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突然明白年少时期为什么会因为陈徊和别人走得近而愤怒,在得知陈徊出国以后的怅然若失,在知道有人要杀陈徊以后惴惴不安,以及一次又一次纵容他的过分性爱。因为爱所以忍不住妥协和讨好。
他总想在爱的人面前维持完美形象,在女儿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的好妈妈,在父母面前,他是二十四孝好儿子。
任何影响他完美形象的人都要被肃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陈徊面前,他开始想要跟过去那个伤害过他的人割席。
他得在陈徊面前,亲手杀死曾经的他自己。
陈徊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看着男人专心致志地帮他洗澡,打沐浴露和洗头发,稀松平常,就像很正常的丈夫对待妻子一样。
他想,陈徊是个可怕的人,内心如同看不到尽头的寒潭。在他面前似乎永远体面,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用一些手段让他发疯,让他围着自己转。
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都是那个歇斯底里的人,喊着想要离开,现在又卑微低劣地想要留下。
袁非霭深吸了一口气,把身子低下,让温水更多地浸没他的身躯。他又想,陈徊似乎也不是那么体面。
也有过一次狼狈。
大雨之中的水族馆,在荧光小鱼的见证下,陈徊在他面前哭了。
那天陈徊还说他会很听话。
又骗人了,一点也不听话。
他盯着陈徊,直到陈徊也看向他。
“怎么了?还生气吗?”
袁非霭摇摇头,想了想,他说:“陈徊,你欠我一场烟花。”
陈徊回忆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打给他的电话里告诉他会放烟花。
确实没有烟花,只有一个要伤害他的人。
“今年生日给你补上。”陈徊帮他揉头发,力道很轻,低声在他耳边哄:“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是你能想到的,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他快过生日了,陈徊一直记得。
袁非霭转头与他面对面,“真的吗?”
“那我想让你把送给Winson的钢琴要回来。”
“想好了。唯一的机会要许这样的愿望吗?”陈徊挑眉。
袁非霭把脸的一半埋进温水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定睛看着他:“是。”
“你先去把钢琴要回来其他的再说。”
陈徊沉吟片刻,答应道,“好。”长腿?老阿?姨追更本?文
随之,他放水冲掉袁非霭脑袋上的泡沫,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用干净的浴巾裹上扔到沙发上。
坐在沙发上,袁非霭听到窗外烟花燃放时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又一阵,将黑夜染得五彩斑斓。他在沙发上坐起身,问陈徊,“为什么今天告诉我你就是‘他’?”
陈徊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跟他网聊这件事。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那为什么以前不说?”袁非霭看着他在淋浴间门口的背影道。
陈徊回头,“怕你半夜起来杀了我。”
“现在就不怕了?”袁非霭把裹着的浴巾摘下来,仓促地搓了一下头发,目光始终没从陈徊身上挪下来。
陈徊这种人…真是藏秘密的好手。
如果他不提,袁非霭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还有Winson和他这次来要谈的项目,如果不是特意打听,陈徊真能把这些东西都藏的不露痕迹。
“现在想让你知道。”陈徊看着他,隔着几米的距离,袁非霭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想知道。”袁非霭口是心非。
平心而论他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是有些如释重负的。他这几年一直在担心,万一当年在网上跟别的男人聊天的事被陈徊知道了怎么办。
陈徊会把他绑在家里把他的屄日烂吧?
袁非霭甚至有几次做梦梦到这件事被陈徊知道,吓得他半夜惊醒,看到躺在床边的陈徊呆坐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睡回去。
明明没有实质性夫妻关系,但他就是害怕陈徊知道。
“因为想让你知道,你爱的人一直都是我。”陈徊走到他面前,把吹风机递给他。
十八岁时你爱的人是我,每天跟你聊天的人也是我。现在你爱的人是我,你两个孩子的爹也都是我。
袁非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谁爱你啊?”袁非霭摸了下鼻子,有点不自在。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被陈徊洞穿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随时随地在想什么。
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引导他胡思乱想。
不能再着了陈徊的道。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了。”袁非霭擦头发下着逐客令。
陈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窗外的烟花声停下,凝固着的空气安静异常。陈徊走到他面前,打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风声在袁非霭的耳畔响起,模糊不清的声音里他听到陈徊似乎说了一句:“不想老公晚上留下来陪你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头顶长出黑头发了,要不要抽空染一下?”
