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在吧台后擦桌子的柴骏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学起来:“我~怕~太~苦~~又放了一块冰糖~~~~”正巧叶星友走过来找他要垃圾袋,见他在那儿无声地念叨着什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忍不住在心里又给他扣了一分。
“主理人,麻烦给我一个大垃圾袋,谢谢。”叶星友提醒他。
柴骏翻箱倒柜找了一阵,给了他一个咖啡外卖袋。
叶星友:“…这个太小了,装不下。”
柴骏又翻箱倒柜一阵,多给他拿了两个咖啡外卖袋。
叶星友:“…”
见叶星友不接,柴骏很善解人意地问:“要不然我再给你三个?”
叶星友拒绝和这位主理人继续沟通。柴骏明明是老板,却连自己店里的东西在哪儿放都不知道,这可真是个甩手掌柜。
今天店里接待了这么一大批客人,产生的垃圾真不少。小朋友们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就有近百个,还有做拉花时用剩下的牛奶、吃剩下的零食、拆书时的包装塑料膜…更别提满地脚印。
四个人齐心协力打扫了将近一个小时,光是垃圾就收了两大袋(最终垃圾袋还是韩峋亲自从柜子里找出来的),他们终于把咖啡店重新收拾干净。
陈咚小心翼翼地摘下书柜上钉着的横幅,恋恋不舍地叠好、收起,他决定要把这横幅带回去挂在家里,作为永远的纪念。
时间不早,陈咚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提议:“咱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今天大家帮了他这么大忙,陈咚特地从他的小金库里拨了一笔“奢侈费”,做好了狠狠出血的准备。
本以为他的提议会一呼三应,哪想到叶星友第一个举手退出。
“我太困了。”叶星友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更重了,显得整个人暮气沉沉的,仿佛光是站在这里说话就耗费了他的所有精力,“昨天我加班加到后半夜,今天起的又早,我要回去补觉。”
向来爱凑热闹的柴骏紧跟着表示:“我也不去了,晚上我还有酒局,他们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去呢。”
闻言,韩峋眉头紧皱,满脸写着不赞同:“怎么又要喝?你悠着点。”
柴骏两手一摊:“没办法啊,商场上不就是这样吗,有钱有酒才有朋友。不喝的话,你当那些合同怎么签下来的?”
这就是他和韩峋之间最显著的不同,韩峋赚够钱后激流勇退,甘心开一个小咖啡店,过闲云野鹤般的子。但是柴骏不行,他喜欢热闹,渴望声色犬马的生活,他的人生就像是一辆永远不会靠站的列车,在不停地往前奔跑。
之前韩峋劝过柴骏几次,让他休息一下想想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可是柴骏却不肯停下脚步。
旁边,陈咚见叶星友确实困到上下眼皮都要粘一起了,也不忍心让他陪自己去吃饭了。
“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对了,冰箱冷冻室里有我前几天包的小馄饨,你要是饿了就煮一碗。”陈咚叮嘱道,“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给你打包带回家。”
叶星友摆摆手,哈欠连天:“没事,我不饿。我早点回去,也能早点把电饭锅带回家,我看它也累了。”
i人养i宠,虽然电饭锅不怕人,但也不喜欢人,它今天被一群小两脚兽围了这么久,精神疲惫,整只兔子都蔫儿蔫儿的。
陈咚动作轻柔地把兔兔装回到透明背包里,交托到叶星友手里。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晚上冷得很,叶星友把外套拉链扯到最顶端,下半张脸几乎埋进外套领口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疲惫涣散的眼睛,再不让他睡觉的话,他恐怕就要炸掉地球了。
叶星友带宠物不好打车,柴骏很有眼力见儿的提议自己开车把他送回去。
“xx小区是吧?”柴骏很爽快地说,“不麻烦不麻烦,一脚油门的事情!”
