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商今悦看中他的原因,是因为贺家女婿原本也是程阳集团董事会里的一员,被沈先序玩了套脏的夺了股权,吃了哑巴亏,现在新仇旧恨叠加,他不可能放弃一个能报复沈先序的机会,就看贺董乐意花多少在和沈先序较劲上了。重要的人总共也不过四五个,到齐了之后各自落座,沈先序春风得意地坐在了离商今悦不远的主位上,客套地和周围人寒暄。
临到了宴会结束,他才眯起眼看向商今悦讥讽:“商总,别来无恙啊。两年不见,怎么憔悴了许多,精神也不如从前了……也真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样相见的时候。”
商今悦压根不在乎,淡淡地抿了口红酒:“比不上沈总精神,六十来岁了还有功夫把自己折腾得妻离子散……沈总,离婚快乐啊。”
沈先序的脸色一沉,商今悦看得出他对商妍是有过真感情的,不可能不介怀离婚的事。
他顿了片刻,很快恢复了沉静,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一直不明白,你和我斗了大半辈子,到底图个什么?说客观些,沈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和程硕现在的关系,你也算得上我的女儿了吧?集团在我手里,难道以后不都会重新回到你们手上吗?”
选择试图在和商今悦吵嘴中占上风,简直是沈先序做过最蠢的决定。
商今悦冷冷地盯着他,毫不留情:“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和你争了?不是你狗屁本事没有,一直想证明你自己个儿吗?要不是我出国照顾你儿子,你争得过我吗?两年里,对你的儿子女儿不闻不问,现在倒是有脸谈情分……现在这整个桌子边上的人,就只有你最没资格谈论这件事。”
旁边还有个贺董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手大笑,一度让沈先序完全下不来台。
但很快,他也跟着哈哈大笑了几声,声音刺耳又轻蔑,凝望着商今悦意味深长:“那我们就不谈感情。商总,这次项目,你已经输了。集团那边不会同意给你签订协议,你周三前拿不到钱入股,你之前找到的合作方很快就会陆陆续续地撤资……不是我想跟商总谈感情,只怕到时候商总要怪我不近人情,让你们一点好处都捞不上啊。”
商今悦睨他一眼,冷哼:“你的大话留在你控股的那天再说。”
“我说的哪一点有问题吗?放眼整个京城,不会再有公司和银行,能愿意在周三之前,帮你担保那么大金额的贷款。不过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给你……”
“谁说没有。”
一直在看戏的贺董忽然开口,原本温和的眉眼也渐渐变得犀利,缓缓落到是沈先序身上:“我愿意给她贷。”
现场瞬间一片鸦雀无声,包括商今悦:她完全想不到贺董愿意做到这一步的理由。
沈先序微怔片刻,嘴角抽了抽:“贺董,这是何必呢,你不是不知道她现在要填多少的窟窿……”
贺董淡然地扯出一张纸巾擦嘴:“愿不愿意给她填,是我的决定;有没有本事帮她填,才是沈总应该操心的事。”
沈先序的脸色无可避免地变得难看,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还能杀出来个拦路虎:“您和商总……是什么关系?”
“首映会上见过一面,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但就是和商总聊得十分投机。”
贺董看到沈先序吃瘪,心情相当愉快地对着他摇摇头:“多行不义的后果啊,沈总……就算今天没有我站出来,你翻车也是迟早的事。小商总吃完了吗,一起出去聊聊担保的事?”
首映会。
商今悦却忽然想到什么,灵光乍现,愣愣地点了下头,跟在贺董身后一同离席。
等到了一个无人的包厢,贺董拿出了准备好的抵押资料递了过去:“放心去做吧,我一早就准备好了,陪你一起和沈先序杠到底。”
商今悦翻着那些已经准备齐全的资料,分明是在她认识贺董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也可以牵强地解释为他一早就在为了找人一同对抗沈先序做准备,可从发现融资转机、到首映和他认识、再到现场忽然提出的担保贷款,种种巧合联在一起,实在不可能再是意外。
商今悦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
“贺董”,商今悦眼圈发红地盯着贺董,气息不稳:“背后做担保的人,不是您,对吗?”
贺董的脸色变得尴尬了一瞬:“你看这些项目,能不是我的……”
“是宴北川,对吗?”
