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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快过去看看。”看看热闹。

    人不分男女老幼,读书与否,骨子里都是爱热闹的,尤其是看他人热闹。

    赵璎珞从袖中缓缓掏出两样东西,却没有给褚父褚母,而是缓缓转身举起给围观人群展示,“这是当年的婚书和信物。”

    没人伸手接,但只看发黄的纸面和半块玉珏,也知道赵璎珞说的才是真的。

    一群人土子挤进去,丘才拉着杜乔当排头兵,撞到前头一位郎君身上。

    “郎君”回头,杜乔看见大惊,“祝,祝郎君,你怎么在这儿。”手上突兀的拿着根棍子。

    祝明月看着杜乔周围人的打扮,当是土子无误。冷冷道:“看热闹。”

    声音一出,丘才便听出是一位女郎,杜乔怎的认识这许多女郎。

    杜乔定睛一看,人群中间,褚家门前的不是赵璎珞还能是谁。人群里看一圈,发现林婉婉戚兰娘的踪迹,只是暂时没发现段晓棠,但她肯定在这里。

    褚生终于忍不住露面,先对赵璎珞行一礼,振声道:“赵大娘子,褚某学业未成前程不定,实在不该拖累你。”

    文质彬彬,如果褚生再俊俏几分,说不定大众还要偏向几分。可惜他和赵璎珞站在一处,生生让人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赵娘子,别信他的话,他攀上高枝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哪里还会要你。”

    人群中的正义人土开口戳破褚家的假面,是哪位正义人土呢,林婉婉是也。说完拉着戚兰娘跑了,绝不给褚生对质的机会。

    一有人开头,其他人跟着议论纷纷。

    丘才:“褚生真的……”生米煮成熟饭有两种解释,一是褚家已经和对方定下来了,第二种猜想就有些下流了。

    林婉婉虽爱玩笑,但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杜乔悄悄看一眼祝明月,后者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符家比褚家势大,难怪褚生敢肖想官宦人家女郎,原来如此。

    身边友人好奇,“褚生搭上的是哪一家?”

    其他人即便听说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指名道姓。

    杜乔:“不知。”

    褚生满面通红,争执道:“我与……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岂非不打自招,虽然隐去名姓,但证明的确有一个女人横在中间。

    褚生的信用跌倒谷底。

    第97章

    筹备退婚(8)

    如果褚生和符四娘被抓现行,就不只是人群中起哄了。

    褚母想到符家的权势财货,符四娘的温柔亲善,褚生的锦绣前程……万万不能毁了。一把推开赵璎珞,大声叫到:“你一个克父克母克母害家业的贱货,上哪家都带着灾祸晦气,快滚!”

    比之褚母,赵璎珞年轻力壮,快步挣脱拉开两人距离,绝不让场面变成两人地上推搡撕扯。祝明月早和她推演过褚家诸人可能的反应,褚母的话难听,但更难听话她也听过,心底虽愤怒,却没有失去理智。

    赵璎珞转身对着人群道:“我家人俱丧无所依凭,故来长安投奔褚家。可观其所言所行,他们对不起小女子这场千里奔波。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死在家乡落叶有根。”

    “烦请诸位长安父老,帮我请坊正过来见证,”转身正视褚家三人,袍袖一挥带着簌簌之声,“今日我赵氏,与你褚家退亲。两家百年交情四代友谊,至此恩断义绝!”

    原以为是弱孤女乞怜,岂料最后变成女方怒退婚。

    丘才冷哼一声,“两家不光结亲,还是世交。常人见故人落难还要伸把手呢。他们两重亲,却屡次将赵娘子拒之门外,枉为人也。”

    祝明月:“你这朋友说的公道。”

    杜乔:“世华急功好义。”

    一位旁观的中年妇人看不过去,站出来,“小娘子,今日退了婚,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岁数大了、为了你好、习惯就好。慷他人之慨,说的如此轻松。

    难道今日放过,日后褚家就会待自已好?

    “我自知命数单薄难寻安生之处。若坦诚相待自可退步以全两家情谊。但褚家满门上下撒谎成性面宽心奸,屡屡扰我父母地下安宁。赵氏满门只剩我一个弱女子,家门荣辱系于一身。今日褚家欺我辱我至此,若今日为苟且偷生而忍耐,日后无颜见父母祖宗。”

    这就是祝明月的策略,不是女子对男子,晚辈对长辈,是两个家族之间土与土的对决。

    赵璎珞手指着褚家三人,义正严词道:“枉你褚家自诩读书人,仁义礼智信孝诚仁廉耻一样不占,辱没祖宗!”

