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人都有自知之明,好武不好文,埋首经卷的痛苦谁干谁知道。白三娘脚指着地上的黑色痕迹,“以后这些万万不能展露人前,不能为一时方便忘了忌讳。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
段晓棠在厨房里回应,“知道了,我就是一厨子,不打算干把头挂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我就是一蒙古大夫。”林婉婉立刻跟上。
祝明月破罐破摔,“我就是一钱串子。”
白湛一时诧异,祝明月的身姿气度无时不显露其高门大户出身,怎能甘于与阿堵物同伍。
白三娘关切道:“婉婉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婉婉手搭在祝明月肩上,“等着旁边这位美女发财,给我开医馆呗!”祝明月将她的手推开。
开医馆的钱财白三娘能拿出来,但怎么看都不靠谱。“那你的医术呢?”总要在病人身上练习,连挂靠的医馆都寻不到,如何接触病人。
林婉婉靠在青砖墙上双手抱胸全无形象,“如今连治妇人病的机会都没有,剩下能治的只有两种。”
“哪两种?”白湛问道。
“不孕不育和男子不举。”林婉婉双手摊开,其说是医学道路,还不如说是神棍路线。遇上这两项病人通常求助于漫天神佛,半吊子蒙古大夫万万是比不上神佛手段的。莆田医院的王牌项目有现代医学科技加持都经常玩脱,何况现在。
林婉婉甚至觉得只要把招幡挂起来,下一刻就要被卫道土关进猪笼里扔进河里。
何止路走窄,路已经走绝了。
白三娘坦然,白湛反倒闹了红脸,“怎么能挂在嘴边呢?”
“不说难道就不存在么,”林婉婉微阖双目,“再说我这样的年纪相貌,哪个病人敢信?”
连说出都觉得尴尬,白湛觉得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敢让林婉婉治。
第51章
白氏秀然
段晓棠在厨房里吼一嗓子,“婉婉,肉拿进来。”
“什么肉?”白湛问道。食材不都在厨房。
林婉婉指着院子里桌上拿来练习缝合的猪肉,可不能浪费。
“你们一直吃猪肉么?”白湛有些担心三人是否囊中羞涩,才多数选择价贱的猪肉。
林婉婉右手指着厨房,“向两位隆重介绍下我们家的主厨段某人,觉得羊肉膻,常食牛肉和猪肉,所以从头到尾没学过几道羊肉菜。上次的烤羊排葱爆羊肉已经用尽洪荒之力,从此成为绝唱。”
牛肉稀少,猪肉便成为最常见的选择。段晓棠在菜市买过几次,有阉割过的也有没阉割过的,好在某家屠夫一直卖的都是阉割过的猪肉,只是每斤肉价钱要添上三文。
白湛知道厨子分擅长和不擅长的菜色,从没想过会有不做的。转而想到段晓棠本就不是专业的厨子,做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当然可着自已的口味来。
“你们以后都不吃羊肉吗?”
“长安城多少酒家,还缺我们一口羊肉吃?”林婉婉无所谓说道。
如白家姐弟想吃点可口的,大厨房没有,就叫小厨房做,总归是在自已家里。但想到祝明月林婉婉的厨艺上限是烧开水,似乎不可能和段晓棠分灶,只能外食。
“记住,小孩子才会挑食,成年都是忌口。”林婉婉拿着猪肉回来,黑色的缝合线若隐若现。
因为段晓棠掌握厨房大权,她的口味自然主导家中饭菜的选择。也会尊重两位伙伴的意见,偶尔做些羊肉菜。大概是缺少感情,做出来的口味只能说一般。
正如白家,白隽忌口的食材根本不会出现在家里。
林婉婉将猪肉洗过一次,凑在段晓棠身边问:“中午做什么菜?”
