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祝明月从不在乎他人眼光,“就不能单纯想揍他?”报仇从不过夜,若不是因为长安城该死的宵禁制度,龚波今天就该唱铁窗泪了。林婉婉摇头晃脑感叹,“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自觉不够变态而格格不入。
“那在旁边每一句都能听得清楚明白,还能笑得出来的你岂不是更变态,”祝明月是懂得如何戳人刀子的,“你现在该祈祷的是除了带来的手机,其他设备上的浏览记录、保存的文件、所有的账号——全部删除干净了。”
林婉婉怀念过没看完的剧,没追完的番,没完结的……还有承载整个青春各种中二发言的社交账号,现在想到另一种结果,只能捂脸欲哭无泪。
在亲友、同学、甚至陌生人面前——社死了!
早知道拼着最后一秒也要清空所有内容。
“她现在才想起来么?”“博闻强识”也不是好事,段晓棠庆幸自已有定期清理的习惯。
“婉婉怎么了?”白秀然看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可怜。
段晓棠忍着笑,“刚想起一件不幸的事,以后大概没脸做人了!”
祝明月用大招让看热闹的林婉婉闭嘴,两个昏迷的奴仆也没逃过她的“王八脚”,主仆三人没有一个无辜,通通享受一番拳打脚踢。
既然他们昨天只是让她身上受了些伤,对应的报以老拳便是以牙还牙。深挖的其他故事则是为了正义。
用实际行动证明在她身上忍耐谦让贤和等等美德通通不存在,谁让她不痛快,她让谁全家不痛快。
孙无咎翻阅三张口供,一张比一张触目惊心,感叹道:“三代单传,可怜他的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子不教父之过,他家没有一个人无辜。”段晓棠冷言说道。父子不别居,敢明目张胆说带祝明月回家。这么多年作恶如果没有龚家撑腰岂能逍遥至今。
熊孩子背后必然有更熊的家长。
“确实如此,”用子不教父之过说服孙无咎毫无压力,“你们怎么知道他可能背了人命?”最开始不过调戏民女,审问奴仆方才一层一层剥开。
“大概是从小见过太多的垃圾,他们身上都有相同的人渣味道。”祝明月面无表情说道:“一种直觉。”
林婉婉知道些许内情,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祝明月。
“不必同情,我的起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没你想的那么悲惨。”祝明月眼底毫无波动,说的刻薄些,揾食的蝼蚁没资格同情高高在上的资本家。
等祝明月冷静下来,葛寅撇除私心,“送交官府便宜他们了。”该千刀万剐才是。
他本是游侠出身,自然带了替天行道的江湖习气。
段晓棠轻描淡写,“长安天子脚下,我们是良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私刑复仇是准备全家提桶跑路么?
“那他们官官相护怎么办?”葛寅不由得担心,不管大小,龚家有官面上的关系。白家姐弟和孙无咎一看就是官宦子弟,可都是白身,未必有能耐让龚波伏法。
“正好把事情闹大,”祝明月微微一笑,“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一个不留!”怎么扩大舆情心中早有腹案。
孙无咎是个稳妥人,“我认识一位大人,会让此案秉公执法。”若照祝明月的法子波及太大。
“是哪位青天大老爷?”段晓棠纯属好奇。
“并非青天,”孙无咎没有故弄玄虚,“此人沽名钓誉,最爱人赞其铁面无私。”
用合适的人办合适的事,祝明月不得不感叹天子脚下风水养人,子弟自幼浸淫在权谋中。相似的年纪,孙无咎做事可比杜乔灵活多了。
“待会我把人引到京兆尹,你们偷偷把人送过来正好落到他手上。”孙无咎说着安排。
段晓棠提醒道:“最好换身衣裳鞋子去,总不能让人发现你身上和龚波他们有相同的灰尘。”
孙无咎听进去建议,“一个时辰后汇合。”告辞后悄悄出门。
