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不知道?”白秀然奇怪,段晓棠常与李君璞比试,来往甚密,居然连对方的家庭情况都不清楚。段晓棠咽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我只知道他大哥爱养老虎。”还在长安郊外跑丢了。
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白秀然:“听说李三郎后来去郡县做官,也是文职。”
处处透着诡异,祝明月:“很奇怪。”
白秀然不故弄玄虚,“根源要往十几年前推,推到先楚国公和陈国公身上。”
先楚国公,现任楚国公的亲爹,上一代权臣。
先陈国公,战功赫赫的将帅,李君璞的亲舅舅。
“楚国公和陈国公早先是一党,当今陛下刚继位根基未稳之时,他两联手把持军中大半壁江山。”
既然说联手,想必主次分得不是特别明显,更像是合作者。亲舅舅,当朝权臣的合伙人,把持国家大半军队。
祝明月段晓棠头一次对李君璞祖上曾经阔过有了深刻理解。
白秀然:“后来陈国公或许觉得羽翼渐丰,不甘于人下,想另立山头。”消息来源是白隽,真实性相当有保证。“但随着两位国公先后去世,事情便不了了之。”
人死万事消。
祝明月抱着手,“但嫌隙已然种下,所以三年前现在的楚国公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只是奇怪主要矛头对准的是李君玘。
不然一个能主动捞践踏青苗纨绔的权臣,还保不下自家昔日属下?
白秀然无法肯定,“可能是吧。”毕竟在内宅,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并不清楚。
祝明月还是不理解,“这顶多让李家兄弟起点低些,可以从土兵小军官做起。”
“这就不得不提现任楚国公了,”白秀然招招手示意两人坐近一点。“文韬武略,在世家和官员中名声甚佳。”
祝明月段晓棠挪动椅子靠近,对这一评价保留意见。
白秀然:“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器量不大。”
“妒才,不大可能,”段晓棠不信,“他两年纪差那么多。”对武将而言,十岁差不多算一辈。
“这件事是我大哥提的,你们别往外说。”白秀然再度提醒,“早年楚国公大寿,陈国公带李二郎去贺寿。一番考校后,楚国公当场说:“你终当坐到我的位置”。”
先楚国公什么位置,天字第一号的权臣。
家长之间互相夸夸的话听过就算,唯一例外的是这个评价太高了。
段晓棠:“两家不是闹掰了吗?”
“是关系还好的时候,”白秀然补充,“楚国公以会识人著称。”说这话绝非无的放矢。
冯晟是舅舅对外甥的看重,先楚国公则是站在国家重臣欣赏英才的角度。
“当时勋爵贵戚文武官员都在,李二郎早年声名一大半是楚国公抬起来的。”
白秀然终于说到重点,“但我大哥说,现任楚国公听到这句话时,脸色马上变得极难看。”
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若非白旻当时年纪小定性不稳,四处张望还未必能发现得了。
这才是白旻更深知的内情。
前尘往事,当年李君璞顶多十岁出头,现任楚国公却已经是成年人。
一般人听到自家阵营未来将有一个天才加入,作为下一任当家人最可能的表现是欣喜。
谁会去妒忌一个孩子?
第217章
粮草问题
现任楚国公听起来似乎真的心眼不大。
白旻之所以猜测李家今日尴尬处境,不是底下人看眼色擅自行动,而是楚国公本人授意。
便是因为李家冯家军中树大根深,但轮到李家兄弟出仕之时却只有文职。这不仅要打通吏部关系,还要在军中影响力甚大,堵死他们的出路,必须得楚国公亲自出面才行。
当时李君璞选择文职中偏向武职的县尉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没想到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段晓棠:“不能改换阵营,投奔其他主将吗?”
当然仅限于大吴军事体系内的其他山头,比如白家,以前听说过的河间王,甚至以孙安世卢照为代表的地方边军。
有本事还自带资源,谁会不要?
白秀然:“先陈国公当年未能成功自立,所以他这一系至今仍在楚国公门下。没有楚国公点头,其他家也不敢轻易接收。”
虽然捕风捉影,大家都知道两家闹矛盾,但确实没有摆到明面上。
除非皇帝亲自出面征辟,但皇帝也要考虑楚国公的意愿。
简而言之,路堵死了。
所以白旻说熬,李家兄弟三人和楚国公比命长,谁先熬死对方谁就赢了。
李氏兄弟命长,等到再下一任楚国公威望不足,绝难以阻止李家出奔自立。
若是这一代楚国公命长,李家不仅这一代连下一代都从军无门。军武世家为了维持门第不得不向文官世家转型。
祝明月段晓棠习惯了现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双向选择的自由。没想到长安高门之间人身依附关系更甚,子孙前程全部锁死。
祝明月:“他舅舅家呢,没人了吗?”