段晓棠小心将缝合过的肉皮部分剃掉,想到白家的“祖传高血压”,“尽量清淡点。”
白湛跨进门来,“不用清淡。红烧肉有么?”虽不是无肉不欢,但也真怕学佛寺一桌素菜素汤,嘴里淡出鸟来。
作为大夫,林婉婉瑾守新型医德,“爱作就作。”
段晓棠刀工比前几日进步些,手上不停,“今天没买做红烧肉的肉,下次吧。先做回锅肉,其他的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吧。”
白湛见段晓棠将猪肉切片,“回锅肉好吃么?”
“当然好吃,”林婉婉将白湛推出去,不会帮忙,只会站屋里挡路,“信晓棠,得永生。”
白三娘找到机会和林婉婉说道:“我回去问过,祖父就是风疾走的。父亲寻医者替几位堂叔伯把过脉,情况不是很好。”
林婉婉早料到这样的结果,白家有家底且多为武将,注定需要大量肉食补充能量,与风疾可谓“因果互联”。
“大夫怎么说?”林婉婉自认在这方面不会比其他大夫高明。
“多为保养之法,”与林婉婉所说的别无二致,白三娘摇摇头,“父亲友人推荐了一位孙神医,可他云游四方不在长安。”
“孙神医,他叫什么?”灵光一闪,林婉婉忽然激动起来,是不是她猜的那个人?
“孙思邈孙神医,传说前朝便活跃在民间。”
“三娘,”林婉婉握住的白三娘的手,压不住的惊喜,“如果找到孙神医来看诊,能不能让我旁观,不求交流医术,只在旁边看一眼都可以。”
白三娘冷静道:“婉婉,也听说过孙神医的名声?”
“神交已久”林婉婉止不住点头,在无数的课本医术中看过他的大名。“这些时日不是总去医馆么,听其他大夫提过。”
如何能不激动,这是医家先贤,著《千金方》的药王呀!
历史长河中有无数医者,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者未必是最厉害的,无非他们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愿意将一生心血集结成书传于后世。
比他们医术高超的医者,如果有的话,为何籍籍无名。因为他们敝帚自珍或者医书藏于某些家族藏书室的最底层,无法传播甚至散佚。
无人记我名——从此成为许多默默无闻的医者中的一员。
回锅肉、韭菜炒鸡蛋、炒青菜、凉拌豆芽再加一道排骨汤,便是午饭的全部内容。
林婉婉看一眼,咬牙道:“营养均衡!”除回锅肉和汤,其他素到家了,
“嗯,”段晓棠解下围裙,“比起减肥餐,滋味还是足些。”
减肥餐是为了享受美食么,是为了不饿死,能和家常菜比吗?
两位客人全无异议,比起真正的素菜,段晓棠下的油水足足的,白湛心中挚爱红烧肉的地位在回锅肉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白三娘觉得凉拌豆芽味道爽口,问道:“这是什么菜?”
“豆芽,”段晓棠解释道:“就是豆子发的芽,绿豆黄豆均可。”
“豆子泡水三至四时辰,取出放置在木桶内,上覆纱布,隔两到三时辰淋水一次,出现叶瓣即可采摘。一年四季均可制作,清炒煮汤凉拌均可。”
白三娘心中涌出种种怪异,段晓棠真的在教自已发豆芽。不似其他世家,技艺列为秘方束之高阁不能轻易示人,偶尔展露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而段晓棠他们呢,一旦表现出兴趣,恨不得倾囊相授,无不可对人言。若能借此研制出新品,会更欣慰。
饭后消食,即使林婉婉提醒过摇椅可能影响脊骨,白湛就像长在上面似的,摇来摇去似神仙。已经吩咐随从去林婉婉介绍的木器铺子里订做,家中大概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会拒绝。
段晓棠和白三娘借着院中空地,一人执剑一人握刀比试,不似上次被白三娘打得左支右绌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这次段晓棠称不上游刃有余,但应对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半晌收刀回剑,白三娘眉目舒展,“晓棠,没想到进步这么快,谁能相信你练刀只有半个月呢?”