“若是不知情,还以为你以前做江洋大盗的呢。”白秀然没有葛寅那般顾忌,开着玩笑。
“你还不清楚么,我没做过江洋大盗倒被江洋大盗捉过。”段晓棠说的是武功匪寨。
“哪个胆大包天的这么不长眼?”葛寅见过段晓棠出手,武艺非是凡俗。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段晓棠只说自已,不曾提及祝明月和林婉婉。
葛寅想起一路艰辛,“我们到长安一路上也遇上几波不长眼的,幸而护卫尽职,才能安安稳稳到长安。”
“官府不派兵剿匪么?”段晓棠不明白。
“这匪呀剿了又有,无穷无尽。”葛寅同样无奈。
“我以为天下一统就该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也不闭户。”林婉婉知道自已想的天真,凌晨走夜路吃夜宵的体验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葛寅知道世情,“那都是圣人老爷说的,谁也没见过。”天下一直都是这样,换哪个皇帝来都没用。
段晓棠沉默,她知道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几人选了一处靠近京兆尹府衙的的酒楼,聚在二楼看着远处的人影,“是他么?”祝明月问道,孙无咎和一位绯袍官员走过来。
白湛眯着眼辨认,“是。”
不多时,易容的段晓棠架着租来的马车,在京兆府前甩下三个麻袋,逃之夭夭。
衙门前先乱作一团,随着三个麻袋被抬进去,慢慢安静下来。
“好了。”林婉婉拍拍手,“回去再喝碗安神药就行了。”
祝明月凝望远处的京兆府,“这才是最好的安神药。”
第67章
酸菜鹿肉
一行人重新汇聚到胜业坊小院,一进门,段晓棠问白秀然,“要换衣服么”
白秀然晓得意思,毫不犹豫,“换。”
“家里没有合适你们的衣裳,以防万一,回家后最好把衣裳烧了,至少最近别穿出来,”段晓棠说完带着白秀然去后院,突然想到,“白二,你招待下他们。”
大家不拘小节,来来往往混得熟了,白二早已达成“自助”成就,不过他一般不往后院去。
孙无咎感叹,“毁尸灭迹够彻底。”
葛寅跟着说道:“若是起坏心做坏事没人能抓住把柄,幸好心正。”
人生三大铁之一起扛过枪,几人算是一起干过大事,勉强符合,彼此亲近几分。
葛寅想起之前的疑问,“晓棠之前说被江洋大盗抓过,有没有名姓,以后江湖遇见替他报仇了。”
白家奴仆端上茶水糕点,白湛头往后仰全无形象,“不是江洋大盗是匪寨。他没说的是他后来带着十几个被抓来的老弱俘虏反杀土匪占了整个寨子。”
真正被抓的是我呀,天杀的刘大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报此仇。
孙无咎理解白湛为何待段晓棠亲近,这种人合该去军中立威或者江湖扬名,偏偏屈居长安一小院。
今日之事,全程由祝明月把控,就算没有他们参与,无非是他二人多费些力气搬运罢了。
白秀然觉得男装方便,偏偏小院里穿男装的只有段晓棠,若穿了不好解释。
林婉婉看出她的纠结,直言,“以后放两件衣裳过来,男装女装随你穿。”
段晓棠率先换好,抱着一堆衣服站在屋门口问道:“中午有想吃的吗?”
白湛眼尖发现衣服堆里有白秀然的外衫,脸上不动声色,看着日头估算时间,早过了午时,“能快点填肚子的。”
段晓棠看着旁边的糕点,下巴微微扬起示意,那个也能填肚子。年轻人不似上一辈非得以为饭才能抵饿,零食也行。
抱着衣裳去厨房,锅里放水,起火将衣裳一件件烧了。院子半空横搭着几根竹竿,上面挂着半干的米线。
石磨是个好东西,要是全自动就更好了。
米线放在盆里,趁着这段时间,段晓棠将昨日送来的卤肉切了,再抓些酸菜剁了。以前没机会吃鹿肉,没看过菜谱,只能跟着感觉走。
锅里水开倒进盆里泡米线,水汽蒸腾下仿佛白色的游鱼。
林婉婉在厨房瞧了一眼,回到东厢报信,她们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中午吃米线!”顺便带回一个空碗和两头蒜,和祝明月两人自顾自剥蒜。
白秀然坐在旁边,“怎么弄起米线来了?”一天一个花样。
