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2章

    祝明月来到异乡半月,她以为自已控制得很好,失去的财富地位都是身外物,不值得挂心。她可以在这里有新的开始。可是从此刻她清楚地明白,她不喜欢大吴,也不喜欢现在的长安。

    第48章

    全半吊子

    若照偶像剧的拍法,此时祝明月该是无助的哭泣,慢慢的屈身紧紧地抱住自已,眼眶噙满泪珠儿,一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等待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伸手将她拉上马,从此远离这个污浊的地界。

    可惜祝明月从不自怜,怔怔看着墙角的油纸伞和炊饼半分钟,抬起袖子擦干净脸上的雨水,前额碎发紧紧贴在脸颊边亦无心整理,由于太用力显得动作粗鲁。

    明知道长安医疗条件不好,也没想过找地方躲雨,顶着细雨拎着竹篮回家。

    楼上葛寅二人以为她是伤心,殊不知祝明月内心唯有愤怒,非要借这漫天细雨的冰凉才能冷静下来。

    终究在和平安乐中浸润太久,忘了太阳底下有另一重阴影。

    葛寅不想再提被推走的乞丐,念及刚才隔窗见佳人执伞来,秦景虽不曾言,但眼睛都快看直了。

    “我看那女郎身后无仆婢相随,又拎着竹篮,或许是这周遭几坊的小户之女。”南方武官配长安小户女,绰绰有余。

    秦景不理会,从怀中掏出铜钱拍到桌上,“小二,结账。”再吩咐道:“桌上剩的拿去散给街上乞儿。”

    “飞鸿,我们去城外跑马吧!”

    葛寅看窗外的细雨,只能舍命陪君子。

    祝明月推门进来,衣发皆湿。林婉婉见她狼狈模样,“怎么淋湿了,你的伞呢?”

    不在意空空如也的竹篮,递过来一小杯热水,“锅里有热水,先去浴房洗澡,我再给你煮些姜汤。”摸着祝明月的手,好在不是冰凉的。

    段晓棠拿着毛巾过来给她擦头发,低声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看见一个乞丐死在大街上,”祝明月急需宣泄,“我明明买了炊饼,可他已经死了。”如果早出门一刻钟,是不是能救下来?

    段晓棠林婉婉以前万万想不到光天化日下会有人在大街上冻饿而死,可这里不是她们的家,是长安,遥远的长安。

    祝明月往常挺直的脊背微微塌下,双手放在膝上。段晓棠缓缓蹲下,握住她的手,诚恳说道:“现在力量弱小,等我们长成参天大树,就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了。”

    “读书时学过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土俱欢颜。”

    祝明月手指抓着膝盖上的裙子,“我可能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只是刚接触生意。”

    “没关系啊!”林婉婉早猜到了,祝明月虽然出色,但表现称不上老辣,加上年纪,定然不是商场老狐狸。“如果喜欢做生意,这就是你的实习期,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一门。”

    祝明月斜睨一眼,“你才实习期呢。”

    “好好好,我们三个都是半吊子。半吊子的农夫和厨子,半吊子的大夫,半吊子的商业奇才。”

    林婉婉故意玩笑,将祝明月拉起来推到浴房门口,“快去洗澡换衣服。”

    一股脑被投放到大吴也不打个商量,导致三人不约而同面临职业危机转型阵痛。

    段晓棠不提,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做回本职工作。祝明月曾经学习的商业逻辑,积累的人脉关系一夕坍塌。林婉婉最惨,被迫转专业,选修变必修。

    不消两刻钟,云散雨收。

    祝明月沐浴出来被灌下一碗姜汤,五章六腑连带着四肢都在发热。听着敲门声,木门上没有猫眼,隔着门问道:“谁呀?”

    杜乔一时没能分辨是谁的声音,“是我,杜乔。”

    祝明月拉开门,门外杜乔穿着新衣,光鲜亮丽。“杜先生,你怎么来了?”

    杜乔见祝明月一身清爽,脑后头发带着湿意,该是刚沐浴不久。微微退后几步,“林娘子在家么?”

