一直握在我们手里,未必是好事。传播出去才是分散风险的办法。”祝明月掀开车帘,最后看一眼随风摇曳的柳枝,“何况这批种子是意外,全当回报我们在车祸底下保住性命的功德吧。”
二比一,反正不靠种地挣钱,林婉婉想通了,“行吧,我们回去喝玉米排骨汤。”
行至正午,孙卢两家早已分道,表兄弟俩依依惜别,带着各自的家书一北一南而行。
秦景估摸着时辰,“午间休息,各伙分配干粮,未时上路。”
自从离开长安,孙家队伍全权由秦景接手。
孙安世在亲卫协助下换上便服,大口喝着水囊里的水,犹不止渴。
秦景将队伍前后巡视一番,他不似孙安世是主将,要撑场面。出门穿的是轻甲,行动自如得很。
“大公子,暑天炎热,往后每日提前一个时辰出发,避开日头最烈的时候。”
“辛苦仲行了,”孙安世喘着气,“你决定便是。”
秦景招来亲兵,让他晚间投宿后通知各部。吩咐完各项事宜,坐到位置上,葛寅递给他一块葱香饼干,刚从段晓棠给的包裹里翻出来的。
葛寅一边翻着包裹,一边拿着对应的纸张念念有词,“方便面,开水冲泡后,倒入料粉,即可食用。弯弯曲曲的是方便面,”再从包裹底下找出一个密封的竹筒,“这应该是料粉了,可惜没烧水,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底下再翻出两个纸包,一个写着辣椒一个写着番茄,纸包边缘卡着小纸条,简略地写上种植要点。
葛寅摇头晃脑,“别说,晓棠他们可真有趣,种地还要专门写出来。”一般的农人根本不识字。
“大概他们觉得,识字并非难事。”秦景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这是写给你看的。”
葛寅再从包裹里摸出几个棒状物,全然陌生的模样。黄绿色的叶皮,顶端是黄色的须状物。“这怎么吃?”
摸摸索索找附属的食用办法,却没想到找到一张种植指南。
“翻土、施肥、育苗、除虫、浇水……”满满当当一整页,看的葛寅头昏脑涨,“有点奇怪,好像是祝娘子的笔迹。”
众所周知,三人中醉心种地的人是段晓棠,刚才辣椒番茄纸包上的笔迹都是他的。
突然冒出一张祝明月的笔迹,着实有些奇怪。
秦景抢过纸张一行一行看过去,“玉米,味甘,可煮食、碾粉制饼。救荒作物……”
葛寅凑过来,“后面划掉的几个字是什么?”
秦景将纸张正反面翻转,看不出一点端倪,“这才是他们真正让你种的东西。”
重不重要,看字数。
辣椒番茄说到底都是蔬菜,段晓棠说种活别声张,悄悄散出去是功德,用在玉米身上才合适。
“看来是临时放进来的,”葛寅握着两个绿皮棒子,“还等它们熟透才能把种子剥下来。”
如果真的是救荒作物,这点等待完全值得。产量多少,才当得起这四个字?
“不知道阿照那边有没有?”
秦景无意考虑卢照的事情,“我那一个包裹呢?”
葛寅从背后拎出来,“在这里。”交到秦景手里。
秦景里外翻看一遍,再找不到一张与祝明月有关的字迹。
葛寅横不得深吸一口气,将自已变的苗条点缩小存在感。行为无果后,看见包裹里竟还有酒,拿起来刚想拔开酒塞,便看见几个字,“酒精,外伤后冲淋伤口,防止伤口溃疡。”
二人包裹中食物不同,伤药各有侧重。
秦景包裹中伤药份量更重,而且是各种外伤药。葛寅包裹里多是各种家庭用药。
段晓棠也是考虑到二人一路同行,不必一份食物分两份装。
葛寅低头将刚才翻出来的胭脂水粉装回去,“有心了。”
送走几位朋友,生活仍将继续。
林婉婉成天守着医馆,偶尔出诊,两个徒弟轮流跟着出去。
步步糕和春风得意楼都在东市,段晓棠两边跑,上午人多时到春风得意楼帮忙,下午到步步糕盯着装修,培训新调来的人员。
祝明月统合几家产业,想要整合资源,开辟新的事业版图,朝着真正有影响力的行业进发。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别人不转自已也得转成陀螺。
以至于近来白秀然发觉自已相比较特别闲,想要找他们都不大容易。
春风得意楼竟成了最容易蹲守的窝点。
段晓棠熬过午市最忙碌的一段时日,身上一阵粘腻。在祝明月办公室里换过衣裳才算舒服,现在手里正拿着一把折扇不住的扇风。
白秀然看他的样子,“你这样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姿态。”
段晓棠心底有数,“是风流浪荡子才对。”
白秀然低头一笑,“风流是真风流,浪荡够不着。”骨子里太刚正。
段晓棠:“你弟呢?”
