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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崔夫人含笑应了,又叫人取了早就备好的见面?礼,亲手送予萧窈、萧棠,温声?道:“公主与县主能纡尊前来,是我的荣幸。”

    主人家态度如何,一言一行间足以窥见。

    诸位女郎中,不少人因?此神?情微妙起来,还有不动声?色打量王滢反应的。

    王滢是骄横,但还没蠢到?在崔夫人面?前挑事的地步,冷笑着看了回去。

    萧斐将这些个年轻女郎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好笑。

    再看自家侄女,却见她心思压根不在此,谢过崔夫人后,便依旧与萧棠一处说话。

    “我身体不济,不能久陪宾客,难免怠慢失礼。便叫人想了个有趣的游戏,供诸位取乐。”

    崔夫人抬手示意,叫侍女呈上一幅画作,徐徐解释。

    “我曾得一套昆山玉髓雕刻而成?的生肖,今晨叫人藏了几只于园中。至于藏玉之处,从画中可?窥一二。”

    “女郎们若得闲,觉着有趣,可?试着解画一寻,权当解闷。”

    “我这里另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权当彩头。”

    女郎们面?面?相觑,不多时,纷纷起身应和。

    她们在来之前,大都已经知晓崔氏有为长公子择妻的意思,如今听此,难免会多思量些。

    难不成?崔夫人是想着以此挑选儿媳?

    未免有些太过草率。

    萧窈倒是没想这么多。她从前并没参与过这样的游戏,只觉有趣,拉着萧棠兴致勃勃地研究起那幅画,琢磨着应去何处寻玉髓。

    眼?前这画看起来平平无奇,虽说画工精致,景致绘得极好,却实?在不像暗藏玄机的样子。

    崔夫人并没多留,解释清楚后,便在阳羡长公主的陪同下去了内室。

    有女郎凑到?陆西菱身侧,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西菱,你常来此,对崔氏的园子也?更熟悉些,可?看出什么端倪?”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陆西菱身上。

    她只笑道:“姑母慧心,又岂是我一时半会儿能猜出来的?再者,不过游戏罢了,咱们乐在其中便已足够,结果如何随缘为好。”

    那女郎悻悻,不再多言。

    王滢来时虽得了家中叮嘱,但对崔氏这位长公子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扫了眼?这画便出了门。

    陆西菱随后跟上。

    这画实?在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屋中的女郎们陆陆续续出门,萧窈与萧棠同行。

    萧棠好奇:“阿姐有什么头绪吗?”

    “来时远远瞥见有亭子,与那画上的有几分相仿,先?过去看看好了。”萧窈说完,又念叨道,“不过总觉着,应当不会这么简单才是。”

    萧棠信赖她,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点头道:“那咱们就去看看。”

    萧窈偶尔会去山林中,分辨方位的能力一向不错,回忆片刻,很快就找到?了去那凉亭的路。

    但到?底晚了一步。走近才发现,王滢与陆西菱已经在了。

    若在此处的是旁人,萧窈兴许还会上前客套一句,而后各自找各自的。可?王滢自是不必提,在她看来,陆西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怕她是崔夫人的内侄女,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萧窈看人讲究眼?缘,那日王氏宴会上,陆西菱所言所行是挑不出什么大错,可?她一想起来便膈应,不愿与之往来。

    她扯了扯萧棠的衣袖,转头便要离开。

    王滢却忽而开口:“数日不见,原听说公主大有长进,怎么今日一看依旧如此呢?”

    萧窈停住脚步,瞪了她一眼?。

    王滢不依不饶道:“我还以为,伽蓝殿跪上一夜,人尽皆知,能叫公主学乖些。”

    萧窈自问脾气不算坏,很少会遇上三言两?句就能撩拨起她火气的人,王滢确实?有这个本事。

    她本就记恨王滢,只是今日是在崔家,不愿生出事端给人添堵,这才装聋作哑只当没看见。

    却不知王滢吃错了什么药,抽什么疯,偏要如此。

    “那日被泼酒,哭得梨花带雨的,不是四娘子吗?”萧窈磨了磨牙,反唇相讥,“我看四娘子也?不曾学乖啊。”

    王滢走近:“我有父母、兄姊、外祖家轮番宽慰安抚,珍宝流水似的送来,看一看,也?就无需将那点小事放在心上了。”

    “如此说来,倒真不如公主想得开。”

    她生了一张极美?丽的脸,可?说出的话却好似淬了毒,字字戳心。

    就连萧棠都听出不对,隔着衣袖攥了萧窈的手:“阿姐莫气,千万不可?冲动”

    萧窈攥紧的手逐渐松开,紧绷的身体卸了力,缓缓道:“四娘子离得这样近,是想激得我对你动手吗?如此一来,便又可?大张旗鼓地出去宣扬,说我欺负了你?”