袁非霭没答话,他沉默着想,陈徊在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希望自己因为依赖他而离不开他吗?是为了报复他吗?还是积攒着细碎的爱意让他下一次被丢出去的时候像是坠崖一样痛苦?
他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袁非霭看着陈徊,回忆起那个在水族馆跟他表白的少年。
现在的陈徊,是不是也杀死了心里那个曾经满怀爱意和期待的少年?
在袁非霭背后提着吹风机的陈徊自然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陈徊此刻心里想的东西很简单。
他被袁非霭伺候爽了,理所应当地也该干点什么让袁非霭也爽爽。
【作家想说的话:】
可是宝贝,他没有杀死那个满怀爱意和期待的少年,只是把他藏起来了,这些年你一直也没找到,没办法他只能露出一点马脚让你发现他喜欢你。
太神奇啦!人只要付出真心,就会获得伤害(虐)
陈徊帮袁非霭吹完头发以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墙之隔,夫妻俩各怀鬼胎。
当陈徊走后,袁非霭缓慢地移步到窗前。
窗外景色宜人,站在窗前能听到海浪声,悠远绵长,浪花浅白,一浪推着一浪。
可大海带不走他的烦心事,他无法消解心中的焦虑。
他该怎么做呢?没人能告诉他。
他想起开车送陈徊回家那一年,风声如潮水,远处翻涌的海浪也是这样,骑车从城市到郊区,一路上风驰电掣,周围一切都热闹。
他要是那个时候就跟陈徊在一起呢?
他们可能会躲在没人能看得到的空教室偷偷接吻吧,他可能申请换座位到陈徊的身后,上课的时候偷偷在他脖子后面吹气。
在临放假的几天借口邀请同学回家学习的理由正大光明地把陈徊领回家。让他住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他认真给自己讲题的时候偷偷亲他,以及半夜钻到他被窝里撩拨他。
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让陈徊给他梳头发和帮他刷牙。
在九月,返校的时候一起路过学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小吃街。遇到大雨就一起躲在学校门口的停车棚里。在冬天,一起穿过人群,他抬头说话,陈徊低头笑着看他。
偶尔也会吵架,但低头的人总是陈徊。
大家都会知道陈徊是他男朋友,是他随叫随到的漂亮小狗。他们不走在一起时仿佛也有一根线,把他们绑在一起,走到哪里都彼此相依。
海风打在袁非霭脸上,他看着远方忽明忽暗的灯光和林立的楼宇,自嘲似地笑了一声。
是他亲手掐灭了陈徊爱他的那道光。
风撩起他的影子,他闭上眼,回到了最不愿意被回忆起的那天。
季初,天气开始转冷,袁非霭从长廊走回教室,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正在为了校运会排练的军乐队和代表方队。
高二下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距离他拒绝陈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余。
这段时日,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在为校运会做准备,操场上热闹非凡,反而是一贯喧闹的班级现在安静得可怕。离开老师的监督,现在留在班级里的同学都是平时就埋头苦学的那群人。
至于袁非霭,没人管他,他想干嘛就干嘛。
他学习不错,平日里也算守纪律。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后要去国外,没人在意他究竟认不认真读书。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对其极为敬而远之。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别开摄像头的位置,站在长廊上点了根烟。
烟雾顺着长廊大大敞开的窗户溜出去,顺着操场上的西洋乐器声音,一同消失在少年人正蒸发的青春里。
随后,他低头看到正站在楼下背书的陈徊。少年脱了校服外衣,穿的是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陈徊拿着的书是文言文注解,许是实在枯燥,他看到陈徊隔十几分钟会站在门口往外瞟几眼。
袁非霭觉得有趣,像陈徊这种人也有走神的时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像这种书呆子走神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袁非霭看着少年的背影琢磨着,却不想,对上了正转过来时的目光。陈徊与他对视,目光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何会盯着自己瞧。
袁非霭下意识心虚地转过头去。
他以为陈徊会回教室去,没想到他竟然顺着楼梯直接找上来了。
当陈徊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口干舌燥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这几乎是他们那次在水族馆分别以后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陈徊推了一下眼镜,问他干吗要看自己。
袁非霭不以为意地摆手,说是无意扫到的。
陈徊看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以后别总盯着我看了。我也会觉得很累的。”
风从窗户口吹进来,明明很冷,可袁非霭一点也觉察不出。他只觉得自己气血逆流,被堵得难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太自作多情。”袁非霭毫不示弱地回怼了一句。
