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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景玓未梳头,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主位上,既没笑容也没起身相迎,娇美的脸绷得又冷又硬。

    “玓儿,听说你身子抱恙,可好些了?”姚珠花仿佛没看到她冷漠的神色,一见面便关心地问道。

    “杜老夫人如此着急见我,是有何要事?”景玓不答反问。

    “玓儿,成亲那日的事都是然儿的错,是然儿疏忽大意才让你受了委屈,我今日前来是替然儿向你赔罪的,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然儿吧!”姚珠花满脸愧色。

    “你的面子?”景玓忽地勾起唇角,“杜老夫人有何身份与我谈面子?只是仗着比我年长么?”

    “……”面对她的讥笑,姚珠花老脸唰地白了。

    景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脑海中也翻出她曾经的模样。

    十年前,这妇人给人做活,勤劳淳朴,见着她总是毕恭毕敬的。也不知道从何起,这妇人打扮得越发光彩华丽,言行举止也再不见卑微谨慎,同她原身说话莫名的就端起了长辈才有的架子。

    原身善良,对她的变化从未计较过。可她不是原身,她对这种一朝飞上枝头就飘的人着实喜欢不起来。更何况动不动就拿脸面说事的,试问,她脸有多大?是生过她、养过她、还是人生路上给了她指引和帮助?

    啥也不是!

    “杜老夫人,既然你今日来了,那便看在你年长的份上,我多与你说几句吧。”她收了收唇角的讥笑,端正严肃地直视着她,“在你儿背着我与唐滢滢搞在一起时,他便没有资格再让我下嫁。这十年来,在你们母子最艰苦贫瘠之时,你们的吃穿用度皆由我付出,就连你儿如今的成就也全是我为他铺的路,十年付出,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他对我一心一意,难道这要求很过分?不是我抨击你们,你儿还没把我娶到手呢就开始享受齐人之福,这未免也太不是人了!我景玓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是什么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以为我会与人共侍一夫?”

    “玓儿……”

    “杜老夫人,请叫我六小姐!”

    第10章

    钰王是拆台高手

    姚珠花瞪着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同僵死的鬼,配着白漆漆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吓人。

    成亲当日景家父女要毁婚书,她可以认为是景玓受景良域教唆,一时闹脾气才要与她儿子断绝婚姻。

    后来她儿前来请罪,听闻景玓一改从前温柔顺从,很不留情面的给了她儿羞辱和难堪,她都只当景玓还在气头上。

    哪怕唐滢滢说景玓同钰王夏炎雳同处一室,她都还对景玓抱有一丝期望……

    然而,眼前座上冷漠高傲的女子,那声声贬斥的话犹如一句句利棒敲在她头骨上,打得她闷痛,脑子里浑浊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了。

    唯一清醒的念头就是——

    景玓变了!

    真的变了!

    变得陌生了……

    不,是变得让她根本不敢认了!

    那个爱慕了她儿十年的女子,何时在他们母子面前端过小姐架子?别说架子了,就是大声说话都没有!因为爱慕自己的儿子,她不但会放下身段,还会事事为他们母子着想,处处关怀备至,生怕他们母子因为两家身份悬殊而自卑……

    可面前这个女子,哪里还有一丝温柔善面?那冷漠的眼神,傲慢的姿态,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仿佛在她眼中,他们是污浊,是草芥,是不值一提的物件。

    “杜老夫人,不用为本小姐如今的变化感到惊讶,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本小姐寒心,本小姐只是清醒了而已。”景玓起身,虽一身素衣乌发披散,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越发让人不敢直视,她斜眼睥睨着姚珠花,语气凉薄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你,以及你的宝贝儿子,在本小姐眼中什么也不是,还请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别再纠缠本小姐,否则就不是面子上的难堪了!”

