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而周斐是因十七岁中榜,成为翰林院最年轻的庶吉士,他的那篇《论国道》一时间被文人雅客争先抄送,交口称赞,连父皇也私下夸赞了几回。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我俩都算名人,我是父皇膝下众多子女中最不受宠的一位。
每逢国宴庆典,父皇都恨不得我站在最角落处,不要出来给他丢脸,而周斐则是少年成名,周家士族门阀的麒麟子,身姿挺拔,温润如玉、丰神秀逸,每次出行都能引得众多贵族小姐争相围观,暗送秋波。
所以,把他跟我拉郎配,这纯属老天爷不开眼,我都替周斐冤得慌。
我并非生来就不招父皇待见,起码七岁以前,他对我还算亲和,那时候母后还在世。
后来的剧情发展急转直下,母后因病过世,一年后德贤皇后进了宫,她对我不好不坏,只是顾全皇家的颜面,也不曾苛待于我。
我真正开始倒霉是在惠妃掌权后,她与德贤皇后明争暗斗了两年,最终德贤皇后落败,又因父皇偏袒于惠妃而心灰,便自守在坤宁宫修身养性,而惠妃升了皇贵妃,协理六宫,形同副后。
大抵我母后在时,惠妃年岁还小,被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郁郁不得志很多年,今朝得了势,第一个报复的便是我了。
先是我宫里得力的嬷嬷太监们都换了个遍,再然后各宫人的嘴脸变得难看,不是缺了炭火,便是少了衣料,宫里折磨人的手段无非这些,可惠贵妃还是翻出了新花样。
她交代人给我安排的伙食多是油腻菜肴,而且最惯于在父皇面前让我大吃大喝,说最喜看我吃饭,看着便觉得胃口好,很快我的身体如同吹圆的气球一般鼓了起来,在一群燕瘦环肥的公主中脱颖而出,既蠢笨又难看。
偏偏惠贵妃安排宫人给我裁制的衣料都是浅色,不是粉红就是嫩黄,特意做小的尺寸紧贴在身上,更显得我身形肥硕难看,上不得台面,久而久之,父皇见我生厌,小时候那点疼爱的情分,早就消失弥散。
我不是不知道惠贵妃的用意,这深宫里每日发生多少龌龊事,这宫里的泼天富贵和金碧辉煌,也照不亮那些幽怨哀婉的怨妇心思,父皇的宠爱就那么多,你分得多了我便没有,想在这宫里出头,使尽手段各凭本事,本事不够便得愿赌服输。
我并非一开始就坐以待毙,毕竟我是前皇后嫡女,五岁就被册封为和安公主,母后母族海家也是大楚士族名门。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才十岁的我,哪里斗得过浸淫宫中数年的惠贵妃?
当陪伴我长大的乳母张嬷嬷被发配到浣衣局受折磨,忠心为我的桂公公被诬陷偷东西打死在宫门口时,我就知道了,我挣扎得越厉害,我身边的人就越惨,还有翠珠、香云和素心她们,都被发配到各个宫中受苦。
明白了这些,我便安静下来,宫人送来什么吃食,我就吃什么,送来什么衣料,我就穿什么,惠贵妃当面的冷嘲热讽我都照单全收,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快我就遭了父皇厌弃,成为宫里逢宴会便被取笑玩乐的丑角。
如此熬了六七年,惠贵妃觉得戏耍我再也没了成就感,而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该出嫁了。
和亲,是她给我安排的出路,可惜,我失宠于父皇,长相奇丑的「威名」远播,就连远道而来的番邦奚族使者都听说了,硬是婉转地拒绝了我这个候选公主。
毕竟结亲不是结怨,父皇想了想,估计硬把我嫁过去的结果可能会被视为羞辱奚族首领,八成在成婚的当晚就得被祭旗之后,同意换了和敬公主。
和敬公主,是德贤皇后的女儿,比我小两岁,今年刚十五,她是德贤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很受宠,父皇颇有些犹豫不舍。
惠贵妃劝诫父皇,奚族这些年骚扰边境,兵强马壮,若像往年般随便用庶出的公主冒充嫡公主必是不妥,为了国家大义,还是要忍痛割爱以保我大楚国泰民安,可毕竟我大楚的嫡公主就两个,一个我,一个和敬。
父皇旨意未下前,听说和敬公主在坤宁宫哭跪了半日,德贤皇后也没出门看她,众人都说德贤皇后心狠,就算改变不了大局好歹求一求皇上也好,可德贤皇后始终紧闭宫门,一如往日。
02
和亲的送婚大典刚落下帷幕,听说朝廷又出了幺蛾子。