她直直地望向贺董被拆穿后心虚的视线,一瞬间感觉心跳和呼吸都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变得紧促:“这些……都是他故意让您用您的名义来帮我的,对吗?”
良久后,贺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全是吧。”
他脸上露出个精明狡黠的笑:“我也看沈先序不爽很久了,原本就投了不少……不过宴董既然愿意承担所有成本,还是卖两边情面,我当然乐意做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他说完还有些遗憾:“不过现在你都猜出来了,宴董那边不知道还会不会记我的好。”
“他会的……”
商今悦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那股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已经要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我……抱歉,贺董,我们改天再聊吧,我现在有些急事……”
她甚至等不了回答就冲出了包厢,迅速开车前往宴北川的住处。
一刻也等不了了。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见到宴北川。
第85章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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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气温有些冷,
她坐在车里气息微颤,却不是因为寒冷。
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不知道宴北川在不在家,
不知道见了他要说什么。但就在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刻,她完全被一股冲动操纵着情感行动:她现在就想想见到宴北川。
宴北川真的还喜欢她。
明确了这个念头之后,
她就只想立刻去到他身边陪伴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这两年并不是他一个人徒劳无果的苦涩等待。
一下车,
她就马不停蹄地往楼上去,边打给宴北川电话边着急地敲着门。
电话接通的瞬间,门也随后打开。
门后的宴北川像是才洗完澡不久,
身上还冒着腾腾的水气,一身灰色的丝绸睡袍,
带着副无框眼镜,视线茫然地看到了她,又看了眼刚接通了她来电的手机屏幕,更加困惑:“出什么事……”
“我想见你!”
商今悦迫不及待地冲进门抓住了他的浴袍领子,
紧紧盯进他的错愕而惊喜的视线:“我也……”
话说到一半,脸先烧了个透。
商今悦本来是打算一进门就立刻告诉他,
但到了真的看到他的时候,
她才发现这句话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说出口。
要是又只是误会怎么办,
要是又是宴北川计划中的一部分怎么办,
要是是她的自作多情怎么办……
她从不会把有可能会伤害自己自尊的机会递给任何人,为了让自己高兴,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难堪,
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秉承着伤害别人也不能伤害自己的理念活到了现在,
甚至不惜舍弃他人的尊严和体面。
现在要让她把自己放到一个患得患失的危险位置,那一恐惧的感触瞬间由咽喉里梗塞住的那口气,瞬间遍布去全身上下的所有位置,让她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已经说出去的话还撂在空气中,她僵硬地重复:“我也……”
宴北川俯身,不明状况地歪了下头和她对视确认:“你也?”
商今悦被宴北川的这句反问弄得一点气势也没有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算不说什么尊严后果之类的,好像这么突然表白,又冒昧又唐突的……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成功说服了自己打退堂鼓:“我也……想做了。”
……结果一顺嘴,说了个更冒昧的。
宴北川失笑,虽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有的兴致,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看着商今悦自己把自己气得说不出话,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地垂下了尴尬又纠结的视线,他忍俊不禁,立刻摘下眼镜,偏头吻了过去。
商今悦原本还在抱怨,宴北川一吻过来,她也就很自然地顺承下了这个吻,宴北川把她往自己身体里渡,反手关上了门,边吻边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往楼上去。