陈徊叹了口气,觉得跟袁非霭没什么好聊的,转身离开。原路返回教室。
袁非霭越想越觉得来气。
陈徊不是说喜欢他吗?不是说听他话吗?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在陈徊身后,直到陈徊又叹了声气问他到底要干嘛。
“想跟你聊聊。”袁非霭趾高气扬地开口,丝毫没有意识自己是在征求陈徊的意见。
“好。”陈徊顺着锁坏掉的窗户跳进杂物间,靠在废旧的桌椅上问袁非霭想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袁非霭扯了张旧椅子,坐在他对面问道。
陈徊平静地与他对视,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我不想再纠缠你。”
“而且,我也不知道跟你该聊什么。”
“你骗我,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了。”
陈徊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很多东西。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无情的,但他咬紧牙关也不会再让自己犯上一次的错误了。他不能再让袁非霭伤害他,尤其是在明白,自己的心还是会为眼前的人跳动时。
袁非霭有退路,可他没有。
他的真心经不起激荡,他的生活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只有埋头学习,考上一个差不多的学校,找个好一些的工作。他的生命才会发生改变。
他本来就不应该肖想袁非霭这种人的。那天回去他仔细想过,他和袁非霭是两个世界的人,袁小少爷一个月的生活费可能是未来他三十岁时一年的工资。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袁非霭面前。
“可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袁非霭心里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他想向陈徊问出个究竟来。
陈徊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放在他的扣子上,摸着鼻子说:“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骗你吗?”袁非霭起身,走近一步。
陈徊没说话。空气安静得可怕。
“还是说,你喜欢上她了?”袁非霭步步紧逼地开口追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控。
陈徊知道他说的是最近跟他走的很近的女同学。他知道所有人都在传他们谈恋爱了,其实并没有,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而已。
“你说话啊?”袁非霭声音拔高了几分。
“跟你没关系。”陈徊冷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袁非霭没改,他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娇纵且不讲道理,非常固执。
“我说对了,是吗?”袁非霭的脸色很难看,季末的冷风顺着门口吹进来,许久没人的杂物室有些冷,但二人此刻都顾不上这些。
袁非霭站在原地,神色阴郁,冷着一张脸,周身的气质极为阴冷。
“跟她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你别找她麻烦。”陈徊看着袁非霭逐渐难看的面色,心里担忧,怕他因为自己的原因刁难别人。
这句话落在袁非霭耳朵里极其别扭。
他知道陈徊对他的印象不好,可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二人之间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在对峙之下,还是陈徊先败下阵来,他深呼吸一口空气,淡淡道,“我们没谈恋爱,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什么。”
“希望你别听其他人传出来的谣言。”
袁非霭目光阴冷,许久吐出一句,“可她跟你表白了啊。”
陈徊一愣,他没想到袁非霭连这个都知道。
“你答应她了吗?”袁非霭继续问。R雯全篇⑦105⑧⑧"5⑨'0
陈徊摇头,他总觉得袁非霭要到临界点了,再谈下去,恐怕他们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但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指使他驻足于此。
袁非霭的问题和谈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他对自己也有感觉,所以才会问这些呢?
“我没答应她。我不喜欢她。”陈徊站在他面前阐述着。
袁非霭像是被顺了一下毛,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他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对于陈徊而言比妈和老婆同时掉到水里还难回答。
他该怎么回答呢?倘若追随着自己的心,回答选袁非霭,他就又变成三个月前那个任由眼前人随意捉弄的蠢货了。可回答选她,袁非霭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不敢想。
杂物间没开灯,午后的阳光被阴云遮住,天像是骤然黑下来一般,仿佛风雨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