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几天后约好了帮沈程硕看眼睛的医生,去之前两人又回了趟集团细查沈先序的动静。不知道该说沈先序是士别三日,还是真有高人指点,他这次做得很聪明,基本挑不出来多的毛病,而且介于和沈程硕之间的关系,他和沈程硕也都逃不开股权纠纷。
沈程硕看不见之后,要么靠系统,要么靠商今悦描述提问了解情况,基本帮不到她太多,大多数的工作量都压在了商今悦身上。
沈程硕哪舍得让她受过这些累,他从前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但这两年里许多事要靠着商今悦辛苦,他早就让他觉得坐立难安了,现在干脆都有了想放弃争回程阳的想法。
还是商今悦一文件轻拍了下他的脑门把他敲醒了:“你不争我还争呢。”
沈程硕很快也冷静下来,重新振作开始一点点地听。
商今悦刚从陶舟岳那拿了碟切好的果盘,为了给沈程硕打气,干脆抱着电脑坐去了他怀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他怀里不安分地翻过来翻过去,戳几个水果,喂喂自己再喂他一口。
折腾了几个小时,商今悦忽然翻到了几个没什么干系的投资,但看到“宴北川”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瞬间划不开手了。
迟疑了好一会,她还是了解了下详细,才知道原来宴北川现在重拍的那部电影,就是他们两年前停拍的那一部。
而当年那部电影因为霍明礼的事草草收尾,现在宴北川把这部翻出来重拍,好像又因为退圈的舆论墙倒众人推,被之前就看不惯他的资方各种孤立针对。
她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脑子忽然不知道怎么的抽了下:当年的事再怎么说也是她对不起他多一点,要不……偷偷帮他注个资?
她觉得或许就是因为愧疚,这些年里她才一直忘不掉宴北川,没准把当初亏欠他的人情还干净了,她也就能顺利放下了。
但一想到宴北川带着婚戒,对着镜头从容陈述的样子,她又甩甩脑袋把这个念头给丢了:人家都准备结婚了,就别再去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她纠结的时候,反常的安静很快被沈程硕察觉:“怎么了?”
她回过神,知道寻常的话骗不到沈程硕,干脆真假参半:“昨天不是跟岑溪音看电影去了吗?刚才看到个投资,在想要不也投个电影看看。”
“想投就投呀”,沈程硕支持地很快,将她搂抱着:“你这两年还是太累了,多腾出来些时间做你自己想做的。”
商今悦轻啧一声,他立刻哑了下来。
都两年了,她还没纠正过来沈程硕对她的付出诚惶诚恐的这件事,反而还想让商今悦对他少一点关注。
她也是终于感受到了沈程硕到底有多没有安全感,甚至到现在,沈程硕都舍不得离开哥哥这个安全的身份。
沈程硕对她是真的爱他这件事,表现得非常不自信,总担心自己会被她当作麻烦而被抛弃。
商今悦知道这需要很多时间,这两年里她慢慢也学会了体谅和共情他人,明白沈程硕自己治了这么久的病,在收效甚微的情况下,心理压力也是会与日俱增的。
更不提沈程硕之前一直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提心吊胆的那二十年的心理问题还没被解决。
于是她叹了声气后,放下了电脑跨坐去他身上,耐心地俯身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认认真真地亲了一下又一下。
直到手中的脸颊逐渐变得滚烫,沈程硕的视线也随之变得迷离,皱眉委屈地慢慢凑进了她的怀中轻蹭,嗓音迷糊地撒着娇:“今悦……”
对沈程硕来说,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抵不上直接了当的亲吻。
商今悦百试不厌,还不忘加强训练,手指擦着他的唇瓣温柔引导:“都教过你很多遍了,这个时候可以叫老婆。”
沈程硕被碰到唇瓣的时候惊掠了一下,明明眼睛看不见了,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扭过去不敢抬起对她,直到被商今悦再次捏起下巴,温凉指尖萦绕着的清香,让他不敢动作地屏住了呼吸。
最终他却还是没忍住深深地喘了口气,那清香便狡猾地顺着鼻息卷入,鬼使神差地让他撬开了双唇,抬眸期许地对着她,模样分明是想承一个吻,话语却怯懦地堵在了喉间。
商今悦见状无奈地笑了笑,放松了要求:“那叫宝贝总可以吧?”
