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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那你就将太后的赏赐原样呈送御前来,朕亲自替你还给皇额娘。”

    方荷:“……”可恶,不止她捏准了这位爷的喜好,他也捏准了她的七寸。

    为了别人的爱马仕,她都被砸清朝来了,为了自己的银子,她还有其他选择?

    她紧抿比原身增添许多血色的樱唇,运了运气……也不敢气,强掩悲愤走到角落的黄花梨木书桌前。

    愤怒化作力量,她即兴泼墨,力透纸背,挥洒肆意……直把阵仗摆到康熙不耐烦等,回去继续批折子,这才苦着小脸,提着心小心捏着毛笔,跟捏雷似的,闷头写出一篇中规中矩的小楷《千字文》。

    “这几个字不错。”她最后一笔还没落下,身后就传来带着清浅龙涎香的呼吸声。

    吓得方荷手一抖,掉落的污痕将最后一个字染成了墨点。

    她一时心跳狂乱不止,呆呆看着康熙以朱批在她好不容易写完的《千字文》上,圈起了……七个字。

    且不说七比一千的比例,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康熙以朱笔点点她脑袋,“发什么愣?”

    “练习一个多月才写好七个字,你还好意思躲懒?”

    “既看出朕要教你,你就不知道将功课递到御前来?”

    方荷嗫嚅:“奴婢哪儿能……嗷!”

    她捂着脑袋,气得好想骂人,却因为眼前快让她脑门儿长包的是她惹不起的人,只能压着跳脚的冲动。

    可小脸儿已经不自觉鼓起来了。

    “您那么忙,奴婢要是敢用比狗爬还难看的字打扰您,万一惹得您不快,岂不是没了升职加月例的机会!”

    康熙眼底沁出明显的笑意,挨过打的小地鼠很明显变乖,这回说实话了。

    也不知是不是看久了的缘故,虽这小丫头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还要不起眼些,可看久了……竟觉得越来越顺眼。

    瞧着她快要忍不住跳脚了,妃嫔众多的康熙很明白,女人不能惹过头,否则再聪明也容易做不理智的事情,得把握一个度。

    他含笑坐在方荷让出的位置上,倒是安慰她几句。

    “朕只实在替你着急,不免就想叫你先有些头角峥嵘之相,才好尽快拿到存在朕这里的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荷:“……是”尼玛!

    哪个好人家峥嵘是物理峥嵘!

    康熙语气更温和:“朕瞧着你自南巡路上起了好学之心,聪慧程度不比皇子阿哥们差多少,万不可浪费此等天赋……”

    方荷:“……奴婢惭愧”你大爷!

    她这好学之心怎么来的,这位爷心里没点逼数吗?

    岂料康熙话还没说话,他那张冷白俊容上倏然出现作为先生的语重心长和痛惜。

    “……否则,朕即便再惜才,也只能一点点扣你的银子……”

    方荷瞬间抬起头来,“奴婢明白!奴婢保证好好学……”呜呜混蛋,他真得捏准了她七寸的七寸呜呜~

    康熙满意起身,往回走,坐在御案前喝了口茶,遮住唇角的笑意。

    又忙了会儿政务,康熙算着差不多该休息会儿的时候,这才慵懒冲角落里练字的方荷开口。

    “好姑娘,来,滚这边来。”

    方荷:“……”他一个皇帝,是在报复一个无根无蒂的弱小宫女吗?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脸又在哪里!!

    康熙瞧着她小黑脸儿上,震惊、悲愤、无语层次渐进,格外真实,终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好了,不逗你了。”

    他特地将萝卜一点点吊在方荷面前,瞧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精神抖擞听着他说,心下比教导太子还愉悦,倒是不想把人惹恼了。

    这小丫头身上有种似藏在晨雾之中看不分明,可一旦发现却又如朝阳初升般耀眼的鲜活。

    没见识过乌林珠老福晋的风采,康熙心想,也许他有机会见识一下老福晋后人的?

    他不动声色以方荷进门的分辨仔细与她分说。

    “你觉得御前宫人为难你,是因你只是二等宫女?你应该知道,即便是三等宫女,朕看重,也无人敢欺,凭的是什么?”

    方荷沉默不语,她知道,是打狗看主人,旁人敬畏的是眼前这男人的权势。

    在必要时候她不介意拉大旗狐假虎威。

    可在这种寻常小事上,她不愿意身上烙下康熙的烙印。

    康熙似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浅笑着摇摇头,似感叹在宫里这么多年的宫人,竟还如此天真。

    “自一开始,朕就没有瞒着你的存在,朕欲为何,你大概猜得出来。”

    方荷浓密的睫羽微微颤抖了下,还算平静点头。

    “奴婢明白,每一份您赐予的荣光,在送出之前,早标好了价格,既受了好处,无论任何代价,都是奴婢该付出。”

    她知道这男人在放风筝。

    风筝越引人注意,越引得人争相追逐,操控风筝的人就能趁机抓住很多想抓住的把柄,甚至钓出自己想钓的鱼。

    但只要能安然出宫,方荷不在乎。

    如意些嫁个家庭简单的人家,不如意就努力完成皇上的差事,当个寡妇其实也有寡妇的快乐不是?