商今悦勾着他的脖颈,慢慢地也被亲得忘了前面的不满,她现在就想用遍全部的手段对宴北川表达自己的感情。
宴北川对她突然的兴致有过不解,但还是高兴更多,拿出了比平时更甚的热情迎合她的心愿。
商今悦不断应承着他的亲吻和冗长的涌动,春雨延绵之际,都没注意到宴北川什么时候又关上了灯,伸手摸到宴北川和上次一样没有脱掉睡衣,她很快想到了网上看见的那些照片,手刚伸进浴袍想一探究竟的时候,迅速被还在她颈间蛰伏着咬着她的宴北川头也不抬地捉了出来。
他一只大手轻松地包着商今悦的两只手腕绕到自己的脖颈,急促的吻和呼吸绵绵打在她的耳后,他声音低哑,熟练地扯开话题:“抱抱我……”
她每次面对宴北川撒娇总是毫无抵抗力,这次也毫不例外地没有察觉到他的故意,心口立刻软下来。
手刚搂住他的脖颈一瞬间,宴北川忽然松口,卡住她的腰将她直接抱起,联系着的两人立刻相贴到一个不可思议亲密的角度:宴北川从前就最喜欢能面对着看见彼此的方式。
商今悦咬着唇仰颈倒吸了一口气,俯下视线就能看见宴北川失焦的视线已经完全变得迷醉,贪婪地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位置,呼吸凌乱地凑近时,唇再度眷恋地停留在了她的锁骨前,固执地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商今悦从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看来,身上那些精彩的痕迹,全都是这些时候留下的。
她不怎么注意的原因,也是因为以往这个时候,她更喜欢趴在宴北川肩头闭眼享受他的劳动成果,再听宴北川忽然央求几句,要她转过去面对着他,不论是为了接吻还是单纯地望着彼此。
挑逗宴北川这个小古板总是很有意思,明明他自己的脸颊、耳根都因为对视红了个透,每次却都执拗地想要看见她的脸。
但现在她忽然就理解了宴北川要求,当对他的爱已经溢出到了某种地步,她时时刻刻地看着他都会觉得高兴。
看他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看他生动地做出每一个表情,看他因为她而表达出不同的感受……看到爱的人真真切切地在眼前的安心和幸福。
今天这种感受更甚,她直接伸手捧起宴北川的脸吻了过去。
宴北川讶异到瞳孔微微震颤,全身上下都忘记了动作,眼眶润湿了一瞬后,只有呼吸在越发急迫地加重,终于闭上双眼,失去控制地将她抵上墙边索取。
缠绵期间,她有时候会莫名替宴北川觉得委屈:“你到底……怎么说服了自己再来找我的……”
那样的身世和经历,她也实在说不上是他的良配,宴北川到底花了多大的决心,才来主动找她求包养,做他曾经最不愿接受的第三者的。
宴北川的反应迟钝了一瞬,良久后只是淡笑一下,吻了吻她的鬓发:“不难接受……是我以前太死板,现在走投无路,还要靠商总撑腰呢……”
商今悦说不出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的话,只是感觉心跳像是随着宴北川的决定酸涩。
筋疲力尽之后已经是深夜,宴北川照旧抱着她洗漱完回床上睡觉,她虽然眼皮沉得厉害,但心里总揣着什么时机跟宴北川挑明的事儿,怎么也睡不安稳。
而就在她在宴北川怀里躺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她忽然感到了宴北川细细簌簌起床的动静。
大概是以为她睡了。
他起床的幅度很小,动作又轻又缓慢,完全离开床的时候,她连头发丝都没怎么挪动,他的手抱着她的脑袋,轻柔地将她放回到枕头后才轻步离开。
要是商今悦现在睡了,绝对不会被吵醒。
这么晚了,要去哪?
商今悦不解,竖着耳朵听到宴北川下楼之后,也跟着轻手轻脚地下床,猫在二楼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偷瞄客厅的动向。
他正好拿了个杯子刚从厨房走出来,这个视野过去,他一直背对着楼上。
她看见宴北川先去接了杯水,但水已经接满了很久后,他仍然停在原地很久没有行动,抬手试图撑住饮水机的手却尤其迟缓笨拙,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从容。
宴北川一直静默地站了很久,某一瞬像是突然出现了什么异样,他的背脊随着几声若有似无的叹气缓缓塌下,手臂忽然连动着肩膀开始了停止不住的颤抖。
他无声地抚着胸腔中的痛苦缓解,还试图和身体的掌控权谈判。
商今悦认得这是躯体化的表现,立刻急匆匆地下楼准备带他去休息。
宴北川迅速地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真的看见商今悦的一瞬,立刻像是被抓包了做坏事的小孩似的,慌张地将手中的药和水杯藏到了身后。
商今悦的脚步顿住,两人对视着,宴北川干笑一声:“怎么突然醒了……”
商今悦眼底一酸:“我看到你生病了。”
“我没有”,他抿唇,故作轻松地后退几步:“我就起床喝口水。”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让他的谎言变得有多容易拆穿,商今悦眼底酸涩到说不出一句话,不由分说地朝他快步走去。
宴北川退一步,她就往前去两步。
终于等到他的后背撞到墙面退无可退的情况,宴北川忽然背过她,一把将手中的药丢进口中嚼了两下硬咽了下去。
“你别!”