白秀然:“袁三郎就是我那个被婉婉缝起来的表弟,听说能下床了,二郎过去看看。”
段晓棠顺手给白秀然扇扇风,“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不容易。”这种天气躺在床上才遭罪。
白秀然站在家属的立场上,实事求是,“他是真幸运。”开膛破肚幸好遇上林婉婉,还找到三七,活下来一条命。
楼底下一阵喧闹,段晓棠站起来,折扇插在腰后,“我下去看看。”
白三娘,“我也去。”
第230章
一霸王餐
段晓棠先一步走到楼梯口,见大堂中间站着一位年轻郎君,大约没有带钱,言语间与小二争执起来。
脸色涨的通红,不断挥舞着双臂。小二在旁耐心地解释着,他却听不进去,反而将近旁的两个小二推搡在地,跑了出去。
小二跌倒在地,无奈望着跑出去的客人背影,心中满是苦涩,其他客人则议论纷纷。
附近的小二急忙跑过来将同事扶起,段晓棠在楼梯上三步并两步下来。
站在小二旁边,问道:“哪里摔着了?”
其中一位跌倒的小二扶着腰,“没什么大事。”
段晓棠急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小二回答:“刚才那位郎君吃完饭不肯结账,又不愿意留下家门名姓。只说没带钱,请他稍等片刻等掌柜过来,不愿意就把我们推开跑了。”
小二说的很是委婉,简而言之,遇见吃霸王餐的了。
以前有吃霸王餐的吗,当然有。
有些人是能靠刷脸白吃饭的,比如市监,比如真正闻名长安的才子,祝明月和姜永嘉请都请不来的人。
一时没带钱不是不能通融,好声好气商量留下家门名姓挂账或者下次来付当然可以。
但显然免单挂账这种事不是小二能决定的,非得姜永嘉出面方可。
最不能接受的是吃了霸王餐还推人,段晓棠并不打算小事化了,“他吃了多少钱?”
小二早先算过账,“一共二百一十文。”
段晓棠见姜永嘉过来,“我去追!”一个人吃二百文,好大的胃口。
门口迎宾的小二指明逃单郎君的方向,段晓棠立刻追上去。
白秀然在后头不放心段晓棠孤身追人,也跟了上去。
很快段晓棠就发现了逃单郎君的踪迹,“站住!”
逃单郎君转头发现段晓棠的目标正是自已,虽然不认识人,但直觉不是好事,原本慢悠悠地走着,立刻撒开腿跑起来。
一个玩命地前头跑,一个有节奏地在后头追。
不知跑了多远,经过多少里坊,段晓棠脑中默默计算一番路线布局,一般人逃跑的第一选择是往家里跑,但这个方向显然不符合常理。
前头是南衙驻军军营,再往前就是皇宫。
段晓棠当机立断,加速跑到前头,转身将人拦住。板着脸,“把钱付了。”
逃单郎君这一顿跑显然不及段晓棠云淡风轻,此刻叉着腰喘着气,“什么钱?”
段晓棠没想到贵人多忘事,直接不要脸。“春风得意楼,饭钱,二百一十文,推倒两个人,汤药费算一百文。承惠一共三百一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