    话不长但极重,足以把一个读书人的脊梁压断。

    丘才咽咽口水,方才将心中惊悚压下去。换做慷慨激昂的战国时代,得到如此评价,褚生非得掩面而走一死以谢天下。

    褚父褚生脸上的血色瞬间下去,一旦这句话传出去,日后如何在文人圈子里立足?

    褚母猛地扑上来想要掐住赵璎珞的脖子,被白秀然手下两个武婢冲出来制住。

    白秀然微微扬起下巴,声音高调而冷漠,“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她哪个字说错了?”似乎只是单纯看不过去主持公道的路人。

    早有看过全程的百姓向身边人介绍,褚家一直以来的表现,十个字确实一样不沾。

    坊正终于赶到,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人群,“不如进屋里说。”

    赵璎珞正色道:“我与褚家势不两立,便是在外头渴死饿死冻死,也不喝他家一碗水,不食他家一颗米,不沾他家一粒土。”

    坊正早在来路上听过前因后果,褚家攀上一门贵亲得意忘形的事他也听说过。能担任坊正,大面上至少要公道。“赵娘子执意退婚,褚家意下如何?”

    褚父急急道:“这都是误会,她小娘子家一时气性做不得数。”

    赵璎珞反驳,“满门只剩孤女一个,如何做不得主。最后叫你一句伯父,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万年县、京兆府、大理寺一个个问,褚家欺我,辱我父母,视我赵氏历代先人于无物,这公道该如何讨回来!”

    大帽子一个个砸下来,赵璎珞站在道德制高点,将自已塑造成一个决绝的女子,无所谓失去,赌上一切,只为维系家门荣辱。

    褚父暗自思量,赵璎珞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果真的闹到官府去,在大人们跟前挂上号,儿子才是真的没了前程。两权相害取其轻,咬牙切齿道:“退。”

    坊正平日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事,退婚也见识过几次。像赵褚两家这样没有大批族人聚集没有动用棍棒没有流血纠纷,已经很是平和了。

    很快将退婚书书写两份,赵家这边只能是赵璎珞出面,褚家则是褚父签字按印,坊正则是见证人。

    赵璎珞:“以前的婚书和信物呢?”

    褚父给褚母一个眼色,后者很快将东西找了出来,这次没有说生病记事糊涂。

    赵璎珞确认物品无误,将自已曾经妥善保存的婚书找出来,两份并在一处撕成碎片。右手举起用力一扬便如雪花纷纷落下。

    两块残缺的玉珏合在一处,并成一个圆。捡起块碎砖头,一下又一下将它砸成粉末。

    杜乔长舒一口气,“终于完了。”

    祝明月手里的棍子杵地,弄出不大明晰的声响,“是呀。”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赵璎珞“抢”过祝明月手里的棍子,乱棍打向褚生。不为杀人,只求出气。

    这才是常规的退婚流程,褚家无德多在文人圈子街坊邻里间传播,但“北地女棒打无情郎”的新闻很快会抢占长安头条,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

    男人打女人不稀奇,但男人被女人打才是新闻,而且是奇耻大辱。

    在这最后一环节几人曾产生过争执,柔弱而孤绝的女子不应该掏出鞭子将人抽得皮开肉绽,毁人设。

    但不打一顿又难泄心头之愤,尤其当事人和智囊的性格都有些暴躁。

    于是各退一步,用棍子。场景生活化,还能出气。

    事情告一段落,人群渐渐散去,“北地女”也消失在人海中,成为一段传说。

    赵璎珞曾经苦恼会因出挑的行为被人议论。

    祝明月简明扼要,“这件事会传到幽州么,长安城谁认识你,谁会知道那个人是你?”

    只要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底线就不会突破底线,只要我不当回事就没有这回事。

    第98章

    桂花糕论

    春风得意楼的装修告一段落,大体工程已经完工。

    姜永嘉汇报进度,“厨房、茅房、马厩的工程已经完成,剩下是一些小修小补。家具昨日去问过,五日后可以安排进场。”

    硬件说完,说起人员安排,“半个月来一共招了二十六人,目前都在进行简单的培训。后厨方面王吴两位师傅跟着段郎君学有小成,小汪师傅兼顾着凉菜,从新招的的人里挑了两个负责酒饮方面,其中一个以前在食肆干过,有些基础。”

    祝明月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后仰,是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我和白三娘商量过,酒楼每月取出三分利分给员工,”

