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汉良站在圆圆的土包前,墓碑上刻着曲南吕之墓。孩子是八月白露后第三天出生的,曲畔便以月份为名,给孩子取名曲南吕。
楚汉良一看便认出这是曲畔口里他们早夭的孩子。
“曲畔,你的生日是小满当天,我便给我们的孩子取名楚小满,楚小满生在八月白露后第三天,也可以叫楚南吕。”
楚汉良的声音混在萧瑟秋风里,像是卷了天上的乌云般低沉深厚,曲畔抬起眼凝视着他,良久开口。
“你和阿爸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只信我自己查到的。”
两个她生命里最亲近的男人都骗了她,过后又想她信他们,曲畔是真的伤心了,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
楚汉良知道自己错失了解释的最佳时机,但只要人在,他可以用一辈子来挽回。
“好,我帮你查。”
话音刚落,曲畔的眼神就变了。
“你还想继续骗我?”
楚汉良,真的麻了。
曲畔话锋如刀,“我劝你离我远些,否则逼急了我,我跟你们楚家同归于尽。”
楚汉良心里发苦,这个不干好事的老丈人,弄什么复仇基金,坑死人不偿命。
楚汉良举起双手认输。
“行,我不参与,你自己查。”
第27章
这是有备而来呀
曲畔摆上花果香烛,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火柴。
楚汉良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烛,又点燃纸钱祭品,幽幽问曲畔。
“你有没有想过你认错了孩子,咱们的孩子该有多伤心?”
曲畔漠然,“孩子确实该伤心,谁让他有个不靠谱的外公和阿爸呢。”
楚汉良,“我的错,你想怎样我都认,只求你对孩子好些。”
单枪匹马和平收服两省的人,骨头硬得再难的时候都没低过头,如今却开口求她,曲畔默然。
火舌吞没祭品纸钱,打着旋的化为飞灰四散,曲畔站起身,脚下的灰堆闪着火星子渐渐冷却,如同再也热不起来的心肠。
待火全部熄灭,曲畔转身往回走,身后楚汉良凉凉瞥了眼圆圆的土包,快步跟上。
曲畔返回庄子已是掌灯时分,秋菊早做好了饭菜等着,待曲畔换了衣服出来,立即把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
曲畔落座,忽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声音不大,像是不小心发出来的。
秋菊听到,低声同曲畔道。
“那孩子眼巴眼望坐在门口等了小姐一下午,劝他吃饭他也不吃,刚刚见到小姐回来,就一直守在外面。”
曲畔没心情去管,只垂着眼皮默默吃饭,门外拨浪鼓安静下来,大门却被人敲响。
李聪去应门,回来告诉曲畔,“少帅说想借宿一晚。”
轰隆隆,天际电闪雷鸣,同她被活埋那天的天气一样,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曲畔夹了块滑嫩豆腐吃了,才慢悠悠道。
“一百银元,有就住下。”
李聪,谁好人出门带那么多银元,口袋都得磨漏了。
听李聪说要一百银元,霍润铎二话不说,打开提箱,拿出两个牛皮纸卷递给李聪。
“一筒五十个,你数数。”
真带了啊!
李聪接到手里沉甸甸的,掰开看过,里面确实是银元。
“二位请……”
李聪打开大门。
楚汉良下车,李聪带路到东厢房,道。
“您二位住这里足够宽裕。”
能让进门就是好事,霍润铎又拿出两块银元给李聪。
“多谢小哥,能否再给准备些饭食和热水,钱不是问题。”
有钱不赚王八蛋,李聪收起银元去找曲畔。
秋菊听说楚汉良真能拿出一百银元,惊呼。
“呀,这是有备而来呀,小姐,咱们可不能放过肥曲畔点点头,秋菊道。
“饭菜一人一顿十银元,热水免费,洗澡的话一人两元……不,五元。”
李聪一言难尽的表情,“会不会太黑了些?”
秋菊怪眼一翻,“嫌贵可以走啊,又没人求他们留下。”
正说着,一道小小身影跨过门槛进来,走到曲畔身边,把手里的红包放到曲畔面前桌上,接着便理直气壮的钻进曲畔怀里。
秋菊,“……”
李聪,“……”
曲畔,“……”
小豆丁坐进曲畔怀里,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红包,意思很明显,我也花钱买饭吃。
秋菊噗嗤笑出声,跑去厨房拿过来一套餐具给小豆丁,劝曲畔道。
“怪可怜见的,小姐就疼疼娃吧。”
曲畔想把黏人的小豆丁丢出去,可却在小豆丁抱着她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后,鬼使神差的拿起汤匙,舀了匙鸡蛋羹喂给小豆丁。
小豆丁自己嘟起嘴呼呼吹凉,张口吃进嘴里。
好香!姆妈喂的最香了!