他眉心迅速舒展,伸手又把她的腰往自己面前送了几分:“宝贝……”
商今悦也守信地低下头,奖励了他一个缠绵的深吻。
期间想到沈程硕要是知道了还宴北川人情的事后,肯定会多想,她左右思量之后,她还是打消了注资的念头。
第76章
76
76
随后,
两人就去了医院检查沈程硕的眼睛,相较两年前确实有了新的进展。
但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很低,
全国能做这台手术的只有两位医生,一位年龄大了,
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手术,另一位三年就不再从医,现在几乎了无音讯。
更坏的消息是,
沈程硕也快错过最佳治疗期了,再拖半年,基本就没有什么复明的可能性了。
商今悦听完后,
出来只跟沈程硕说了一半,没说剩半年的事情,
只提了不好找人。
但就算她不说,沈程硕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宽慰地握了下她的手:“找不着就算了,集团还有那么多事,
我不想你太累。”
“说什么丧气话,知道我忙就早点治好了来帮我。”
商今悦捏了下他的耳朵,
神色担忧。
之前吃药虽然调养好了些,
但沈程硕的身体还有后遗症,
才出院没多久,
她不想让他想太多,没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等沈程硕睡了,
她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的事又多又杂,失眠了干脆起床,
顺手整理了现有的资产。
结果她突然发现,之前她买下的宴北川住的那套房子,去年莫名其妙被沈先序给卖出去了。
她隐约记得沈先序好像跟她提过,准备卖两套房子周转资金,但是她压根没想到是这套。
原本就是她打算送宴北川的,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已经是宴北川的了,谁知道沈先序哪来的臭毛病,还给翻出来卖了,更何况就这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和户型,到底能卖几个钱周转?
她头大的很,这两年光操心怎么让沈程硕多活几年了,压根就没关沈先序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飞机。
倒是沈先序个狗□□,沈程硕难道不是他亲儿子吗,他儿子都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到处惦记别的……
商今悦抓着头发,脑仁都气疼了,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家门,让司机往那套房子去。
分手就分手,明明都已经说好给宴北川的东西,哪还有抠抠搜搜收回来的道理。
她越想越恼火,她和宴北川曾经还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就是穷疯了也不能把那套给卖了吧。
等快杀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缓过理智:大半夜跑过来能干什么,新房主现在没准都睡了,要买回来怎么也得等明天早上了吧。
她站在熟悉的电梯里,纠结走还是不走,最后秉承着来的来了的原则:上去看一眼吧。
想明白了后,她重新按亮了楼层。走出电梯时,一切和两年前没差,门口洒扫得干净。
摸着洁白的墙面,上面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被破坏过的痕迹了。
她恍惚记起,当年那个在宴北川家门口搞破坏的人,当时她说要帮宴北川抓到,结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到两人最后分开的时候,也没能帮他找到那个人。
她一时觉得遗憾又心酸,越想越发现,她和宴北川之间,是她亏欠他多些。
叹了口长气后,她本来准备离开,回头注意到那套房子门压根没锁,甚至是大敞开着门对外,只是屋里一片漆黑,她刚才才没立刻注意到。
她看了下手机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时候敞着门……很容易不让人想到入室抢劫。
她皱起眉,在门口往里试探地看了几圈,一切安静地异常,下意识地确认了下藏在裙子里防身的军刀还在,她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观察。
想按开灯,开关像是失灵了,怎么也不亮,而屋里的陈设更古怪,除了客厅沙发,大部分的家具电器都蒙着布挡灰,一点都没有住人的感觉。
她更加困惑,转眼猛然注意到侧对着门的沙发上一直躺着个人,吓得她差点摔过去,好在踉跄两下后,扶着吧台稳下来了。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按着胸口平复呼吸,继续看去沙发上那人的方向,黑影侧身躺在沙发里,看轮廓像个身型健硕的男人,现在天气冷得惊人,他全身却只盖了层薄薄的毯子。
商今悦觉得古怪,往前又挪了几步,越走近却越觉得那身影熟悉,直到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她终于借着纱窗透出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看清楚的那一瞬她立刻就睁大眼,完全愣住在了原处:是宴北川。