就这样,柴骏领着叶星友奔赴茫茫夜色,直到汽车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陈咚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韩峋。
韩峋正在做关店前的最后检查。他已经换下了店里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常服:修身的高领毛衣外搭配一件黑色大衣,围巾松松在脖颈上打个结,整个人松弛中又透着稳重。
他做事向来细心有条理,先关掉中央空调,再合上水闸,然后检查冰箱和监控摄像头有没有稳定运行,最后才会关掉咖啡店的顶灯。
陈咚一直觉得,韩峋的手特别漂亮,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还记得之前韩峋编写跳舞小软件时,就是这双漂亮的手在键盘上飞舞,赏心悦目。
话又说回来,这样一双手做什么事情不好看呢?
就算是调咖啡、拉花、在围裙上打结、乃至拿起空调遥控器这种小事,陈咚都觉得特别好看。
见陈咚一直盯着自己,韩峋有些疑惑:“看我做什么,你选好餐厅了吗?”
陈咚已经在手机上看了好久的点评软件了,选来选去却选不出一家合适的餐厅。今天是周六,各家餐厅都人满为患,手机排队领号实在来不及。
他一心想好好感谢韩峋,不想选那些便宜的、或者口碑不够好的餐厅。
韩峋看出他的纠结,提议:“不如咱们直接去商场逛,看到哪家餐厅排队短咱们就吃哪家,若是所有餐厅都要等位太久,咱们就去看场电影打发时间,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当然没问题。当然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只不过…
陈咚悄悄咽了口口水:他俩,壹v壹,孤男寡男,先逛商场,后吃饭,说不定还要看电影…这这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啊?
…
在距离车子还有十米时,柴骏的爱车就感应到了蓝牙钥匙靠近,原本藏在车门里的隐形车把迅速弹出,车里暖气自动开启,欢迎主人的到来。
叶星友把装着兔兔的双肩背包反背在胸口,站在副驾驶座旁迟迟不上车。
柴骏吊儿郎当地晃晃钥匙:“怎么了,不会开车门吗?我教你。”
“不是。”叶星友问,“兔子身上有味道,我坐副驾驶,嫂子会不会介意?”
柴骏反应了几秒:“…哪儿来的嫂子?”
叶星友改口:“男嫂子也是嫂子。”
“不是,你给我等等。”柴骏反问,“我看起来就这么私生活混乱,男女不拘吗?”
叶星友没说话,但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每天不是饭局就是酒局,狐朋狗友一茬接一茬,说你没有几个红颜知己谁信啊。
柴骏懒得澄清,没好气地说:“让你坐副驾驶就坐,别唧唧歪歪的。再说你不坐副驾驶,你也没地方坐啊!”
叶星友顺着后车座车厢一看,嚯,都快堆成从杂物间了,各种昂贵的酒、烟、未拆包装的奢侈品散落在座椅和地板上。幸亏国内治安好,要是在欧洲,他这辆车肯定要成为零元购快乐屋了。
两人上了车,车里暖气足,很快热气就充盈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叶星友抱着兔子昏昏欲睡,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本来想上车补一觉,但是开车的人絮絮叨叨,吵得他不得安宁。
“叶先生,你做什么工作的?”
“普通工作。”
“哪所大学毕业的?”
“普通大学。”
嘿!柴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沟通的人。他这人口舌伶俐,几句话就能让人推心置腹敞开心扉,还是头一次见到叶星友这种把“我不想和你交朋友”刻在脑门上的人。
柴骏越挫越勇,继续追问:“你和陈咚关系这么好,还合租一套房,你们是同学还是朋友?你俩认识多久了?”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让困倦的叶星友睁开了眼睛。
正巧红灯。
叶星友转过头,定定看向柴骏,第一次开口询问:“柴先生,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刚好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柴骏觉得有趣,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问他:“这是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你可以这么想。”
柴骏是个生意人,他觉得这个生意不亏:“那你说吧。”
“我的问题应该不难回答你和韩峋聊天时语气很熟络,我看他不像是你的雇员,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哈,原来是这个问题。
柴骏思考三秒:“没想到你这么敏锐,没错,韩峋确实不是我的雇员,我们很熟,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熟。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真相了”
叶星友不由得抱紧怀里的兔子,屏气凝神地望向他。
柴骏语气沉重,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上辈子是他爹,这辈子继续来给我的好大儿当牛做马了。”
叶星友:“…”
他心中的计分器在这一刻跌穿零点,直接扣成负分了!
