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曲畔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同楚汉良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走到沙发前坐下,观赏台上的歌舞表演。百老汇头牌穿着露背旗袍,发髻高绾,鬓边斜插一只大丽花,戴着真丝果粉色手套,扭动着纤细腰肢唱着《毛毛雨》。
“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
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
曲畔腹诽,怪不得阿爸不来,原来是受不了许轻鸿夫人的时髦做派,听不得靡靡之音。
几个贵妇已经盯了曲畔多时,见她只是独自一人坐着听歌,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拉不下脸去巴结,舍下不理又不甘心,心里便存了气,凑在一起嘀咕。
“少帅娶姨太办的婚礼轰动全城,到了她这里一张报纸登个广告就算了事,有什么可傲的。”
“就是呀,我看就是假清高……”
“你们在说谁呢?”
突然一道娇声打断五人,五人寻声看去,却是一张生面孔。
第112章
你会弹钢琴?
“曲畔,乡下听不到这么好听的歌吧?”
曲畔的好兴致被打断,不耐烦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闫新月冲着曲畔笑得亲切,“喜欢哪首歌,我可以让她专门唱给你听。”
说着,闫新月朝台上的歌女扬了扬下颌。
五个贵妇有两个不想惹事的,听说跟她们搭话的是大总统的亲妹妹,又见这人去挑衅少帅夫人,立马躲得远远的。
剩下三人,自恃丈夫位高权重胆子大,附和闫新月道。
“是呀,只要曲大小姐说得出来,乔曼就能唱得出来。”
“哎呀,我忘了,曲大小姐是乡下来的,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歌曲……”
“唱大戏总知道的吧,不如就请曲大小姐点几出戏,正好许夫人请了戏班子,就让戏班子唱曲大小姐点的戏让咱们大家都开开眼。”
恶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曲畔从不知道人可以这么无聊。
“行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三人围着闫新月齐声道,“尽管说,有公主在,还怕咱们没戏听不成。”
这是怎么说话呢?闫新月暗戳戳白了眼不会说话的统计局局长夫人。
曲畔玩味的目光落在闫新月脸上,道,“那就麻烦乔曼小姐唱一首《可怜的新月》吧。”
民政司司长夫人讥笑,“什么可怜的新月,应该是可怜的秋香,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识,连歌名都能说错。”
曲畔加重了语气,“啊,不是可怜的新月,是秋香呀,看我这记性,怎么就记错了呢。”
该死的曲畔故意说错歌名阴阳她,闫新月几息间重新恢复成矜贵模样,淡笑道。
“不知诸位听说过小路边的故事没有?”
闫新月不等人答,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迦牟尼佛有位弟子叫小路边,虽然道心不二,但生性愚笨,一首偈子只有四句他却怎么也背不出来,急得大哭。
释迦佛慈悲随机设教,方便利生,随手一指扫帚说:你四句偈子背不出,这扫帚二字总记得住吗?
小路边说,这两个字我背得出。
佛说,那你就天天念扫帚吧。
于是,小路边便苦志专心地天天念,念了三年,把心中所有见惑思惑的尘劳烦恼扫得干干净净,证到了不生不灭的偏空涅槃,横超三界,居然成了阿罗汉果。
如今的曲大小姐就如这小路边一样,好不容易五个字的歌名记住了三个字,已经摸到了人上人的边,咱们怎么能拆她的台,自然得成全了曲大小姐,扶她一把修成正果才行。”
三个贵妇不明白闫新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敢擅自搭话,只在旁笑看着。
闫新月招呼三人,道,“送佛送到西,咱们这就送曲大小姐登台与乔曼小姐一起表演,这样不但能记住歌名,连歌词一并都能记住呢。
若是乔曼小姐肯收曲大小姐为徒,岂不是曲大小姐也能修成正果了。”
身为贵女千金,谁会拜一个歌女为师,何况跟着歌女修成正果岂不是也成了卖笑歌女,闫新月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曲畔留。
论身份闫新月是大总统亲妹妹,是住进少帅府连少帅都只能放任的存在。
而曲畔,报纸夫人,大帅府查无此人,曲会长从未在人前承认身份的所谓曲大小姐。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闫新月说要送曲畔登台,三人便不客气地同闫新月一起半扶半拽地将曲畔送上台。
曲畔顺从地同四人一起站到台上,就在四人以为曲畔被吓怕了不敢反抗时,一把抓下闫新月头上带有罩网的Hennin帽。
闫新月长满红疹的脸突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宴会厅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人夸张地叫,“我听说得了那种不干净的病浑身都会起疹子,她这不会就是得了那种病吧?”