    “婉婉出去了。”继续祝明月没完成的任务,去孙铁匠铺子里取打造的手术器具。

    “我不知你们听说过吗,大慈恩寺三日后开义诊,林娘子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杜乔快速说道。

    的确在这方面消息不足,祝明月点点头,“知道了,”将门再拉开些,“杜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杜乔拒绝道:“我与友人还要去大人府上拜访,下次吧。”

    祝明月看见远处停靠着一辆马车,原以为是路过,原来是杜乔和朋友的马车。顺路过来通知消息。“好。”

    待看见那车走远,祝明月才将门关上。

    杜乔回到马车上,友人打趣:“长林,你在长安有亲眷么?”马车停靠的位置偏,只隐约认出门内是个女人。

    杜乔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褶皱,“是入长安路上结识的友人,想着她们住在这里,下车打个招呼。”

    友人想到杜乔和自已同样在长安没有根基,“你前次说是从朋友家拿回来的卤肉该不会就是这家朋友吧。”想到卤肉的滋味肚里的馋虫又想了。

    当初碍于寺庙清规,杜乔特地将几个关系好的学子叫到寺外分食。

    “嗯。”杜乔想到上次拿回去的食盒这次忘了带回来。

    段晓棠正在备菜,见祝明月进来,“刚刚是谁?”

    “杜乔,过来打个招呼。通知婉婉大慈恩寺有义诊。”祝明月面无表情地说道。

    段晓棠停下切菜的手,迟疑道:“你说,他这次能考上么?”

    “很悬,”祝明月分析道:“只现在科考开卷,他上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举一个通俗的例子,“只要其他考生考卷上写的标题是“我的国公爸爸”,哪怕是一团狗屎,也比他上榜的可能性高。”

    段晓棠不懂佶屈聱牙的古文,但“我的国公爸爸”放之四海而皆准,只看公平性到了何种程度。

    “现在还在到处投卷,显然没有找到意中的伯乐。”没人举荐,中举难上加难。

    以祝明月对早期科举的了解,屈原贾谊复生来也要做好至少三次才能上岸的准备。

    孙山之外,不一定是无才,更可能是无缘。

    祝明月费心指点的便宜岳父之道,照杜乔现在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走的,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毕竟国情如此,一个男人如果打定主意吃软饭,其他方面的下限自然会跟着下降些。

    第49章

    长安舆图

    待林婉婉回来,听到杜乔传来的消息,选择只有一个——当然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

    站在厨房门口喊:“晓棠,家里有没有带皮的猪肉。”

    段晓棠看着她手上拿着的布包,猜到做什么,“柜子里有,不过缝线的部分你吃。”

    林婉婉兴冲冲地想要将缝合手艺捡起来,可惜打造的酒甑还没完工,不然就能制作酒精了。

    段晓棠在肉摊上来回几日才抢到一副羊小肠,至于牛肠,对不起,牛珍贵,即使有有意外“摔死”、“老死”的,也不会拿到市场上来卖。

    林婉婉为了一团羊肠线从昨日折腾到如今还未功成,先用草木灰清洗,去除多余部分。再以当归红花和水煎煮,晾干后再麝香苍术硫磺混合的粉末的熏蒸。

    林婉婉感谢当初爱看闲书的自已,万万没想到外科手术的第一步要从自制羊肠线开始。

    好在现在没有显微镜,根本不敢想象土法制作的羊肠线附着多少细菌,只能寄希望于制出酒精后能消毒杀菌。

    以后再也不敢嘲笑段晓棠为了做饭现造灶台和铁锅,她的产业链更长,真正的白手起家。

    别人万丈高楼平地起,她得从地基挖起。

    珍惜万分的羊肠线不敢轻易使用,找出家中最细的丝线,眯着眼睛穿针引线,想不到自已还有今天。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针线合为一体,终于敢大喘气。

    祝明月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

    小刀在肉皮上稳准狠的划出一刀,镊子夹着针线在皮肉之间穿行打结。开始做的很慢,渐渐找回手感,速度快起来。

    当然这个速度不能与何绣娘给她们缝被子比。在祝明月看来,林婉婉是真会,至于水平就不知了。

    虚拍拍肩膀,“慢慢练。”安全保障再增加一分。

    听见门响,祝明月站在门后问:“是谁?”长安会找她们的人不多。

    白三娘的听力比杜乔好得多,“祝娘子,是我与二郎。”

    女声再加上“二郎”,祝明月即使分辨不出声音,也知道是谁。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白三娘开口:“我和二郎路过,来看看你们,不请自来。”

    祝明月嘴上说着客气话,“我们在长安也没有什么朋友,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进来。”

    进门看到林婉婉坐在院子角落摆弄一块肉,她不通庖厨,从来只打下手。白三娘好奇道:“婉婉在做什么?”