不可能,李君玘当初被罚得最惨李家兄弟仍然做官,只是官职不高。舅家被放过一马,日子应该更好一些。
白秀然:“冯家还有几个表兄弟,我没接触过。但据我大哥说,虎父犬子已是夸赞。”
犬,好歹能守户。
不得不说白旻这句评价相当刻薄,可见冯家兄弟之无能。
“我爹说,陈国公临终安排军中基业转给李大郎,等李二郎历练出来再传给李二郎。”
白隽肯定不会出现在冯晟死亡现场,但这无疑是冯晟临终前对内对外的表态,属意两个外甥做自已的继承人。
子承父业子继父产,自古应有之义。
舅父虽也称父,但血缘终究隔了一层。但李家兄弟自幼丧父,舅舅于他们而言,和亲爹没区别。
子孙不肖,冯晟也无奈。基业留给儿子守不住,索性传给外甥,日后看在亲戚情分,也会拉拨自家子孙。
儿子们留些家产做富家翁就好。
对于白隽这样的家主而言,当年听到这个决定,也不得不赞一句英明果断。
如果白旻这一辈兄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扶持旁支风险太大,白隽会选择去投资外甥、女婿和外孙,让他们日后反哺白家。
但做不到冯晟这般果决。
所以人家是不世出的名将,论杀伐果断无人能及。
至于其中被亲爹毫不犹豫盖棺定论嫌弃的冯家几兄弟的心路历程无人关心。
如果按照冯晟临终前的设想,李君玘顺利接过冯家大旗,携征突厥的战功说不定真能和楚国公切割,自立山头。
只是没想到出征失败,李君玘被首当其冲论罪,官职一撸到底。被寄予厚望的李君璞由此开始坎坷仕途,再不能从军。
但李君璞真的认命了吗,祝明月绝对不信。论亲疏远近,自然是白秀然更亲近,“你们觉得李二郎是热情好客之人吗?”
这话没头没脑,但段晓棠的选择很坚定,“不是。”
“论关系,他和秦景葛寅最好,捎带上一个表弟卢小郎自无不可。”祝明月现在已经习惯用“郎”称呼人,但接受不了背后还要称呼“大哥”,所以直呼其名。
“可他还特意提醒,加上孙大公子。秦景和他这位上司的的关系,你们大概都清楚。”
“一般。”白秀然想起来,加上一个孙安世怎么看怎么奇怪,公务不算公务,私交不算私交。
祝明月:“而且他今早还特意找晓棠明天做一个奶油蛋糕,他本人不喜甜食,秦景葛寅没有这个执念。真正喜欢吃奶油蛋糕的是孙安世和卢照。”
上次那么大一个蛋糕几乎就是他两吃完的。
段晓棠重点吐槽,“还嘱咐我别做得太花哨。”什么直男审美。
白秀然一通分析,李君璞并非热情好客细心体贴之人,如此一来必有所图。
而昨日李君璞邀客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他们的军饷粮草快下来了,将要离开长安,而当时卢照秦景的神情并不算愉快。
白秀然大胆猜测,“辽东江南的军饷粮草出了问题?”
可哪方面有问题,却连个方向都没有。白秀然现在连朝堂半公开的消息都知道的不多,更何况生态更封闭的军队。
也只有李君璞这种从小接触军事军队的将种,才会抓住卢照秦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察觉出其中问题。
可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白秀然茫然四顾。
段晓棠两手一摊,“我连大吴的军制都搞不清楚。”
祝明月:“我更不知道了。”
兵马未动,粮草现行,一旦军饷粮草出问题,绝非小事。
说不定一旦揭开,就要杀的人头滚滚。
白秀然此时方才明白,祝明月哪里是怕李君璞的前尘往事牵连自已。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分明是看出李君璞行为一改往常作风,探出一点粮草有问题的苗头。
白秀然毫无头绪,“我只能回去问问父亲和大哥。”
至于父兄会不会告诉自已答案,白秀然也没有把握,毕竟牵涉甚大。
当着白秀然的面,祝明月自然不会说类似高层杀的血流滚滚,只要不影响小民生活之类的话。
这只是奢望。
譬如他们三人明面上和白家没关系,不过是和两个不管事的小姐弟有来往,但白家如果倒了,对他们一定有害无益。
更遑论其中的情分。
姜永嘉在门外敲门,“三娘子、祝娘子,陈牙人到了。”
第218章
柳家西院
祝明月站起来,抚平裙上褶皱,“走吧,我们去看铺子。”
做蛋糕的铺子。
陈牙人坐在大堂见着人出来,立刻起身,“三娘子、祝娘子、段郎君好。”
将几人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
祝明月微微躬身,“陈牙人,这次还是麻烦你了。”
陈牙人:“是你照顾我生意。”都是老相识老顾客了。
祝明月:“我们先出去,边走边说。”
三人骑马,陈牙人依然骑着他的大黑驴,“祝娘子,按照你的要求,选定三处地方,两处在东市,一处在宜阳坊。”特意解释,“宜阳坊挨着平康坊和东市,平日也是极热闹繁华的。”
这个位置,容不得它不热闹。
祝明月的需求是开一个糕点铺,与寻常同行不同,要容纳客人用餐,勉强算是一个小食肆或者小酒楼。
至于其他人流、交通方面的要求不需要额外补充,陈牙人做过许多中人,自然清楚。
甚至摸到祝明月等人一点“小癖好”,必须要有独立的井水,不必色色齐全,反正他们最后都是要按照自已喜好重新装修改建的。
环堵萧然,只四面墙于其他人是萧索,于祝明月等人说不定是求之不得。
现在满长安建灶台的李匠人当初还是陈牙人推荐的呢。
第一处铺面离春风得意楼不远,从里头出来,段晓棠不甚满意,“门头太矮,有些压抑。”
这是真的从备选名单里踢掉,才会将不满意说出来。
祝明月:“看看第二处吧。”
陈牙人在前头引路,“跟我来。”并介绍,“这是间食肆小二层,原先是卖羊肉汤面的。后来生意不好,上一任租客便不租了。”
祝明月:“生意为何不好?”