摘下隐形眼镜、脱下西装、换回自己的运动鞋,
仙度瑞拉就这样摇身一变,重新变回陈咚了。
“还是做自己舒服。”陈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小地感叹一句。
他的眼睛敏感,
不能长时间戴隐形。而且他很不习惯毫无遮挡直面所有人的感觉,那会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奔感”,
只有戴上框架眼镜后,他才能安心地把自己藏起来。
他和韩峋商量好要去商场逛逛吃吃,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入冬,
路上行人都穿上了冬装。可是陈咚天生体热,依旧一副秋天打扮,长袖t恤外套了件宽松的棒球服,
扣子也不系,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敞着。
韩峋看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
再看看陈咚单薄的外衫,
问他:“你不冷吗?”
“不冷啊!”陈咚二话没说,
就伸手握住韩峋的手,
“你看,我的手多暖和!”
韩峋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他握住手,
他下意识想要收拢指尖,可陈咚先一步收回了手。
“我真的不冷,”陈咚双手揣进兜里,
原地跳跳,和他养的那只兔子一模一样。他说话时,白气飘荡出来,“就算冷,
走走就暖和啦。”
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不冷,可韩峋还是转身回到休息室,
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顶毛线帽。
韩峋强又不失温柔地把帽子扣在陈咚的脑袋上,根本不顾年轻人的抗议,严肃说:“有一种冷,叫做我觉得你冷。还有,把扣子系上,小心灌风。”
陈咚抗议失败,嘴巴里叽叽咕咕地把外套扣子系上了。
韩峋挑眉:“你嘴巴里念叨什么呢?”
“没什么。”陈咚赶忙说,“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帽子?”
他头顶的这只毛线帽造型蛮独特,用紫白双色的毛线勾出一只丑萌的大眼小怪兽。
“失物招领处的,放了很久都没人来认领。”韩峋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勾住帽子垂落的飘带,灵巧地在陈咚下巴处打了个结,防止被风吹落。
“后来我查了监控,找到了那个丢帽子的小朋友,等到他再来店时打算还给他。结果他当着同学的面一口咬定不是他的,等同学一走,他就跑来求我能不能直接扔掉,说帽子太幼稚了,有损他在同学们眼里的形象。”
“我懂了,”陈咚恍然大悟:“就像‘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一样?”
“没错。”韩峋笑着点点头:“就像‘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一样。”
只不过,每次他们在店里捡到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后,他们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学校门卫处,请门卫伯伯转交给作业本扉页上写的班级的班主任,以充分捍卫每个小朋友的写作业权利。(陈咚:小朋友们,不用谢)
至于这顶帽子,韩峋前两天清理垃圾时本想直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哪想到今天刚好用上。
这顶帽子对于小学生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陈咚戴着居然刚刚好。
周六的晚上不好打车,陈咚和韩峋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一辆空车,手机叫车要排二十分钟,有这时间他们都能溜达过去了。
“坐公交吧。”韩峋提议。
他们店距离商场不算远,公交直达,三站就能到。
…公交车?
陈咚心想,他还能猜不到韩峋的想法?
里都是这样写的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男主双手撑住栏杆,小心翼翼地为女主撑住一方空间,尚未捅破窗户纸的两人恪守距离,但司机一个急刹车,女主就轻飘飘地撞进了男主怀中,长发划过男主的鼻尖,留下一阵芬芳…
“陈咚?陈咚?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公交车要进站了。”韩峋的声音打破他漫无边际地幻想。
陈咚骤然清醒,急急忙忙跟在韩峋身后上了公交车。
意外的这辆车居然很空,还有几个空位!