时值父皇母妃孝文太后忌日,不知谁给父皇出了主意,要把孝文太后的牌位摆进只有历代皇帝和皇后才能尊享的太庙。
孝文太后生前只是妃位,死后被追封太后,按照祖制这不合规矩,提议一出,满朝哗然,礼部尚书周正元带领文武百官当朝跪拜,硬生生顶了回去。
父皇大怒,拂袖而去。
周尚书果真是个狠人,竟带领着一群朝中元老,在宫门口跪谏,正午正晒,火辣辣的毒日都没法阻挡这群直臣死谏到底的决心。
父皇先是大怒,在这群直臣中拉出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当众打了板子,但大臣们并未被唬住,反而被打板子的官员都以因直谏被打了板子而骄傲,群情踊跃地都抢着被打板子,场面一下变得让人哭笑不得。
周尚书带领群臣跪了两天,父皇无奈被逼收回成命,一口恶气压在心里没得出,听说回宫砸了一堆宝瓶瓷碟,那几天宫里的气氛压抑得要命,宫人们格外老实谨慎,生怕自己触了霉头平添横祸。
这不是第一次周尚书当庭冒犯天威了,父皇比较随性,而周尚书恪守祖制,正直古板,经常在朝堂上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顶得父皇哑口无言还挑不出来理。
真不知道如此古板周正的礼部尚书周大人,是如何生出丰神俊朗、玉润如同明珠般的周斐公子的。
前朝的闹剧跟我并无关系,我正紧锣密鼓地为自己的将来而谋划。
和敬公主的悲剧在前,若是我再坐以待毙,结局一定更难堪。若是惠贵妃撺掇父皇给我找个龌龊的人家,我的一生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借着中元节各达官贵人官眷进宫请安之际,我联络了母后母族海氏官眷,传递了书信回去,请求族中长老看在我母后一生劳碌为族中出力不少的面上,主动请求父皇赐婚。
不求郎君门第显贵,只要能助得我出宫便好,而另一面,我则在德贤皇后面前示弱,多年来她冷眼旁观我的处境,而如今她的女儿远赴异族孤单无靠,也形同我如今的处境,推己及人,望她助我一臂之力。
我想,上有皇后谏言,下有海氏助力,我的姻缘应该不会再被惠贵妃掌控了,只是没想到,老天因缘际会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我未料到,德贤皇后恨惠贵妃更甚,听说惠贵妃最近正为族中侄女张罗婚事,看上了周尚书家的周斐公子,无奈周家看不惯惠贵妃嚣张跋扈的做派,不愿意攀附权贵,周老爷子刚正硬气,惠贵妃软硬兼施都不得,正懊恼不已。
德贤皇后多年不曾与父皇交心,许是和敬公主和亲之事让父皇心生内疚,今日多去了坤宁宫几回,德贤皇后趁机提出我的婚事,自作主张提了周家周斐。
父皇正被周尚书气得心结难解,听到此提议,突然感觉豁然开朗。
我朝祖制,尚公主者,即为驸马都尉,为防外戚专权,驸马及直系亲属,均不得在朝居五品以上实职。
简单来说,就是驸马,驸马的父亲及叔伯,他的兄弟表亲,以及驸马子女,均不可掌实权官职,以免外戚坐大。
所以娶公主,对我朝达官贵人及有底蕴的世家大族来说,是祸及三代的惨事,谁不愿意后代子孙居朝堂上挥斥方遒,政绩斐然?
但凡有出息的官二代,能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都不愿意踏进娶公主这个大坑,何况还是我这样一个不受宠的丑公主。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明面上抗旨是为大不敬,对恪守祖制、刚正不阿的周尚书来说,就算是罢官、流放都不能让他低下头颅,但是若点他最引以为傲、前途似锦的儿子做驸马,绝对能让他感受诛心之痛,心里苦还得说谢主隆恩。
父皇想通这一关节,便高兴地当庭下旨赐婚,一时间,周尚书脸色发青,险些站立不住。
这招杀鸡儆猴父皇的确用得妙,我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我这个例子一出,看以后谁还敢跟父皇明晃晃对着干,再蹦出来一个,好,就让你儿子做驸马!
于是,我跟周斐的婚事,就在德贤皇后和父皇各怀鬼胎的心思中,惠贵妃气愤懊恼加朝臣们一片哗然中,筹备了起来。
03
父皇高兴得很,一则体现在给我筹备的嫁妆上,格外丰厚,二则拨给我的公主府邸,也甚是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