陈牙人彷佛说一个天大的秘密,“手艺不行。”
长安多少做羊肉汤面的食肆酒楼,没点真本事根本无法立足。
对段晓棠这种不爱吃羊肉的人,从进门一开始就捂住鼻子,哪怕其实没什么异味。
大概因为从前生意不好,所以没什么额外的装饰。于常人是萧索,在段晓棠眼里就是干净。
两间门面,深约两丈半,阔约三丈,搭建出来的小二层并不算太高,顶多二米二三的样子。“有点矮了。”不会顶到头,但还是有压抑之感。
陈牙人再引着诸人小楼往后院去,“这是前店后院的格局,原先店主一家人就住在后头。有一眼井水,院子蛮大的。”
后院的确开阔,可供施为的地方极大。
三人顺着道路一路看,可供搭出烤炉的地方极为充裕。
祝明月面上不露声色,“我们去看看下一处。”
从原羊肉汤面馆出来,一行人正好撞见要进隔壁绸缎铺里的杜乔秦景葛寅三人。
杜乔看着最后头的陈牙人,“看铺子吗?”
段晓棠:“嗯,你们怎么出来逛街了?”
三个大男人逛街,这个组合放在哪里都很怪异。
葛寅摸着额头有些为难道:“这不是要回乡了吗,好不容易来趟长安,怎么都要带些土仪回去。”
长安富贵乡,葛寅不介意当个乡巴佬,千里迢迢当车夫买些新鲜货色回老家,给亲朋好友开开眼界。
以葛寅的想法,自然是吃的最划算,可惜两地路远,不必带回齐州,走到洛阳就差不多都坏了。
礼品方面毫无思路,葛寅都想万一不行,向卢照借一个幕僚来置办一份。
不得已带上两个“军师”,杜乔索性出主意买上一些上好的锦缎,体面又实惠。
三个男人昨日逃过了陪女人逛街,今日不得不现世报亲自出来逛一逛。
段晓棠抬头看着他们将要进的铺子,“绸缎,土仪?齐州没卖吗?”
白秀然倒是肯定了三人的思路,“长安的锦缎花色齐全,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葛寅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想着高门女眷都是主持中馈,管着人情往来。宛若找到主心骨,“三娘子,可以买哪些?”
秦景和杜乔家中人口简单,三人中真正有“走礼”需求只有葛寅这一个“土大户”。
白秀然理清其中关系,“香料、药材、书籍、锦缎都不错,若是女眷可以买些时兴的首饰、胭脂水粉。”
葛寅恍然大悟,这些才是真正该带回去的。
趁着白秀然说人情往来的礼品,祝明月走到杜乔旁边,“房子找到了吗?”
杜乔摇头,“没有。”
祝明月:“柳家有一个西跨院月底腾出来,一进半,比我们住的院子小一点。你若是有意,让婉婉带你找柳家管事嬷嬷看房。”
柳家的西跨院,与他们现在所住的东院隔了整整一个柳府,还没和里头的租客打过交道,人就要搬走了。
杜乔现在终于明白当初祝明月等人为何要花大价钱租胜业坊的房子,只看他们几个女人家进来出去从来没被地痞流氓骚扰过就知道这份钱花得值。
杜家也算人丁单薄,家里顶门立户的只有杜乔一人,他到长安赴考,家人自有乡邻照料。但时日久了,也怕家里老幼被人欺负。
柳家作为房东着实厚道,这么久与祝明月等人礼尚往来从未有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