    语落,她挺胸扬着下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厅。

    姚珠花立在原地,容色扭曲,浑身打着颤,仿佛被景玓的话刺痛得遍体鳞伤。

    “杜老夫人,你请回吧。”香杏不耐地下逐客令。

    姚珠花拖着颤抖的双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脸上没有了光彩,身上没有了威风,满身难堪,比当年做穷苦百姓时还狼狈。

    回到抚远将军,见到儿子,她才像回了魂儿般。

    而她清醒的瞬间,一耳光狠狠扇在儿子脸上。

    杜元然猝不及防地挨了巴掌,捂着脸很是不解地问道,“娘,发生何事了?您作何打我?”

    姚珠花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还要我一把年纪为了你丢尽老脸!景玓说得也没错,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就跟唐滢滢那贱人勾搭上了?你不知道你要娶的人是安启侯府的嫡女吗?区区一个小贱人就把你迷得姓什么都忘了,到底是荣华富贵重要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贱人重要?我怎么就生了你这种拧不清轻重的东西!就因为把一个小贱人弄大了肚子,失去了那么大一座靠山,你这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啊!”

    骂着骂着姚珠花往地上一坐,瞪着腿捶着地面放声哭嚎了起来。

    杜元然见状,也不顾脸上疼痛了,忙蹲下身要去搀扶她,“娘,是儿子不好,是儿子让您丢脸了,您别这样,先起来……”

    但姚珠花撒着泼,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哭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杜元然实在没撤,只能朝门旁两名大丫鬟喝道,“还杵着做何?还不赶紧扶老夫人回房!”

    两名大丫鬟也不敢再愣着了,上前合力将姚珠花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自家母亲的背影,杜元然整脸黑沉,心中凝聚着无法倾诉的恨意。

    不用说也知道,她娘一定在景玓那里受了委屈!

    他是真没想到,景玓不但翻脸快,还翻脸得如此彻底!那是他娘,他娘都亲自去求她了,她竟连他娘都不放在眼中!

    ……

    见完姚珠花后,景玓冷着脸回了房。

    正在她床上打坐调息的男人感受到她身上反常的气息,掀开眼皮睨了她一眼,调侃道,“既不喜,为何又要去找气受?”

    景玓十分嫌弃地回了他一眼,“就他们,还没资格给我气受。”

    “那你为何不悦?”

    “因为我没骂爽!”

    “……”男人嘴角暗暗地抽动。

    “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往死里骂,骂得他们没脸见人最好。可惜我还是修炼不够,没把心里话全骂出来,想想都怄气!”

    夏炎雳眉眼微斜,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怪物般。

    还有因为骂人没骂够而置气的……

    “你真是侯府六小姐?”

    “……”景玓微愣,然后狠狠朝他甩了一记眼刀,“我不是难道你是?”

    男人唇角垂下,眸光泛起了一丝冷意,明显是不满她的顶撞。

    景玓看了看他的气色,脸上的红晕已经淡了,气息也明显平稳了。

    但她也清楚,他这只是表面好转,像他这般内力耗损严重的情况,没个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痊愈的。

    “王爷,我决定今晚就离开京城,你行不行?”

    闻言,夏炎雳俊脸唰地比锅底还黑。

    景玓没反应过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是在怪她太过仓促,遂解释道,“我爹说过几日让人送我去我外祖父家,如果我正大光明地离开,你肯定没法与我同行。何况你一直留在这里,就算今日不被人发现,明日、后日我也保证不了。所以我想尽快离开京城,你身体如果吃得消,那咱们就今晚行动。”

    夏炎雳脸色稍微好转,“你打算去何处?”

    景玓转身望着虚空,“去哪都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不想待在京城。”侧目看了他一下,“若王爷不想跟着我,等出了城再合计怎么安置您。”

    夏炎雳眼眸微眯,眸光深沉地盯着她清冷的侧颜,像要透过她白皙无暇的肌肤探究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当真要放下杜元然?”