    姜永嘉:“这会不会太多了?”酒楼开出的薪酬是东市平均水平,可这三分利散出去,可就太多了。

    祝明月向来不做赔本的生意,“评定的规则按职级贡献来,生意越好赚的越多,员工分的也就多。”

    姜永嘉转眼意会到其中深意,“我明白了,等会透些风出去。”相信员工们会更加卖力。

    “我不参与,”祝明月已经占了三成股,这点分红可有可无。“你先出一个章程,看看具体怎么分?三天后交上来。”

    祝明月高风亮节,自她以下的掌柜当然可以参与分红。姜永嘉心头火热,三分自已占两分岂不合理?这个念头仅仅升起一刹那便被毫不留情打压下去。只要三天后敢呈上这份建议,当天就可以收拾铺盖卷滚蛋了。

    两人正事谈完巡视酒楼,大堂里素云正培训一群新丁,问安领路端茶倒水,乃至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一一纠正。

    祝明月感叹,“杀鸡焉用牛刀。”但也只有这把牛刀能用。

    现代服务礼仪在大吴未必适用,论服侍人的细致体贴,世家的高级奴仆才是行家。

    姜永嘉:“祝娘子,绣庄的人来了。”

    “我们过去看看。”

    “根据要求,我们设计了样衣,男款女款有一些细微差别。”绣庄娘子带来几件小衣裳,巴掌大小。将大致的款式颜色生动的展示出来。

    祝明月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绣庄能这么做也是因为酒楼不要求绣花。

    所有的衣裳都抛弃宽袍大袖的设计,走的简洁方便的路子,应该参考过那些高门大户仆役的穿着。

    祝明月拿着一件青色的小衣裳,领口绣口用同色系的深色布料做了滚边,问姜永嘉;“这件怎么样?”

    姜永嘉点点头,“耐脏。”

    穿这衣裳的酒楼小二,不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小娘子,整日干活当然要考虑衣裳经不经脏。

    祝明月:“这款式给做二十件男款,四件女款,都照常规尺码做。胸口部分用同色绣线绣上“春风得意”四个字。”

    姜永嘉原本怕出乱子不安排女人进大堂,后来考虑到招待女客,还是培训了两个备用,不过平时她们主要还是在后头帮忙。

    不要以为古代做衣裳只能量体裁衣,否则成衣铺子的衣裳怎么来的,他们早按照高矮胖瘦简单划分了一些尺码。为了这些工服,姜永嘉以后也不会招套不进衣裳的胖子进来。

    不过只是妄想,胖子是富贵人家的专属,谁会出来做活。

    绣庄娘子:“如果绣字,每件衣裳工钱加五文。”

    “可以。”祝明月答应下来。

    将绣庄娘子送走,姜永嘉进来说道:“祝娘子,一件衣裳价值不菲……”

    此时的布料不是简单的遮羞保暖材料,它还能替代货币,否则在武功时她们为何选择布匹作为赠礼。

    祝明月:“店里可以出一部分,剩下的从工钱里扣,以半年或者一年为期。”

    姜永嘉又给自已接下一件新任务。祝明月从来只负责给出大致方向,掌柜负责补充细节。

    祝明月:“这家绣庄位置在哪?”戚兰娘和赵璎珞会做些简单的针线绣活,但全家人整天连轴转,做些小件还行,大件的衣裳依然只能去外头做或者买成衣。

    这家绣庄事姜永嘉联系的,活计可以还有巧思。祝明月打算有时间带人去那里做些衣裳。

    厨房里热火朝天,姜永嘉又塞了几个人到后厨帮忙,王吴两位师傅作为段晓棠不记名的徒弟,学她的厨艺,教出去没有半点压力。

    王师傅有个徒弟搭手,只做指导,平时从切菜配菜手把手教的都是小汪。身上担子分出去一小半,以至于有空想想这些新人算自已的徒弟还是徒孙。

    吴师傅那里传承关系简单些,以至于经常听到在隔壁吼:“水放多了!”

    “面放多了!”

    “油放多了!”

    ……

    与之对比,王师傅的日子可谓轻松,见段晓棠从巷道过来,招招手小声道:“段郎君,怎么只给前头的人做新衣裳?”

