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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攒在一只手上拿着,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到女子的腿弯处,将人往上面托了托。

    乔珍珍立马长吁出一口气,有人给她借力,她能轻松不少。

    “谢谢你啊。”乔珍珍这话说得格外真心。

    贺景行依旧没说话,他沉默地前行,像一支寂然无声的老竹。

    乔珍珍也看出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再继续说话讨嫌了。

    她无聊地打量周围的景色,最后又把目光投注在了这位贺同志的身上。

    当地物资匮乏,偏远的乡下更甚。

    男人身上的灰色褂子打满了补丁,颜色被洗得发白,而他的后背已经被她衣服上的泥嚯嚯得不成样子了。

    乔珍珍计划着哪天去镇上的时候,给人赔件衣裳。

    也不知道他背着自己走了多久,看着高高瘦瘦的,没想到体力这么好。这么长时间,步伐稳健,呼吸也始终平稳。

    乔珍珍趴在贺景行的背上,胡思乱想了一番,就见前方豁然开朗。

    一从林子里出来,就能望见山下错落有致的田野,而红河生产大队就坐落在延绵不绝的群山之中。

    贺景行从一条隐秘的小路下了山,在距离村口不到五十米的山坡后,他将身上的乔珍珍放了下来。

    乔珍珍终于重获自由,一落地就开始活动起僵硬的四肢。只是她平衡力一般,单着一只脚根本站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贺景行劲瘦有力的胳膊。

    贺景行倒是没收回手,只是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他的轮廓偏硬,眸子又黑又沉,眼尾狭长,看人时总是透着股冷意。

    乔珍珍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啦?”

    贺景行低头收拾绳子:“你自己进村吧。”

    “我自己?”乔珍珍音调骤高,神情错愕。

    贺景行面容冷肃,不似会和她开玩笑的人。

    乔珍珍两眼当即蒙上了水雾,轻轻地扯他的袖子:“我的脚根本动不了,怎么回去嘛?你不如送佛送到西,就把我背回去吧~”

    乔珍珍的脸虽然被摔得惨不忍睹,但那一双水眸明亮潋滟,长睫毛被泪湿,微微垂着,看着还真让人有几分心软。

    然而贺景行并未看她,只是俯身从路边草堆里捡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递给她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珍珍手里拄着根棍,单着脚站在原地,两眼皆是不敢置信:“你就把我扔这了?!”

    第2章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乔珍珍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被丢下的事实。

    想当初,她不小心蹭破了点皮,全家人都会如临大敌,小心呵护她。

    现在穿到这个鬼地方,彻底没人疼了,只能自力更生。

    乔珍珍紧紧咬住下唇,一蹦一蹦地绕过前面的山坡,努力往村口走。

    也是她运气好,还未到村口,就听见有人在叫她。

    宋桂花刚从隔壁生产队回来,她走的是小路,远远地就看见前头有一人正怪模怪样地单脚往前跳。待她走近了,才认出这泥人竟是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乔珍珍。

    宋桂花吓了一大跳:“乔珍珍?我滴个老天爷哎,你咋弄成这样嘞?”

    “不小心摔了。”乔珍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已经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了来人的身份。

    宋桂花,22岁,和原身同是下乡的知青,住在一个宿舍。不过两人平日很少说话,并不相熟。

    宋桂花她人很热心,也不嫌弃乔珍珍全身是泥,一把搀住了她:“你这脚也扭了吧?我先送你去卫生室上药。”

    “那太感谢桂花姐了。”乔珍珍好不容易等到救星,态度自是极好。

    宋桂花一听,表情有些古怪,整个生产大队里,就这个乔珍珍的性子最傲,平日哪会叫她姐。

    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将乔珍珍送去了卫生室。

    待乔珍珍上完药后,天色已经全黑了,两人摸着黑返回知青宿舍。也亏得宋桂花在红河生产大队待了有六七年,不怕走夜路。

    当地条件艰苦,所谓的知青宿舍就是一间土胚屋,里面一整张大炕,住了七位女知青。

    两人回来时,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睡在炕边的丁小霞听到动静,披上衣服过来开门:“你们两个咋这么晚才回来?”

    宋桂花:“别提了,我送乔珍珍到卫生室上药。”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乔珍珍又受伤啦?”