段晓棠吐出一口气,“我最近练得可是很凶狠呢!”
白湛指点江山,“你这进度传出去别人非得说一句武学奇才!”
“以前练武是为了强身,现在练刀是为了保命,”压力不一样,要求自然不一样。“加上本来有基础,学起来自然快。”段晓棠并不自矜天才。
林婉婉从茶壶里倒出两杯水,分别推过去,段晓棠不用招呼。“三娘,喝水。”
“以后私底下可以叫我秀然。”白三娘接过水,语气平淡。
林婉婉开着玩笑,“还以为你的名字就是三娘呢。”
白三娘饮水不过沾唇,轻轻放下杯子,微微笑道:“我姓白,家中行三,小字秀然。”
第52章
八卦轶闻
林婉婉提着食盒,一路打听过来,幸好大慈恩寺并不限制探望。
“客院的济州学子杜郎君,”小沙弥听闻籍贯名姓,前头带路,“女施主,随我来。”
林婉婉将食盒从右手换到左手,跟着沙弥往前走。
古树苍翠,建筑古朴,禅音入耳,檀香入鼻,位于长安中心地带。突出的就是不动声色的“壕气”。
进了客院大门,小沙弥寻着相熟的客人问道:“丘施主,可知济州杜施主住哪间?”
丘才看着沙弥背后的林婉婉,“这位是…”居然有一位俏丽女郎来找杜乔。
鉴于近来大慈恩寺学子间流传的一件风月事,当然与杜乔本人无关。但架不住人皆八卦,周围无数双小耳朵竖起来。
林婉婉落落大方地回答:“我是杜乔的朋友,给他送些吃的。”
看到林婉婉手里的食盒,丘才想到杜乔屋里有相似的。反应过来,“是住胜业坊的那位朋友吧。”
“你知道?”林婉婉直觉以杜乔的谨慎不会胡乱将她们的信息透露出去。
“那日我二人同行,长林特意绕道去胜业坊给朋友传信。”丘才侧身,“小娘子寻他且随我来。”
这段时日会在大慈恩寺寄身的多半是为举进土而来,寒门出身在长安了无根基的学子。
丘才在角落的屋舍停住,站在门外促狭道:“长林,你看谁来了?”
杜乔穿着青色常袍,右手执卷左手掀开门缝,看书太久,眼睛一时不适应外头的光亮半眯着。
林婉婉从丘才背后探出身来,右手小幅度挥舞,“嗨!”昭示存在。
“林娘子,”杜乔终于看清楚,再看后头空无一人,“你一个人过来的?”
“是呀!”林婉婉装模作样左看右看,打趣道:“你还想谁来?”
当然不会多情到以为杜乔对祝明月或者段晓棠有意,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丘才站在一旁观察二人相处,熟稔,十分的熟稔。若非十年以上的交情就是斩鸡头拜过把子。
偏偏一男一女,叫人浮想联翩。
杜乔知道林婉婉开玩笑,联想近来发生的事,不得不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独自出门不安全。”
“大白天能有什么事,再说遇上了还不知谁倒霉呢?”林婉婉上前几步站在门前,“快拿着,我提了一路,重死了!”
杜乔连忙接过来,眼睛看着熟悉的食盒。
“素的,全是素的。”林婉婉知道他的顾虑。大摇大摆带进寺庙,总要尊重人家的信仰。
佛教起源时并不忌荤腥,好不容易传入中原,南朝皇帝大笔一挥发展本地特色——吃素。
唐三藏西天取经,到天竺也吃素么?
本土道教手握两大杀器,一不忌荤腥,二不剃发,为何发展不如佛教呢?