    “练习缝合。”已经看到,祝明月也不做隐瞒。

    “缝合?”白湛忽然想起林婉婉武功时说过的话,径直走过去。

    花树下只有一张桌子,林婉婉坐着方凳,旁边放着的却是两张摇椅。平日里放在屋檐下,下雨收起。

    本着公平原则,摇椅做了三张,祝明月觉得太过懒散,通常不坐。也就是说林婉婉现在坐的其实是祝明月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无伤感情。

    白湛一坐下来去,还没看清林婉婉的动作,身子不由得往后仰,腰上用力,椅子又往前倾。顿时觉得有趣,脚上微微用力,整个身体不自觉晃动起来。“这是什么?”未必记起幼时睡摇篮的感觉,只是觉得摇来摇去有趣。

    “摇椅,隔壁坊木匠铺做的,”林婉婉缝合之余抽空回答,“不过你要少坐,小孩子骨头没长好,坐久了容易驼背。”

    她们搬来胜业坊数日,没结识几个新朋友,各种工匠手艺人倒是认识不少。

    白湛才发现这椅子最底下的一块木板是曲形的,才让椅子能够前后随意晃动。林婉婉话中的道理及其浅显,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摇椅的靠背是曲面的,自然会引导脊骨弯曲。

    不同于白湛的注意力被新玩具引走,白三娘试着问道:“这是用针线缝合皮肉?”

    “嗯。”既非真人,只是练习,林婉婉自然可以放松些。

    白湛不懂针线,在他看来无非是缝缝补补,刺刺戳戳。以前见三姐都是徒手捻针,不似林婉婉还用镊子夹取,且针也是弯针。

    脑海中默默模拟一番,学不会学不会。

    “三姐,会吗?”白三娘虽然平日爱好舞刀弄棒,偶尔也做两手针线。

    白三娘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白湛问道:“是不是将伤口这样缝起来,人就不会死了?”

    “做梦呢!”林婉婉看着手上没有经过消毒的器具,“没经过消毒直接缝合,风邪入体指不定比包扎死得更快。”阎王催命才会这么干。

    白三娘和白湛至少明白这种手段不能随意动用,外伤常常因为伤口崩裂而死,缝合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只是想不通危险出在哪里。

    段晓棠照旧穿着围裙出来,“你们来了,中午多添两个菜。”

    白湛看“针线”有一会了,立刻起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快进厨房时瞟见屋檐下的地面有一片阴影。

    驻足查看,是一个长方形的框,内部整整齐齐嵌着无数个小方框,框中偶尔写上一二字。因未完图,还有一半尚且空着。

    白湛知道,当此图完工,一共会有一百零八个小方框,这是——长安舆图。

    “段郎君,请出来下!”白湛唤道。

    段晓棠拎着锅铲出来,看到白湛脚下,“怎么,我画错了么?”都是根据三人去过的坊市画的。

    有问题的恰恰是没画错。

    白三娘几人听过动静围过来,“怎么——”话音未落,见到地上的舆图,吃惊到最后一个“了”没能说出口。

    “晓棠,你画的,”白三娘内心震动不已,“怎么画得出来?”