    景玓朝衣柜走去,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

    别说向旁人解释,她连提杜家母子都觉得恶心。

    盯着她整理细软的背影,夏炎雳探究的眸光越发的复杂,眉心都不由得皱得紧紧的。

    ……

    鸡鸣时分,景玓留下一封给景良域的书信后,便带着夏炎雳偷偷离开了安启侯府。

    虽说夏炎雳受了严重的内伤,可她原身是个练武高手,飞檐走壁这些完全不在话下。出了安启侯府后,她直奔东城门,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出了城。

    “王爷,我这次出门也没有目的,您跟着我恐怕多有不便。我们已经出城了,如果您有想去的地方便告诉我,我可以送您去。”

    “本王没地方可去!”夏炎雳语气有些冷硬。好歹他也帮过她,可轮到她报答时,她却把他当成了包袱,恨不得立马扔掉!试问,他心里能舒坦?

    “既如此,那我们便走一段路吧。我知道离京最近的一个镇,半日功夫就能到,我们先去那落脚,买两匹马的同时也给你买两身衣物。”景玓扫了一眼他身上穿的。

    为了他不裸露,她特意去下人房里偷的!

    不过她运气似乎不怎么好,偷的衣物不怎么合身。好在古人的衣物都做的宽大,穿在他身上只是短了一截而已。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衣物,夏炎雳就忍不住磨牙。

    低头看着自己露出的脚踝,他都想掐人了!

    侯府里那么多男的,再怎么不长眼,也不至于给他偷一身孩童的衣物……

    他真的很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

    就是想看他丑陋的样子!

    景玓紧抿红唇,掩去发笑的冲动,先提脚走在了前面。

    正常出行,的确只要半日功夫便能到景玓所说的永关镇。可某爷毕竟是伤员,实在不宜这种跋涉活动,所以只能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日头高升,景玓有些饿了,便选了一处林子休息。

    打开包袱拿出两只水袋和两团干粮,递给了他一份。夏炎雳也没嫌弃,同她一起吃着。

    景玓润了喉咙后,突然看向他,问道,“王爷,以您的身份应该见多识广,您可知大蜀国哪座寺庙最灵验?”

    夏炎雳喝水的动作一顿,眼角瞥向她,“怎么,你想出家?就为了一个男人便看破红尘?”

    景玓瞬间黑线,“……”

    这什么逻辑?问寺庙就是要出家吗?

    收起心中腹诽声,她微微一笑,“王爷,我只是最近被噩梦困扰,想寻个得道师父指点指点。”

    谁知男人放下羊皮制的水袋,眸光认真地将她上下打量起来,“你这两日睡得比猪沉,何时噩梦过?”

    看着他那人神共愤的妖孽脸,景玓都想给他一爪子抓花他!

    能不能好好说话!

    为了把床让给他,她睡了两晚地铺,他毫无感激之心也就算了,居然把她比作猪!

    许是看出她生气了,夏炎雳不自然地干咳一声,然后换了副不解的语气,问道,“你找得道之人究竟有何目的?”

    景玓垂下眼眸,眸光暗闪过后,她哀伤地叹了口气,“王爷,实不相瞒,我就是想找人卜一卦,看看这一生运势是何样的。想我这十年一心一意待人,可临到婚前却被人那般辜负,要说我心中不气恨,那自然是假的。我不想认命,可我又怕命运如此,所以就想找个大师为我指点迷津,好让我及早走出阴霾。”

    夏炎雳听完,突然‘嗤笑’,“如你这般能吃能睡,也叫为情所困?”

    景玓忍不住抬眼瞪他,“这是女儿家的心事,你懂什么?难道非要我把‘为情所困’几个字写在脸上才能体现出我的伤心难过?”

    夏炎雳不怒,反而笑得越发讥讽,“你确定你有半分伤心难过?”

    景玓深深呼吸。

    这男人相处是好相处,但就是跟他说话太费劲儿!

    得!

    她不问了总可以吧?

    于是她不再开口,只专心的吃起干粮来。

    “本王认识一高僧,在承德寺。只是他常年在外云游,不定何时在寺中。”

    听到他突然给出的信息,景玓这才又抬起头朝他看去,“承德寺?在何处?”

    夏炎雳饮了一口水,“离京三百里,沂丰城境内。”

    景玓又垂下眸子。

    沂丰城?