    每一种后果,她都付得起代价。

    康熙眸底切切实实现出了始料未及的惊喜,显然没想到以方荷的身份,能说出如此澄澈清明的话。

    顿了下,他满意看着方荷又笑了出来,不含促狭,只欣慰调侃——

    “朕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宫里难得一见的聪明女子,倒叫朕有些舍不得放你出宫了。”

    方荷猛地瞪大眼:“……”这,这是什么一句话鬼故事!

    她后背瞬间起了细毛汗,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与此同时脑子也转动得格外灵活。

    她立刻憋气收下巴,歪脑袋,露出格外感动又羞涩的笑来。

    “主子爷……您,您目光如炬,实是天下难寻的好主子,听您说不舍得,竟叫奴婢对您也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冲动……”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康熙手里的茶盏不知是被哪个动静惊着,掉落在矮几上。

    李德全脸色煞白捂着脑袋歪歪斜斜站起身,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往胸膛里扎,颤抖着跪地。

    “奴,奴才万死!奴才这就去领板子!”

    说完,他屁滚尿流往外爬,活似见了鬼……不,就是见鬼,都好过于在御前听到这样的对话啊!!

    97[29]第

    29

    章

    方荷都被李德全吓了一跳。

    她刚才太集中注意力给皇上甩秋波,没注意到李德全愈发轻盈的脚步。

    这会子被他听到,反应还这么大……嗐,羞耻心是不可能有的,她没说自己是啥正经人来着。

    就是眼瞧已撑着额头以扳指缓压额角的康熙,方荷心里狠狠叹口气,默默地,轻轻地,又跪下了。

    前几日京城才刚下了一场大雪,宫人现在衣裳穿得都还算厚实,但跪在地上也不舒服。

    总在御前伺候,她是不是该把跪得容易搞出来了?

    康熙倒没误会方荷的话。

    这小黑妞一双大大的水润眸子会说话似的,慢慢流转着濡慕和激动,毫无女子的羞耻感,他想误会也误会不了。

    他只恍惚觉得,自打这小地鼠被抓出来以后,乾清宫是不是越来越热闹了?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没好气道:“你跟朕解释清楚,‘又’是什么意思?”

    “朕无论做任何事,都会三思而后行,何曾你这般不长脑子的冲动过!”

    方荷:“……”吹牛逼谁不会啊!

    您对着鳌拜和三藩王的坟头,再说您三思而后行试试看!

    她也怕叫人误会,这会子倒不敢再卖痴搞怪,诚恳解释——

    “奴婢得五阿哥教导,已觉三生有幸,又得万岁爷垂怜,愿为奴婢先生,实在激动万分!”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奴婢知您目光如炬,和蔼可亲,也对您……”

    康熙眼皮子猛地跳了下,“行了,你——”

    可是方荷声音虽然柔和好听,语速却也不慢,话已经秃噜出来了。

    “……生出了喊父亲的冲动,奴婢知道自己僭越,实在,实在情难自禁,还请万岁爷责罚。”

    “——醒醒神。”康熙面无表情坐直身体,平静祥和看着方荷。

    “且不说你这白日梦有多荒谬,朕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

    方荷缩了缩脖子,小小声道:“奴婢知道,但奴婢从小对阿玛没印象,您就是奴婢最敬仰的长辈,奴婢一定把您当亲爹孝顺!”

    康熙:“……来,你过来。”

    他面上的无奈和啼笑皆非交织闪过,而后都被属于帝王强大的自控力压下去,又恢复游刃有余的模样,朝方荷温和招招手。

    方荷心里哆嗦了一下,应该不至于把这狗东西刺激大发,要掐死她吧?

    心里怂得厉害,面上方荷却不敢表现出迟疑,缓步行至康熙三步之外,迟疑着蹲身下去。

    康熙探身,长臂一捞,没叫她蹲下去,如同那次赐毒酒一般,拉着她细弱的腕子,也不见怎么动作,就叫她轻巧转了个身。

    方荷心下更不安,意欲回头:“万岁爷……”

    “往后就别去御茶房了,朕不想叫人以为乾清宫的宫人都如你这般不会说话。”康熙平静打断她的话,一根修长手指戳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推。

    “现在,出去,今儿个朕不想再看到你。”

    方荷被推得一个趔趄:“……”说句滚是会死吗?