    “长安布局方正,不难。”段晓棠说道。

    白湛压下心中猜疑,直愣愣问:“为何有些坊市上打叉?”是否隐藏秘密。

    段晓棠看一眼林婉婉,“婉婉求职失败的见证,那个坊的医馆都不要她。”早上出门前规划路线,免得走了回头路。

    白湛再看舆图,都是以胜业坊为中心发散出去,上面一眼数不尽的“叉”是林婉婉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的惨痛见证。

    第50章

    林氏神棍

    林婉婉的本事不差,长安的医学界何时这般高不可攀?连间容身的医馆的都没有。

    白湛不得不把飘得越来越远是思绪收回来,从解释来看,完全说得过去,但不是私画舆图的理由。

    “你们知道么,大吴除了军中武将和宫中,其余人等不得私画私藏舆图。”世家大族手中肯定有,但民不举官不究。

    白三娘直接挑破利害关系,舆图是红线,不能过。

    以对长安城各坊市的熟悉来看,定然比段晓棠知晓更多,可要她顷刻间画出长安城的布局确实做不到。

    白家武功传家,家中女子可以好武,但排兵布阵是不可能学的。别说她,连白湛都没有信手画舆图的本事,顶多以点画标识重要目标。

    脑子里有印象和脑子里有全局,乃至最后落实到布帛上,天差地别。

    而他们眼前的这幅舆图呢,不过半成品,用烧火剩下的木炭画在厨房屋檐下。

    信手所画,不过如此。

    假以时日,待三人足迹踏遍长安,这幅图便成了。

    正因为这样随意的态度,白家姐弟方才信此图的确是用来求职指路的,而非刺探情报。

    幸好居于坊市,人情往来却寥寥。

    幸好是被他们先一步发现了。

    段晓棠见白家姐弟如临大敌的模样,脑子一过便知道脚下的炭画犯了何种忌讳。哪能想到简单的布局图都会引来的争议,若是布防图岂不是全家上刑场。

    舆图还是武阀豪门的禁脔,白三娘说的是军中高阶武将,没有积累不到品级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右脚微微伸出,在炭画上方前后左右摩擦,稍时地上便只剩黑呼呼地一团。

    白三娘查看四周,白家的奴仆早在进来后各处散开,喂马挑水劈柴,都没有靠近过来。其他人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白湛咬了咬唇,问道:“晓棠,可曾从军?”不然这手制图的本事哪来的?

    随即想到哪个军人手上无茧,不会使刀呢。

    “没有。”段晓棠手在围裙上无意间擦拭,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怎么可能呢?”白湛自言自语,段晓棠不曾从军,又非出自武将之家,难道天赋异禀。

    “这还不简单,别说长安便是整个大吴都能画出来。只要知道大吴数个知名州郡大致分布,翻出一本《水经注》,将所有河流途径的所有山川州郡一一排列,最后就会得到整个大吴的山河地理图。”林婉婉手指作梳梳理着落在肩前的头发,信口说道。

    白三娘未曾看过《水经注》,但知晓其中内容。瞅着地上的“黑团”问道:“可能吗?”

    “理论上可行,不过需得注意时移世易,河流改道。”

    这注定是个让头发“死伤殆尽”的大型项目,不只改道,沿途州郡历史名称行政区划变更,不是旁边放本史书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皓首穷经不可。

    以上种种问题解决,才能达到“理论上可行”。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此读书人无需行万里路,便能尽知天下。”林婉婉豪迈地说道。

    祝明月一旁看着,作为一个学霸,林婉婉是有些歪才的。

    没错,林婉婉才是三人中隐藏的学霸。虽然不曾炫耀过高考分数,凭她的专业选择就知道这娃不仅头铁还有底气。

    半幅长安坊市布局图是她们凭脚走出来的,不只长安,连天下舆图只要不出门读书人肯费工夫都能画出来。

    舆图,没有那般神秘。

    段晓棠从过军么,没有。

    段晓棠读过书么,当然读过。

    那她会画图,有什么奇怪呢。

    有心人都能做到,这不是刺探朝廷机密,而是学以致用,诗词中难道没有提过长安坊市布局么。

    换做祝明月林婉婉天下山川走势七七八八也能画出来,是因为她们学以致用,用《水经注》为标尺么?

    当然是因为她们看过,现代种种地图随处可见。

    比起会看书作图,见过舆图才是真正的“罪过”。

    白家姐弟暗地里推演一遍,林婉婉提出的理论的确可行,似乎给他们足够的资料、时间和精力,也能画出天下山川地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