甚至来不及思索,身体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匆匆地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身边。
和那张沉静的睡颜相对的时候,她蓦地捂住了自己紧张的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宴北川。
她心中无限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宴北川会睡在这里。
她毫无头绪地环顾四周,很快注意到了茶几上有个新拆的药盒和纸杯,她神经紧绷着拿起检查,封面写着,是富马酸喹硫平片。
她对这种治疗精神类的药物并不陌生,看旁边还剩了半杯水的纸杯,药应该是宴北川吃过的。
有沈程硕的先例,她几乎立刻应激地去数了下宴北川吃了多少。
好在是只少了两颗,还勉强算是正常剂量,而且比起沈程硕试图自杀吃的那种药,这种好歹还算是正规的治疗药物。
她松了口气,又不禁担忧:喹硫平已经算是治疗比较严重病情的药物了,看着药盒上清晰的备注,宴北川很有可能已经在治疗很久了。
可他怎么会在吃这种药……
一阵冷风吹进来扰乱了她的思绪,想着宴北川还盖得薄,她本来起身想去周围找找有没有更厚的毯子,但一起身再看见宴北川的脸,身体突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她再次安静地蹲下了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在睡梦还皱着眉头的脸,眼尾却垂得像棵被大雨淋弯了腰的杨树苗,可过去这双同样的眼睛,也曾对她那样阳光明媚地笑过。
就只过两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也到了需要依靠着药物生活的地步了……
其中很难说没有她的责任,她心头不知怎的涌上股焦虑的感触,喉咙、呼吸、甚至连胃都感觉在难受得翻涌。
她咬住了自己的拇指关节,遏制住那股快要吐出来的难受,可却怎么也挪不开眼继续凝望着他。
愧疚、困惑、心疼、想念……乱七八糟的情感搅和成一团,一切都让她有种不真切而荒唐的感受,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无意识地抬起了手,想描摹下他的眉眼确定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隔着空气和他的脸碰触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不自觉地颤抖。
等她慌乱低下头调整的一瞬间,一滴眼泪突然“啪嗒”一声,悄然落在地上。
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时,她惊慌地收紧了瞳孔,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滴眼泪的来由,更迅速反应过来,如果宴北川这时候醒过来,比起这滴眼泪,她更没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来由。
她再不敢过多停留,起身匆匆逃了出去,回到车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依然得飞快。
司机看向她,担心地递过来了一包纸:“商总……”
她摸到脸颊边的湿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恢复了镇静,接过纸巾沉声:“回去吧。今晚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司机立刻领会回头:“好。”
车重新启动回程,她却怎么也平复不下聒噪的心跳,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就狂跳到快得要吐出来。
她不清楚这股毫无来由的心悸,但她很清楚:不想看见宴北川再痛苦下去。
失眠了一宿后,第二天,她再翻到宴北川的那部电影,成功说服自己:帮他注资重拍。
她知道之后一定无可避免地要和他接触,但顶破了天其实也见不上几次,大不了需要和他见面的时候,就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避嫌,谁也不干扰谁。
当初他的人生是她一手毁掉的,如果现在做这些事,可以弥补上宴北川两年前因为她的错遗留下的那些痛苦,她就觉得是值得的。
她把自己哄好后,这次她格外认真,亲自来操办所有流程:做生意是她的主场,她再怎么说都是二十出头坐上了程阳集团第一把交椅的人,没有什么在她这里是不可能的。
这次她铁了心要帮宴北川撑腰到底,选角、宣发、拍摄……她要确保这部电影,这次一定要顺利圆满地成功下去。
霍明礼作为娱乐圈的前辈和宴北川的亲生父亲,他的陨落本就对宴北川本来就造成了一定舆论影响,再加上退圈的事情,圈里人都对他唯恐避之而不及,原本定下的男主角王培易也在开拍前临时爽约。
商今悦稍微查了下这个人的底细,随便叫人截了他的几个合作,还没到下午晚饭时间人就立刻找上了门。
“说服”的过程相当顺利。