陈咚喃喃:“这车怎么没人啊?”
有其他乘客耳尖听到他的话,很好心地告诉他:“这是加开的区间车!”
哦,原来是加开的区间车啊。
车厢出乎意料的空荡,司机开得也出乎意料的平稳,三站后,他们顺利抵达商场门口。
要说十一月最重要的“节”就是双十一了,这个节纯属人为创造,最开始叫光棍节,是所有单身狗的狂欢,结果可恶的资本家把这个节包装成了购物节。商场内外到处都是双十一的宣传海报,仿佛不买就错过一个亿。
他们从公交车站到商场内,短短几十米路,陈咚就收了厚厚一沓的广告纸,再看韩峋两手空空,一张都没有。
陈咚纳闷:“为什么他们只给我塞小广告?”
韩峋:“可能因为你面善。”
陈咚垂头丧气:“不如直接说我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韩峋接过他手里的广告纸:“不想要就直接扔掉。”
“算啦。”陈咚说,“他们兼职发传单多辛苦啊,我就这么扔掉的话太浪费了,带回去还能垫鱼骨头。”
韩峋笑了:“你不止面善,你还心善。”
商场里暖气仿佛不要钱一样,热极了。陈咚戴着小怪兽的帽子呼呼冒汗,他忍不住,一把薅下毛线帽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陈咚敏锐地注意到,站在他对面的韩峋眼睛一秒睁大。
陈咚立刻猜到了什么,立刻转身去找镜子。旁边店铺的透明玻璃大门成为了最好的反光镜,透过模糊的倒影,陈咚看到自己头顶的所有头发都飞了起来。
北方空气干燥,稍有摩擦,噼里啪啦的静电从不缺席。陈咚顶着一头原地起飞的头发,每个过路人都忍不住看两眼。
他又羞又窘,想用手压下那些飞天的发丝,结果越摸越糟糕。
“都怪你,非让我带帽子。”陈咚忍不住抱怨起来,“我现在好像一颗海胆。”
“哪里像海胆。”韩峋忍俊不禁,“明明是蒲公英。”
陈咚:“…你对我的滤镜未免太重了。”
话虽如此,但蒲公英听上去确实比海胆可爱了无数倍。
周六晚上的商场里人满为患,每家餐厅前都大排长龙,他们在楼里转了好几圈,没找到一家不需要排队的。
蒲公英先生翻了翻手里的传单,看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双十一开业期间有优惠,满三百减一百。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巴适了,可陈咚觉得自己请客只请便宜的,实在说不过去。
“就吃火锅吧。”韩峋看出了他的纠结,“既然都要排队,那当然要排最想吃的。”
他们领了号,店员说前面排了五十几桌,预计要等一个多小时。这个等位时间有点尴尬,看电影肯定来不及了(陈咚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但在商场里转转又有些太漫长。
韩峋提议:“我看到那边有游戏城,不如去那里打发时间。”
商场四楼有很大一间游戏城,抓娃娃机、投篮游戏、赛车游戏、跳舞机林林总总一大堆,他们换了游戏币,在抓娃娃机那里浪费了两百块钱,结果连一个钥匙扣都抓不起来。
陈咚的头发又炸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静电,而是因为生气:“为什么抓不起来啊,我明明按照网上的教程甩爪子甩了好几次!”
好脾气如韩峋,这时也微微感到恼怒:“一定是这台机器有问题,别生气了,咱们换一台机子。”
结果他们刚从一台娃娃机前撤走,后面就来了一个推小车的小朋友,她看起来也就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身上斜挎着一根带子,带子上挂满了抓来的小玩具,推车里也装满了她的战利品。
她停在那台娃娃机前,盯着机子里的玩具看了很久。
陈咚好心提醒她:“小妹妹,这台机器有问题,爪子特别松,根本抓不起来的。”
小姑娘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塞了两枚币,然后纵抓杆,灵巧地甩动起来。她如臂使指,抓杆很快降落,爪子勾住玩具的一角,然后就这么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