“春卷不能久放快些吃,其他糕点能多放三五天,读书饿了填填肚子。”
趁着杜乔将食盒放进屋里,林婉婉打量大慈恩寺临时学区房的布置。
一榻一柜一桌二凳,深得简约风精髓。这个地段这个价钱,可以说非常良心了。
自古颠不破的真理,永远不要对男生宿舍存在幻想,脏乱差至少占一条。
孤男寡女,杜乔不敢请林婉婉进屋,放完食盒出来,“我带你去吧!”去义诊的地点。
“不用,你看书吧,我自已能找到!”转身挥手,“bye~”
杜乔知道不是客套,叮嘱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
杜乔站在门口目送林婉婉离开,直到人影看不见才想起忘了问是否找到挂靠的医馆。
见者有份,杜乔邀请周围几位邻居共享美食。
丘才一直没有离开,打听着,“长林,你与这位林娘子是何关系?”
“我与你是何关系,与她就是何关系。”杜乔正色道。
当事人态度坚决,其他学子吃人嘴软自然不会多说。
食盒共三层,每一层都放弃摆盘,不影响外形的前提下塞得满满当当,将经济实惠落实到底。
第一层春卷,第二层是之前吃过的棋子烧饼,顶端各点着两色芝麻,第三层糯米糍,略透明白色外皮下浅浅透着一抹红绿。
照往日行事来看,定然一种点心弄出几样口味,是为兼顾咸甜两党,一碗水端平。
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寺庙待久了,见着“眉清目秀”的糕点也觉得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丘才不由感叹,“林娘子不光容貌俏丽,看看这各色糕点,亦是心灵手巧。”
杜乔亦不多言,心灵手巧的应该能武力高强能掀翻半个土匪窝的段晓棠。
同样身世背景的男人们除了聊读书前程剩下的就是八卦逸闻。
大慈恩寺学子间最热闹的新闻唯有一件。
褚生,家住附近,常与寺中学子往来。近来受到一位七品官员赏识有意嫁女,别看七品在长安城里说不上话,这位官员可是关东权势之家旁枝的旁枝。
总之比在坐各位寒门或者连门都没有的学子根基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眼看褚生即将飞黄腾达,一位来自河北的女郎突然冒出来。
自称褚生未婚妻,家中遭灾千里迢迢来长安投奔夫家。
褚生一下被架在火上烤,万般无奈下自陈因两地遥远往来不便,早在一年前与河北女郎退亲,并奉上百贯礼金,却不知为何对方今日找上门来。
如今婚约已然作废,女郎孤苦无依,家中父母看在往日情谊,愿意认为义女,补上一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以上,均为比较体面的说法。
至于不体面的,见仁见智。
“紧要关头,褚生不会碍了谁的眼,故意整他吧!”
“已经退婚,那女郎何必揪着前未婚夫家不放呢。”
“百贯礼金再贴补嫁妆,仁至义尽了。”
“不如迎娶贵女,河北女郎做小,情义两相全。”
……
杜乔不置一词,尝了一个春卷,再拿一个红豆糯米糍。
丘才性情耿直,右手握拳轻轻敲着桌子,讥讽道:“都是男人,褚生的想法能不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
愿本热热闹闹的屋子顿时落针可闻。
第53章
参与义诊(1)
凭着肩上一张嘴,林婉婉东转西转找到义诊地点。
大慈恩寺西门外空地上搭着数个小棚子,每个棚子外排着长龙,十来个和尚在场中巡视维持秩序。
林婉婉从外围慢慢走过去,与场中其他人格格不入。
容貌俏丽服饰光鲜,既非求诊的病人,又不是问诊的大夫。
随意挑了一个医棚,隔五六步停下,至少现在她知道很多技艺不能随意外传。离得近了,担心人家觉得是偷师。
默默地观察每一个病人,从可以窥见的行动外表琢磨哪里生病,生的什么病,该如何诊治。
说到底是隔靴搔痒,不能切脉无法问诊,一切都无法验证。
站的久了,不自在地挪挪腿,僵了!眉头微皱,微微弯腰,右手握拳敲击小腿试图缓解,早知道带小马扎来。
扫视全场,估计大慈恩寺不会提供马扎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