商今悦第二天就带他去剧组签合同,本想着走完程序,把人放进宴北川的娱乐公司里就走,但怎么也没想到电梯门一开,他们迎面就碰上了一行人。
她抬头的一瞬间感觉气血都在往心口乱跑:是宴北川。
他正带着身后的几个演员正准备下电梯。
几人面面相觑,商今悦没好意思多看,心虚地别过视线,她身边的助理先一步走上前,友好地握手解释:“宴导您好,我们今天是王培易签合同的。”
宴北川微微笑了下,言语平淡:“听说了,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早,请吧。”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似乎没什么尴尬的表现,语气从容地让其他人先离开,带商今悦他们一起往里去。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一路沉默,她面上始终保持着镇静,眼睛却再也没往身侧飘过。
直到在会议桌前坐下,和宴北川面对着,她才勉强细细地看了他一眼。
宴北川真的变了太多。
明明五官轮廓什么的没有一点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早已完全没了两年前那种明媚腼腆的青春气,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将他优越的身材衬托得毫无遗漏,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有股若隐若现淡香,眼眸还是和从前一样,水润、忧郁,眼神却变得比两年前深邃沉稳得多,像是一夜之间完成了少年到男人的蜕变。
商今悦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拿起了合同转移注意,感觉心跳得就快。
几人还在就着合作来回说着客套话,没有撕破体面地互相认可了一番。
宴北川也时不时加入话题,语速温和,谈吐优雅,倒显得坐在位置上装着淡定翻合同的商今悦业余了。
她哪儿看得进去一点,况且该谈的昨天她都已经跟王培易谈好了,她现在胡乱翻着合同,满脑子里只有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宴北川徐徐的讲话音。
她甚至只敢用余光看他们的动向,心里不自觉地想让宴北川再多说些话:两年没见,宴北川现在脸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变得很特别,像缓缓的流水一样温和……很好听。
“不知道宴导还记得不记得,上部电影跟您合作过的一个演员,叫路恬。”
几人相谈甚欢,直到王培易忽然引出另一个话题。
桌上安静了一会,商今悦的注意力也跟着被吸引走,竖起耳朵:谁?路恬?
宴北川想了想,苦恼地挑了下眉:“最近的事情有些多,记不太清了,可以稍微描述一下吗?”
“她戏份确实不多,客串了个妹妹的角色,小个头,是我朋友。”
王培易比了个大致身高,尴尬地挠了下脑袋:“其实她上次和您合作之后,一直后悔没向您要个联系方式……”
商今悦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王培易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良久之后,宴北川微微扬了下唇角:“抱歉,可能我不是非常方便……不过我记得和上个剧组合作得很愉快,她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如果有需要的话,等会我会把助理的电话留下。”
王培易连忙笑过去打圆场:“明白明白,听说宴导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宴北川突兀地垂下视线,略带青涩地淡笑一声:“谢谢。”
商今悦的余光看见他的双手交叠着,正安静地摸着无名指那只闪闪发光的银戒,此刻她却觉得那光格外晃眼。
气压低沉地结束了签署,到最后两人都没说上一句话。
商今悦觉得眉心鼓涨得难受,叹了口气问助理要了吸烟室的位置,进去自己一个人思考了好一阵子,才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根烟。
思绪在一团团呼出的云雾中逐步清晰。
在这两年时间的反思里,她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病态的占有欲,不计一切代价地要将他们占为己有,无法逃脱自己的掌控,才逼得沈程硕和宴北川两个人走到如今这种痛苦的地步的。
她有在刻意地去纠正,但现在面对着现在已经准备好结婚的宴北川,她才发现这两年所谓的“纠正”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控制不住地觉得不爽,因为宴北川曾经也是“属于”她。
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对,希望宴北川迎接新生活的人是她,现在为他结婚感到郁闷的人也是她。
要这是她还是喜欢他的表现,可现在的她和两年前没什么两样,他想要的那种安稳专一的幸福,她压根就给不了。
她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投资这部电影。
强硬地塞给他好处,是为了获得他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