眼见小豆丁美得晃悠着小短腿,一副美得冒泡的样子,秋菊看得差点没落下泪来,再看自家小姐眼圈也湿了,知道自家小姐不会把小豆丁丢出去,便去厨房做饭去了。
李聪又捧回来一百银元,同曲畔道。
“少帅说了,这雨恐怕得三四天才能停,先交这些,多了不退,少了再补。”
话音未落,楚汉良和霍润铎一前一后走进花厅。
楚汉良一进门就看到儿子坐在曲畔怀里,美滋滋享受着曲畔的投喂,见到他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霍润铎看到曲畔怀里的楚小满,嘴角抽搐,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个小鬼头,花招还真多。
曲畔只顾着喂小豆丁,正夹了块鱼肉择刺,忽然嘴里被喂了块剔掉骨头的红烧排骨。
楚汉良拿起曲畔面前的筷子,曲畔喂楚小满,他就喂曲畔。
又夹了块香菇喂给曲畔,曲畔却别开头不吃。
被曲畔喂得两颊鼓鼓的楚小满见状,单手抓着楚汉良的手,将香菇重新送到曲畔嘴边。
曲畔抿唇,楚小满急得不停摇晃手里的拨浪鼓,咚咚咚的鼓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楚汉良蹙眉,“好好说话。”
楚小满瘪瘪小嘴,眼里蓄起两泡泪。
不满楚汉良训孩子,曲畔张嘴吃下香菇道。
“又不是你儿子,你凭什么说他。”
楚汉良,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
端菜进来的李聪解释道。
“孩子发烧嗓子哑了,说不了话。”
楚汉良拿着筷子的手骤然攥紧,他不是没看到楚小满脸上的伤,可男子汉受点伤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却没料到孩子会烧成这样。
咚咚咚,红色拨浪鼓在楚汉良眼前轻轻晃动。
‘阿爸,看姆妈抱着我呢,我可开心了,不难受的。’
楚小满灿若星辰的眼里闪着水光,弯成月牙望着楚汉良。
楚汉良咬紧牙关,大手握住楚小满的小手,都是阿爸的错,是阿爸让你受苦了。
曲畔奇怪这一大一小的心心相惜,疑惑道。
“你们认识。”
大手小手倏然分开,同时摇头。
霍润铎在一旁被父子的神同步逗笑,拿起秋菊放到手边的碗筷开吃。
一顿饭在古怪又和谐的氛围中结束,饭后,秋菊端出给小豆丁买的糕点零食,用红泥小火炉煮一壶热茶,四大一小围着火炉喝茶。
曲畔端起热茶喝了口,曾经听到雨声便痛不欲生的折磨,在这一刻无声稀释。
小豆丁窝在曲畔怀里,仰着头不错神的凝望着曲畔……
只可恨雨声淅沥十分催眠,撑不开的眼皮缓缓合上,手里的拨浪鼓脱手滑落,被凝望着母子二人的楚汉良伸大手接住。
楚汉良习惯性的起身去抱楚小满,曲畔蹙眉瞪他。
“做什么?”