“听说她住进少帅府后,少帅一次也没回过府,是不是就是怕被传染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闫新月简直无地自容,气急败坏地朝曲畔抡起了巴掌。
曲畔不躲不闪,闫新月的巴掌却停在半空。
闫新月望着站在曲畔身后的楚汉良,默默收回了手。
她不能当着楚汉良的面打人,她得维持淑女形象。
“少帅,曲大小姐想跟着乔曼小姐学艺,所以我才带她上来的。”
楚汉良笑问曲畔,“想学唱歌?”
“不用学,我本来就会……”曲畔语气随意。
“呵,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乔曼双手环抱胸前看了半天热闹,闻言不屑嘲讽。
正当红的百老汇头牌,是无数大佬追捧的对象,乔曼根本没把曲畔放在眼里,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楚汉良眉头微蹙,洪林上去一脚将乔曼踹下台。
“给你三天时间滚出华东三省,否则后果自负。”
洪林是楚汉良的副官,一举一动代表着楚汉良的态度。
乔曼不过嘲讽了曲畔一句,便失去了容身华东三省的资格,那么刚刚帮闫新月欺负曲畔的人呢?
三人这才开始后悔,可惜为时已晚。
楚汉良冷厉视线扫过三人的丈夫,一句话判了三个人死刑。
“是你们自己搬还是等我把你们丢出去?”
三人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利索跪倒在地。
“内子失礼,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求少帅看在我等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准我等为内子收尸。”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三人听自己丈夫说要为自己收尸,顿时腿都软了,跪在曲畔脚下哀求。
“求少帅夫人饶命!”
曲畔走到钢琴前坐下,面向闫新月道,“我弹奏一曲,若是闫小姐能说出曲名以及作曲人,我就原谅她们。”
“你会弹钢琴?”闫新月不信。
曲畔用琴声回答,舒缓的曲调犹如窗外月光,朦胧又轻灵。
一曲终了,宴会厅内安静数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达官显贵,有附庸风雅者,也有真心欣赏音乐的,而曲畔弹奏的曲子雅俗共赏,自然博得满堂喝彩。
“闫小姐,请吧……”曲畔在掌声渐歇时点名闫新月。
成为全场焦点的闫新月满头是汗,连说了几个曲名全被曲畔否了。
曲畔不等闫新月指责她是故意刁难,先道。
“这个曲子就是慢半拍的毛毛雨,闫小姐自诩精通乐理,怎么连这都没听出来?”
第113章
蝴蝶夫人
闫新月被啪啪打脸,站在台上犹如被扒光了示众,臊得脸色紫涨。
可她虽任性惯了,却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不过须臾便面色恢复如常,叹口气道。
“哎,难为我高看了曲大小姐,以为会演奏什么世界名曲,却原来是取乐小调,还是慢半拍的,啧,真是令人失望。
不过,占尖取巧这种乡下恶习实不足取,恕我奉劝曲大小姐一句,还是尽早改正的好。”
曲畔听得想笑,“闫小姐的意思是,我慢半拍弹奏《毛毛雨》是占尖取巧,没演奏名曲是我不会?”
闫新月淡笑,“这还用说出来吗?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哦,是这样啊……”
曲畔手若握桔放在琴键上方,侧头笑对闫新月。
“这次麻烦闫小姐听好了,曲子是哪段歌剧哪一幕,若是再说错可就怨不得我了。”
虽然是在乡下长大,可曲瀚之从没放松过对曲畔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包括钢琴在内的乐器曲畔都有涉猎,也曾在曲瀚之的安排下出国参加过音乐会,在皇家歌剧院听过歌剧,所以闫新月自认为是在给曲畔使绊子,实际却是在给曲畔搭台子。
曲畔熟练地弹奏一曲后,和颜悦色地问闫新月。
“闫小姐听出是哪出歌剧的哪一幕了吗?”