    “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了?”

    “真羡慕她明天又能请假。”

    大家显然都很不高兴,讲话阴阳怪气的。直到丁小霞点了灯,大家看见了乔珍珍那一身的伤,这才住了嘴。

    丁小霞也很惊讶:“这次怎么伤得这么重?”

    大家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乔珍珍隔三岔五地就会有这么一遭。脸上的伤势几乎没有断过,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伤得这么重。

    说来也怪,一群人好好地走在路上,偏偏乔珍珍不是在这里摔了,就是在那里磕了。因为次数过多,很难不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她逃避上工的办法。

    乔珍珍是一路蹦跶回来的,累得不轻,简单搪塞了一句:“摔山沟沟里了。”

    其实原身今日会出现在深山里,是因为女主乔玉兰昨日下工时,在山脚处捡了只野鸡回去,大大出了风头。

    原身不服气,贸然进山,然后一脚踏空,从半山坡摔到了山坳坳里。等再醒来时,里面的芯子就换成了现在的乔珍珍。

    这事说出来怪丢面的,乔珍珍不想多谈。只是往炕上瞅了一眼,乔玉兰似是睡了,盖着被子没看见她的脸。

    乔珍珍不好借机发难,被宋桂花扶着到桌前落座,丁小霞也过来搭了把手。

    她刚坐下,连口水都没喝,旁边就传来一道尤为刺耳的嗤笑声。

    “你堂妹可真行,又摔沟里了。”郑丽丽躺在被窝里,和她相邻的女子说话。

    女子穿着件深蓝色的棉线衣,忽然翻身坐起,苦口婆心地教育起了乔珍珍:“珍珍,你就算是想偷懒,也用不着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吧。”

    乔珍珍闻声看去,自是认出说话之人就是书中女主乔玉兰了。

    凭良心讲,乔玉兰的长相并不算美,只能说五官清秀,但胜在皮肤好。屋中仅有一盏油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庞仿佛闪着诱人的光。微微蹙眉时,自有一股娇柔动人的气质。

    乔珍珍见罪魁祸首竟然还敢来教育她,心里的火气顿时翻涌上来,尤其是想到自己回来这一路上受的苦,还有原身的旧恨。

    原身会摔成这幅鬼样子,不就是因为她那什么破福运系统吗?

    乔珍珍恶狠狠地瞪了乔玉兰一眼,直接跟她呛声:“你的意思是这是我故意摔的?”

    乔玉兰面露担忧:“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明天大队长知道了,可能又要批评你。”

    “玉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郑丽丽为自己的好朋友出头,“一天天的,别人都没事,就她天天往沟里掉?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乔珍珍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那你也故意个给我看看。”她顺手指了指额上的乌青,“这个最简单,直接把脑袋往地上砸就行,就砸到我这种程度。你要是不敢,我亲自来帮你,事后我去给你请假,你敢来吗?”

    郑丽丽被怼得哑口无言。她知道乔珍珍性格霸道,她要真敢点头,乔珍珍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定要将她的脑袋磕破才会收手。

    自觉丢了脸面的郑丽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好朋友身上。然而乔玉兰眼看她落了下风,一句话都没有。

    郑丽丽心里有气,便推了她一把:“你不是经常说你堂妹老是装病不干活吗?现在又不说话了!”

    话毕,她烦躁地躺了回去,一把将脑袋蒙住。只留下神色尴尬的乔玉兰,还有面面相觑的众人。

    眼看气氛都快凝固了,老好人宋桂花终于出来打圆场。

    “都是误会,大家该睡的都睡吧,对了小霞,”宋桂花生硬地换了个话题,“火房那边还有热水不?乔珍珍脸上都是泥,她等会还得抹药呢。”

    丁小霞摇了摇头:“早就没了,不过我暖瓶里还剩下一点,但至多擦把脸。”

    话音一落,炕上其他有暖瓶的女知青们纷纷开口:“我那也有,就是不多,先给乔珍珍用吧。”

    “桂花,你看我那暖瓶里还剩热水不……”