    王滢变了脸色。

    “谁出的主意?为着谢昭,值得你这般忍辱负重。”萧窈抬手,在她脸颊旁比划了下,勾唇笑道,“好细嫩的脸,想挨几巴掌呢?”

    王滢被戳破心思,下意识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萧窈嗤笑了声?:“王滢,你自己乐意当蠢货也?没什么,别以为旁人都同你一样。”

    她看了眼?亭中的陆西菱,没再多言,径自离开。

    萧棠紧跟在她身后,逐渐回过味来:“我就知道,先?前那回必定是她们欺负了阿姐,阿姐才会失态”

    先?前那事实?在闹得太大,就连萧棠都有耳闻。

    她那时便不信萧窈会如传言中那般不堪,而今亲眼?所见,立时愤愤不平起来:“她们怎能如此!”

    萧窈也?曾这般,愤愤不平,气得当场跳脚。

    可?如王滢所言,跪在伽蓝殿那夜多少有影响。

    她兴许这辈子都学不乖,却学耐心了些,在动手之前会权衡利弊,也?能咬牙忍耐下来。

    她会讨回这笔债,但不当是今日。

    崔夫人是个很好的人,身体不佳,病恹恹的。若是为此气出个好歹,她于心不忍,也?实?在赔不起。

    见萧棠仍兀自生气,萧窈停住脚步,勉强笑道:“她们不好,便不与她们一处玩,不值得为此气着自己。”

    “手这样冷,还是回宴厅烤烤火,喝盏热茶。”

    萧窈半哄半劝,叫侍女陪着她回去。

    她嘴上说得轻松大度,心中并没那么快过去,不欲回房中闷着,依旧在园中闲逛。

    女郎们还在兴致勃勃地找玉髓。

    萧窈被坏了心情,不想再掺和,只避着人往僻静处去。

    兜兜转转,穿过一片梅林,竟绕到?了东边的一处山房,毗邻湖泊,视野开阔,景色极佳。

    萧窈揣度着,这应当是谁的书房。

    并没过去打扰,见四下无人,便在湖边寻一处山石坐了,看看湖景,看看梅花,发发呆。

    山房当值的柏月远远见着,看了好一会儿,趁着进去收拾笔墨的功夫回禀了此事。

    “湖边不知何时来了个女郎,看得眼?生得很,不知是迷了路,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柏月觑着长公子的神?色,斟酌道,“可?要叫人去问问?”

    崔循才写罢今日的字,不疾不徐道:“如今母亲生辰,女眷当赴宴,叫人请她去宴厅。”

    “是。”

    柏月收好字帖,收拾了笔墨,正要出去吩咐仆役依言照办。却发觉长公子临窗向外看了眼?后,竟愣住了。

    他在山房伺候数年,见此,便知晓长公子必定认得那位女郎。

    方才远远望过去,柏月其实?不大能看清样貌。

    但那女郎垂头丧气的,单薄的身形看起来透着些可?怜,总叫他觉着,像是在为何事难过。

    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请示:“还要叫人赶她走吗?”

    长公子什么都没说,沉默良久。

    柏月已经准备退出去,却只见长公子先?出了门。

    行经衣桁时,似是随手,取下了那件搭在其上的鹤氅。

    萧窈不知自己在?此处坐了多久,

    兴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兴许要长许多。

    有那么?一瞬,她也曾想过自己该回去了。

    毕竟若是长久不见踪迹,

    拖到宴会开席,

    总是不好。

    但下一刻,就?掐灭了冒头的这点想法。

    眼前的湖景、梅林很好,比衣香鬓影的宴会要好得多。

    她从来是个爱热闹的人,头回这样喜欢寂静。

    萧窈折了枝红梅把玩,自顾自地想,任性?一回也没什么?。

    方才她都按捺住没对王滢动?手了,

    与先?前相比,岂非大有进?益?她只?是想在?此处多坐会儿,

    又有何不可?呢?