    她感觉出看似不辨喜怒且平静淡定的帝王,差不多快在发火的边缘了,不敢再说什么描补,面上无比落寞往外走,实则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不管是不是跟以前的自己比起来疯癫些,或者显得太蠢,只要将父女情先入为主,打消康熙任何留下她的心思就够了。

    出来弘德殿,方荷见梁九功苦大仇深靠在柱子上守着殿门,显然不明白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叫干儿子那么失态。

    偏偏李德全紧着去挨板子,也不敢在御前多说什么,梁九功只能自个儿在心里琢磨,这就碰上出来的方荷。

    方荷眼神一亮,在梁九功下意识后退的脚步中,热情凑到他旁边。

    “梁谙达,我有点事儿得请示您。”

    梁九功:“……您咳咳,你说。”

    方荷只当没看到他下意识塌下来的腰,一脸诚恳赧然。

    “既我不用去跟五阿哥进学了,如今我也算得是御前的二等宫女,值夜的差事,梁谙达也可以安排我当值啦。”

    “总不能一直辛苦其他人分担我的差事,奴婢深受万岁爷皇恩,实在无以为报,想尽可能地好好当值,报答万岁爷的恩典!”

    总得表表孝心什么的,反正值夜也就站得累了点,最多看看大片,近距离欣赏下主角沐浴福利……熬夜对她这种服务行业出身的选手来说那就是日常。

    但梁九功却像牙疼似的,撮了下牙花子,碰上这祖宗就总是不好处置的麻烦。

    皇上没吩咐,甚至还将方荷隐隐当成学生教导,即便她月例领得是二等,谁敢真给她安排二等宫人的差事?

    可方荷的身份到底是宫人,其中的度如何把握……梁九功还真有些拿不准。

    他好歹是御前大总管,还算绷得住神儿,笑着冲方荷点点头。

    “咱家知道,方荷姑娘最是忠心不过的,只是御前如今新人多一些,该如何安排,咱家还得好好考虑一番,晚些时候我叫李……”

    他顿了下,想起干儿子的腚可能支撑不了自己出门,改口道,“叫魏珠去告诉你。”

    方荷冲梁九功笑眯了眼,再次恭敬蹲身,“那就先谢过梁谙达了,有差事您只管吩咐。”

    既然皇上今天不想见到她,又不叫去御茶房……那她这不就只能奉旨回配房躺平了吗?

    她多孝顺啊,必须得听爹……听主子爷的!

    瞧着方荷浑身带着莫名愉悦的气息,雀跃离开御前,施施然往配房那边去……梁九功抬头看了眼天儿,离午时都还差俩时辰呢。

    他莫名心里酸溜溜的,又不敢自作主张安排方荷的差事,见殿内没人,幽幽进殿去伺候。

    一进门,梁九功就瞧主子爷一手叉腰,另一只大手,青筋勃发的修长食指抵在高挺鼻梁下,似笑非笑,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梁九功这边大胆笑问:“刚才方荷姑娘还想跟其他人一样当差,开始值夜呢,倒是个勤快的,万岁爷您看……”

    康熙沉默了一瞬,下一刻气得笑了出来,一脚踹梁九功腚上。

    “滚!”

    那死丫头刚说要把他当亲爹伺候,她好意思,他还知道害臊呢!

    叫她值夜,他还怎么召幸妃嫔!

    但等梁九功摸不着头脑又委屈地转身,却又听主子爷冷凝出声。

    “回来!”

    梁九功下意识扫了扫腚上的脚印,只得麻溜又进了大殿。

    待得看见主子那顺了气的模样,梁九功脑子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他就说刚才总觉得方荷走之前笑得有些古怪。

    敢情这回,他是给那小祖宗顶了缸?

    梁九功在心里骂了声死丫头,磨着后槽牙笑问:“……爷,要不叫方荷姑娘就在殿外廊庑上练字?”

    康熙微微蹙眉,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好不容易养得白胖了点,冬日暖阳时候也挺晒,不能叫她更拉低他的审美水平。

    他也懒得跟方荷多计较了。

    “将东暖阁的梢间收拾出来,你去跟顾问行说,叫他亲自盯着那丫头写字,每日挑出写得不好的圈出来,抄写百遍,起码把女四书学完。”

    “嗻!”梁九功眼神闪了闪。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主子爷,那方荷姑娘的差事?”

    厚待方荷还可以,要真把她当个来乾清宫做娇客的,那就太扎眼了。

    就是方荷再有用,重视礼法规矩的老祖宗都不能让。

    而且把方荷捧得太高,前朝后宫的各种算计,保管都得想方设法往方荷身上绕。

    梁九功想知道,主子爷到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康熙面色淡了些,他也没打算白养着那小混账。

    岳乐那老东西瞧着一时半会儿倒也死不了,如今这把刀还嫩得很,不到锋芒毕露的时候。

    倒是后宫,因钮祜禄氏和宜妃同时有孕,佟家大舅舅和二舅舅在宫宴上几番试探,想再送个佟佳氏的姑娘进来,替皇贵妃生子。

    表妹连十五的宫宴都没能出席,就躺下了。

    她不乐意,但估摸着抵不过家里人的劝。

    可他也不乐意,佟佳氏圣眷已经够优渥,他不想再纵出一个赫舍里氏来。

    倒不如趁着旁人眼神都在贵妃和宜妃身上,叫人保住通嫔的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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