“晓棠担心她哪天出门,我和明月在家里饿死,想着做些耐放的东西存着。长安城多少家酒楼,只要有钱还能没吃饭的地方?”林婉婉想着米线要配臊子,还是不如方便面方便。
长安有无数酒家不假,可一不能夜宵二不能外卖,真饿了赶不上趟。
“不都会煮粥了么,不行的话到我家来。”白秀然丝毫不觉得只会煮粥是丢脸的事,毕竟她所谓几道能装点门面的菜色,多是下人将菜切好,她站在厨房门口指点几句。
谁会指望高门贵女真的洗手做羹汤。
“考虑买几个下人,家里的杂活有人做,你们才有时间做自已的事。”白秀然劝道:“何况这次也是个提醒,一人出门到底不安全,晓棠不能总陪着。”
祝明月够小心的吧,离家远了都带着帷帽。林婉婉这才知道后怕,当初自已一个人在长安闷头乱撞有多大的风险。
“嗯嗯。”林婉婉点头。
段晓棠和林婉婉端着两个大盆上桌,一盆米线,一盆酸菜鹿肉臊子,祝明月用托盘装着酱油、醋、蒜等小料。
段晓棠招呼道:“我家吃饭不分案,中午没时间煮高汤,大家凑合吃点。”
先做示范,用公筷夹米线到小碗里,再舀上两勺臊子,“觉得干可以多加点汤,酱油醋蒜跟着自已口味来。”
在强大的饭桶面前,祝明月和林婉婉的饭量可以忽略不计,眼看米线快空了,祝明月站起身来,“我再去煮点。”好在臊子还有,而米线煮制简单。
白湛说道:“我头一次吃到这般滋味的鹿肉。”味道还不错。
“我也是头一次做。”段晓棠伸手将醋递给白秀然。
白湛想起段晓棠的忌口,“以前不吃吗?”
“除非我想进去。”
白湛好奇,“进哪?”
“牢里。”段晓棠言简意赅地回答。
白湛对他们家乡奇怪的规矩又多了一条,“你们家乡不能吃鹿肉?”
“有些品种能吃有些不能吃,怕吃错,索性不吃。”反正替代品很多。
“感觉你们那好多都不能吃。”白湛真相了。
段晓棠微微笑道:“也有吃的野的,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船不吃;天上飞的除了纸鸢不吃。我胆子小,吃的挑拣些。”
这食谱比之大吴百姓也是算野的。
孙无咎算是明白为何段晓棠一身本事,却选择蜗居小院,一口吃的都退缩。
殊不知段晓棠吃的“小心”,一怕吃的“刑”了,二怕吃的“病”了,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炎黄血脉还不清楚吗,凡是没有被大规模养殖种植的东西,味道都一般。
祖先优选,值得信任。
真正好吃的,能把它吃到濒危。
君不见入侵物种小龙虾,只能依靠人工养殖维持族群。
反例则是火鸡,看着好看,尝一口,呸,柴!难怪只在感恩节上一回餐桌。
野味吃的是一个新鲜,不是味道鲜,而是行为新鲜。
饭后段晓棠和白秀然照例比试,一人拿刀一人执剑。
秦景越看越眉头越紧,问道:“晓棠练刀多久了?”人和刀有些脱节。
林婉婉看着比试,抽空回答:“一个月。”
葛寅追问,“他以前练的何种兵器?”
“没有兵器,”林婉婉不接,“连刀法都是秀然现教的。”
论到孙无咎惊讶,“三娘子教的?”
那在之前赤手空拳挑翻一个山寨?
第68章
善假于物
“三娘子本兵器是长刀,”指导段晓棠练刀自无不可,秦景垂眸,“若是只练过一个月,确实进度喜人。”
白湛脑中还有最后一层纱没有捅开。“然后呢?”
葛寅终于明白怪异在哪儿,生于安乐,段晓棠过去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偏偏又不是横练的外家工夫。临时练刀不是全然的花架子,但他不懂该如何用刀伤人杀人。
小巷里三手刀劈昏三人的惊艳早已过去。“平时三娘子和晓棠对练?他两人知根知底,不能激发潜力。”
白湛看着院中两人,沉思道:“是这样吗?”为何一直是白秀然陪着练,因为白湛虽是男子但年纪小,武艺比不过年长两岁的姐姐。孙无咎更不必说,比起练武更偏好文道。
白秀然和段晓棠不是一心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痴,收起兵器过来,段晓棠笑道:“葛大哥,可否指教一番?”想看看和其他人比试的水平。
白秀然将剑递出,葛寅沉思片刻,不是他常用的兵器,依然接过来。两人慢慢走到院中空地。
“请赐教!”