    崔夫人设的这场游戏必定会耗去不少时间,

    大家忙着找玉髓,便是去得晚些也可?以此为借口。

    算不得什么?大错。

    崔夫人性?情那样好,

    想来是不会与她计较的。

    只?是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凉,仿佛还带着几分湖水的潮气?。

    她原不畏寒,出门时依旧没要侍女递来的大氅。

    但自伽蓝殿那夜大病一场后,身体一时半会儿并?没全?然恢复,

    如今坐得久了,只?觉手脚冰凉。

    萧窈依旧懒得动?弹,袖着手,

    在?心中?骂了句王家。

    想了想,又骂了句崔循。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公主为何会在?此处?”

    萧窈吓了一跳。

    她实在?不明白崔循为何这么?神出鬼没,

    阴魂不散,

    每每出现都令人猝不及防。

    她正欲反问,一开口却呛了凉风,

    不住地咳嗽起来。

    几近撕心裂肺,眼泪都快出来了。

    正在?心中?咒骂崔循之际,却只?觉肩上一重,雪白而柔顺的羽料垂下,遮去她大半身体。

    很暖和,带着浅淡的木香。

    “此处迎风,无遮蔽,极其受凉。”崔循为她披了衣物,退后两步提醒,“公主不宜在?此久留,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萧窈渐渐止住咳,也想明白,那山房应当就?是崔循的居所。

    她抬手拢了拢鹤氅,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崔循:“我若就?是想留在?此处看风景,少卿要赶我走吗?”

    崔循已?经习惯她不合常理的回答。

    若换了平时,兴许会搬出规矩礼仪,同她条分缕析。但方才来时,他也看出萧窈情绪低落,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也知没有雪上加霜的道理。

    他的沉默倒是令萧窈稀奇。

    她指尖绕着领上的系带,缠了几圈,又缓慢松开,冷不丁开口道:“此处确实风大,吹得人通体发凉”

    崔循原以为,她这是自己想通,准备离开。

    可?萧窈话锋一转,却又道:“少卿书房在?侧,何不请我喝杯茶,稍坐片刻呢?”

    饶是知晓她离经叛道,崔循仍是为此言吃了一惊,原本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险些失态。

    望舒山房是他的居所,湖边为书房,后侧为起居院落。

    这些年来,到崔家造访的女郎不少,但从来循规蹈矩,未有谁会越过这片梅林来望舒山房。

    更不会对着他问出这样冒昧的话。

    冒昧,且暧昧。

    可?萧窈对他

    崔循虽未涉情事,但并?非懵懂无知。

    这些年,对他怀抱好感的女郎不在?少数,偶遇他时总难免脸红羞怯。别说如萧窈这般信口胡来了,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字斟句酌,再?三思量,生恐坏了自己在?他严重的形象。

    他并?不认为萧窈对自己有意?。

    思量再?三,依旧只?能将?之归于“年少轻狂”,好似不服管教的弟子,总要见缝插针挑衅一二。

    越是不欲令她做什么?,她就?越要故意?为之。

    这种时候是不该听之任之的。

    以萧窈的性?子,纵容太过,便要得寸进?尺了。

    可?萧窈这时抬起手,给他看了看自己泛红的肌肤,轻声道:“我今日心绪不佳,也冻得手脚都麻木了,少卿便宽限一回吧。”

    这话倒并?未扯谎,崔循能看出来,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声音也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

    一时间又有些许不悦。

    纵使萧窈身侧的侍女随意?惯了,不知劝说,怎么?崔氏的仆役也能看着公主这样在?外边逛?却连个取暖的手炉都想不起来给。

    终于,先?前的思量还是未曾落到实处。

    他略略颔首,似是告诉萧窈,又似是告诫自己:“只?一盏茶,公主便该回去了。”

    萧窈扶着假山石起身。

    方才只是觉出四肢冰冷,真要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身体都快冻僵了,迟钝得很。

    崔循见她眉眼都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停住脚步等她。

    等萧窈跟上,这才问:“不知今日是何处招待不周,坏了公主心绪,以至如此。”

    “与你家没什么?干系,夫人人很好,伺候的仆役也细致周到。”萧窈原本不想多提,余光瞥见崔循的神色,心中?一动?,“只?是我在?园中?时,遇到了王四娘子”

    崔王两家既为姻亲,王滢会随着家中长辈来赴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崔循凝神听着,可?萧窈却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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