闫新月学琴不过是为了装淑女,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到位,哪里听得出来。
见闫新月迟迟答不上来,宾客们哪还能不清楚,看闫新月的眼神都暗戳戳带了鄙夷。
“还请曲大小姐赐教……”闫新月大大方方地求教。
听不出来就是听不出来,闫新月没有强词夺理,更没有不懂装懂,而是坦然承认自己的才疏学浅,不耻下问,这就让人很难再心生反感。
曲畔道,“《蝴蝶夫人》第二幕《晴朗的一天》。”
说罢,曲畔向那三位命悬一线的贵妇,道。
“很遗憾这么简单的曲子闫小姐都答不上来,只能对五位说抱歉了。”
本以为躲开就没事的另外两名贵妇听见一脸震惊。
统计局局长夫人吓得面如土色,垂死挣扎地大叫。
“这曲子我们都没听过,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刁难闫小姐。”
如果是随便出个简单题目闫新月答不上来,那是闫新月草包,但若是曲畔故意刁难,那问题就大了。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地落在楚汉良身上。
之前帮着闫新月欺负曲畔的五人,丈夫全是支持大帅的旧部,若是这件事不处理好,很难不让人怀疑楚汉良是在借曲畔的手收拾大帅的人。
楚汉良依旧光风霁月地站在曲畔身侧,曲畔不疾不徐。
“我记得许特派员府上为小公子请了位外语老师,不如请这位老师来说说,蝴蝶夫人这出歌剧到底是不是过分曲高和寡无人知晓。”
许轻鸿作为主人被曲畔点名,当然不能推脱,立即派人去请儿子的外语老师过来。
很快,金发碧眼,身穿黑色西装的外语老师约翰随着佣人步入宴会厅。
约翰道,“虽然歌剧不是所有人都有闲钱去听的,但这部歌剧很受欢迎,只要进得起歌剧院的人都听过,并不算是什么孤僻歌剧。
而且晴朗的一天是非常著名的咏叹调,旋律优美,歌词梦幻,没有乐理知识的人也很容易记住,就比如我,我五音不全却也能哼上一段。”
说着,约翰真的哼了段,众人听着确实与适才曲畔演奏的曲调相同。
闫新月见挑拨不成功,又道。
“就算我答不上来,她们也罪不至死啊。”
曲畔嗤笑出声,“不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闫小姐记性不好,我当时说的是‘若是闫小姐能说出曲名以及作曲人,我就原谅她们。’
请问,我哪句话说过想要她们命?”
三人回想起自己丈夫说的,‘内子失礼,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求少帅看在我等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准我等为内子收尸。’
所以想要她们命的不是曲畔更不是少帅,而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己的丈夫。
三人抱成一团,为自己的苦命,也为自己鼠目寸光帮着闫新月欺负曲畔而悔恨痛哭。
本是高高兴兴的生日宴,突然就要背上三条人命,躲在外围的秦玉芝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秦玉芝走上台,一脸真诚地请求。
“今日是我的生日宴,还请曲大小姐看在我这个寿星的面子上,饶三位夫人一命吧,我在这里先谢过曲大小姐了。”
说罢,秦玉芝朝曲畔深深一鞠躬。
楚汉良不可能真的随便要了这五位贵妇的命,更可能会利用这次的事收服五位高官。
但秦玉芝闹这一出,曲畔不原谅那就是毒妇心肠,原谅,人情全归了秦玉芝,顺便还帮许轻鸿拉拢了五个助力,曲畔岂能让她如愿。
曲畔道,“我与少帅从未说过要她们的命,许夫人是不是找错了人?”
秦玉芝直起腰,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道。
“没有三位夫人得罪曲大小姐,作为丈夫又怎会为了赔罪主动提出为发妻收尸?
曲大小姐恕我多句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慈悲为怀惠人惠己何乐而不为?”
秦玉芝一副为曲畔好的样子,眼底却满是算计,曲畔笑容轻蔑。
“许夫人说得对……”
见曲畔赞同她的说辞,秦玉芝唇边笑意加深,曲畔却话锋一转,道。
“所以适才闫小姐与五位夫人为难我时,许夫人冷眼旁观,如今我从未说过要她们的命,许夫人却一再替她们求我放过,请问许夫人到底是何目的,为何不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呢?”
秦玉芝没想到曲畔在被围攻时还有空暇注意她的动向,被曲畔当众揭发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
曲畔根本不给秦玉芝留反驳的机会,转而问许轻鸿。
“夫人如此行径,到底是家规不严,还是特派员的意思?”
不管大帅府承不承认曲畔少帅夫人的身份,楚汉良作为少帅是认的……
而秦玉芝却放任曲畔在她的生日宴上受辱,事后又拉踩曲畔收买人心。
若说是许轻鸿的意思,许轻鸿其心可诛。
若说不是,身为特派员连枕边人都管不好,那这个特派员也就不用当了。
第114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巧舌如簧的许轻鸿被曲畔问得张口结舌。
秦玉芝本意是想帮许轻鸿在兰城站稳脚跟,以缓解夫妻间的紧张关系,谁知却弄巧成拙,情急下更加口不择言。
“我们女人之前的事,与男人什么相干,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全赖少帅给你撑腰。”
从始至终曲畔连眼神都没分给楚汉良一个,秦玉芝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有旁观整个经过的,大声道。
“许夫人倒是不用男人撑腰,却是没少给男人撑腰。”
众人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许轻鸿和秦玉芝脸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