对于曲畔来说,楚汉良之于小豆丁就是陌生人,突然要抱绝对有问题。
第28章
跟你睡不如去挨打
楚汉良因为弯腰的动作,拉近了与曲畔的距离,两个人呼吸似有若无的交缠,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混着茶香的体温。
曲畔身着淡紫色绣折枝梅斜襟短袄,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搭在肩头,衬得粉白的脸更显娇俏,落在楚汉良墨黑的瞳仁里,仿佛五年的时光在这一刻消弭,他们一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楚汉良不自觉的靠近再靠近,这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人,如今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他只想抱她吻她,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开。
“啪!”曲畔在楚汉良即将吻上她时出手如电,狠抽在楚汉良脸上。
挨了一巴掌的楚汉良喉结滚动,依旧弓着腰,两只眼盯着曲畔,如同随时会叼走猎物的兽。
“少帅,太晚了,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霍润铎及时提醒即将失去理智的楚汉良。
僵持数秒,楚汉良艰难直起身,心情如同身上弄皱的军服,深深的折痕全是抚不平的揉虐。
今晚的少帅太吓人了,
秋菊胆战心惊,躲着楚汉良伸手来抱小豆丁,同样被曲畔避开。
曲畔觉得今天的楚汉良很奇怪,她不放心把小豆丁交给任何人,道。
“今天他跟我睡。”
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能防备有心人搞鬼,曲畔的提防让楚汉良黯然。
秋菊道,“小姐累一天了,还是我来照顾吧。”
曲畔摇头,抱起小豆丁回了自己房间。
将小豆丁放到床里,打开一床厚实的棉被给小豆丁盖上,曲畔自己另盖一床棉被睡在外侧。
楚汉良同霍润铎回到东厢房,两个人前后洗过澡睡下。
关了灯的房间,楚汉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心头犹如岩浆翻滚。
媳妇孩子睡一张床上,怎么能就差他一个?楚汉良翻来覆去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
睡在罗汉榻上的霍润铎被吵得睡不着,见楚汉良披上外套要走,赶忙出声制止。
“你脸是不是不疼了,也不怕惹恼了她把咱们丢出去。”
楚汉良抬手揉了揉红肿的脸颊,嗤笑一声。
“跟你睡不如去挨打。”
怎么说的好像他们俩有什么似的,霍润铎不说话了。
楚汉良刚出门,就看到坐在廊檐下大晚上不睡觉专心赏雨的秋菊。
听到开门声,秋菊回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得脸白惨惨的,朝着楚汉良阴森勾唇。
“少帅也要赏雨吗?”
楚汉良折返回屋关上门。
有人自找没趣他拦不住,非要碰壁了才甘心,霍润铎看热闹看得咧嘴偷乐。
楚汉良无视幸灾乐祸的霍润铎,打开后窗待要纵身跃出去,窗外戴斗笠穿蓑衣的李聪站在雨中笑着朝他摆手。
见好兄弟前后两次吃瘪,霍润铎笑得喘不上气,好半天才停下笑,道。
“你也不想想,曲瀚之那是拆了铁路拍几张照片又安回去,便能唬得大帅上当马上派你去抢修的人,他培养出来的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你想跟妻儿团聚任重而道远啊,不如早点躺下睡觉养足精神,争取早日哄好你媳妇。”
曲畔一闭上眼,楚汉良目光灼灼的脸便出现在眼前,翻个身,曾经淹没在泥水里的绝望爬上心头,再翻个身,小豆丁晃着拨浪鼓哑着嗓子叫她姆妈。
不知折腾了多久,曲畔才伴着恼人的雨声沉沉睡去。
秋夜雨寒,房间里的炭炉渐渐熄灭,曲畔冷得裹紧身上的被子,却突然被人塞进来个大火炉,热烘烘的抱住就舍不得撒手,纷乱的梦都变成了春暖花开。
清晨,雨还在下,曲畔慵懒睁眼,一张俊美无俦的睡颜近在咫尺。
嗯?
曲畔抬手揉了揉眼睛,还在?
伸手在男人的手臂上狠掐了把,男人疼得皱紧眉头,睡眼朦胧地展臂圈住曲畔揽进怀里继续睡。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秋菊和李聪是怎么看的人?
“楚!汉!良!”
嘴巴一张一合间被人趁虚而入,吻得天旋地转。
楚汉良半压在曲畔身上,一吻结束,两个人皆是气喘吁吁,旁边还有个一脸懵懂的小豆丁目瞪口呆。
曲畔抬脚去踹楚汉良,小豆丁翻身挤进二人中间,一手一个圈住脖子,左右吧唧吧唧各亲一口。
阿爸姆妈一起抱着他,他是最幸福的崽。
被小豆丁甜腻腻亲在脸上,曲畔抬起的脚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时隔五年,终于圆了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的梦,楚汉良见好就收,长臂隔着小豆丁抱住曲畔继续睡。
下雨天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到天昏地暗简直不要太爽,可曲畔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楚汉良给睡熟的楚小满盖好被子,跟着曲畔一起起床,曲畔拿上衣服去盥洗间洗漱更衣,楚汉良也赶紧回房收拾。
秋菊和李聪守了一整晚,结果大清早楚汉良竟是从曲畔房间里出来的,两个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曲畔用完早餐,裹着斗篷撑着油纸伞独自出门,楚汉良身穿皮风衣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