商今悦连忙跑到他身边,生怕他噎住,抓起那杯水又气又急地往他面前送,压抑着情绪温和安抚:“快喝水、苦不苦啊……”
“我没事……”
宴北川含糊地应她不肯张口,还试图用强撑精神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让你喝你就喝!你这是没事的状态吗!”
她急得没忍住发了火,宴北川的肩完全没停下来震颤,垂着眼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无措,但还是先听话地顺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下去。
商今悦立刻趁他不注意的间隙,伸手摸了他的浴袍前领,宴北川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商今悦已经碰到他手臂上那些泥泞的伤疤。
宴北川知道事到如今再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仍不死心地小声阻拦:“我真的没事……”
“你有事,我查到你之前生病了”,商今悦一字一顿,鼻尖瞬间红透,伸手扒着他的衣领,声线哽咽到有些失声:“不准挡、让我看看你……”
“不要看。”
“听话……”
“不好看。”
宴北川控制不住委屈,偏着头抿紧了唇:“很恶心。”
商今悦认真地双手把他滚烫的脸捧了回来,鼻音浓厚:“听我的话,好不好……”
宴北川力度隐隐有了懈怠的痕迹,沉默了许久之后垂下脑袋低声:“就只看手臂……行吗。”
商今悦默许地缓缓抽出了手,等着他纠结着慢慢向上揭开衣袖,才刚到手腕下方不远的位置,就露出来了第一条疤痕。
尽管破开的皮肉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可那些格格不入的鲜白色肌理,像是正被撕扯着连接上原本的皮肤,显得格外可怖,永远地存在于手臂上无从恢复。
随着袖口一点点往上,露出了越来越多的伤痕,尽管都已经恢复了许久,它们各个仍是狰狞而显眼。
商今悦探出指尖轻柔地碰触,生怕重一些力度,那些愈合的疤痕就会又随着她的动作再度崩裂开来,视线却像是和那些紧紧撕扯着的血肉长在了一起,随之生长的时候,眼眶一圈圈地不断发热。
“别看了……”
宴北川又想伸手去挡,商今悦缄默地拦住他,不稳的指尖温和地挽起他的整只手臂,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像是一道道的划在了自己的心口:一条、两条……
最后她视线模糊到几乎看不清那些疤痕,握起他的另一只手臂翻看,发现两只手都无一幸免地布满伤痕的瞬间就完全克制不住眼泪,背过身去紧紧捂住了脸试图将那些眼泪咽回。
“不看了不看了”,宴北川见了急忙拿了纸,绕过去找她:“别哭啊,怎么还哭了……”
“你在吃药……你根本就接受不了当第三者对不对?”
商今悦被他走过来的瞬间立刻看着他直白开口,宴北川的手微微僵住,很快恢复过来继续帮她擦眼泪:“没有啊,我能接受……”
“那你身上的疤呢?”
“……娱乐圈,拍戏压力大嘛。”
“不要撒谎”,商今悦盯紧他的眼睛:“你根本就接受不了的事,为什么又在逼着自己去接受?你都生病了为什么还想瞒着我?”
宴北川深呼吸着,埋着头喃喃:“我真的没有接受不了……”
她眼眶一热,又受不了情绪想回过头去擦,刚准备转身的瞬间就立刻被宴北川追上来拉住衣角。
他下意识地以为她要走去挽留,很快理智追回俩,感觉到她只想擦眼泪后立刻神色变得慌张。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顾不得一切地低声辩解:“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她眉心难受地紧拧重新看向他,宴北川也没料到会这么突然地被发现所有,恐惧和不安一瞬间冒到了极点。
他害怕到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真的都可以接受……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我这些年,确实是有一点点的病……但我保证、我真的可以保证,我一定不会在你面前变奇怪,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要我帮什么忙,我没准也能有点用处……你就……”
他忽然失声,一低下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抖,好不容易才呼吸上一口气:“你就让我有个名头,留在你身边吧……好不好……”
像是被忽然挖空了心脏,她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中的酸涩,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而感觉到如此地痛彻心扉,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宴北川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宴北川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就连到了现在,他也只字不提自己带去给他的痛苦,还在压抑着自己的全部,去央求一个留在她身边的机会,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