    大家住在一个宿舍,平日虽看不惯乔珍珍的做派,但也不是什么多坏的人。乔珍珍真遇到困难了,她们也不会计较这么一点热水。

    一人凑一点,洗脸的热水好歹是够了。

    乔珍珍脸上的伤口多,不碰还好,一碰就疼。

    宋桂花还没给人上药,只是用毛巾清洗她脸上的泥点子,乔珍珍就痛得直往后躲,嘴上还一直在哎哟哎哟喊痛。

    丁小霞扣好外衣的扣子,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才将她给制住了。

    好不容易洗完了脸,再晾一会,就能上药了。

    乔珍珍举着镜子,观察脸上的伤势。

    镜子里的人模样凄惨,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青青紫紫,各种红痕,就连修长的脖颈上,都有好几道擦伤。

    乔珍珍知道原身之前也总是摔伤,是个不易留疤的体质,但心底依旧有些担心。

    不过忽略掉这些伤处,原身的模样和她有七八分相似,就是脸型好似要稍稍圆润一些。但最像的还是眉目,精致又漂亮,尤其是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简直和她本来的眼睛一模一样,特别灵气。

    乔珍珍对镜自照时,被她忽视良久的乔玉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双眸含泪,似有无尽的委屈:“珍珍,丽丽可能是误会我了。我没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只是提起过以前在家的时候,奶奶特别宠你,一直舍不得让你干活。”

    乔玉兰这个人特别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她认为郑丽丽刚刚的那些话会影响大家对她的看法,所以刚刚在心里琢磨了那么久,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了起来。

    她关切地看着乔珍珍:“我记得咱们下乡的时候,奶奶还一直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乔珍珍“砰”的一声将镜子重重拍在桌上,嗤笑道,“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见你起来帮我打盆热水啊?”

    此话一出,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神情古怪地看向乔玉兰。

    自乔珍珍受伤后,一直是宋桂花和丁小霞两人在忙前忙后,她们平日和乔珍珍压根没说过几句话。

    反倒是乔玉兰这个堂姐,先是跟郑丽丽一起说了会风凉话,然后又耍起了嘴皮子,但自始至终就没有下炕的意思。

    乔珍珍当场挑破此事,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乔玉兰也有些理亏,讪讪道:“我看已经有人在帮你了,我这一时也插不上手。”

    乔珍珍神色淡淡的:“那你明天帮我上工好了,也免得大队长老是批评我。”

    乔玉兰表情一僵,口头上的好人她愿意做,给人干活她是不愿意的。

    “我明天也要挣工分,要不然……”乔玉兰作势要下炕,“不然我去火房帮你烧热水吧?你热水还够用吗?”

    乔玉兰磨磨蹭蹭地开始穿衣服,她就等着乔珍珍出言拒绝。

    毕竟以前,她只要一提到要给乔珍珍帮忙,乔珍珍便会火冒三丈,说她装模作样。

    然而这次,乔珍珍不仅没有发脾气,头还点得飞快。

    “好呀,正好我还想洗个澡呢。”乔珍珍毫不见外道,“夜里冷,你记得多烧几锅热水,不然我不够用。”

    乔玉兰被乔珍珍这不按照常理出牌给打懵了。

    黑灯瞎火的,谁愿意大晚上的去给人烧洗澡水?还要好几锅!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将这个好人做到底。

    乔玉兰悻悻地去了火房,而乔珍珍就跟没事人一样,再次举起了镜子。

    第3章

    宋桂花和丁小霞开始给乔珍珍抹药。

    乔珍珍原以为上药会很煎熬,但没想到村里的赤脚大夫给她随手拿的药膏还挺好用,涂在脸上凉丝丝的,气味也不算难闻。

    因为没有想象中的痛,乔珍珍紧绷的情绪缓解下来,这才想起了宋桂花因为送她去卫生室,错过了晚饭。

    除了原身,其他知青都是轮流下厨,来解决吃饭问题的。

    这伙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一般都是高粱饭配各种咸菜,或是各种粗面馍馍。

    原身刚下乡时,也是跟大家一起搭伙。可没过两天,她就受不了这种苦日子,自己单独开起了小灶。

    大家觉得她不合群,还喜欢搞特殊,两方的关系便疏远起来。

    乔珍珍放下镜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宋桂花:“桂花姐,咱们两个都没吃晚饭,我箱子里有鸡蛋和富强粉,你去火房煮两碗面吧。”