林婉婉靠在祝明月身上,问道:“你猜谁会赢?”
“我又不练武。”祝明月并不关心结果,友谊第一比试第二。“朋友间玩玩而已。”
“胖哥肯定是晓棠最头疼的那种对手,攻高防高。”林婉婉旁观者清,葛寅是个灵活的胖子,体重意味着更大的力量。
除少数例外,男女力量的天然悬殊。
比如现在白秀然可以压着白湛打,是因白湛年纪小还没有发育完,等他身高和力量随着年纪增加。姐弟间的胜负又要换一个说法。
段晓棠站在另一头,全速奔跑举刀劈下,葛寅握着不熟悉的武器横挡。刀剑刚刚拉开距离,葛寅趁机横刺一记,段晓棠急速退后。与白秀然打得有来有回情形全然不同,只剩防守。
来回三五回合后,葛寅抓住身法与刀法脱节的漏洞,剑身重重在刀身一拍,段晓棠手腕一麻刀脱手落地。剑尖斜刺抵在离喉咙三寸的地方。
段晓棠握着发麻的手腕,看一眼掉在地上的刀,再看一眼对面的葛寅,“葛大哥,厉害呀!”眼神清明全无忌讳之色。
葛寅指点:“你如今刀法未大成,遇见武艺相当的对付起来不成问题,若是遇到顶尖江湖侠客或者军中武将,一旦被抓住漏洞,极易受制。”
林婉婉跑过来帮段晓棠按摩手腕,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胖哥是说自已是顶尖高手。”
葛寅一看就是走江湖路线的,祝明月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葛大哥的武艺很高吗?”
白秀然沉吟道:“天下武艺臻化境者称为宗师,葛大哥不是宗师。”但他年轻呀。
祝明月迫切想知道,“有没有排行榜,把天下武者按照武艺从高到低排列,能者上无能者下。”数据量化最是清楚明白。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白湛摇头,“居于朝隐于野,天下有多少武者谁能掌握?”
“葛大哥秦大哥,据你们的经验,天下与你们武艺相当的人有多少?”段晓棠不问白家姐弟和孙无咎,实在是他们年纪小见识不多。
“很多,我也仅在中上而已。”葛寅得出这一结论,纯属“朋友圈”太过高端,实际天下能与之相比者凤毛麟角,“不过晓棠你的本事,只要不遇上专练轻身工夫的,脱身不成问题。”大部分武者不会每天去跑十公里的。
段晓棠心落回一半,拍拍胸口,“还好我是小人物,不会惹那些人的眼。”
葛寅沉默,你不惹事,但你有两个“招人”的姐妹。
待客人们纷纷离开,小院恢复往日的宁静。
“baby,”祝明月手搭在林婉婉肩上,“我决定支持你的研发事业。”
林婉婉扭头,一脸的不信任,“你每次叫我baby都没有好事,”上次叫我客串法医,“有事说事,别套近乎。”
“这次迷药效果一般,需溶于水起效慢。”祝明月只把自已当甲方提意见,“我要顷刻间能药倒一头牛,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迷药。毒药也可以试试。”
林婉婉拒绝一半要求,“我不是绝命毒师。”
接着看着段晓棠,“亲,能满足我和婉婉想看烟花的愿望吗?”
段晓棠瞪大眼睛,“你怕是想上天!”这里是居民区,一旦出事故后果不可想象。
“君子善假于物,”祝明月有充足的理由,“练武非一朝一夕,我和婉婉的体能也不是能马上提上来的。”
段晓棠没好气道:“上次从土匪寨子里脱身你两练了两天,喊着这疼那疼不练了。这次绝不允许半途而废,明天跟我出去晨跑。”
“我们在家里先练一练再出去跑,”祝明月提议,“不如做个沙袋,每天练练拳。”
沙袋肯定不是放手里扔来玩的,而是打拳的那种。
林婉婉对着段晓棠挑着眉,我就说祝总有暴力倾向。
段晓棠回应,只要没有打到我们身上,管他呢。
段晓棠盘算着家里几棵树哪棵适合挂沙袋,“得用皮子做。”而三人的针线手艺仅限于简单的缝补,皮的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