    她原身二姐所嫁的地方?

    思量了一下,她决定还是要去一趟。

    不管那所谓的高僧是否有本事,她都要去碰一下运气!

    ……

    安启侯府。

    看着女儿留下的书信,景良域满心忧郁。

    香杏、柳妈、福妈同她的心情一样,都不放心景玓独身在外。

    最后还是景良域安抚住他们,“六小姐离家一事别声张,若有人问起,便说六小姐突染疾病,被送去他处休养了!”

    他自然不放心女儿,可一想到杜元然对女儿的伤害,看着女儿这几日都在强颜欢笑,他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只能随女儿去,只要女儿能彻底忘掉杜元然,离家就离家吧……

    ……

    抚远将军府。

    一家人都在景玓那里受了羞辱后,杜元然也消停了,没有再出面去纠缠景玓。

    不过,他有派人盯着安启侯府的动静。

    听说景玓被送出府去别处养病了,他立马就察觉出不对劲儿。

    就连姚珠花都不相信,愤愤然道,“然儿,前几日我们见景玓时她都好端端的,这一出称病分明就是假的!”

    “娘,她应该是在躲我们。”杜元然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躲我们?她对我们那般态度,用得着躲我们吗?”姚珠花不信,狠狠咬着牙道,“真是巧了,钰王最近也不在京城!”

    闻言,杜元然的脸唰地泛起了一层绿光。

    以他对景玓的了解,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相信景玓会移情别恋。

    就算看到钰王在景玓身边,他也觉得那是景玓故意气他的。

    可眼下,钰王不在京城,景玓也不在安启侯府,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然儿,你可要查清楚,千万别让景玓真的同钰王好上了!”

    “娘……”

    “你派人去好好打听,绝对不能让景玓和钰王在一起!我们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如果景玓真敢背叛你,那你也别手下留情!”

    第11章

    除掉她!

    看着母亲狠戾的神色,杜元然有些惊,“娘,您的意思是要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他知道母亲能听懂。

    姚珠花喘了一口恨气,咬着牙道,“然儿,我们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景玓给的,有她帮衬,你才能坐稳这将军之位。但你也要知道,如果景玓与我们翻脸,我们随时会失去所有的荣华富贵。景玓现在没给你使绊子,不代表往后不会使绊子,毕竟只要她开口,皇后娘娘和太子一定会站在她那边,而朝中大臣多是太子的拥趸者,他们一人给你穿一只小鞋,就算皇上赏识你,你也扛不住大臣们背地里对你的排挤和打压。”

    杜元然阴沉着脸,因为母亲说的都对。

    他之所以在朝中一路青云直上,就是因为景玓是太子的表妹,虽然他是靠才干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和赏识,但如果没有太子及那些大臣帮着他在皇上面前觐言,别说他出人头地了,只怕连皇上的身都近不了!

    他一步步从庶民到如今大蜀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帅之才,景玓的确是他正笏垂绅谒圣君的铺路石……

    若是没了她这块铺路石,他还能高官厚位多久?

    就在他越想越发寒意时,只听姚珠花更为狠戾地道,“然儿,若是景玓还能与你重归于好,那就当娘今日什么也没说,可若是景玓执意要与你断情绝义,那我们势必要先下手为强,要让她没机会报复我们!如此,你才能保住一切!”

    杜元然阴沉地俊脸也彻底染上了狠色。

    虽然他与景玓断了婚书,但那日景良域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他可以再向景玓求亲,也就是说在外人眼中,成亲那日只是一场闹剧,他和安启侯府还没撕破脸。

    如今景玓不理他,也不过是在气头上。若是此时景玓悄无声息地死了,也赖不到他头上,反正侯府的人也对外宣称景玓突然重病,不是么?

    只要在景玓报复他们母子之前他先下手,那他如今的一切就能安稳。就算太子因为成亲那日的闹剧对他有所不满,看在他与景玓十年的情分上,也不可能太为难他。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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