    鸡蛋和富强粉都是好东西,宋桂花不愿意占她这个便宜,拒绝道:“我随便垫一口就行,这么好的东西,你自个省着吃。”

    乔珍珍:“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忙,请你吃碗面算什么?你要是不肯,我以后都不敢麻烦你了。况且……我还想借机尝尝你的手艺,你就去给我做吧~”

    乔珍珍抱着宋桂花的手臂轻晃,她撒起娇来,一向是男女老少通吃。

    宋桂花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

    屋里的人都没睡,一直支着耳朵听动静,得知乔珍珍要请宋桂花吃鸡蛋面,羡慕得直咽口水。

    乔珍珍的箱子就放在她的铺盖边。

    乡下老鼠多,吃的东西不能乱放,一些有味道的,抑或是不经放的,都是当天吃完。其他耐放的,就锁在箱子里。

    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乔珍珍她爹每个月除了给她寄钱寄票,还寄各种奶糖、罐头、麦乳精等稀罕物。

    乔父结婚晚,28岁时才得了原身这个闺女,夫妻俩那真的是当做眼珠子来疼。

    他跟乔母都是苦过来的,小时候饿得直啃树皮,立志要将两人的闺女给养得白白胖胖。

    乔母死后,乔父也没忘了当时的约定。

    他每次回去看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先掂掂闺女的重量。

    重了还好,一旦轻了,立马就要打发岳连香回老家,他再另外找人带孩子。

    岳连香舍不得每月那二十块钱,自是慌了,好说歹说,又做出了好一番保证,才堪堪将人给劝住。

    此后,岳连香不仅不敢克扣原身的吃食,还得换着法子给她做肉、做鸡蛋吃。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身从小就要比同龄人圆润。直到十四五岁,身体开始抽条,这才慢慢瘦了下来。

    半年前,原身一意孤行要下乡,把乔父给气得不轻,当时放话再不管她,但次月就寄来了各种生活物资。

    因有乔父补贴,原身下乡这些日子,在吃这方面,还真没亏待过自己。

    在一众面黄肌瘦的知青中,唯她面色红润,脸上的奶膘都未褪去,身材曲线也是凹凸有致。

    宋桂花去开箱子时,乔珍珍又道:“桂花姐,你帮我把桃酥也拿出来吧,给大家都分两块。我今天回来得这么晚,肯定打扰了大家休息。”

    炕上的人一听这话,都坐了起来,朝乔珍珍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这有啥打扰的……”

    最后,宋桂花还是按照乔珍珍的意思,给大家都分了两块桃酥,只除了在火房烧火的乔玉兰,还有蒙在被子里的郑丽丽。

    物资匮乏,大家难得吃一回桃酥,心里都美滋滋的。因为舍不得,只浅尝一块解解馋,另一块则是用帕子收了起来,留着明天吃。

    宋桂花也分了两块,不过她惦记着要去火房做面的事,把桃酥收好人就走了。

    火房里,乔玉兰正坐在灶膛前烧火,她一眼就看到了宋桂花手上的富强粉,了然道:“珍珍是要吃面吧?怎么还使唤起你来了?”

    宋桂花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有哪里不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乔玉兰就又说话了。

    “要吃面喊我不就行了,大晚上的还劳烦你。桂花姐,你可别往心里去,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被家里宠大的,不会体贴人。”

    乔玉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宋桂花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她现在对乔玉兰的感觉很微妙。

    有件事她一直没说,她在宿舍里给乔珍珍凑热水洗脸时,因为大家的暖瓶都统一放在桌下,她不小心碰到了乔玉兰的暖瓶,里面满满一壶热水。

    只不过乔玉兰当时没有主动说要给乔珍珍用,她也就没有多事,只当做不知情。毕竟人家也可能只是忘了,她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可现在再听乔玉兰提起乔珍珍,虽然只是简单唠几句家常,但一细想,又好像是在处处贬低乔珍珍。

    宋桂花心里有些异样,经过今天,她发现姐妹俩都和她印象中的形象不太相符。

    乔珍珍好像没有那么差劲,而乔玉兰也没有她表面上的这么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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