    “我们不是有围裙么,”段晓棠笑道:“何况他们的衣裳钱是要从工钱里扣的。”

    围裙的布料款式能和成衣比么,王师傅有些心思但不多,“听说酒楼分红的事么?”自然是知道段晓棠是磊落之人才敢开口。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

    “怎么分的?”钱财招人,王师傅直接问出来。

    祝明月的计划书设计得十分完备,但碍于现实,春风得意楼现在的架构十分简单粗暴,基本只分为前厅和后厨两部分。

    前头的人自然有姜永嘉去安抚,后厨只能段晓棠自已扛起来,对着远处几间大厨房喊道:“吴师傅郑师傅,你们出来下。”郑师傅之前在其他食肆做过,现在负责酒饮,跟着段晓棠学着调试新式饮品。

    吴师傅端着一盘糕点出来,笑呵呵道:“新做的桂花糕,你们尝尝味道。”世界上就没有饿死的厨子,末了冠冕堂皇补充一句,“有意见提呀!”

    “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说说分红的事,具体方案还没出来,但肯定能保证大致的公平。”段晓棠拿起一块桂花糕,馨香暄软,“不管怎么分,分到我们后厨的份额多多少少差不到那去。”

    “其中关窍在能分的钱有多少?就像这块桂花糕,如果只有杯口大,全吃了仍然饥饿。碗口大,分一半肚子能有个底。如果做到脸盆大小,切个角也会把人撑死。”

    段晓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春风得意楼好了,他们才有更多钱财到手。

    吴师傅做了半辈子桂花糕,客人多喜欢精致小巧的糕点,听段晓棠一席话,忽然觉得脸盆大的桂花糕也不错。

    第99章

    竖抱琵琶

    涉及利益之争,底下人再怎么心热也影响不到上头人的决策,无非静静等着安排。

    吴师傅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回厨房,春风得意楼用的新式菜谱,管着后厨的段晓棠又是东家的兄弟,地位比掌柜还高。分红上应该不会委屈他们,剩下的就是厨房内部怎么分配的问题。

    林婉婉双脚并起像小孩子似的跳过门槛。柳三郎病好后,偶尔跟着哥哥在门口玩,上次发烧昏迷又不知林婉婉是个大夫,一来二去便混得熟了,沾染小孩子的习惯。

    柳六娘子原本担心柳恪与年轻小娘子接触影响不好,后来知道林婉婉的年纪比柳恪大两块金砖有余,和长子年纪差不多,陡然放心了。只是感叹,“林娘子保养得当。”

    秦嬷嬷:“

    她整日除了习医再无烦心事,又不需操持家务,自然显得年轻。”

    柳六娘子人到了年纪,关心的无非几样,“还没成亲呢?”上头的兄姐似乎也是单身。

    秦嬷嬷:“说是家乡盛行晚婚。”

    “多晚?”

    秦嬷嬷也不知林婉婉是不是开玩笑,“三十而立。”

    柳六娘子猜测他们日后会返乡成亲,这个年纪在长安只能给人做填房。

    林婉婉跳过门槛,抱着手打量酒楼上上下下,点点头表示认可,“有些样子了。”

    祝明月给姜永嘉介绍道:“我小妹林婉婉。”

    姜永嘉没见过林婉婉,但她后头跟着的戚兰娘和赵璎珞是常来送货学习的,“林娘子好。”

    “姜掌柜好。”

    祝明月:“事情还没忙完,你自已先玩会。”

    林婉婉最会给自已找乐子,“没问题。”跑到后厨在段晓棠引荐下找到做奶茶的郑师傅。

    品尝一口大吴精简版的奶茶,没有木薯只能用山药代替,“味道没那么甜。”怕打击人信心,特意解释,“我个人口味偏甜,不过应对大众口味是合适的。”

    林婉婉的舌头是被各种糖精甜蜜素养出来的,一般的甜度根本满足不了。

    段晓棠坐在旁边,“已经联系东市的商人,看他们去南方的时候能不能把东西带回来。”制作奶茶小料的作物大多生长在南方,“不出意外,三年内让你喝上加满珍珠烧仙草的奶茶。”

    林婉婉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可以加椰果吗?”

    段晓棠又不是食品化工的天才,有生之年估计都满足不了林婉婉的愿望,“做梦吧。”

    林婉婉本就是开玩笑,“冰粉可以替代烧仙草。”平替也是替呀!

    “你会游泳么?”段晓棠点点她的额头,那玩意长在新大陆。

    林婉婉瞬间领悟,冰粉的平替可太多了,“有一种药材叫薛荔,它的籽也能搓冰粉。”一旦某种植物被当成药材,那它就有了南北流通的条件。

    《山海经》是一本食谱,中草药集大成者《本草纲目》何尝不是一本食材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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